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出了门,找了门外的丫鬟进来,自己回去了主屋。

“少夫人,今日主子说先不回来了,您不用等他。”追云从外头进来,恭声禀告。

沈归燕一愣,侧头看他:“他去哪里了?”

追云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说是与宇文将军秉烛夜谈。”

微微失神,沈归燕垂了眸子:“好,我知道了。”

追云有些愧疚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便去找宝扇了。宝扇丫头最近哆哆嗦嗦的没个人样,他看着也有些心疼。

看着烛台发了会儿呆,沈归燕莫名想起了韩江雪。轻笑一声,她也是想多了。

熄了灯,转身上床准备睡觉,窗子却轻轻一响。

又来了。沈归燕都已经习以为常,心想着明日禀明夫人去找个道士来也罢,总能叫她睡得好些。

但是这回的响声好像有些不太寻常,不止是轻轻敲响,而是好像有人在试图掰开窗户。

“什么人?”沈归燕喊了一声。

窗户不响了,安静了一会儿,竟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像刚才的响动只是她的错觉。沈归燕疑惑地看了窗户那边几眼,便继续躺下去睡觉。

夜渐渐深了,窗户又开始响动,她已经半睡,翻了个身不想去理。

空气里有些异样,紧接着窗户栓子就“咔”的一声响,好像是被弄开了。沈归燕猛地睁开眼睛,立马缩到了床里头去,将枕头塞在外边,鼓起一个包。

有细细的哭声传过来,沈归燕宁神去听,就听一个半男不女的声音嘤嘤道:“好姐姐,你为什么要逼死我?”

沈归雅?

沈归燕皱眉,无奈地道:“你每天都来折腾,到底累不累?”

那声音一顿,像是被呛了一下,而后又继续道:“没有缠到姐姐阳气尽失,妹妹是不会甘心的。”

“你想要我死?”沈归燕闷声问:“就靠天天晚上来吓我?可是我一点也不害怕,该怎么死?”

那声音离床近了一些,小声道:“姐姐吓不死,那就妹妹亲自来送你一程!”

说到后头,声音分明就变成了个男的,猛地朝床这头扑了过来。

“来人!救命!”沈归燕大叫一声,当即趁着那黑影扑在枕头上的时候掀过被子盖住他,而后跑下床就去开门:“快来人!”

冷汗涔涔,以前那些个白影子什么的都未曾碰着过她,所以她不害怕。没想到今晚这个影子竟然敢上来行凶!

院子里的人被吵醒了,沈归燕站到院子中间去,死死地盯着主屋门口。

追云出来了,姜氏和清欢还有另一个叫青萝的丫头也都磨磨蹭蹭地出来,上来扶着她问:“夫人怎么了?”

沈归燕指了指屋子里头:“有刺客!”

追云连忙跑进屋子去看,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刺客?”清欢小声问。

追云没回答,姜氏有些紧张地捏着沈归燕的手。清欢的胆子大些,径直就上前去看,只是刚跨到门口,她便大叫了一声。

“鬼啊!”

众人一愣,沈归燕皱眉跟着去看。

屋子里已经没有刚才的黑影子了,点着了灯,那地上却用血写着几个大字:

血债血偿。

沈归燕挑眉,扶着她的几个人已经飞快地甩开了她,吓得脸色惨白,齐齐后退。

“我去告诉夫人!”清欢扭头就跑。

沈归燕想拦住她都来不及,低下身子去抹了点血起来闻闻,不像是人血,看颜色,倒更像是狗血。

鬼拿狗血写字?逗谁呢?

显然身后的人包括追云在内都被逗了,顾夫人半夜被吵醒,起来去佛堂跪了半个时辰,吩咐清欢等天亮就去请道士。

老宅子里都有些不干净,做做法事也是应当,沈归燕没拦着。

但是那个牛鼻子老道士不知怎么回事儿,在院子里跳了许久的大神,又跑去主屋里洒盐水,之后看着她就道:“夫人这屋子闹鬼,是因为阳气过重,鬼最喜欢阳气,半夜自然会来吸。”

“那依仙人之见该如何?”顾夫人问。

老道士摸着胡子道:“很简单,此屋阳盛阴衰,让男子退避去旁边的屋子都呆上几天,阴阳中和,便不会再有鬼敲门。”

姜氏眼眸一亮,有些惊喜地看着清欢。

清欢低着头,脸上一点破绽都没有。

本来此计谋甚好,要是沈归燕能怕鬼的话,直接吓疯或者干脆吓死她也就算了。哪里知道这女人竟然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大到连冤魂都敢砸。无奈,只得出此下策了。一步步慢慢来也行。

“这不就是换着法子要少爷雨露均沾?”宝扇皱眉道:“还是头一回从道士嘴里听见这样的说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道士,是咱们院子里的姨娘呢!”

