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北走的极快,也压根就不是茅房的方向,沈归燕跟了几步就将人给跟丢了,气喘吁吁地想,这厮不是常年醉心美色么?怎么身体这么好,跑起来比什么都快,还没个声儿的。

左右看看,她已经跑到了人较少的地方,还是该早些转头,等顾朝北回来了再说好了。

“四少夫人?”一转头就看见宇文将军正朝这边走,沈归燕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将军。”

宇文长清轻笑:“我很吓人?”

“不是。”沈归燕道:“未曾料到会撞上将军,贱妾自己吓了一跳。”

宇文长清点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随意走走的。”沈归燕行礼道:“这就不打扰将军了,贱妾先回去花园。”

“好。”宇文长清目送沈归燕走了两步,才转身朝着刚才她走的方向而去。

她竟然会跟着朝北出来,心思也是够缜密的。还好是个弱女子,定然追不上朝北,不然可就惨了。宇文长清想,美人美则美矣,还是得让朝北多防范啊。

沈归燕一路上都在想到底是为什么觉得这将军熟悉,回去花园里的假山后头坐着,耳边闲碎的寒暄声不断,突然有两句入耳,扯了她的神思回来。

“方才有人想把自家闺女嫁给宇文将军,真是痴人说梦,宇文将军何曾将人看在眼里过?除了宫里三位主子,谁能得他侧目啊?”

“就是,个个都巴着想同宇文将军扯上关系,好一跃而上。捷径又岂是那么好走的。”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过去,沈归燕好像突然想起来了。

那双眼睛,在沈府的时候,她的确是见过。一身黑衣的男人,突然跑上了燕子楼,将她吓了一跳。后来是朝北翻窗上来引了她的注意,之后就再也没提那事了。

那人长得和宇文将军一模一样,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可是怎么可能,堂堂将军,怎么会半夜跟贼一样出现在沈府?顾朝北又怎么可能帮着他打掩护,他们不是今天才由丞相引见认识么?

心里一大堆的疑团,沈归燕坐在假山后头想了许久,直到顾朝北回来,拉着她的手道:“宴会要开始了。”

沈归燕抬头看了他一眼,顾朝北神色没什么不对,只是气息微微不太稳,像是跑了一路。方才他去哪里了呢?她也很好奇。

“我们走吧。”顾朝北带着她往外:“今日人多,我们是坐在外殿的。若是去得晚了,指不定就没位置了。”

“好。”沈归燕垂眸,跟着他一路走。

身边的这个人,当真是纨绔贵公子而已么?沈归燕头一次这么怀疑。但是他的手心很暖和,这样牵着她,好像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会放开。

她该信他吗?还是该去查一查他身上的秘密?

晚宴按照官阶落座,顾朝北与沈归燕身无官衔,自然是坐在最后头。酒肉上来,皆是佳肴,顾朝北是没忍住先喝了口酒,啧啧两声道:“果然还是皇宫好。”

沈归燕看了看四周,小声道:“相公有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

“怎么?”顾朝北头也没抬。

分明是皇太后的寿宴,但是周围官员的表情都好生严肃,且随着罄钟敲响,就更紧张了。

“不关你的事情,你就不用太操心。”顾朝北轻声道:“别人的戏罢了。”

怎么能不紧张?这气氛,就像下一刻便会兵戎相见一般。皇上与皇后分明是夫妻,但是上头主位上两人并坐,却是如同双峰鼎立互不相让。沈归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总觉得皇后的表情不太友善。

“今日是皇太后的寿辰,大好的日子,本宫觉得,也就顺便可以立下太子了。”皇后脸上妆容甚浓,看起来有些可怕:“皇上以为呢?”

皇帝笑眯眯的,一张脸上满是慈祥:“太子之事争端已久,皇后今日难不成有了好的解决之法?”

皇后轻笑一声道:“自古立嫡不立长,本宫不明白此事到底有何争论。六皇子德才兼备,年纪也已经够了,皇上到底是为何不肯立?”

好端端的寿宴,还没开始就变成了太子之位的争夺之战。沈归燕叹息一声,总算明白了为何大家的神色都这样紧张了。

这一开始就不是一场规矩的寿宴。

正觉得忧心,旁边一块肉却夹到了她嘴边来。顾朝北笑眯眯地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啊,来,看戏,吃肉,反正咱们坐得远,谁也瞧不见。”

沈归燕哭笑不得,看着他道:“你不觉得紧张吗?太子可是将来的帝王,关乎天下苍生。”

顾朝北轻哼一声,也就这傻子觉得太子是关乎苍生的。在在场的这些人眼里,太子是谁,只关乎他们自己的利益而已。

“六皇子善文,五皇子却是文武兼备,就才华而言,朕觉得五皇子更为适合。”皇帝朝着皇太后道:“太后以为呢?”

