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衷呆呆地看着唯一的孙子,眼珠子一动不动,脸膛平静得异乎寻常,不若往常那样,表情生动,傻笑撅嘴。

也许,悲伤到极致,便如他这般,平静如斯。

纵使他愚钝,但看着自己的亲孙子死了,也会伤心难过。

“碧涵,扶陛下回寝殿歇着。”我吩咐道。

“是。”碧涵扶着司马衷慢慢离开,像是一对丧子的老夫老妻。

虎落平阳,昔日的皇太孙被囚禁在此,丧事也只能草草办了。

吩咐诸多事宜后,我回到寝殿,想了一两个时辰,才想通了一些事。

当年先帝决定册立蠢儿司马衷为储君,是因为司马衷的儿子司马遹非常聪明,超乎一般孩子的智慧。先帝想着儿子不慧、孙子聪慧便可,便立司马衷为太子、司马遹为皇太孙。

司马衷即位后,没想到太子司马遹被无子的贾后忌恨、残杀,只留下聪慧的儿子司马臧。

司马臧被册立为皇太孙,也是个人小鬼大的人精,早就遭到赵王司马伦忌恨。

留着司马衷一条蠢命,对赵王的帝位没什么影响,留着聪慧的司马臧一命就是留下祸根,早晚会成为心腹大患,于是,赵王索性斩草除根,杀了司马臧,就没有人威胁他的帝位了。

虽然无法查出司马臧的死因,但我可以肯定,司马臧命丧金墉城,必定是赵王的密令。

孙皓密报于我,赵王司马伦改元建始,为了收买人心,对那些逢迎拍马的臣子加官赏赐,滥封爵位,侍中常侍多达九十七人。此类官员需戴貂尾帽,一时间哪里来这么多貂尾?

情急之下,孙秀建议改用狗尾巴,于此,早朝时分,太极殿上不是貂尾就是狗尾,各占一半。

如此盛况,洛阳城百姓讥讽道:“貂不足,狗尾续。”

那帮献媚之臣无经天纬地之能,也无安邦治国之才,为了各自的家族与利益,结党营私,勾心斗角,纷争厉害,人心不稳。

如此一来,诸王更有借口兴兵讨 伐。

司马颖会在什么时候发兵进袭洛阳?

我一心一意地等着、盼着,只要他来了,就能带我离开洛阳。

这夜,碧浅去歇着了,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便披了墨氅独自外出。

殿外天寒地冻,寒风呜咽如鬼哭狼嚎,落雪簌簌,将浓黑的夜色染白了。

天晴了几日,想不到今日突然阴霾,入夜便开始下雪。

风雪袭身,寒气逼人,我拢紧大氅,心中却暖和,因为,司马颖会带我离开洛阳,离开风雨飘摇的皇室,离开加诸我身的枷锁。

站在一间偏殿殿廊上,望着这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由于天冷,巡守的守卫大多躲在屋中,整个金墉城静得只有落雪的声音。

忽然,我听见身后的宫室似有动静,心神一凛,全身僵住。

似轻又沉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我。

作者题外话:脚步声是谁的呢?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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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我什么

是宫人吗?还是宿卫?要回头吗?还是应该拔腿奔逃?

就在我下定决心逃的时候,一支铁臂勾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捂着我的嘴,任我激烈地挣扎,也无法挣脱。

身后的人将我拖进宫室。

殿中很黑,只有微薄的雪光透进来,依稀瞧得见这个宫室并不大,除了一张低矮的案几,别无他物。

“若你不出声,我就放开你。”嗓音低沉,抓我的人果然是男子。

“嗯。”我只能先应下来。

慢慢的,他松开我的嘴,扳转我的身。四目相对,我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他含笑看着我,我蹙眉,搜寻着记忆,终于想起,是他。

这男子身长八尺余,身形魁梧,面目英武,五分俊色,五分豪迈,让人过目不忘。再者,他剑术精妙,武艺高强,膂力过人,不太像汉族男子。

“想起来了?”他拉着我坐在案几上。

“你为什么夜闯金墉城?”我暗自猜测,他有何目的?

“我听闻你册封为皇后,就来瞧瞧你。”他目不转睛地看我。

我不太相信,但他的目光变了,微微的热,我淡淡道:“如今被废了。”

他握着我的手,嗓音低沉得惑人,“你不信吗?”

我抽出手,笑问:“公子贵姓?何方人氏?”

