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燕心想,今儿只能算他走运啊,刚好走到这边,再往前就是沈府,一路都是她熟悉的地方,所以才晓得这边的死胡同有狗洞。
两人走出胡同,雇了辆马车,宇文长清道:“在下先送少夫人回府吧,今日实在是连累了。”
“好。”沈归燕没推辞,上了马车,两厢坐好,她才想起来问:“将军何故遭人追杀?”
宇文长清苦笑:“在下一直不曾得罪过谁,自然不知何故被人追杀。今日光天化日之下也有暴徒当街行凶,待我回去之后,定然让人查清楚。”
沈归燕点头,也没再多问。这里离顾府有些距离,也不知道那些轿夫有没有先回去。
轿夫自然是跑得比谁都快的,回去就禀告了消息,说是少夫人在街上遇见刺客追杀,不知所踪。
顾朝北正在姜氏的屋子里喝茶,闻言一口茶喷了出来,二话没说便上街去找人。
东大街那一处热闹都散了许久了,问人,也没人看见沈归燕跑到了哪里去。顾朝北这才是真着急了,衙门已经派人出来跟着找,他便也骑马,一条街一条街地寻。
追云跟着自家主子出来,看着他的表情,觉得有些心惊。
好像从来没见过主子这样认真着急的时候,那般随性的人,着急起来原来也挺可怕的。
这头宇文长清整理了衣裳,却是有些好奇地开口问沈归燕:“少夫人也知如今圣上病危,太子即将登基,可有什么看法?”
沈归燕看他一眼,觉得宇文长清多半是疯了,这等国家大事,竟然问她一个妇道人家的看法。
不过想想也不是会去告状的人,她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只道:“太子从前未得太子之位时,韬光养晦,似乎能有一番大作为。但是如今大局在握,反而懈怠猖狂。以归燕个人之见,倘若太子即位,想必也就是平庸之治,没有什么大作为。”
宇文长清倒吸一口气,她还当真敢说出来啊,顾朝北也是太子的人呢。
见他一脸震惊,沈归燕微微一笑:“将军要是想将小女子之言转告其他人,小女子会当是大人杜撰,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类话。”
反正这会儿就他们两个,说什么不是说啊。宇文长清这种一看就不是很正经的人,胡侃一番,反而还让他敬佩。
宇文长清是当真敬佩,倒不是说因着她敢说,而是区区女子,竟然还说对了。太子手下的势力一半都是顾朝北替他建立起来的,暗卫和禁卫更多是顾朝北的人。明寻本人没有多聪明,反而是有些刚愎自用。
这不,一有登基的苗头,就开始因着一朵破雪莲疏远顾朝北,不是没事找事么?他是暗地里偏帮太子没错,但那也是很久以前顾朝北的功劳了。
自从知道顾朝北最大的秘密开始,宇文长清就开始卧病,他需要消化,更需要考虑。
他手里有兵权,还深受皇后信任,对谁来说都是一颗决定生死的棋子。那么现在,他是帮顾朝北呢?还是继续帮太子呢?
本来两边都可以,但是抬眼看看面前的沈归燕,心里的天平终究还是忍不住稍微倾斜了一些。
沈归燕什么也不知道,只当对面这坐着一直打量她的人是好奇心犯了想观察她,也没多在意,就等着快些回顾府。
“少夫人要是遇见很两难的抉择,一般会怎么做?”眼看着快到顾府了,宇文长清忍不住问了一句。
沈归燕挑眉:“很好做啊,设想选了其中之一会有什么后果,再看看有那种后果的时候我会不会想‘还不如选另一个呢’。要是想了,那就早些选另一个。要是没想,那就选设定的那个。”
宇文长清点头,这是个好主意。
“多谢少夫人今日救命之恩。”
到了顾府门口,宇文长清下来对沈归燕很郑重地行了一礼:“来日必将报答。”
不过给他指了个狗洞,也太客气了。沈归燕笑着摆摆手,转身进去顾府。
宇文长清站在门口没走,而是静静地看着沈归燕的背影。那眼神像极了很久以前他在沈府外头策马而立,看着月亮的样子。
这决定一下,以后可能就当真再也没可能了啊。心里有些莫名的难过,宇文长清忍不住锤了锤自己的胸口。
从没得到过,又有什么好失落的。住木边才。
顾朝北喘着粗气,骑马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沈归燕已经进了顾府,而宇文长清还站在原地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在一起?顾朝北皱眉,下马去,正好迎上宇文长清转身。
“你说的事情,我考虑了一番。”宇文长清看着他道:“刚刚尊夫人的一番话也点醒了我,与其要个平庸之治,不如轰轰烈烈干上一场,将来指不定还能青史留名呢。”
他说得轻巧,脸上还带着笑意。顾朝北抿唇,只点了点头:“那就按计划来吧。”
他游说宇文长清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没得到肯定的答复。而今他竟然主动来,告诉他他想通了。
燕儿给他说了什么?
