瓶笙听得完全呆住,脑中一片混乱。这妖精变的鬼在说什么?

焰然自顾自地叹吟着说下去:“我的骸骨变成了你的骨,骨中残存了我的一缕残魂。这缕魂气很薄弱,身体被你的思维占据,我的意识很少苏醒。之前倒是有过一次略略醒来,似乎是看到了熟人……以后,我大概会无知无觉地彻底消失。这是借了铜镜,才暂时凝聚起来的……也好,那般不堪的记忆,最好殒散得干干净净。”焰然的脸上露出悲凄的神情。

陆瓶笙听不进去。此刻她得到的信息如同在脑海中刮起一场风暴,一片混乱无绪。妖狐的怨魂杀了她。父亲又用妖骨复活了她。她的魂魄寄居的妖骨变成的身躯内。妖狐的残魂又寄居在她的体内。到底是谁寄居谁?谁杀了谁?谁救了谁?

她陆瓶笙,十岁那年,就死了?!

或者说,死过。

这样混乱的事情让她难以接受,一时无法理出头绪。她猛地站起来,大叫一声:“你不要鬼话连篇了!”

这一下动作过猛,带起了一阵小风,焰然的身影晃了一晃,就消失在空气中了。她愣了一下,捡起地上的铜镜,对着镜子怒道:“我还有很多事不明白,你给我出来,把话说清楚再消失!”

但是凝神看去,这一次镜中映出的不再是焰然的脸,而是她自己的脸。古塔内一片死寂,没有焰然的身影浮现。她烦燥地把铜镜拍了两把,也不见什么效果。发了一会儿呆,把铜镜装进背包里,慢慢走下塔去。担心绿鳞追过来,出塔门前先从门缝里张望了一下,外面并没有动静。

走出塔去,观望了一下,决定沿着镇骨塔的前方的拱形青砖甬道走走看,看通向什么地方。甬道内的阶梯以极其倾斜的角度一路向上,看样子是通向地面。根据从瀑布石洞过来的距离推算,上去应该是村寨的位置了。

不知族人他们是否安好。先从背包里翻出一片草药含在嘴里。之前在潭中船上遥望村寨,看到浓雾重锁。那雾气看着不祥,倒更像瘴气,很可能有毒,还是含一片解毒的药物预防一下。如果真的是瘴气,族人多半凶多吉少。

心中焦虑,也就暂时将体内是否真的生有妖骨的事抛在脑后,正要心急地沿着阶梯攀上去,却忽然听到上面传来“吱呀”一声沉重的开门声,然后有脚步声传来,像是有人沿阶而下。

她急忙退回去,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回头一看,整个地下空间空荡荡的,除了那座镇骨塔,竟没有藏身之地。无奈之下,只能跑回到塔中,又往上爬了一层,猫腰躲到二层里。

塔的每一层都有窗户。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直走到塔前。然后就没了声息。

她藏了好半天,也听不到任何动静,终于趴不住了,忍不住慢慢直起身,探头探脑从窗户望出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长长的如火红发。

二层塔的高度并不很高,从窗口望过去,能看清是一名男子,身上裹着一袭夜幕般漆黑的斗篷,单膝跪在塔前,低头着一动不动,全然不顾地上的尘土粘染了青色的紧窄裤子。红发落在漆黑斗篷,发梢垂落在地,如热烈的岩浆流淌,火红的色泽几乎灼痛了瓶笙的眼睛,竟看得呆了。

男子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突然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肤色如雪的俊脸,眼角斜飞,唇色粉薄,只是一对赤血红瞳,给原本俊美的面容平添了凶戾杀气,竟如索魂的地狱使者般可怖。

瓶笙与他的红瞳对视的瞬间,被他的目光吓到,呼地趴在地上再藏了起来。男子脸上的表情,却在她的脸消失在窗后的时候,变成了震惊的模样。

他向着窗口伸出了手,用变调的声腔唤了一声:“焰然!——”

瓶笙正吓得爬在地上没头苍蝇一般打转,忽然听到塔门一响,有人闯了进来!她探头看一下窗外,那人果然不见了人影。情急之下,她从窗口钻了出去,窗口窄小,费了些力,蹭伤了手臂的皮肤才钻出去。反正二层又不高,轻松跃下,头也不回地冲着出口跑去。

红眸男子的脸出现的窗口,望着仓皇逃跑的女子的身影,眸底闪着火焰般的光彩,低声再念了一句:“是焰然。”几乎压抑不住的喜极而泣。

作者有话要说:

在各位的大力收养投喂下,今天本文的收藏数达到了一个让人提神的数字:110 !!(这是闹哪样。。)

抖开了第一个包袱,某摇有点兴奋过度啊原地蹦!!

