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般宠爱你,你想要什么,陛下都会许给你,你何须跟我要?”张徽光哭道,想来应该是泪流满面。
“你的好姑姑留下了一份遗诏,要陛下十年内不得废后。”刘娥缓笑,故意拖长了语调,有点阴阳怪气,“那份遗诏,为的就是保你十年安稳,保你们张氏一族荣华。”
帝太后留下十年不得废后的遗诏,的确用心良苦,庇护张氏一族荣华富贵。
然而,刘聪当真会遵循帝太后的遗命吗?
张徽光凄然道:“陛下未必会遵命。”
我稍稍侧身,望向寝殿,张皇后坐在冰冷的宫砖上,下巴被刘娥捏住。
刘娥清妩地笑,眼底眉梢的微笑像是淬了毒药那般狠毒,“你说得对,太后尸骨未寒,陛下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做出不孝之事。若要违抗太后遗命,废后还需时日,可是我等不及了,假若高贵的皇后因为感念太后恩德,悲伤过度,抱恙在床,从此缠绵病榻,你觉得需要多少时日,汉国尊贵的皇后会与世长辞呢?”
从她的神情看来,她不只是威胁张皇后,很有可能做出心狠手辣的事。
闻言,张徽光惊惧地瑟缩着,泪光闪闪的脸上布满了骇色。她愤怒地嘶吼道:“你做尽伤天害理之事,陛下不惩处你,上天也会收拾你。”
“老天爷忙得很,没工夫理我这档子事。”刘娥讥讽地笑,冰冷地眨眸。
“你一定会不得好死,天打雷劈…”张徽光歇斯底里地骂道。
“该死的人,是你。”刘娥抬高她的脸,另一只手拍她的脸颊,“我不怕你向陛下告状,因为陛下根本不信你,只会当你是疯妇。倘若你想死得舒坦点儿,少受点儿折磨、痛苦,就自行了断,否则,我先让你生不如死,再让你张氏一族满门抄斩。”
“卑鄙!”张徽光切齿道。
“若不卑鄙,如何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刘娥斜唇一笑,含笑的目光阴刻如毒,“怎么做,你最好想清楚。我动手,还是你自己动手,自个儿看着办。”
说罢,她扬长而去,款摆腰肢,十足的宠妃风范。
张徽光颓然呆坐,似乎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畏惧起来,眉心紧蹙。
我没有进去,悄然后退,回绿芜殿。
想来想去,终究无法下定决心帮张徽光,以此报答帝太后的恩情。
我向刘聪说明张皇后的处境,他会信吗?即使他信了,能保住她一命吗?而如此一来,刘娥就会恨极了我,依照她的性子,必定会报复。
帮,还是,不帮?
辗转反侧,我索性睁眼,适时碧浅来禀,说张皇后求见。
这么晚求见,莫非出事了?
不一会儿,张徽光疾步奔进来,跪在床前,又悲伤又惧怕地哭求道:“夫人,救救我…我知道,陛下最喜欢夫人…你的话,陛下会信的…”
我连忙让碧浅扶她起来,她不肯起身,哭得无助而凄凉,“夫人,请听我说…我不愿进宫,姑姑非要我进宫侍奉陛下,日后位尊中宫…可我自知,我软弱无能、胆小懦弱,才貌又非顶尖儿,根本无法赢得陛下的青睐,也争不来恩宠…姑姑知道我熬得辛苦,尽力庇护我,如今姑姑去了,我根本无法和右贵嫔斗…夫人,我只想留一命苟活人世,别无所求…我也不要当皇后了,求求夫人,为我向陛下求情,废了我的后位,就让我老死宫中…夫人,求求你…”
想来,她深夜来求我,必定是被刘娥的威胁与心狠手辣吓怕了。以她胆小懦弱的性子,的确是蝼蚁,只有任凭刘娥踩踏、折磨的份儿。
“皇后不要这样,我如何敢当?”我握住她冰凉的手,被她的冷手吓了一跳。
“姑姑说过,若姑姑百年后,我可求夫人庇佑…夫人,若非走投无路,我绝不会给你添麻烦…”她梨花带雨的柔弱、凄楚模样,当真可怜,令人心生恻隐。
“皇后跟我说说,为什么不想当皇后了?”心念转了两圈,我状若不知内情地问。
“我…右贵嫔…我无才无德无貌,右贵嫔比我更有资格当皇后,侍奉陛下也比我好…只要废了我,右贵嫔就能名正言顺地当皇后,也就能更好地服侍皇上…”张徽光诚恳道,脸上并无半分委屈与怨恨,只有畏惧与慌乱。
“是不是她威胁你?”