得知她平安,他是安心了的,可是进去府里,他却是有些生气。总算体会到上回燕儿的心情了,那么危险的地方,她为什么要去?
心里闷着火,头上还流着汗。看了主屋一眼,顾朝北没进去,转身去了姜氏那里。
他不是要同谁闹别扭,真的,他是有其他大事要做。
街上追杀宇文长清的人很快被查了出来,竟然是南营的新兵混合一些地痞。宇文长清直接进宫面见皇后,禀明此事。皇后大怒,要南营给个交代,并且将那些新兵审也不审,全数处死。
太子大怒,南营是他的势力,皇后问也不问就杀了他的人,要是就忍气吞声,他这面子还要不要了?
一早就与皇后不对盘,是顾朝北一直劝他忍耐。如今登基在即,明寻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好忍的了,干脆就直接带了南营的兵进宫。
太子与皇后这么多年来的冲突,这回头一次有了兵戎相见的时刻。
然而,明寻太冲动了,身边又是些见识浅薄,只想着找回体面的人。皇帝还没死呢,南营的人就敢带着兵器进了皇宫。
皇帝大怒,病床上也斥责太子不懂事,将辅国大权直接转交给了丞相,又命太子闭门思过。
朝廷哗然,没想到太子在这个关头会犯这样的错误。太子更是不忿,没想到都快死了,皇帝还是帮着皇后。
这实在不怪人家皇帝,本来就是他做错了,还错在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原本还可以追究皇后擅杀士兵之过,现在要追究的却是太子闯宫之责。
太子一党顿时消沉,皇后和年家却不知为何突然联盟,朝中势力一分为二,隐隐有战火将燃之势。
明寻焦头烂额地坐在书房里,寒露替他捏着肩膀,明目张胆地看着他手里的密信,低声道:“眼下圣上收回了您的辅国之权,要是皇后那边再出什么幺蛾子,岂不是大事不妙?现在反正也只有您一位皇子,更加是太子,还不如就早些送皇上归天,您也好早些掌握大权。”
“我哪里会不知道这个。”太子叹息道:“父皇身体里的毒是九泉散,少量的话太医查不出来,但是也会慢慢让他死个干净。要是加量,给太医查出来,我不是完蛋了?”
给皇帝下药是他的主意,药也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他等不及要坐上那位置了,父皇太过无用,只会看皇后脸色。只要他登基,定然能将皇后这党人拉下马去。
寒露笑了笑:“查出来又如何啊?皇帝死了,只有您可以继位。历史上弑父杀兄的皇帝多了去了,后面还不是一个个的盛世么?”
好像也有些道理,明寻想了想,道:“你出去,替我吩咐下人,将廉将军和六部重臣请来太子府议事。”
“是。”寒露笑着低头,提着裙子就出去了。
又是几天没看见顾朝北,沈归燕想问宝扇,但是又怕显得小气,于是就端了凳子往院子里坐着,守着顾朝北回来。
第98章 皇位这诱人东西
天黑的时候,顾朝北回来了。此书超速更新地址t./RzSvXvv但是他没看见院子里花坛边坐着的沈归燕,而是径直去了姜氏的屋子。
“爷。”姜氏甜甜的声音传过来:“您要的东西,妾身都拿来了。”
顾朝北“嗯”了一声,便去关上了房门。
沈归燕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喊他一声,就听见房门上了栓的声音。
她好像,不知道因为什么,又被冷落了?