“宝扇。”沈归燕喊住了她,宝扇吐吐舌头,也就没有再说。

“听仙人的话总是没错的。”顾夫人板着脸道:“你这一直独宠也不像话,既然是正室,就该有正室的大度。等北儿回来,就让他去姜氏的屋子里吧。”

沈归燕垂了眸子:“燕儿明白。”

等道士做完法,主屋里也就被贴满了鸡毛,涂满了狗血,看得宝扇都不太想进去:“这也太荒唐了,怎么睡人?”

“如此也更安全些。”姜氏扶着沈归燕道:“这下夫人总算可以安睡了。”

沈归燕一句话没说,只点了头。

顾朝北从外头回来就听说了闹鬼的事情,连忙要去主屋。

“爷。”清欢在半路就拦下了他,笑道:“仙人说了,您阳气太重,不好去主屋的。”

“怎么?”顾朝北停下步子,好奇地看着她。

清欢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又道:“爷要是不信那仙人说的,今儿就先别去主屋,若是您不去还闹了鬼,那就是那道士撒谎。可若是当真因着爷的阳气害了少夫人,那爷可得给少夫人赔礼了。”

顾朝北看了她一眼,伸手搂过那纤纤细腰来:“爷是不是最近疼得你们少了?”

清欢脸上一红,连忙推他一把,力道轻轻的,压根推不开人:“爷也知道啊,奴婢还只当爷都忘记我们了。姜姨娘都在房间里哭红了眼,更别说咱们这些没名没分的。”

“嗯,也是。”顾朝北一把将她抱起来,嬉皮笑脸地道:“那爷就抱你去姜氏的屋子里坐坐。”

清欢低呼了一声,搂紧了顾朝北的脖子,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她就知道,爷其实很好引诱,只是给那沈归燕占了上风她们不好抢,如今有个闹鬼的借口,抢来就自然不能让他再走了。

沈归燕在主屋里看书,宝扇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顾朝北抱着清欢去了姜氏的房间,气得跺脚道:“我真想不明白少爷是怎么想的!”

“怎么了?”沈归燕翻了页书,轻声问。

宝扇转身过来坐在她床边道:“小姐您看啊,少爷分明是最喜欢您的,然而他跟谁都是那副浪荡的样子,还来者不拒,就不怕小姐您伤心吗?”

沈归燕微微一笑:“男人不都这样?”

哪家三妻四妾的男人,不是对每个女人都好得很?

“可是…”宝扇泄气地小声道:“奴婢还以为少爷不一样呢…”

沈归燕弯了弯唇角,是啊,她也曾以为他不一样呢。

按照道士所说,顾朝北当真在每个屋子里都呆上几天,再也没有独宠沈归燕一处,奇迹般的,一直有的闹鬼之事竟然当真消失不见了。

“那仙人真是神了。”姜氏道:“一定要去好好谢上一番。”

清欢站在旁边道:“最该谢的是夫人啊,再也没被鬼魂扰得无法安眠了。”

沈归燕闻言笑了笑:“是,我得备些香油去谢,那道士是在哪个道观?”

清欢一愣,想了想道:“是白云道观,有些远,少夫人挑个好时候,早些出发吧。”

白云道观在城外,的确是很远,沈归燕点头:“我知道了。”

第78章 正室的气度

白云道观离丞相府很远是真的,也就是说这一来回起码要一整天,但是清欢将那道士请回来,却是天亮就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的。个策次屋皮

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沈归燕也没有点破,只是当真收拾了东西,第二天就要去白云道观。

清欢有些紧张,一大早就过来主屋道:“奴婢替少夫人去准备马车吧。”

沈归燕摇头道:“不必,让宝扇去就可以。相公下午会回府,你与碧月好生伺候吧。”

清欢装作没听见,径直就往外跑,宝扇刚要追出去喊她,就被沈归燕拉住了袖子。

过了没一会儿清欢就回来了,一脸慌张地道:“少夫人,府里的马今天说是吃坏了肚子,跑不得路了。”

“怎会?”宝扇皱眉:“我昨日问的时候还好好的,怎可能刚过这一晚上就吃坏了肚子?”

