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什么时候了?还好意思取笑她。裴羽咬住唇,恨恨地掐了他一下,“谁叫你唤我过来的?”不走这一遭,怎么会遇上这种倒霉的事儿?

萧错低低地笑着,捧起她的脸,“自己不会处理,那就用最常见的法子。”他拿开她捂着眼睛的小手,“帮你吹一吹,好歹试试。”

“嗯。”她轻轻点头。

“忍着别眨眼。”

“嗯。”她吸了吸鼻子。

“真乖。”萧错忍不住满心的怜爱,低头用力吮吸一下她的唇。

裴羽立刻转为气恼,睁大眼睛瞪着他。

红着眼睛,更像兔子了。萧错笑意更浓,“别逗我。”

谁逗你了?裴羽悻悻的。

“好了,先解决眼前这事儿。”萧错只能柔声哄她,随后心里没底的忙了一阵子——他以前没有这经验。还好,很幸运,过了一阵子,她眼睛的不适逐步减缓,不再没完没了地流眼泪。

裴羽放松地吁出一口气,“等会儿回房略略打扮一下,应该能掩饰得住。”说着话,便想起自己因何前来,“你找我是为什么事?”

“也没什么,想你了。”他说。

裴羽撇嘴,才怪。

萧错笑出声来,揉了揉她的脸颊,无限温柔地一吻,“真的,怎么还不信呢?”

“信了才是真笨到家了。”裴羽虽是这样说,面色却缓和了许多,“快点儿说其次的事儿吧。”

“嗯。”萧错揽着她坐到三围罗汉床上,“是张国公府二公子的亲事,张国公方才特地来过一趟,提了提,外院请的是韩国公帮忙走几趟,内院的事,想要我们府里出一份力。”

“这样说来,你是认可的了?”裴羽眼含喜悦。

“自然。”一看她这反应,他便知她已知晓。

“那就行。张夫人之前与我说过了,过一两日我便去张府,告诉她我乐意之至。”她总不能前脚犹豫后脚就答应。

“行啊。”萧错颔首,“张国公的意思是,别的琐事两家私下商量就行,你只需来回走几趟做做表面功夫。”

“嗯,张夫人也是这么说。”裴羽笑了笑,又担心,“只盼着别人可别以为我喜欢这类事,日后都要我做媒人。”

萧错逸出清朗的笑声,“那也好,往后都不需担心无事可忙。”

“好像我多清闲似的。”裴羽睨着他。内宅的事儿少么?当她吃闲饭的不成?

“不清闲。”萧错低头索吻,“我们家笨兔子忙得很,很辛苦劳累。”

这话由他说,又是那种暧昧的语气,怎么听都容易让她想到别处去。她推开他,横了他一眼,“不理你了,我该回去了。”

萧错抚了抚她的左眼,眼神里的怜惜更浓,“对人实话实说就行。”

“我知道。”裴羽因着他的神色心生暖意,“放心吧,好多了。等会儿换身衣服,装扮一下就好。你也快回外院吧。”

萧错又哄了她一阵子,这才起身出门。

裴羽急着回去重新装扮,片刻后便也出门。

刚要上青帷小油车,季兴楠寻了过来。

裴羽头疼不已,这情形下,却不好将人晾在垂花门外,硬着头皮转回去相见。

见礼之后,季兴楠笑着取过随行小厮捧着的一个礼盒,“是几块较为难寻的墨,你试试。”

裴羽吩咐甘蓝收下,语气诚挚:“多谢季三哥。”

季兴楠在这时留意到了她眼眶发红的双眼,“你…”顿了顿才道,“受委屈了?”

“没,没有。”裴羽慌忙摆手,“只是沙尘迷了眼睛。”

“…哦。”季兴楠分明是不相信的神色,目光复杂地审视着她。

裴羽自知这种巧合实在是少见,更知道一些人哭泣之后便会拿这情形做理由,根本无从解释,转念一想,解释等于越描越黑,何苦来。因此,行礼道:“我还有事,改日再与季三哥说话。”

季兴楠迟缓地一颔首,“你去吧。”

裴羽抿唇微笑,转身。

“阿羽…”

裴羽心头一滞,有些恼怒,她的乳名,他如何能当面唤出?她深深吸进一口气,步调如常,不予理会。

季兴楠也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慌忙改口:“萧夫人。”

裴羽止步,回眸看向他,神色却已透着疏离,“何事?”

“…保重,别委屈自己。”

“不劳季三公子费心。”裴羽神色愈发淡漠,语毕转身,上车离开。

甘蓝在她上车之后,才回眸望向季兴楠,神色冰冷,目光愤然。

这个人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是活腻了么?

瞥见匆匆跑向外院的一名小丫鬟,她又犹豫起来——这人不论怎么说,在夫人眼里,都像是个值得尊敬、看重的兄长一般的人物,不能因为一次被冒犯就记恨,可若是侯爷知晓方才的事,下狠手惩戒的话…夫人能接受么?