苦笑一声,沈归燕摇摇头,心想也许是自己多想了,他只是有事要忙,她也不该碍手碍脚。但是顾朝北本来心思就难猜,即便他们感情好的时候日夜相处,笑闹不断,但是沈归燕也没有真正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罢了罢了,她只是这后院里的人,相公不来,她就只有等着了。
京城里不安的气氛持续了一个月,本应该挨到开春的皇帝,在年末的时候,突然驾崩了。
太子守在床前哭得天崩地裂,以显其孝心,顾朝北却站在宫门口,没进去。
他有些怕看见那老头子慢慢沉寂下去的脸,总共见着没几回,就要再也见不到了。
抬手拿起酒罐子,猛灌了几口酒,顾朝北就在这宫门口等着。太子哭丧完了,要回府更衣守孝,一定会经过这扇门。
“恭喜太子。”寒露跟在太子身边,引着他往宫门走:“皇上一死,您不日便可登基。”
明寻一边擦眼睛一边觉得心虚,听寒露的话他加大了父皇的药量,虽然没敢太过分,但是这一个月的药也足够太医查出来了。好在现在皇后和太后都悲痛欲绝,暂时还没人能顾上验尸。等他回去府里安排人将此事处理干净,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这样想着,身边的寒露却突然站住不走了。
“怎么了?”太子好奇地看着她。
寒露道:“太子将随从都先遣回去吧,妾身有话要对您说。”
她一脸楚楚可怜,像是有天大的秘密要告诉他。明寻也没防备,点头便道:“好。”住斤叨亡。
身边跟着的五六个侍从都走得干干净净了,寒露才上来带着他去崇阳门。
“太子,您可记得这一处宫门?”寒露轻声道:“皇后娘娘说,历代帝王登基,都必须经过此门。”
太子抬头看了看那宫门,颔首:“是啊…”
头点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明寻皱眉扭头看着寒露:“皇后娘娘?”
她什么时候见过皇后娘娘?
寒露一笑,放开他的手,将他往前推了推。明寻回头,就看见了顾朝北。
“太子殿下。”顾朝北喝醉了,摇摇晃晃地朝他咧开嘴笑。
明寻背后有些发凉,这一处崇阳门远近都无人,顾朝北站在前头,突然叫他有些害怕。
“朝北,本太子正要去找你呢。”明寻勉强笑了笑:“你为本太子做的事情也不少,现在皇上死了,本太子一登基,就给你个大官做,怎么样?”
顾朝北轻轻一笑,道:“皇帝怎么死的?”
太子别开眼。
很早以前他刚坐上太子之位的时候就有对皇帝动手的想法。也就是那时候吧,顾朝北第一回顶撞他,与他有了分歧。之后就因着各种事情,越来越疏远。
明寻现在突然有些后悔,他该抓紧顾朝北这个人的,说不上为什么,就是直觉。
“在下想问太子一句。”顾朝北轻笑着道:“弑父之人,可堪为帝?”
太子抿唇道:“怎不可?只要我创造出盛世,后代就只会歌颂我。”
顾朝北点头:“有道理,不管登基前做了什么,登基之后是好的,那就是好的。”
“你堵在这里干什么?本太子要回去了。”明寻往前走了两步,走到顾朝北身边:“等会儿你也换丧服,随本太子一起进宫,到时候新朝功臣,也有你一个名额。”
顾朝北轻笑一声,伸手突然抱住了太子。
明寻一愣,皱眉:“你喝醉了?”
“嗯。”顾朝北半眯着眼睛道:“我有很多哥哥,现在要少一个了。”
莫名其妙抱着他说这些干什么?明寻正要皱眉推开他,背心却突然一凉。
顾朝北放开了太子,手上身上沾着的全是他的血。
“顾家四少爷顽劣惯了,醉后杀了当朝太子,也不知会是怎么个死法儿。”
明寻想深吸一口气,可是却呼吸不了。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顾朝北,想问为什么。
顾朝北只扶过他的身子,将他放在了地上。
后头的寒露走了过来,笑着看着他道:“太子也要随皇上一起上路了。”
怎么会?他们是一伙的?明寻死不瞑目,寒露还怀着她的孩子啊!
“对了,为了让爷去得安心,妾身还是说句实话吧。”寒露拉着他的手,轻声道:“妾身压根就没有怀您的孩子。”
同样的骗局,骗了两个人。她有身子,明寻才对她不设防,毕竟没有女人会蠢到断自己的后路。
结果她的身子是假的。
明寻本还可以多喘两口气,现下直接就被这句话给气得背过了气去。
一阵风吹来,天上开始飘小雪了。
皇后早已安排好的人手出来,将顾朝北顺当地送进了大牢。
皇上太子在同一天都驾崩了,举国哀悼,满朝震惊。
顾朝北竟然借酒杀了当朝唯一能继位的太子,简直是最大恶极,十恶不赦,当株连九族!