新出场了一只红毛妖孽,某摇喜欢这一只胜过男主啊!扶正之心澎湃过度求打压!

☆、泽获

瓶笙沿着甬道的阶梯一直跑到最顶,冲开一扇半敞的厚重木门,看到木门的外面挂着打开的大铜锁,就急忙手忙脚乱地关门上锁,企望这锁能挡一挡里面那个奇怪的红眼男人。

转身再欲跑时,却呆住了。面前,是散落一地、东歪西倒的灵位。再环顾四周。她现在身处一座大屋子内,暗淡的光线,层叠的黑幕,长长的供桌,墙壁上挂着一些古旧的人物画像。

这个这地方她认得,这是族里的祠堂。镇骨塔居然是隐藏在祠堂后方的地下。记得小时候参加祭祀仪式,都分外的隆重,程序异常繁琐、怪异。难道他们祭祀的不仅仅是祖先,还有地下的妖骨么?

此时,祖先和过世族人的灵位都不知被什么人打翻在地。她看得心里难受,忍不住一时忘记要逃避身后的红眼人的事,捡了几个灵位摆回到案上。捡起其中一只准备往上摆时,目光扫过上面的名字,惊了一下,又撤回来,拿在手里仔细看。

黑色的木牌上,清清楚楚写着苍白的字迹:“陆瓶笙之灵位”。再去看旁边注的卒年,算了一下,果然是她十岁那年!

她抱着灵位,面色苍白,浑身微微发抖。自己抱着自己的灵位,感觉太诡异了。

狐妖没有撒谎,她陆瓶笙,果然是早就死去的人。她果然是借狐妖的骨复活的么?

父亲他,做了一件多么疯狂的事。

神案后面的木门突然受到猛烈的撞击,铜锁断裂,木屑四溅,一袭红发的人发疯一样冲了出来,斗篷翻裹间挟裹着的凌厉气息在祠堂内激起一阵狂风,数百个灵位被气流冲得上下翻飞。

看这厮来势汹汹,分明是只大妖孽啊!这货追她,定然还是为了妖骨!现在她知道妖骨生在她的体内,变成了她的骨骼,如果被他抓到,会不会将她杀掉……取骨?

至于杀掉取骨的操作过程,只略略一想就吓得她魂飞魄散,站起来就想跑,却被几个飞起的灵牌拍在脑袋上,砸得眼冒金星摔倒在地。

头晕眼花之际,看到那红发男子一步步向她走来,一只手向她伸着,叫了一声:“焰然。”

焰然?

她记起来了,这是九尾狐妖的名字。大概是因为她跟狐妖长得比较像,这红毛把她误认成焰然了。难道他是焰然生前的熟人么?不知是敌是友?手捧自己的灵位挡在脸前做无意义的自卫,顶着这红毛搅起的狂风,眯眼看向对方。

只见他的一头红发在风中乱舞,红眸也如火焰一般燃烧着,神情看上去狂喜又可怕。对方那几近疯狂的表情,让她一刹那间断定:这家伙绝对是垂涎她身体内的妖骨,对她伸出魔爪,这就要把她的一把小骨头抽出来夺走。

被活生生抽出骨头的感觉……还没敢怎么细想那血腥恐怖的场景,思维只扫了个边缘,就打了一个寒战,不敢想下去,哆嗦着爪子想逃跑,可是这一犹豫的功夫,红毛疯子已迫近眼前,眼看着是跑不掉了。

祠堂的门突然被撞开,门外浓稠的雾翻滚着涌入,一道青绿色影子从浓雾中冲出,迅速缠绕到红毛的身上。与此同时熟悉的声音响起:“瓶笙,快跑。”

瓶笙定睛看去,只见缠住红毛的是一条青色大蛇,鳞甲碧绿,面目可怖。只有那熟悉的话音,让她认出那是绿鳞。绿鳞的哀求声传入耳朵:“主上,放过瓶笙……”