“我叫刘聪,新兴(今山西忻州)人。”

“你不是汉人?”

“我是匈奴人。”刘聪黧黑的脸膛洋溢着自豪,“我是匈奴冒顿与前汉公主的后代,我的祖父是匈奴左贤王刘豹。”

原来他是匈奴贵族之后,怪不得他的相貌不类汉人,魁梧彪悍,天生神力。

他又握着我的手,目光灼灼,“你当真甘心嫁给蠢钝无能的陛下?”

我凄然一笑,“甘心又如何?不甘心又能如何?”

刘聪郑重道:“我可以设法带你离开金墉城、离开洛阳。”

他不似开玩笑,我笑盈盈地问:“然后呢?”

“然后,我带你到左国城,在草原上放牧,草原很美,一望无际,草原的天很蓝,草原的风很香,草原的湖很清澈,草原的一切会让你忘记所有烦恼,就像在天上翱翔的小鸟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他生动地说着,仿佛身在草原,看见了广阔的草原与广袤的蓝天。

“再然后呢?”

“我娶你为妻。”

“你喜欢我?”我淡淡地问,仿佛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是,我喜欢你。”刘聪略有错愕,须臾便面色如常,坦白承认。

“你我只有一面之缘,你就喜欢我?”我莞尔。

“我们匈奴人很简单,不像你们汉人,七弯八绕,担心让人猜中心思。”他诚恳地盯着我,“去年五月与你第一次相见,我打听到你是羊家长女,接着就离开了洛阳。容儿,倘若你愿随我去草原,我带你离开。”

我深深一笑,“你喜欢我什么?”

刘聪有点尴尬,不知如何回答。我的追问,也许让他觉得苦恼,也让他觉得不可思议身为女儿家,我竟然与他讨论男女之间的情事,着实奇怪的吧。

作者题外话:嗯嗯,这是之前发过的剧情,放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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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之客(二更)

半晌,他才回道:“喜欢就是喜欢,我也说不清。”

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怨恨,我一向认为如此。

他执着我的手,目光深深,郑重道:“容儿,嫁入皇室,看似尊贵风光,实则是一条锁链,捆住你的一生。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他贵为九五之尊,却连自己都无法保护。这不,赵王矫诏,废了他,虽然名为‘太上皇’,但实际上他被赵王软禁了,你也陪着他在这里受苦。”

他所说的,我很清楚。

“目前洛阳形势不稳,诸王蠢蠢欲动,也许再过阵子还会起兵开战。你一介女流,身陷如此漩涡,如何保全自己?”他忧心忡忡道。

“我并非孤单一人,羊家和孙家都是我的靠山,刘公子不必为我担心。”我傲然道,司马颖答应过我,会来救我,我会等他来。

“这么说,你不愿随我走?”刘聪眼中的期望变成失望。

“即使我随你走,你以为赵王会放过我吗?羊家、孙家和一旦发现我逃走,也会派兵追我。”

“我有法子…”

“刘公子,你我仅有两面之缘,纵使你对我有情,但我对你无意,还请刘公子莫强人所难。”我唯有这么说,让他彻底断了念头。

他一瞬不瞬地看我,漆黑的眼眸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深得见不到底,那样的眸光,凌厉若箭,嗜血如刀,仿佛下一刻就会刺进我的胸口,要了我的命,令人惊怕。

从未见过这样可怖的目光,比三年多前在泰山南城郊野遇到的那个亡命之徒的目光更可怖。

我头皮发麻,避开他的注视。

刘聪扣着我的手腕,“你当真不愿?当真对我无意?”

我硬着头皮道:“是。”

他捏住我的下颌,扳过我的脸,四目相对,我看见,他深不可测的眼眸跳跃着骇人的戾气。

“是不是因为我无权无势?是不是因为我无法给你荣华富贵?是不是因为我刘聪不能让你载入竹帛、名垂青史?”他问,一字字、一句句,咬得极重。

“是!我羊献容慕虚荣、恋权位,虽然你是匈奴贵族之后,但我出身清贵高门,你凭什么要我放弃荣华富贵随你浪迹草原?”我鄙夷道,微微扬脸,“纵然眼下陛下被废,然而赵王不得人心,陛下未必没有复位的一日。”

“原来如此。”刘聪掷开我的手。

我清冷一笑,其实,宫城与皇后的尊位并非我留恋的,之所以拒绝他,是因为,我根本不了解他,不清楚他的底细,对他也无男女之情,怎能随随便便随他走?