73|第073章

073

裴羽回到房里,想了想,索性又耽搁了一刻钟。先亲手做了两个茶包,随后窝在美人榻上,将茶包敷在眼睛上,缓解眼睛肿胀、不适之余,小憩片刻。

出门前换了水红色绣梅花褙子、葱绿色缎裙,面上略施薄粉,妥善地掩饰住了眼睛周围的不妥,随后转回到诸位贵妇中间。

戏散场之后,裴羽唤人打赏,之后天色不早,她与众人转回到用膳之处,各家闺秀也三五成群地回来。

因着萧错留在府中,韩国公、江予莫等名门贵胄也来萧府散心,是以,各家子弟一如午间,在外院用饭。

裴羽留意到,张旭颜是与魏燕怡结伴进门,又坐在了一处,低声言语,前者的神色分外柔和,轻浅笑意透着发自心底的愉悦。

察觉到裴羽的视线,张旭颜望向她,轻轻颔首,眨一眨眼睛。

裴羽因她这俏皮的举动轻轻地笑开来,回以颔首一笑。看得出,张旭颜晓得自家二哥与燕怡的婚事,并且很喜欢燕怡。她没想到,张夫人恰好也留意着二女儿的举动,无奈地低声道:

“这个丫头…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二小姐的性情多好啊。”裴羽忙道,“我很喜欢。”

“好什么?”张夫人道,“不定何时脾气上来了便要闯祸。”二女儿当街掌掴崔家姐妹的事儿,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想夸奖都词穷,“我还是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娇娇柔柔的,看着就招人喜爱。”

“哪儿啊。”裴羽道,“我可是打心底钦佩二小姐呢。”

“像个男孩子似的。”张夫人扶额,“她一定是投错了胎,该是个男孩子才对。”

裴羽忍俊不禁。

“说起来,年纪也不小了。”张夫人叹息道,“两个儿子的婚事都容易,只她让人头疼——便是有男子敢娶,哪个做婆婆的又敢要这种儿媳妇进门?”

裴羽笑着宽慰道:“这可真就是您多虑了,来日提亲的人怕是要踏破贵府的门槛,到时您别抱怨人太多要挑花眼才是。”

张夫人这才笑了,“借你吉言吧。”

晚间宴席上,氛围一如中午的欢喜融洽。偶尔杨夫人与人说起长女与崔毅的婚事,有人笑微微地不做声,有人则略略拔高声音,说起别的事情,将杨夫人的话题盖过去。

杨夫人不免显露出些微不悦,可若发作的话,等于自取其辱,只好忍着。

杨二小姐并不知这边的事情,与邻座的两个女孩子小声说笑着。那两个女孩十三四岁的样子,一看就是丝毫不闻门外事,一直用羡慕、惊奇的眼神看着杨二小姐。

饭后,宴席撤下,换了茶点瓜果,人们闲话一阵子,相继起身道辞。

阮夫人、张夫人、魏夫人几位都笑眯眯地对裴羽道:“得了空便去我家里玩儿。”

裴羽自是笑着应下。

忙碌了整日,在人前还不觉得,等回到房里,才觉出了周身的疲惫。而事情还没完,明日还有很多事:要给张府下帖子,一两日就登门,告诉张夫人,自己答应做媒人。此外,今日的实际开销要算出来,报给外院,一应陈设要放回库房,不慎损失的要记上、补齐。再就是,今日不少人问起二夫人,她明日得好好儿跟她商量商量,算好日子,到了胎相安稳的时候,帮忙在东院办个宴请,将有喜的好消息告诉人们。

裴羽匆匆洗漱,早早歇下。迷迷糊糊间,知道萧错回来歇下,便拱到他温暖的怀抱。

他温柔地细细地吻着她,让她觉着倦意更浓,偏又无法再度入梦。

“萧错。”她的手扯着他的衣襟。

“嗯。”他吻了吻她的眼睑,“眼睛没事了吧?”

“没事了。”她勾住他的脖子,“现在心里有事——要睡觉,有人不让我睡。”

“睡觉有什么意思。”她说她的,他忙他的。很快,束缚尽除。

裴羽乏得厉害,连生气的闲情都没有,“你…快点儿,我明日还有好多事呢。”

他却闲闲反问:“快点儿?你受得了?”