“没有没有…只是右贵嫔行事干练、果决,比我更有资格掌理后宫诸事…假若夫人说服陛下废后,我做牛做牛都愿意,求夫人帮我…”她恳切地求道。
“我自当尽力,你先回去歇着。”我拍拍她的手,希望这样能减轻她内心的恐惧,“别怕,太后刚刚薨逝,旁人断然不敢做出过分的事。”
“谢夫人。”张徽光欣喜道,哭笑不止。
碧浅送她出去,回来后,问我:“姐姐当真帮她?”
张徽光不愿说出刘娥威胁她的事,想必是担心我不肯帮她、反而害了自己,也说明她性子忠厚。我寻思一忽儿,道:“太后帮过我,这些年待我不错,张皇后是太后的侄女,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碧浅眸光一转,“想必陛下不会拂了姐姐的意,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右贵嫔当上皇后?”
我反问道:“这不好吗?”
她忧心地蹙眉,“有利有弊,我觉得,刘娥比刘英有手段、有心计。”
我付之一笑,虽然身在后宫,但我毕竟是刘曜的夫人,在刘聪给我一个正式的名分之前,刘娥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
本想过两日再找个时间对刘聪说张皇后的事,却没想到,刘娥下手如此之快。
终究,是我误了她。
她求我的次日,午后,天色阴霾,阴风阵阵,小宝宝又哭闹起来,仍然是那枚古玉让小宝宝止哭。太医细细地诊视,回道:“夫人,孩儿身子康健,并无病症。这般哭闹,一般婴孩都是如此,过些时日便会好转,夫人无须忧心。”
“可是,孩儿这么小,总是这么哭闹也不是法子,你是不是诊断不出才这么说的?”碧浅急得口不择言。
“假若夫人不信微臣所言,可让其他太医一同诊视。”太医微低着头,言语恭敬。
“那倒不必,劳烦大人了,秋月,送大人出去。”我含笑道。
“姐姐,明明是他医术低劣,小小孩儿这般哭闹,必定是哪里不妥,就连奶娘都说,小宝宝这般哭闹,不寻常。”碧浅撅着嘴,急得跺脚。
我疼惜地看着熟睡的小脸蛋,“不是太医医术不好,倘若小宝宝真有什么不妥,他们受命于人,也不敢说出真相。”
她恍然大悟,“这么说,是陛下不让太医说出实情?不让小宝宝好起来?继而不让姐姐离开皇宫?”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无法确定,这究竟是不是刘聪的旨意。
她愤然地咬牙,“陛下怎么可以以小宝宝的性命挽留姐姐?卑鄙!”
我看她一眼,她不再嚷嚷,愤愤不平地喘气。
这时,张皇后的近身宫女急匆匆地跑进来,“夫人…夫人…救救皇后…皇后快不行了…”
闻言,我暗道不妙,也不问缘由,径自赶往太后殿。
张徽光躺在帝太后的床榻上,床边的案几上搁着一碗羹汤,也许是这碗羹汤要了她的命。她白皙的脸庞泛着几缕青黑之气,嘴唇变成深浓的乌紫色,看见我,她一把握住我的手,吐出一口乌血。
“昨夜我去找夫人,被发现了…今日就下药了,我身边的宫人,是右贵嫔的耳目…”她的口齿尚算清晰,只是有些滞涩,“夫人,是刘娥…”
“是我不好,我应该今日一早就去找陛下…”我内疚不已,吩咐殿中的宫人快去传太医。
“不必了…我身中剧毒,这就是我的命…”张徽光费力地喘着,眉心紧蹙,忍着五内的剧痛,“夫人细听,午后我看过姑姑的尸首…姑姑未必是油尽灯枯,许是奸人所害…”
“当真?”我脑中浮现出一张浅笑吟吟而狠毒的脸,“是谁害死太后?”
