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板着脸,推开他,他却不依不饶道:“朕抓到你了,朕要亲你,不许耍赖。”
“陛下,这是皇后。”碧浅连忙道。
“皇后?”司马衷惊愕道,立即拿下红绸,更开心了,“朕抱到了容姐姐,容姐姐要陪朕玩。”
“胡闹!”我怒道,瞪向四个宫娥,“都什么时辰了,还不服侍陛下就寝?”
“还早嘛,容姐姐陪朕玩,好不好?好不好嘛…”他竟撒娇起来,摇着我的手臂。
我甩开手,“碧涵,服侍陛下就寝。”
司马衷又想撒娇求我,被我冷冽的目光吓到了似的,惧怕地垂首,看着双足。
其实,他还是孩子心性。
我一时心软,温和道:“改日再陪陛下玩,陛下快去歇着吧。”
闻言,他开心地笑起来,乐呵呵地回显阳殿了。
这夜,虽然有点累,但兴奋得睡不着,因为,司马颖那张俊颜、那双俊眸总是盘旋在脑中,他说的话总是回响在耳畔,挥之不去,他的深情与温柔让我忘记了身在一个华丽的牢笼,不自觉地笑起来。
过了三日,果真收到他的来信。
他所说的联络,是以一只信鸽送来一张小纸,娟秀小字,寥寥数语,或道心中念想,或道邺城近况。
我回信给他,道尽情思与盼念。
有了念想与牵挂,这无所事事的日子便过得快了。
为了迎接新年,宫人打扫了寝殿里里外外,宫城装饰一新,大红绸带挂得到处都是。
赵王司马伦命宫人准备新年正月初一的国宴,宴请文武大臣。
旧岁的最后一日,每家每户备宴用膳,阖家团圆,平平安安。
身在宫城,只能与司马衷一起过年。
这日午时,忽然有宫人来禀,赵王在显阳殿设宴,宴请司马衷、我和心腹大臣,一起过年。
显阳殿是天子寝殿,只有天子才有资格在那设宴,司马伦这么做,无疑是向朝臣与诸王宣告:他执掌朝政,虽非天子,却有天子之尊、之权、之势。
宫人为司马衷穿上帝王冠冕,以示隆重,我也要穿上皇后冠服出席酒宴。
显阳殿灯火通明,茜纱宫灯置放四角,巨烛燃烧,辉彩流光。
踏入大殿,我看见司马衷孤单地坐在宴席主位上,一手撑着额角打盹儿,赵王与大臣都还没到,只有垂地的帷幔随风飘扬。
这是故意的吧,让所有人看他的笑话,鄙视这个无能、窝囊的傀儡皇帝。
“扶陛下入寝殿歇着。”我吩咐内侍。
“陛下,皇后,方才有同僚上奏要事,本王来迟,该罚,该罚。”
殿外传来一道声音,伴随着洪亮的笑声。
作者题外话:这个酒宴会发生什么事呢?
没人可以伤害她
我转身,但见一个身穿亲王袍服的中年男子踏入大殿,昂首阔步,气焰嚣张,仿佛他才是九五之尊,才是这座宫阙的主宰。
随着他进来的是那帮心腹大臣,孙秀和羊玄之皆在。
他们虚虚一礼,算是拜见了陛下与皇后,接着入座,我也落座。
寒暄虚言之后,宴席开始。
进宫一月余,这是第一次近距离地打量赵王。
赵王司马伦是司马懿第九子,先帝司马炎的皇叔,是司马衷的皇叔爷,我也需喊他“皇叔爷”。
虽然他比司马衷年长十余岁,却不显老,孔武有力,双目炯炯,志得意满,恣意狂放,权欲熏心。的确,他有资格得意洋洋,手握朝政大权,操纵陛下的生死,整个宫城,甚至整个洛阳城,都是他的。
司马衷是陛下,司马伦是太上皇,皇权在握,有何所惧?
酒过三巡,司马伦的心腹、亲信向陛下与我敬酒,大多敷衍了事,完全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羊玄之对赵王多有逢迎献媚,我听在耳中,直想呕。
满座皆男子,唯有我一个女子,耳畔是男子饮酒呼喝、粗声粗气的喧闹声,我不想再受罪,就推脱身子不适,告辞回寝殿。
司马伦并不为难我,让我先回去了。
饮了数杯,酒气上头,我合衣躺在床榻上,让碧浅到外殿候着。
没想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觉得脸上有些痒,好像是有人抚触着我的眉、唇。
我骤然清醒,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令人作呕的脸、一双露出淫光的眼。
赵王,司马伦。
怎会这样?
我骇然起身,他迅速地制住我双手,色迷迷地笑,“没想到那小子的皇后这般销 魂。”
“放开我!”我怒叱,想不到他竟是一个好色之徒,“滚!”
“滚?”司马伦大笑,狷狂道,“本王执掌朝政,那小子与你的命捏在本王手中,本王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死!”