“不试怎么知道?”她侧转脸,吮住他的耳垂,“说不定就长出息了呢。反正我这会儿跟梦游没什么区别。”

他低低地笑起来,“嗯,那就试试。”

过了一阵子,罗帐内响起让她脸红的暧昧声响。

“这像是想我了?”他忙里偷闲地问她,又将她折叠起来,变成更易撷取的姿态。

“…”这是她无从承认却无法否认的问题。

他的骤然加剧或减缓,都引得她无法自持,呢喃出声。

一早,裴羽醒来的时候,身边人已经出门,问过之后才知,是去了宫里,皇帝找他商议事情。

她看看时辰,未到辰时,不由松一口气。梳洗更衣时,头脑始终有些混沌不清。

这一日,她照着昨日的打算,按部就班行事。

翌日裴羽去了张府,满口应下说项的事情,与张夫人叙谈多时才回到府里。

转过天来是正月十五,官员命妇进宫朝贺,晚宴之后才回府。

今年为着大皇子喜看烟花之故,帝后安排了烟火。很多门第亦是因早就听说了这消息,举办宴请的时候都减去了放烟花爆竹这一节,只等着进宫时看得尽兴。

烟花在夜空中交织成辉相映成趣时,那般的美景叫人有片刻的失神。随后,裴羽将视线投到远处并肩而立的帝后。

皇帝抱着大皇子。

大皇子纯真喜悦的笑靥在光影映照下更显璀璨。

皇后仰脸望着夜空,脸上有着喜悦、满足的笑容,美得不似真人。

这一场盛宴之后,春节便真的过去了。

正月十六,皇帝正式投身于政务,百官每隔三五日要上大早朝。

当晚,萧错应简让之约去了状元楼。

简让喜欢状元楼做的很地道的水晶肘子和香酥鸭,每隔一段日子便要去解解馋。

萧错站在雅间门前,抬手推门之际,听得对面房里正有几人高谈阔论,其中一道语声,属于季兴楠。

季兴楠。

正月十二那日下午,管家似是有事情要跟他说,却是不知如何启齿的样子,末了只说了一句:“季三公子方才去见过夫人。”

他等了片刻,没有下文,便只说了句“知道了,不需多思多虑”,倒是没往心里去。心里只是想,阿羽与季兴楠也是有着点儿兄妹情分的,许是言语随意些的缘故,让有的下人多想了。

女子的朋友有男有女并非罕见——皇后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到现在偶尔还会被韩越霖那个异姓兄长训斥几句。他要是连这种事都忌讳的话,对阿羽未免太不公平。

他的朋友中间没有很熟稔的女子,却不代表阿羽不能有交情甚笃的男子。

只是,今日简让怎么会选择这样个雅间?——萧错推门而入,落座后,等简让点了酒菜之后问道:“不是见着文人就要绕路走么?吃饭也是恨不得在哪个酒楼就把文官都撵出去,何时转了性子?”

简让一笑,用下巴点了点对面房间的方向,问:“十二那日,你和尊夫人在家中设宴,季兴楠也曾前去?”

“嗯。”

简让又问:“是你还是尊夫人得罪了这个人?”

萧错想了想,“都没有。”

“那就奇了。”简让微微讶然,“那厮这几日可是没少说你这个人的不可取之处。”他真以为是萧错待客期间怠慢了那个酸腐的文人。

“那就让他说。”萧错不动声色,“诟病我的人多的是,不差他一个。”

“你不在意就行。”简让指关节轻轻叩了叩桌面,“我这也是闲的,怕你跟你岳父家、手足又生嫌隙——他不是与裴家几兄弟、萧锐、萧铮都有些交情么?”

“那不关我的事。说的我烦了照样儿办。”

简让一笑,“那就行。”随后岔开话题,“午间,崔耀祖请我在醉仙楼用饭,给我送银子之余,打听了几句我查案的进展。”

“你有进展?”萧错微笑。

“没有。”简让笑着摇头,“别说我打心底就不想有进展,就算是真想给他点儿交代都办不到。你选的那个天气、那个地方,加上死士无一生还,把韩越霖那等查案高手请出来都查不到什么。”

萧错只是一笑。

用饭到中途,常洛来寻简让,有要事,就在楼下等着。

简让喝完一杯酒,匆匆起身,“改日再请你。”又去拿钱袋子。

“走你的吧。”萧错摆手让他走人。

“成,下回再找补。”简让迈步出门。他并没随手带上房门的好习惯,所在雅间的门大敞大开。

萧错也懒得唤人关门,横竖自己等会儿也该走了。

过了片刻,季兴楠端着酒杯走进来,面上挂着淡淡的发凉的笑,“先前听说侯爷在此,我还不相信。想着这儿是寻常门第才会光顾之地,侯爷怎么会有这等雅兴。”

萧错推开碗筷,看着他,直觉是这人已经有了七分醉意,“有话直说。你们这种人的所谓客套,在我看来都是废话。”

季兴楠一笑,“两路人,我明白。”他自顾自落座,“有一事不明,要请教侯爷。”

萧错看着他。他不想再重复一遍“有话直说”。

幸好,季兴楠并没再啰嗦,直言道:“有不少传言,都说侯爷当初娶裴大小姐进门,是为报答裴府帮你照顾手足几年之久的恩情,侯爷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