“我不敢确定,夫人暗中查探便是…姑姑死得不明不白,还望夫人为姑姑…”
“我会的,你放心。”
“还有一事…刘英之死…”
“她怎么了?”我疑惑,刘英被刘聪一掌击倒,脑额碰撞,的确死得冤。
张徽光又呕出乌血,胸脯起伏不定,剧烈地喘着,“据我所知,刘英不通医理…刘娥却颇通医理,与几个太医素有交情…服侍刘娥的宫女和服侍我的宫女说…雪莲膏不是刘英的,是刘娥赠给刘英…还提议,转赠给你…”
我惊诧万分,害我的人,竟然是刘娥!刘英只是替死鬼,死得太冤了。
借刘英之手除去我,或是除去刘英,对刘娥来说,有利而无害;假若太后之死真的与她有关,那么,再除去张徽光,最后除掉我,她不仅位尊中宫,而且椒房专宠,便可在汉国后宫横行无忌、不可一世。
刘娥竟然城府这般深,心狠手辣至此,让人防不胜防。
张徽光的眸光渐渐涣散,声音越来越微弱,“刘娥最擅伪装…表面对其他妃嫔、宫人和和气气,在陛下面前装得温柔可人、贤明大度…背地里,心如蛇蝎,做尽伤天害理之事…日后夫人务必当心…”
“皇后…皇后…”宫人哭叫道。
“皇后…”我叫了两声,然而,她的眼眸再也不会睁开了,双手再也不会有热度了。
她躺在帝太后的榻上,衣襟上沾染了一大片乌黑的血,满脸乌气。
太后殿,再次响起悲哀的哭声。
张皇后的近身宫女说,她跪在帝太后灵前,连续跪了三四个时辰,哭得几近昏厥。宫女劝她回寝殿歇一会儿,吃点儿羹汤补补身子,却没料到,端上来的羹汤被人投毒。
张皇后被毒死的这夜,临近子时,碧浅陪我来到太后殿。留守的宫人见是我,没有多加阻拦。
命人打开棺盖,碧浅手持灯盏,照亮了尸身。我仔细地查看帝太后身上的每一处,头部,肩膀,手臂,双足,最后在两只手腕上有发现。
帝太后的两只手腕,有两道乌青的瘀痕,色泽很深。
回到绿芜殿,碧浅见我百思不得其解,道:“姐姐,我想起来了,在洛阳的时候,陈永对我说过,倘若人死后,身上有瘀伤,那便是生前被打过,或是被用力地击打。太后手腕上的瘀伤,也许是双手被人紧紧摁着,死后才会出现瘀伤。”
我颔首,想必是这样了,然而,帝太后又是怎么死的?是刘娥害死她的吗?假若她不是油尽灯枯,为什么太医看不出来?为什么不说实情?难道是刘娥和太医暗中勾结,太医才那么说的?
汉国嘉平三年,元月,帝太后薨逝后两日,皇后张氏薨。
刘聪下诏,帝太后和皇后的棺木同日出宫,同时下葬。
丧礼后,我邀刘聪和刘娥来绿芜殿一同进膳,因为这些日子宫中发生了很多不开心的事,三人在一起进膳,吃一些清淡的素食,喝点儿清绵的酒,权当放松一下身心。
刘娥先来,我让奶娘抱小宝宝去喂奶,拉着她在小宝宝的偏殿闲聊。
“妹妹,你我原本没多少姐妹情分,不过时隔多年,我们在汉国相遇、相认,终究是缘,我真心地珍惜这份缘。”我笑道。
“姐姐说的是,二姐不在了,这世上就剩你我两个亲人了。”她握着我的手,眉目间盈满了谦和、亲切的笑,与那日的阴刻、狠毒判若两人,“二姐离开了我,我觉得自己孤单无依,所幸姐姐在我身边,我就不觉得孤立无援了。”
“你有陛下的宠爱,怎么会孤单?陛下需要你,你也需要陛下,相信你和陛下会在往后的日子恩爱相守、举案齐眉。再者,皇后薨,陛下会册封你为皇后,届时你母仪天下,羡煞多少人呢。”我笑眯眯道。
“姐姐又取笑妹妹了。”刘娥娇羞地垂首,“陛下会不会册封我,还说不定呢。”
“放心,陛下来看望小宝宝的时候,我在旁提提。”
“谢姐姐。”她感激地笑。
我保持着脸上的微笑,道:“宫人还没做好膳食,陛下还要半个时辰才来,妹妹,我想知道,太后和皇后薨逝,是否与你有关?”