红毛被绿鳞缠住手脚,一时挣脱不开。她立刻爬起来就朝门外跑去,刚跑到门口,只听身后“扑”的一声撕裂的闷响,一些凉凉的液体喷溅到了她的脊背上。

她意识到那是什么,脚一软跪倒在地,一支漆黑尖物从空中掉落,跌在她的面前。

青龙刺。

她亲手刺入绿鳞尾部的青龙刺。不用回头,她就知道绿鳞死了,被红毛疯子撕成碎块了。浑身的血液冲上脑部,眼眶都变得通红。

身后有风袭来。

她果断拾起地上的青龙刺,凭着感觉,反手狠狠刺向身后。

红毛伸向她的手被刺穿,鲜血沿着青龙刺淌下,渗入她的指间。他看着她凶狠的表情,神情愕然。她泛红的眼睛与他对视一秒,手臂用力,把青龙刺从他的手心□□,血滴溅到她的脸上,艳红夺目。

趁着红毛呆怔的间隙,她返身逃进了浓雾中。

仿佛只奔跑了一步,就把身后的混乱甩到了另一个世界,视觉模糊,听觉隔离。浓稠的雾气几乎要浸湿了眼球,与其说置身雾中,更像是浸入了液体中,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能带起灰白色雾气的流动。

她的口鼻尝到了雾气的沉涩味道。这不是雾。这是毒瘴。

如果她没有事先在舌下含上那片解毒草药,可能现在已然倒毙在第一口呼吸时。辩不清方向。她静静立了一会儿,计算了一下从祠堂出来后跑出的距离,凭着幼年时的记忆判断方向,手向前虚探着,像盲人一样小心翼翼向前移动。手触到一面墙后,再沿着墙向前移动。

走了几步,听到近处有脚步声传来,断续的呼唤透过沉重的雾气传来:“焰然……焰然……”

她伏在墙壁上不敢动,连呼吸也屏住了。直到那忙乱的脚步远去,才继续向前移动。不久,摸到一户人家的门口,轻轻推门进到院子里去,再摸到屋子的门推开。

屋内因为门的隔离,雾气并没有那么浓稠,门开的一霎,隐约看的清屋内的情形。她看到一名怀抱婴儿的村妇蜷坐在圈椅中,头低垂着,体态安祥放松,一动不动。

只看了一眼,身后的雾气就随着洞开的门涌入,将屋内安然又死寂的画面湮没不见。

中毒瘴而死者,尸身不腐,面目如生。

瓶笙木然站立在门口,指甲掐进门框的木质中,眼角渗出的泪滴都是冰冷的。

她知道,所有的族人都这样死于毒瘴了,不会有人幸免。

为什么?

就是因为妖骨么?

为了这付她籍以重生的破骨头吗?

转身,走到小院子的中心,仰头对着天空嘶声喊叫:“混蛋,我在这里,你给我滚出来!……死红毛,妖骨在这里!来拿啊!来拿啊!来拿啊!”

上方传来烈烈衣响,宽篷如墨,赤发如火,红发男子如魅影般从半空中落下,斗篷甩了一下,浓雾流转着迅速变得稀薄,铺开盖地的毒瘴以他为中心,迅速散去,阳光透入,落在他的发际,火苗一般闪着光。

他站在离瓶笙几步远的地方,赤瞳也闪着跳跃的光彩,唤道:“焰然!”全然没有注意到手心之前被她刺穿的伤口还在滴着血,伸手向她,满脸欣喜。

她一语不发,迎上前去,却没有去握那只热情又血淋淋的手,而是举起青龙刺,果断向他的胸口刺去。

手腕被掐住,青龙刺停顿在两人中间。红发男子震惊地说:“焰然?你干什么?”

她不理他,默默使了几次力,企图把手腕前送或是夺回,哪知这人力大无穷,掐着她的手腕纹丝不动。她自知没有能力取这人的性命,心中悲痛绝望,咬牙低声说:“你认错人了!”

