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题外话:刘聪会有所行动吗?容儿将会看到什么?
你如何要她
“老弟,明日我命人把两个美人送到你那儿,保你三日不想上早朝。”司马冏笑呵呵道。
“敬谢不敏,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司马颖冷冷一笑,毫不客气地回绝。
这齐王司马冏大约三十余岁,是先帝司马炎二弟、齐王司马攸之子,袭封齐王,是司马衷的堂弟,想不到耽于美色。
他不屑地瞪司马颖,端起玉杯,浅啜一口,“你整日愁眉苦脸,让人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老弟,不就是一个女人嘛,你想要哪个绝色美人,我为你寻来,送到你府上。”
司马颖一饮而尽,抬眸盯着对面的司马冏,“我只要她。”
“我早说过,那羊献容是陛下的皇后,你身为皇弟,碰不得,要不得。若是传了出去,成何体统?”司马冏越说越气急败坏,“那羊献容真有那么美吗?瞧你迷得神魂颠倒,尽给我司马家丢脸?”
“你不明白。”司马颖的眉宇凝聚着恨意、伤色、悔意。
“男女情爱,只是锦上添花罢了,你是亲王,手握强兵,理当关心家国大事,而非儿女私情。”司马冏叹了一声,谆谆教诲,“老弟,我奏请陛下复立羊氏为后,阻拦你带她走,是为了你好。你想想,羊氏已是陛下的皇后,这辈子都是陛下的人,即使她不是皇后,你也不能要她。”
“我不理会那么多,我不管…”
“陛下是你兄长,你倒说看看,你如何要她?”
原来,是司马冏从中搞鬼,是司马冏!
司马颖站起身,望着花苑的繁盛花事,棱角分明的侧脸有着难言的伤,“我只想带她离开洛阳,与她一起过安宁、平淡的日子。”
司马冏站在他身后,拍拍他的肩头,“老弟,你给不起。这天下不太平,世道艰难,仅仅我们司马家,就斗得你死我活,生灵涂炭。想过平静的日子,痴人说梦。老弟,不是我有意阻扰你,而是,这个女人,你要不起。”
司马颖转身面对他,迷惑地蹙眉,“要不起?”
司马冏拍他的肩头三下,笑道:“听我的话,大丈夫应以家国大事为重。有我富贵的一日,就有老弟荣华的一日。”
我没有去显阳殿,转身回昭阳殿。
司马颖终究听从司马冏的劝阻,不再专注于儿女私情,以家国大事为重,放弃了我。
为什么变成这样?
那些温柔、痴心的话语,言犹在耳;那些耳鬓厮磨的一幕幕,历历在目;那些美丽的山盟海誓,刻在心间…可是,给我希望的那个人,放弃了我,从容离去,留下我一人。
五月,日光毒辣,热气渐起,夏风竟然这般冷,冷入骨血。
“皇后,入夜了,传膳吧。”碧浅走过来,第三次提醒道。
“我不饿。”
“多少吃点儿吧。”
“退下。”我从锦榻上站起身,这才发觉四肢发麻、酸疼,差点儿跌倒。
碧浅服侍我就寝,躺在床榻上,手足渐渐冷凉。
司马颖,你终究负了我吗?
不会不要你
强忍着眼中的泪意,我努力不去想那个负心人,不去想那些事,可是,心越来越痛,一波波的痛袭来,淹没了我…我不能为不值得伤心的人伤心,绝不能!
辗转反侧,我吩咐碧浅掌灯、准备笔墨,起身抄书。
一行行,一页页,我写得很快,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下笔渐渐慢了,心再无杂念。
一册《史记》,抄了半本,我搁下狼毫,以手臂撑着头,闭上酸涩的眼。
好像眯了一小会儿,我猛地睁眼,摇摇头,站起身,伸伸懒腰,却突然发现,碧浅已不在,前方站着一个人。
我怔怔地看着他,平静的心澜如浪涌起。
深夜来昭阳殿,所为何事?我应该质问他吗?
司马颖缓缓走来,步履沉重,昏黄的宫灯辉映在他的锦衣轻袍上,他俊白的脸影影绰绰,不显喜怒。
他站在案前,我站在案后,中间隔着一张木案,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容儿。”他的嗓音从未有过的低沉,好像压抑着千般情绪,“本王…”
“王爷有话,不妨直说。”我自持道,冷着脸。
“本王食言…”他说得异常艰涩,双眸满含歉意,“本王答应过你,却没有做到…”
我站在他身前,等着他的解释,竭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
司马颖痴痴地看我,魅 惑人心的俊眸泛着莹亮的泪光,“容儿,本王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我涩苦地问:“王爷不要容儿了吗?”
陡然,他跨出一步,紧紧抱着我,嗓音悲沉,“要!要!本王怎会不要你?再给本王一些时间,好不好?”