刘娥诧异地抬眸,惊疑地看我,“姐姐为什么这么问?难道姐姐以为,是我害死太后和皇后?”
我冷下脸,“我不会对旁人说,更不会对陛下说,我只想知道真相。”
她那张娇媚的脸庞,弥漫了丝丝的冷气,“假若姐姐一定要知道真相,那么,我说,真相就是,太后和皇后的死,与我无关。”
“假若当真与你无关,我就放心了。”我轻然一笑,“我只是听宫人私下嚼舌,才问问你。”
“宫人最喜欢乱嚼舌根、瞎编乱造,他们说什么?”
“有宫人说,妹妹收买了太后和皇后身边的宫人,许之以利,让她们暗中杀害太后和皇后。”
“姐姐,我已是宠妃,赢得陛下的恩宠,又何必害太后和皇后?假若陛下知道这些事,我还能活命吗?我不是自毁前程吗?”刘娥辩解道,竭力装得镇定,却难免流露出几许慌色。
我莞尔道:“我也相信妹妹,不过就我所知,妹妹不甘心当宠妃,一心想位尊中宫,母仪天下。”
她面色微变,眉目冷肃,眸色渐变,越来越冷。
我浅浅笑着,“妹妹还是对我说实话,否则,我不会善罢甘休!倘若陛下真的知晓,你连宠妃都当不了!”
刘娥忽而笑起来,阴冷得紧,“既然姐姐得知些许蛛丝马迹,那么我便不隐瞒了。没错,太后和皇后的死,是我做的。太后死了就死了,还留下一份遗诏,不许陛下废后。还要等十年才能当皇后,我可不愿等,我要逼死张徽光,逼得她自寻死路。她不死,我就送她一程。没想到她那么有出息,竟然三更半夜去求姐姐庇佑。姐姐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我岂能不知?我怎么能让张徽光多活两日?让她中毒而死,是便宜了她。”
我寒声问:“太后呢?”
她冷冷一哼,眼底眉梢布满了骇人的阴毒,继续道:“太后缠绵病榻,病痛不止,早点儿死是解脱,我这是为她好。彩月的侄子想谋个差事,我就让父亲为她侄子谋了一份差事,彩月自然就听从我的吩咐。那夜,太后已经就寝,睡得很沉,我亲手将一方浸过冷水的丝帕覆在她脸上,彩月摁着她的两只手腕。太后醒来,却动弹不得,喘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厉害,最后,窒息而死。”
她咯咯娇笑,媚然的眸光宛如冰冷的蛇,只要碰触到,就会即刻毙命似的。
我面无表情地问:“太后死了,张皇后自然不是你的对手,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你逼死,你就顺理成章地成为皇后,是不是?”
“姐姐聪慧。”刘娥抿唇微笑。
“你就不怕陛下终究会知道你心如蛇蝎吗?”
“怕,当然怕。不过,无凭无据的事,陛下会信吗?即便陛下信,将我治罪,我也无怨无悔。”
“那雪莲膏是你的吧,是你让刘英转赠于我,是不是?你明明知道陛下待我与众不同,还敢谋害我,你不怕死吗?你想一箭双雕除掉我和刘英,你是不是人?刘英是你亲姐姐,二十年姐妹情分,你怎么可以罔顾姐妹亲情?”我厉声质问。
“姐妹亲情?”刘娥冷哼,孤冷、凄涩地笑起来,“我和姐姐一起进宫,一同侍奉陛下,可是,姐姐样样比我好、比我强,日日夜夜霸占着陛下,她可有想过我?可有想过姐妹亲情?她得享恩宠的时候,我在寝殿拥着冰冷的锦衾,独自饮泣,她可有想过我?可有想过姐妹亲情?”