皇太后轻笑,端起酒杯道:“今日寿宴,何必争起这事儿来?众位爱卿,一起来饮酒吧。”

太后这话一出,一半的朝臣都立马站了起来。

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太后这话虽然是调停,却也是在拿朝臣对他施压。这朝中可有一半的人都是文家的。

皇后也笑着站起来:“母后所言极是,等喝完这杯酒,皇上再好好考虑一番如何?”

皇帝不笑了,也没有端酒。

“臣来替皇上倒酒。”宇文长清站了起来,受了皇后的示意,亲自站到皇帝面前去。

第42章 你嫁了个好丈夫

气氛更加紧张了,虽然宇文长清笑得人畜无害,但是他带了佩剑。个策次屋皮皇帝抬头看了他一眼,宇文长清低声道:“太后的寿辰,皇上是孝子,如何能不喝这酒?”

酒香四溢,帝王的脸色却是不太好看。拿着酒杯闷了许久,转头看向下头的人:“爱卿们觉得,朕这杯酒,该喝?”

文武百官四品以上大员皆在,刚刚站起来的大臣虽多,却还是有些人坐着。

太后听着这一句问话,哼笑了一声道:“皇帝这话问得挺有意思,顾丞相,你来答,皇帝这杯酒该不该喝?”

顾丞相方才一直是坐着的,被皇太后这话一问,看了帝王一眼,僵硬着身子慢慢站起来:“这酒…”

宴会上一片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顾伯庸背后都已经汗湿,太后与皇上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这一回答,注定要得罪一边的人。

以往他一直是中而立之,奉命办事,今天看来也只能做个选择了。

深吸一口气,顾丞相闭了眼:

“该喝。”

皇帝冷笑一声,垂了眸子。皇太后并着皇后一起笑了,丞相这一站边,刚刚还坐着的一些大臣也就都纷纷站了起来,心思各异地举杯。

沈归燕也跟着站起来,只是她一个不小心,将腰上挂着的宫牌给掉了。

外臣进宫之时都会在腰间挂上宫牌,出去的时候便要交回宫门处,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混进宫中。宫牌要由皇后批准,弄起来很麻烦,所以沈归燕赶紧低身去捡了起来,以免等会找不到了。

不经意地侧头,却见顾朝北腰间的宫牌已经不见了。

“祝贺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群臣们一起端酒庆贺,沈归燕也就跟着祝贺。

上头皇太后高兴得很,哈哈大笑道:“众卿家免礼,赐座。”

“谢太后。”

重新落座,沈归燕没管周围的人,只侧头轻声问顾朝北:“你的宫牌呢?”

顾朝北正想着事情,被她这么一问,微微顿了顿才道:“可能是如厕的时候不小心掉了,无妨,等会出去的时候让父亲去说一声即可。”

“不是很麻烦么?”沈归燕皱眉:“你怎好弄丢了。”

顾朝北满不在意地挥手:“进来的时候是挺重要,出去就没那么严谨了。我没牌子,他们难不成还让我一辈子留在宫里?别担心了。”

沈归燕叹息一声,想想觉得也是有道理,就继续望着主位上头。

酒喝下去了,皇帝脸上也没了笑容。皇后倒是笑得开怀,抬手招了五皇子来:“澈儿,来帮你父皇倒酒。”

“不必。”皇帝淡淡地道。

皇后一顿,扫了群臣一眼,看着皇上道:“您这是何必?让大臣们看了笑话。立澈儿之事,早晚也是要做的。”

“朕觉得六皇子更适合皇位。”皇帝一步不让:“五皇子是好,但是至多是无为之君,成不得乱世圣君。”

皇后也不笑了,一张脸冰凉得可怕,手里的酒没喝,连着杯子一起摔了下去。

“啪!”酒花四溅,像是一个暗号,旁边的宇文长清立刻按着佩剑上前三步:“娘娘。”

“你放肆!”皇帝眼神凌厉地看着宇文长清:“大殿之上,朕没叫你上前,你为何上前?”

宇文长清皱眉:“臣只是想护驾。”

“护驾?”皇帝大笑,眼里却半点笑意都没有:“你是要护凤驾,还是要护龙驾?”