“为什么现在不行?”我靠在他的肩头,克制着心头的潮涌。
“因为…时机尚未成熟…”他收紧双臂,好像要将我揉碎。
“何时才时机成熟?”
“本王会尽快,容儿,本王不会不要你…只是眼下洛阳局势不稳,你毕竟是皇兄的皇后。”
我看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从他的眼眸深处望进他的内心,想看清楚他的心,可是,我只看到他眼中小小的人影,别无他物。
司马颖的手指抚触着我的娥眉,潋滟、漆黑的眸交织着层层叠叠的情愫,“无须多久,本王会带你离开洛阳,到邺城,或者到成都,谁也不会打扰我们,容儿,可好?”
虽然早已猜到他会说出这番话,心,仍然一寸寸地往下坠。
我违心道:“王爷是陛下皇弟,手握重兵,理当以家国大事为重,儿女私情暂抛一旁,容儿可以等。”
他展眉一笑,“本王知道,你会体谅本王的。”
“夜深了,王爷滞留宫中多有不便,尽早出宫吧。”
“本王无眠,这才私自进宫瞧瞧你。”
司马颖揽过我,拍拍我的肩背,半晌之后转身离去。
那一丝温暖,随着他的离去而消失。
他曾经带给我的温暖,终究烟消云散,终究被他自己弄散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泪珠终于滑落,心,悲酸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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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孤单一人(二更)
六月,司马衷下诏,封成都王司马颖为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录尚书事,加九锡,入朝不趋,履剑上殿。河间王司马颙以战功进位侍中、太尉、加三赐之礼。
不仅如此,司马衷还下了一道特别的旨意,齐王司马冏、成都王司马颖和河间王司马颙可以自由出入宫城,除了后宫内苑,其余地方都能踏足。如此隆宠,震惊朝野。
因此,这三王时常在下朝后、商议政事之余,在宫中耍刀舞剑,甚至耍到天子寝殿附近,引起朝野侧目。
这日午后,我坐在廊下,呆呆地看碧池中亭亭玉立的荷花,忽然间狂风大作,天色阴霾,惊电闪闪,雷声隆隆,不会儿就下起倾盆大雨,风雨雷电交加。
“皇后,这夏日雷雨太大了,回寝殿吧。”碧浅劝道。
“你看,那碧绿的荷叶上水珠滚动,多好看。”我在想,那荷叶遭受大雨的侵袭,为什么不会沉下去呢?
“那荷花在风雨中亭亭玉立,雨濛濛,风飒飒,也很好看。”碧浅莞尔轻笑。
“是啊,真好看。”
“风太大了,雨都飘进来了,若是淋湿了,仔细着凉。”
“你回去拿伞吧,我再看会儿。”
碧浅说立即回来,要我在这儿等她,我看着风雨肆虐中的荷叶、荷花,忽然觉得,纵使风雨再大,它们也不会折腰,秀绝而柔韧。
我伸出手,从檐上飞落的雨珠落在我的掌心,冷冷的,有点疼。
掌心水花四溅,像是一朵水花清新地绽放。
“小时候你总是喜欢这样玩。”一道疏朗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有点熟悉,有点久远。
“十岁以后,你就不再这么玩了。”说话的男子走到我身前,望着我笑。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敢置信,惊喜得说不出话。
母亲过世后,我就不这么玩了,因为,母亲常常与我这样玩,母亲走了,我就孤身一人了。
他的肩头被雨打湿了,头发也染了雨丝,他还是他,只是比以往多了三分成熟、稳重。
我轻轻笑起来,“表哥。”
真好,表哥没有死,我还有表哥,我不是孤单一人。
孙皓微微皱眉,抬手轻触我的鬓发,转而落在我的肩上,“气色不好,这些日子很苦吧。”
“我很好,表哥,孙家、羊家所有人都…为什么你没事?你躲在哪里?”
“我慢慢与你说。”
来到一处比较隐蔽的地方,表哥缓缓道来。
三月,三王兴兵讨 伐司马伦,他觉得事态严重,就向外祖父、外祖母进言,请他们回泰山南城颐养天年。他们同意了,其他人却不愿离开繁华、富贵的洛阳,于是,他护送外祖父、外祖母去泰山南城,安顿好他们后才回京。听闻司马伦一党、孙羊两家皆被诛杀,他不敢进城,躲在乡下,待京中稳定些再回来。
前几日,他乔装进城,受到右卫将军的重用,现今已是负责宫禁宿卫的殿中将军。
我是耳目、内应
“宫中不少人认得你,万一被人认出你是孙家人,那如何是好?”我担忧道。
“孙皓已死,如今的我,容貌已毁,叫做杨护。”孙皓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贴在左脸,那半张脸立即变成被大火灼烧过的样子,丑陋不堪。他淡淡一笑,“平时,我乔装成这样,再以鬓发遮掩伤疤,就不会吓到人,也不会被人认出。”
“表哥,你为什么进宫?”我很难过,俊朗的表哥竟然变成这副鬼模样。
“容儿,我答应过姑姑,一辈子护你周全。”他拍拍我的手,“你在宫中,我就在宫中。”
他这般痴心长情,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表哥,我不希望你为了我不顾自己的幸福。”
他的眉宇流露出坚毅之色,“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
回到昭阳殿,碧浅端来热茶和点心,孙皓吃了一点,道:“对了,我听闻,三王兴兵讨 伐,赵王司马伦兵败,有一事很蹊跷,成都王在宫中有内应。”
心猛地一跳,我尽量以平稳的嗓音问道:“你从何处听来的?那内应是什么人?”