“可她毕竟是你姐姐!”
她笑得很灿烂,如暮春正午的日光那么明媚璀璨,“陛下喜欢姐姐,还要立她为皇后,我的心那么疼、那么疼…”她捂着自己的心口,“皇后,凭什么是她不是我?她能当皇后,为什么我不能?我也要当皇后!一山难容二虎,这世上有姐姐,就不能有我;有我,就不能有姐姐!”
她太要强,连亲姐姐也嫉恨。
刘娥继续道:“后来,陛下带你进宫,姐姐和我在太后殿看见你的那日,就都明白了,陛下给我们的恩宠,都来源于你。我和姐姐与你有相象之处,只要你死了,陛下就会喜欢我,至少也会专宠于我。”她阴狠地瞪我,漆黑的眸子瞪得圆圆的,“如此,你怎能不死?可是,你命大,让你逃过一劫,姐姐却被陛下打死了。再后来,陛下没有册封你的意思,我就想着,先当上皇后,再与你计较。”
我冷冷道:“你没想到,你做的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我知晓了。”
“你知晓又如何?”她嗤笑,“下决心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一日。”
“你最好无怨无悔!”
一道重声,裹挟着雷霆之势、天庭之怒滚来。
刘娥转过头,我亦转头望去,刘聪箭步走来,脸上覆着冷冽的清霜,眸光如冰,冰寒至极。
啪啪两声,他扬臂,一掌扫过去,再反掌扫来,力道之重,匪夷所思。
刘娥跌坐在地,两颊印着清晰的掌印。
我和她闲聊之前不久,碧浅就遣人去禀报刘聪,说小宝宝又哭闹不止。如此,他必定会匆匆赶来。赶到的时候,正巧,我和她说到太后、皇后之死。如此,他就会看清刘娥的真面目。
刘聪怒极,目光如刀,只怕恨不得一掌拍死她。
“姐姐,你好狠!好手段!”她怨毒地看我。
“不及你狠。”我冷然回敬,在他下手之前,道,“陛下,先禁足右贵嫔吧。”
“来人,送右贵嫔回殿,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殿门半步。”刘聪扬声道,下了禁足令。
被押走时,刘娥回首看我,我深觉奇异,她的眼角似有笑意,唇角好像也有隐隐的微笑,似在暗示我什么。
刘聪余怒未消,落在我脸上的目光温柔而忧心,“所幸你无碍,否则,我不会原谅自己。”
我淡淡地问:“陛下如何处置右贵嫔?”
他眉宇阴寒,恨极了的话从齿缝间挤出来,“贱人死不足惜。”
“陛下不念一点旧情吗?”
“这世上,唯有一人与我有情,唯有一人让我念旧情。”他凝视我,眸光深深,仿若寒潭,令人如坠雪原。
有些时日,他没有这样看我了,此时此刻,我的心怦怦地跳动,看着他慢慢靠近我…我想后退,可是,他抓着我的手腕,轻轻地将我拉近,想抱我。
我一颤,立即拂开他的手臂,后退三步。
刘聪的手尴尬地停住,面上也有些尴尬,却依然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在宫中的这些日子,他没有强迫我,也很少表现出情深的模样,今日是怎么了?
“我去瞧瞧小宝宝。”我刚一迈步,就马上止步,因为他拦住了去路。
“容儿,我知道你很怕我,因此这些日子我不勉强你。”他低声下气地说道,“我这么做,只想消除你心中对我的畏惧,以平常心看待我。”
“嗯。”原先我不太明白,现在总算明白了,他不强迫我,是要先消除我对他的恐惧。
“我不求什么,只希望你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好好活着。只要每日能看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刘聪暗黑的脸膛弥漫着温和的暖光,“五弟不假天年,为我汉国捐躯,你是他的夫人,我愿意替他照顾你和孩子。容儿,你愿意留在宫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