沈归燕平静地看着桌上的茶壶,没说话。清欢瞥了她好几眼,低着头道:“马房的师傅是这样说的,奴婢也不清楚。”

宝扇看着清欢,脸色不太好看。沈归燕轻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回去歇着准备伺候相公吧,我也就改日再去了。”

“好。”清欢点头,松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主屋。

“小姐。”宝扇道:“那丫头分明看起来有古怪,您为何不审问一番?”

沈归燕看着门口道:“那也是朝北的女人吧?”

宝扇一愣,抿了抿唇。自然,通房丫头就是半个姨娘,也是少爷的女人。

“不管闹鬼一事是真是假,那道士说的话也是没错的。”沈归燕道:“朝北要是一直独宠我,其他人怎么都会有不满。一有不满,这院子里便会生事,还不如雨露均沾,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这怎么可以?”宝扇瞪大了眼睛:“小姐您好不容易与少爷感情有些进展,少爷也从一开始的无所事事到现在的小有所成,难不成还要与他人共享?”

沈归燕轻笑了一声:“我也不喜欢与人共享。”

“但是,没办法啊。”

又不是小门小户,大户人家三妻四妾实在太过寻常,况且顾朝北那人…

她看不明白,也没个把握。

宝扇气得跺脚,看着自家小姐这表情,心疼地道:“您是天生好命的,嫁给他已经是您看得开了,难不成还要接二连三受窝囊气?”

“你莫要这样激动。”沈归燕道:“人活着是看自己心态的,我不觉得生气,她们也就气不了我,日子还不是照样过?”

“您当真不生气?”宝扇挑眉。

沈归燕垂眸,淡淡地“嗯”了一声。

“既然不生气,那奴婢可说了,外头都在说少爷这两日经常不回府,是又在醉花阴有了新的相好。”宝扇气哼哼地道:“本还想瞒着您,您不生气那奴婢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干脆全部告诉了您。”

“上回追云说少爷与将军在外头秉烛夜谈,其实哪里是?分明就是两人一起去了醉花阴,在舞姬白狐的房间里呆了一夜。那白狐身段好舞姿妙,人送称号花魁娘子,还会写诗呢!”

沈归燕听着,睫毛微微颤了颤。

宝扇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这副儿生气还不肯说出来的模样,闷笑一声,端了水盆道:“哎,说出来奴婢也轻巧多了,这便去打水收拾屋子。”

门开了又合上,沈归燕坐在桌边,慢慢睁开眼睛。

她不生气,和顾朝北在一起就是有个好处,本来就没抱着能一世相携到白头的念头,他身边迟早都会有其他人的。若是侥幸她能陪着他到老,那就是惊喜。若是不能,也不会太失望。

顾朝北从校场回来,身上大汗淋漓,算算日子,今天也该去燕儿那里了。正打算往主屋走,姜氏却迎上来道:“爷,沐浴用的桶和水都准备好了。”

微微挑眉,顾朝北笑道:“不是才去过你屋里么?”

姜氏一愣,看了他一眼道:“是少夫人吩咐妾身准备的。”

顾朝北皱眉,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沉了下去,正要说话,却见主屋的门打开了。

“让人把桶子抬进主屋来就是。”沈归燕站在主屋门口,看着姜氏道:“今日我没有出府,那便还是我亲自来伺候。”

姜氏微讶,顾朝北的脸色却阴转晴了,笑嘻嘻地凑上前去,满头是汗地就往沈归燕的肩上蹭:“还以为娘子不要我了,非把我往外推呢。”

沈归燕微微一笑,拿着帕子给他擦汗:“该给别人的,妾身会给。但是该给自己留的,妾身也不会轻易让人,毕竟是正室,也该伺候相公才是。”

顾朝北往她脸上摸了一把,没个正经地道:“娘子说得对。”