“不会,”他摇摇头,“我怎么会认错呢?是你不认得我了。妖骨失踪,原来不是被人盗走,而是你复活了!一定是复活的过程损伤了记忆,你忘记我了。……也好,忘记那不堪的前世最好。没有关系,我可以让你记起我。我是泽获,你的师兄啊,焰然。”

泽获?师兄?不,这是灭她全族的凶手。不管他是人,是神,还是妖,她要亲手杀了他,为族人报仇。

她拚命使着力,做着无谓的挣扎。发现没有可能夺回手,就腿儿乱踢,狠狠踢在他的膝盖上,尖叫道:“我不是焰然!我是陆瓶笙!你杀了我的族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她发疯的样子让泽获茫然失措,语无伦次地安慰道:“焰然,别这样,别乱动……”手上微微使力捏紧她的手腕,希望她能安静些,却听得手心传来“咔嚓”一声响,她的手指顿时无力,青龙刺跌落尘埃。

瓶笙腿一软,跪倒在地,安静了。

泽获慌乱地捧着她的手腕,看着腕关节处异样的突出,不敢握住,也不敢放开,结结巴巴道:“断……断了?”

瓶笙:“脱臼了,浑蛋。”痛得面色苍白,额上渗出冷汗。

他看着她的脸色,更加惶恐:“我……我不是故意的。你的身体,怎么变得这么不结实了?”

瓶笙咬牙:“捏掉我的手腕,又赖我身体不结实,你要脸吗?”

“……以前你没这么脆弱的。一定是复活时身体出了问题。没有关系,不管你变得多么弱小,我都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前世那样的伤害。你还活着,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他蹲下身子,伸手抚上她的脸庞,赤瞳的眸色深沉下去,蓄满疼惜。

“滚。”瓶笙简单明了地回他一个字,厌恶地躲开他的手,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找了下位置,一用力,“卡嚓”一声,腕关节复位。复位带来的疼痛让她抱着手腕在地上蹲了一会儿,抬袖擦擦额上冷汗,去捡地上的青龙刺,却发现右手还疼痛无力。只得用左手捡起,连站都没有站起,就一个扑击,刺向一直单膝跪在她面前关切地看着她的泽获。

作者有话要说:

乃戳个花我的反应会很大。。

☆、刺偏

因为左手握刺不灵巧,也因为泽获实在是躲得太灵活,这一击根本没有刺中。她像一只疯猫一样,不管不顾地挥舞着青龙刺追击。

泽获轻松躲避,却又不肯跑远,她扑腾了十多分钟,愣是没有扎到他一下,累得拄着青龙刺蹲在地上喘息。

他站在几步远处,心疼地看着她:“焰然不要折腾了,你现在的这具躯体很脆弱,不要累到了。”

她哆嗦着举起累得发软的手臂,用刺尖指着他,眼睛里充斥着杀意,喘息着说:“你杀了我的族人,又杀了绿鳞,我要杀了你报仇,一定要杀了你。”

“你的族人?你是说这个村寨里的人是你的族人吗?不,你错了,复活重生使得你头脑都混乱了。你只有一个亲人,那就是我,你的师兄泽获。还有,谁是绿鳞?”

“就是刚刚被你杀死的那只蛇妖。”她回答道,“他是我的朋友。”“朋友”二字,艰涩难吐。

这条蠢蛇。好心想救她的命,却被她刺伤。不想背叛他的主上,却被主上亲手杀死。想求一个万全之策,最后送掉性命的只是他自己。

妖妖娆娆的绿鳞。勤快能干的绿鳞。因为有了名字欢欣不已的绿鳞。握着青龙刺的手发着抖。

泽获讶异地说:“蛇妖是你的朋友?没有关系,你想要多少只蛇妖,我就弄多少只来陪你。”手举到空中,指尖捻动,一缕黑烟散开。

瓶笙盯着他的动作,感觉不妙。没过一会儿,四周传来簌簌的爬行声,凝目四顾,只见数条硕大的各种颜色的大蛇蜿蜒而近,还有几条从地下破土而出,爬近了,在地上弹跃一下,化成人形,有男有女,个个腰肢细软,模样妖冶,却有一个共同特征:头发都是火红色的。联系一下泽获的发色、绿鳞的发色、以及在发廊遇到的妖精的红发,瓶笙明白了:这窝妖怪全是红毛!