哪怕顾家是丞相家,此事一出,全府都下了狱。
以往常来顾家走动的人,现在统统撇开关系,问也不问一句,也不曾站出来说话。更有门生落井下石,说顾朝北本就是不懂分寸之人,不堪为官。前头与顾朝北打官司的吴天应更是高兴得不得了,列了顾朝北诸多罪状出来,迫不及待地去踩上几脚。
沈归燕被换上了囚服,关在天牢里。
北院的人关在一间牢房,旁边的是其他院子的。从进来这天开始,顾夫人和其余几个姨娘骂骂咧咧就没停过。
“自己要作死,为什么要拉上我们这么一大家子?”顾夫人怒道:“不知好歹的东西,又不是我生的,凭什么要牵扯到我?”
“就是!”关姨娘哭得眼睛通红:“我可还没活够呐!好在西儿是嫁出去了,这害人的东西。”
柳姨娘也想说话,却被许梦蝶拉住了。
顾朝南面色尚算平静,大概是许梦蝶给他说了什么,他眼里甚至还有光。
“做什么不让我说?”柳姨娘看着许梦蝶怒道:“我们都要死了,还骂不得他不成?”
许梦蝶轻笑一声,左右看看,低笑道:“放心吧,死不了的。您现在最好多夸夸四少爷,以后有您收不完的好处。”
这是为何?柳姨娘不解,不过这个媳妇聪明,她的话还是可以听的。
于是虽然心里十分生气,柳姨娘还是道:“我觉得四少爷做事也该有他的道理,总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了太子,哪来那么大的仇怨啊?”
沈归燕一愣,看了她一眼。
旁边的关姨娘骂得更凶:“他能有什么道理?都害得株连九族了!”
“都给我闭嘴!”丞相被吵得受不住,终于是怒喝了一声。
牢房里安静了下来,顾丞相沉声道:“还没到断头台上的时候,就莫要这样咋咋呼呼的,还有没有点大家风范?”
顾夫人蹲在墙角抹泪,气道:“我巴不得与他没有半点联系,还要什么大家风范!我只想活下去…”
她这一哭,不少女眷跟着哭。
沈归燕平静地坐在稻草堆上,没做声。今日这大难来得太突然,她几天不见顾朝北,那厢就直接去杀了太子。
他不是那么鲁莽的人,更不会拖着这一家老小一起去送死。那么多人在暗地里谋划,沈归燕相信他是有什么准备的。
旁边的姜氏也还镇定,清欢青萝却是哭了好一会儿了,倒也没多骂什么,就是哭。
牢里一片悲伤的气氛。
国丧三天,皇后与众位大臣商议接下来该如何处理,扶谁上位。无论是太子党还是皇后党都有些失了头绪,因为已经没有正室血脉可以继承大统了。
这时候,皇后却道:“还有一人是皇室血脉。”
满朝都重燃了希望,连忙询问血脉在何处。年氏上朝,将证明顾朝北乃皇室之血脉的证据呈上。
那是皇帝的亲笔信,写给丞相的。信的内容,是要他好好抚养皇子长大,让皇子远离皇室厮杀。
太后当即让顾丞相上朝受审。
“顾家四子朝北,的确是皇室血脉。”顾丞相跪在朝堂上,一脸沉重地道:“皇上当年送婴儿与臣,就是为了在这皇家斗争之中,留那孩子一片清净。想不到,现在还是被牵扯了进来。”
还有人能继承大统就是好事啊,管他是什么人都得扶上位来稳定民心才是。
但是,要扶顾朝北上皇位,太子党不同意。
“杀了太子,自己登基,哪有这样的做法?”廉将军站出来道:“若顾朝北当真是皇子,他这便是杀兄,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之人,何以称帝?”
“那么敢问将军,杀兄大逆不道,杀父呢?”朝堂门口响起了顾朝北的声音。
第99章 完美逆袭
众人回头看去,宇文长清已经亲自押着顾朝北进来了。此书超速更新地址t./RzSvXvv顾朝北身上戴的是银镣铐,手脚皆被禁锢,一路走进来哗啦啦的。
廉将军皱眉,太子虽死,他却知道这顾朝北是个什么角色。当初替太子做事那般尽心尽力,想不到如今最后杀主的也是他,还是个皇子!
如此阴险城府极深之人,实在令人害怕。
“宇文将军带人来得正好。”皇后坐在凤椅上,看着一边的太后道:“母后,臣妾一早就想听听,顾朝北为何要杀害太子。此事关系重大,不如就听他说说吧?”
太后这几日白发都多了不少,坐在朝堂上看着下头跪着的顾朝北,沉默了许久才道:“刚才他说,杀父之人当如何。谁杀了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