最重要的是,我等的人是司马颖。

他恶狠狠道:“有朝一日,我会让你后悔今日的决定。”

我笑了,“我等着那一日。我该回去了,刘公子自便。”

刚刚站起身,就被他拽下来,跌坐在他怀中,我心神一凛,激烈地挣扎着,却被他越抱越紧。

“放开我!你…做什么?”我惊慌道。

刘聪一手扣着我的双手,一手扣着我的后脑,让我动弹不得。

我想叫得大声一点,好让那些守卫听见,可又转念一想,此事一旦传扬出去,我的清誉就毁了,我不能让司马颖看轻我。

只是分神片刻,他就吻住我的唇。

作者题外话:零点之前10更,额,奉上。

直接而霸道

竭力闪避,可避不开他的追逐。

他紧密封锁,我毫无后退的余地。

热气弥漫,气息紊乱,那湿热的唇步步紧逼,一次又一次地攻占。

他唇舌如枪,我招架不住,喘不过气,迫不得已地缴械投降。

睁着眼,我看见他微闭着眼,沉迷于这一刻的激 情。

陌生的男子,陌生的怀抱,陌生的热吻,一切都很陌生,可是,我被他禁锢在怀,被他轻薄。

匈奴男子果然不类汉人,直接而霸道,强势而激烈。

想起三年多前那个姓明的亡命之徒,他的吻也是这般不可理喻,我毫无招架之力。

刘聪吮吸着我的舌,吞咽着我的口液,这个吻,渐渐变得深沉缠 绵。

再次觉得憋闷,我使劲地扭着,他不为所动,缠着我。

这是第二次被人用强。

早在三年多前,那夜之后,我就发誓,不会再轻易地被人凌辱。

我用劲地咬,他立时松开,舌尖溢出一丝血色。

刘聪眼中的狠色越来越浓,我蹙眉瞪他,并不畏惧,“放开我!”

“汉女中难得有你这般凶悍的。”他语音沉沉。

“匈奴男人中很少有你这样的禽兽。”我冷笑。

“禽兽?”他忽然笑起来,“不是禽兽,我是禽兽不如。”

话音方落,他重重地吻我,狂风暴雨似地席卷了我,比方才更火 爆。

口中渐渐弥漫开血腥味,不知为何,我迷糊起来,晕乎乎的。

好久好久,刘聪才放开我,深深看我,似笑非笑。

果然禽兽不如。

再不走,也许会像三年多前那样尸骨无存,我连忙挣脱下来,慌张地逃走。

可是,他拉住我的手腕,扳转我的身子,握着我双肩,“容儿,记住,我是刘聪。”

我点点头,仓惶离开。

这个不知自己喜欢我什么的匈奴男子,以男子特有的力量强吻了我,我当然会记住。

刘聪。

与刘聪第一次相遇,是在今岁五月。

外祖母六十岁诞辰,说想见见我,父亲就派人接我到洛阳。

自十岁那年离开洛阳回到泰山南城,九年来我第一次回洛阳。

却没想到,再也回不到泰山南城。

来到洛阳第二日,表哥孙皓便来看我,带我到洛阳繁华的街衢逛了逛。

第三日,孙瑜登门,说带我去一个好地方游玩,还说外祖母的寿宴要在那地方摆。

三年前,她戏弄我一次,害得我失身,我不会再轻易相信她,就婉言拒绝。

我的后母张氏说,五月晴光灿烂,那金谷园百花盛开,恍如阆苑仙境,应该去玩玩。

府中其他人也说金谷园是天宫琼宇,来到洛阳一定要去金谷园瞧瞧。

只能去了。

孙瑜很热情,一路上介绍这、介绍那,为我讲解洛阳的锦绣繁华。

她似乎并不急着去金谷园,买了不少脂粉与绸缎送我,说我是羊家长女,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能丢了羊家的脸,因为如今的羊家和孙家不同往日,权势在握,大富大贵,不能穿得寒酸。

时近午时,孙瑜拉着我进了一家酒楼,请我品尝洛阳名菜、名点。

吃饱喝足,这才启程前往金谷园。

当街侮辱

刚行了一阵,马车就停下来了,赶来的孙家仆人禀报说,府中有事,要孙瑜立即回去。

孙瑜抱歉道:“容姐姐,爹爹让我立即回去,真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