宇文长清低头不语,沈归燕正看得起劲呢,身子却突然被顾朝北抱到了一边去。

“哗——”一大群黑衣人从宴会四处涌上来,踢翻了一处处的矮几,宫女尖叫,大臣们四处奔逃。

“有刺客啊!护驾!”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好端端的宴会就彻底乱了。

沈归燕觉得荒唐极了,皇宫之中,怎么可能随意进来刺客,还是这么大一群。要当真是宫外进来的刺客,她沈字倒着写!

“朝北,往大殿那边走。”四周都是人,沈归燕抓着顾朝北的肩,低喊了一声。

顾朝北竟然没问她为什么,带着她便朝殿里头走。

宇文长清护着太后和皇后,几个文官哆哆嗦嗦地挡在皇帝前头。无数的黑衣刺客进来,都是直直地朝皇帝扑过去,金光闪闪的太后和皇后就是摆着看的。

“哎呀!快叫御林军呀!”捏着兰花指的三全公公护在皇帝面前,急得哭了:“皇上快走,快走啊!”

皇帝看着眼前这一片混乱,再看一眼低着头护着太后皇后的宇文长清,轻笑了一声,接着越笑越厉害。

“好一个护驾啊!”

皇后一点也没受惊,扶着太后站在一边,看着被刺客包围的皇帝道:“臣妾都说过了皇上您何必?这皇位,您还可以再多坐一些时候的。”

六皇子拔剑而出护在圣驾之前,眉目之间一片镇定:“父皇莫怕,还有儿臣在。”

“你?”五皇子站在皇后身侧,轻轻地笑出了声:“六皇弟还是这样倔强。”

会武功的一个都没有,多少人挡在圣驾面前,不都是白搭?文皇后扶着太后的手往外走,低声道:“太后节哀。”

“唉。”皇太后只叹息了一声,刚走出两步,却被前头拥挤的黑衣人给挤了回来。

“怎么回事?”文皇后大怒:“长清。”

“臣在。”宇文长清个子高,扫了一眼外头的情况,俯身道:“人太多了。”

“就这么点儿人,需要这么多人来动手么?挤着太后了可怎么是好?”皇后瞪他一眼,连忙又将皇太后扶得稳妥些。

宇文长清抿唇道:“皇后恕罪,臣安排的人…好像没有这么多。”

皇后一愣。

顾朝北一手护着沈归燕,难得还能很顺畅地进了大殿,穿过一溜烟的黑衣人,最终到了六皇子身边。

“妥了?”六皇子轻声问。

沈归燕茫然地抬头,不知道他在问谁,但是就听见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睁大了眼睛,沈归燕看了顾朝北一眼,后者将她轻轻放下,往身后推了推,而后就与六皇子站在了一处。

“臣史伐龙救驾来迟!”外头传来一声响亮的通报声,大殿里的纷乱一瞬间镇静了不少。

皇后大惊,太后皱眉:“史统领今日不是外派出京了么?你如何又给了他宫牌入宫?”

“儿臣没有。”皇后脸色微白。

史伐龙是宫中御林军统领,效忠于帝。今日既然已经安排好一切,她又怎么会放史伐龙入宫?

这会儿想这些已经是来不及了,史伐龙带着御林军闯入大殿,一片的黑衣人定然都没有好下场。

“杀!”反正没活路了,黑衣人们便更凶猛地朝皇帝扑过来。

顾朝北拿了六皇子手里的长剑,手腕一转,挡住了五六个人。六皇子身边方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文官也都纷纷站出来,头一抬,哪里是官,分明是侍卫。

这一场鸿门宴,真不知是谁中了谁的计。

沈归燕很快反应过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看着黑衣堆里持剑护驾的顾朝北,一颗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竟然会武,他竟然与今日之事有牵扯,他竟然有这么多的事情瞒着所有人?

“顾四少夫人。”身后有人开口喊了她一声。

沈归燕怔怔地回头。

皇帝又笑得和蔼了,看着她道:“先前朕觉得他娶了个好妻子,现在倒是觉得,你也嫁了个好丈夫。”

沈归燕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傻极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等这场大乱过去,朕会奖励你们的。”皇帝看着她:“朕在街上看你布粥三日,你教会了朕很多事情。有你这样的臣民,朕很高兴。”

皇后与太后那边已经微微慌了手脚,史伐龙一旦将所有黑衣人都镇压,今日意图谋杀君王之事,便是不好压住了。

“宇文将军。”皇后急中生智,抽出了宇文长清的佩剑。

宇文长清一愣,就见她朝自己的胳膊狠狠划了下去。

“皇后娘娘!”