“我夜间巡守时无意中听说的,据河间王的部将说,成都王在宫中安排了耳目,宫中、京中发生何事,赵王司马伦有何动静,成都王立即就知道,了如指掌。”他所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让我心惊肉跳,“赵王称帝,成都王知道后,立即命人传信给齐王、河间王。那部将还说,成都王不想带头兴兵讨逆,以免落人话柄,就故意让部下泄露机密,如此,齐王就会第一个起兵。”
“那内应是谁?”我故意问道。
“不知道。”孙皓又道,“河间王赞成都王厉害,竟然在宫中安排耳目,了解京中形势,取得先机。”
我用飞鸽传书给司马颖传信,目的是为了让他及早做准备,率军攻进洛阳,带我离开。却没想到,在旁人眼中,竟然变成这样。
禁不住想,在司马颖的心目中,我是耳目、内应吗?
孙皓告辞,我看着他孤单、萧瑟的背影,心中怅惘。
谁在喋喋不休地说话?吵死人了!
我猛地惊醒,这是男子的声音,奇怪了,我的寝殿怎么会有男子?
忽然发觉,四肢被绑着,口中塞着粗布,眼睛蒙着黑布,我躺在地上,只听得见说话声。
我凝神细听,其中一道清朗的声音属于司马颖。
“皇叔,你意思是,司马冏也有觊觎之心?”司马颖惊异道。
“这还不明摆着吗?”这人的声音略微沙哑。
让司马颖称为皇叔的,如今在京中的只有司马颙。司马颙是宣帝司马懿弟弟司马孚孙,与先帝司马炎同辈,是司马衷与司马颖的堂皇叔。
司马颙恨恨道:“司马冏独揽朝政,朝臣早已不满;对陛下没有臣下之礼,甚至对陛下呼来喝去,不将陛下放在眼中,好像他才是皇帝。”
司马颖有意问道:“那皇叔以为,我们应当如何?”
作者题外话:是谁把容儿绑到这里的?将会听到什么呢?
心痛如割
“静观其变,让他引火自焚。”司马颙的声音显得阴险狡诈,“他有狼子野心,我们就让他在洛阳只手遮天,待他得意忘形之时再给他迎头痛击。”
“皇叔意思是,我们离开洛阳?”从声音听来,司马颖好像对目前的局势、对司马冏的了解并不够,然而,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这么蠢的人,应该是装的。
“你不是在宫中有耳目吗?”司马颙笑得奸险,“你好好利用这颗棋子,我们才能占得先机。”
“我不想再利用她。”司马颖生硬地回绝。
“既已利用过一回,利用第二回、第三回又如何?”司马颙不屑道,“你不会爱上一颗棋子吧,章度(司马颖的字),成大事者,不能为儿女私情牵绊。”
棋子?
棋子!
利用?
利用!
不想哭,可是,泪水不可抑制地流下来,流下来…
不想痛,可是,心痛如割,仿佛有一柄匕首刺入心口,一下下地刺着,永不停歇…
原来,只是利用而已。
原来,所有的海誓山盟、所有的痴心长情,都是假的。
我只是一颗棋子。
竟然这么蠢、这么笨,会相信一个从未深入了解过的人。他只是会弹秦琵琶,会奏《越人歌》,只是看见过我小时候狼狈的样子,我就认定他,喜欢他,世间还有比我更蠢的人吗?
谁将我绑了去,谁有意让我听见司马颖和司马颙的对话,如何回寝殿的,被谁带回来的,我一概不知。只记得,悲伤、心痛得喘不过气的时候,有人狠击我的后颈,我就晕了。
是谁要我知道这个不堪的真相?
然而,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司马颖只当我是一颗可利用的棋子。
在金谷园,他追我到凉台,摘下面具,表露身份,只为引我上钩。在那酒家,他对我说那番痴情刻骨的话,做出那种种长情的姿态,只是为了让我爱上他,就可为他传信,将宫中、京中所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他。回京后,他带我去华林园,给我一场浪漫、旖旎的夜游,只是为了牢牢抓住我的心,让我继续为他“效力”。
我为什么这么蠢?为什么这么容易相信他?
碧浅瞧出我面色有异,关心地问:“皇后,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语,呆呆地望着那高空中无拘无束的飞燕。
“皇后,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会好受点。”她急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开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