蛇妖们对着泽获拜下,齐声道:“请主上吩咐。”

泽获指着瓶笙,说道:“你们陪她……”

“不必了!不必了!”她急忙拒绝,“快让他们走!”被一群蛇围着,想想就够了。

泽获迷惑地看她一眼,挥了挥手。蛇妖们就地现出原形,哧溜爬走消失不见。他无奈地俯视着她:“焰然,你的心思还是这么难以捉摸。没有关系,这以后,师兄会尽其所能地惯着你,满足你的所有意愿。”

“真的么?”她忽地抬起头,眼睛闪闪发亮。

泽获微笑点头,满眼宠爱。

“我想杀了你。”她果断许愿。

他蹙起眉头:“疯话傻话,我是不会同意的。”

无奈,她换了一个愿望:“放我走。”

“不可能。”

“你这个骗子!”

他无奈地叹一口气,忽然欺身上前,手一抄,将她托抱怀中,柔声说道:“焰然,咱们回家。”

她踢腾着挣扎不休,他将手臂略略紧了一紧,就勒得她喘不过气来,无力挣扎了。只能任由这灭族仇人抱着,去往未知的地方。他一开始是步行,脚步越来越快,身边渐渐升腾起些灰色雾气,前行的速度越来越快,似乎是脚离了地面,到后来已是飞行的速度,强风摧来,寒冷刺骨。瓶笙被他抱着,蜷紧了身子也不能抵御寒冷,或许因为高空和强风,空气似乎很稀薄,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最终昏迷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黑夜。她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上裹着厚实的黑斗篷,一直裹到下巴处,身边燃着一个温暖的火堆。睁开眼睛,悄悄看看四周。她是睡在野外的一棵大树下。不远处,泽获倚着树干席地而坐,眼睛闭着,似乎是睡着了。

她轻轻掀开斗篷坐起来,看到自己的小背包和青龙刺就搁在身边。摸起青龙刺,小心翼翼向泽获爬过去。一直爬到跟前,看得清他阖着的赤色的长睫。心中莫名颤了一下。旋即心又硬了起来。要给全族数百条性命一个交待。报仇雪恨,机会难得。

举起青龙刺,毫不犹豫地刺下。在刺尖即将触到他颈子的瞬间,她的心中突然掠过一阵火燎般的疼痛,手不由自主地一偏,青龙刺的尖端略偏了一下,擦着他的颈侧“笃”地一声扎进了树干中,没入寸许。

刺偏了?!她又惊又怒。如此近的距离居然能刺偏,她怎么这么笨呐!

泽获的眼睛忽然睁开,红瞳中蓄满宽容到溺爱的笑意,轻声说:“焰然,我知道你不会杀师兄。”

她炸毛了。她知道自己没有手软,没有!用了几下力才把青龙刺从树中拔出,留下一个深深的窟窿。这样的力度透着恨之入骨,她的确是没有手软。就是刺偏了。

面对毫无反抗意思的仇人,她居然会失手,简直太没用了!这红毛货其实本事强悍,此时是因为错认她为焰然,才毫不还手的,等他反应过来,绝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机不可失!果断再举起青龙刺,拚足了力气,刺,刺,刺刺刺……

一口气刺了数下,每一次刺尖都贴着他颈侧的皮肤掠过,刺入树身,直把树干刺得蜂窝一样。最后竟然累得不能从树干中拔出青龙刺了。

泽获抬手握住她的手,帮她把武器□□,柔声说:“焰然,你看,你的潜意识记得我。”

瓶笙忽然明白了。之所以每一刺都刺偏,定然是因为焰然残存在她的骨中的意识在做怪。这红毛果然是焰然的亲人吗?是熟悉的面容激醒了焰然那缕虚渺的魂,竭尽能力影响了她的肢体,使她不能伤到泽获。

灭族仇人近在眼前,毫不反抗,而她居然杀不了他!

泽获仍然在温柔款款地跟她说话:“焰然,对不起,我忘记你这具躯体很孱弱,不能承受高空飞行,害你晕迷过去,险些出事。现在好些了吗?头还晕吗?”

她不理他,用力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中夺了出来,走到自己的小背包跟前,翻出那柄铜镜举到脸前。镜中映出的不是焰然,只她自己的脸。

她对着镜子狠狠说:“你凭什么掌控我的身体?你的骨头我可以还你,我的仇不能不报。”

泽获跟到她的身后,看到她手中的镜子,欣然说:“啊,这是你的镜子,我认得它。”

她转身向他,嗓音因为激动有些沙哑:“这不是我的镜子。这是狐妖焰然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