大殿里更是乱了,史伐龙拿着大刀一路砍杀黑衣人,跟切白菜一样。血流成河。沈归燕感觉到自己的鞋子已经湿了,却不敢低头看。

顾朝北身上挂了彩,不过不太严重,她几次想上前,但是想着自己只能碍手碍脚,就忍下了。

这场哄乱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史伐龙到了皇帝身边,一切就等于是划上了句号。

“皇上请移驾。”满脸络腮胡子的史伐龙抱拳道:“微臣来迟了,自当领罪。”

皇帝淡淡一笑,转头看向皇后,皇后那头却已经因着受伤被护送回了寝宫。

“史统领是如何进宫的?”太后轻声问了一句。

史伐龙取下腰间宫牌,奉于六皇子面前:“多亏六皇子得人通风报信,知道宫内有不轨之人,臣方能及时救驾。”

太后看了一眼那宫牌,皇帝却伸手去将宫牌拿到了自己手里:“今日大乱,幸得爱卿与皇儿,按理当赏。”

“多谢皇上。”史伐龙叩首:“但,妄图犯上者却也该罚。此次皇上遇刺之事,绝对不能再姑息!”

第43章 翻身的咸鱼还是不是咸鱼? 为夏兮水晶鞋加更

太后变了脸色,侧头看了宇文长清一眼,宇文长清上前道:“此事发生在臣眼皮之下,臣请命调查。个策次屋皮”

史伐龙皱眉:“宫廷之中出现刺客,自然是该由微臣来查,如何敢劳烦宇文将军?”

“史统领要保护皇上安危,可有空查案?”宇文长清道:“如今刑部施尚书告假,侍郎一位又是空缺,无可查案之人。宇文此次回京倒是闲着无事,可以为主分忧。”

太后笑道:“宇文爱卿年少有为,皇上可以倚仗。”

皇帝坐在太和殿的龙椅之上,任他们争了半天也没转头去看,倒是盯着顾朝北打量。

在场的人腰间都有宫牌,皇子不用宫牌也是挂了玉佩做装饰,唯一一人腰上什么都没有的,便是顾朝北。

“母后与两位爱卿不必说了。”看了一会儿,皇帝开口道:“此事,朕心里倒是有个决定。”

太后和众人都看向了帝王,帝王笑着看着顾朝北问:“方才寻儿救驾,是因着孝心。史统领救驾,是因着忠心。顾四公子既不是皇子,亦不是命官,用的是什么心啊?”

顾朝北一愣,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落在了他身上,前头的顾丞相也回头紧张地看了过来。

沈归燕微微吸了口气,觉得应该不用太担心,因为顾朝北虽然看起来纨绔,但其实也是很懂分寸的一个人,应该不会…

“救人需要用什么心吗?”顾朝北站出去,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就是看着有刺客,所以草民过去挡了一下而已,皇上多虑了。”

众人哗然,顾丞相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皇上这摆明了是要奖赏,都准备了词儿夸他,结果这不肖子这么愚钝,竟然听不明白,还驳了皇上的面子!

太后哼笑了一声,看了一眼顾丞相,倒是没说话。皇帝微微一怔之后,无奈地看向沈归燕:“顾四公子回答不上来,顾四夫人可能回答朕这个问题?”

沈归燕身子一僵,跟着站了出来,朝皇上行礼道:“民妇斗胆一言,相公之意,并非冒犯皇上,而是不太会说话。”

“朕知道你会说,故而让你来说。”皇帝捏着手里的宫牌:“说得对了,朕便奖你们今日护驾之功。要是说错了,朕便治你们冒犯之罪,如何啊?”

顾朝北看了沈归燕一眼,眼里竟然还有些鼓励的意思。

沈归燕哭笑不得,这人自己爱装傻充愣,还要拉着她给他当挡箭牌。不过眼下顾朝北不能给皇帝台阶下,那就只有她来圆场了。

“民妇遵旨。”沈归燕跪下来,跪得端端正正地道:“皇上说了,五皇子救驾为孝心,史统领救驾为忠心。而夫君说救驾不需要心,那便正是本心。”

皇帝挑眉。

沈归燕深吸一口气:“天下之人皆为陛下之民之子,相公虽无官职,也并非皇上之亲子,但他明白皇上对天下苍生的重要。皇上之性命在他心里与父亲之命没有两样,故而救驾,凭借的只是本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