家奴几个当真进去把浴桶给抬进主屋了,清欢跟着皱眉出来,与姜氏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不甘。

看来这少夫人没那么好对付,想要她软她也还知道守着自己那份儿不让。按理来说爷这几日都挨个房里睡,她不是该生气吃醋,进而不让爷进主屋了么?哪知道竟这般大度。

宝扇看着顾朝北心情甚好的脸,嘀咕着将换洗衣裳找出来在屏风上挂着。

真是怪了,忍得下原来还真是处境好得多。

科举公布的时候到了,不知最后是怎么个流程,顾朝东没有夺魁,却是摘下了探花之位,得御前觐见。

六皇子一死,朝内官员变动良多,也就没什么人在意他曾经当上刑部侍郎又被撤职的事情了。顾丞相的人脉毕竟是广的,又给他弄来户部侍郎之位,油水十分丰厚。

皇后最近没有垂帘听政了,在后宫里好像安分了许多,皇上便借机推行新政,革除旧政弊端,大肆打击京城之中贪污之官。

顾朝北便又抓住了这次机会。

自古以来官官相护,想查贪污之事历来是最难的。皇上亲自下令处死几个贪污的小官之后,便再也没有成效,京中大官无人该去指认,百姓走在路上皆以目示。

沈归燕去学堂里的时候,正好就看见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儿在角落哭。

“你怎么了?”沈归燕过去将她抱过来。

小女孩儿哭得眼泪直掉:“娘亲说我明年就不能来上学了,今年的学费都是夫子出的,明年也不好再继续亏欠。想到不能和石头他们玩老鹰抓小鸡了我就好难过呜呜…”

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沈归燕小声安慰:“学费没有关系,不交也没有关系,可以继续来的。”

“可是…”小女孩可怜巴巴地道:“家里租来的田好不容易有了收成,都被税官给拿走了,明年我要帮娘亲去卖野果子,也没空来了。”

收税?

她记得没错的话,朝廷征税是两成不到,怎么会都被拿走了?

“你下课了吗?”沈归燕轻声问。

小女孩点头又摇头:“今日我没上课,他们都在里头呢,我…我不好意思进去了。”

“那…”沈归燕笑了笑:“你带我去你家看看好不好?”

小女孩睁大眼睛看着她:“我家很小的,也没地方招呼客人,夫人您去做什么?”

宝扇从后头伸个脑袋过来,笑道:“夫人这是愿意帮你家的忙,还不赶紧带路?”

小女孩一愣,连忙来了精神:“真的吗?”

“嗯。”沈归燕点点头。

欢呼一声,小女孩拉着沈归燕就往外走:“我娘说,大官的事情只有大官可以管,小官不能说大官,百姓更是连小官都说不得。夫人看起来比那些人穿得好,您可以说他们。”

说?

这个字用得巧,沈归燕忍不住轻轻点头,夫子教出来的学生真是一个比一个有灵气。

羊角辫小姑娘叫四喜,家里受灾之前也是个,所以尽管现在穷,也送了女儿上学堂。

抱着四喜上马车,一路去了城边儿乡下,四喜指着远处两亩地道:“就是那儿了。”

沈归燕让人停了马。

今年国运不顺,各处都是天灾,在京城城里还不觉得有什么,出了城郊到田地里头就看得见了。

正是秋收好时候,农民把粮食大都抬给了税官,剩下的再交租,而后就没剩多少了,根本不够吃的。田地里稻子有气无力,不少妇人在拾荒。

“娘!”四喜喊了一声,就朝田间正在拾荒的一个蓝衣裳妇人跑去了。

沈归燕跟在后头。

那妇人接过女儿来放下,低声道:“叫你别乱跑,快帮着来拣拣。”

“好。”四喜往地下一蹲,捻着一颗颗的稻子,捻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站起来拉着娘亲的衣裳道:“有客人来。”

蓝衣裳妇人一愣,连忙抬头,就看见一身罗绮的沈归燕正朝她鞠躬。

“这是?”

“小女子沈氏。”沈归燕轻声道:“跟着小丫头回来看看,听闻她上不得学堂了。”

妇人将手在腰间抹了抹,把稻子放进布袋里,勉强笑道:“劳您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