“是,王爷手握生杀大权,但王爷是我皇叔爷,是长辈!”我提醒道。
“皇叔爷?长辈?那又如何?”他冷笑,“莫以为本王不知,你根本就看不上那小子,也没有与那小子行周公之礼。你守身如玉,正好本王解你空帷寂寞。”
“无 耻!”我一边应付着他,一边想着如何阻止他。
怎么办?怎么办?
司马伦撕扯着我的衣袍,奸邪地笑。
我拼命地挣扎、反抗,无奈力气不足以推开他。
心,一分分地下沉。
为什么总有这样的遭遇?
为什么?
难道真如母亲所说,美貌并非幸事,反而会带来无穷尽的灾难?
他俯身,唇舌烫着我的肩头、锁骨,我想踢他,却踢不到。
就在这个危急时刻,突兀地响起一道饱含怒气的声音:“放开她!”
司马伦一愣,回首望去。
孙皓!
他满面怒火,双目怒睁,手中宝刀架在司马伦的脖颈处。
“原来是你!”司马伦慢慢站起身,低眼看一眼闪着银光的宝刀,“凭你也想坏了本王的好事?”
“没人可以伤害她!”孙皓语声冷酷。
作者题外话:司马伦会善罢甘休吗?
乱宫闱
我立即下床,取了外袍披上,裹紧自己,心有余悸。
假若不是表哥,只怕今夜我再次成为被凌辱的羔羊。
司马伦威胁道:“你胆敢威胁本王,本王要你孙家满门抄斩!”
孙皓不为所动,眼中的杀气越来越浓烈,“还不滚?”
司马伦阴沉地离开,孙皓看着他离开昭阳殿,这才过来安慰我:“容儿,莫怕,有我在。”
“表哥如何知道赵王来此…”我饮了一杯茶定惊,“碧浅呢?”
“碧浅被赵王的人打晕了,今夜我不必值守,就在昭阳殿外守着,没想到赵王竟是人面兽心的下作之徒。容儿,你放心,往后每夜我都守在昭阳殿。”
“我担心赵王会对付你,免了你的职。”
“应该不会,假若他当真免了我的职,我就在城中传言,说赵王是好 色、无 耻之徒,罔顾亲缘伦常,意图染指皇后。”孙皓恨恨道,怒气未消。
“可是,如此一来…”我终究没说出口,如此一来,也毁了我的清誉。
“这是下下策,我会三思而后行。”他一笑,“夜深了,你早点歇着。”
“表哥,谢谢你。”我不知如何酬谢他,好像除了一句不具分量的“谢谢”,再也不知说什么。
孙皓轻握我的臂膀,嗓音从未有过的低沉,“容儿,我答应过姑姑,尽平生之力,照顾你一生一世。”
他的保护与深情,我只能默默接受,不知如何回报。
可是,为了我,他得罪赵王,赵王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再次安慰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让我去歇着,明日再计议。
转身回寝殿,却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十余名宫禁宿卫闯进昭阳殿,凶神恶煞,阵仗吓人。
一人从后面踏入大殿,那袭亲王袍服在宫灯的照耀下,鲜亮刺目。
赵王,司马伦。
孙皓将我护在身后,双目圆睁,“王爷想怎样?”
“孙皓擅闯昭阳殿,罔顾礼数,有违祖法,罪无可恕。”司马伦缓缓道,语气极重。
“你”孙皓气得涨红了脸,眉头紧皱。
“王爷,孙皓是吾表兄,是吾传召他来昭阳殿…”我不卑不亢道。
“哦?是皇后传召?”司马伦笑眯眯道,“不过本王接到密报,说皇后与表兄私会于此,淫 乱宫闱。”
“王爷,吾与表兄清清白白,并无见不得光之事,昭阳殿宫人可以作证。”
“本王说你们淫 乱宫闱,就是淫 乱宫闱,本王的话,就是圣旨。”司马伦狂妄而奸诈地笑,“孙皓勾 引皇后,擅闯昭阳殿,庭杖二百。”
“是!”宿卫应道。
孙皓抽出腰间宝刀,欲与上前的宿卫对抗,气愤道:“赵王血口喷人,你们为虎作伥!”
司马伦冷冷下令:“忤逆、顽抗者,格杀勿论!”
十余名宿卫一齐攻上,孙皓正要迎战,我连忙拉住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一打起来,宿卫不会手下留情,他一人如何打得过十余个?
我急中生智,“王爷,表兄是孙家人,孙秀好歹为王爷立了不少汗马功劳,此次表兄确有不对之处,还请王爷海涵。表兄年轻气盛,得罪了王爷,不如让孙秀领回去好好管教,如何?”
作者题外话:孙皓要受皮肉之苦了,肿么办?
皮肉之苦
“这个孙家逆子,就由本王代为管教,孙秀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司马伦满目阴沉,再次下令,“来人,庭杖三百!”
“我跟他拼了!”孙皓挣脱我,持刀攻向他。
我眼疾手快地拽住他,因为,一旦动手,就是格杀勿论。
我低声道:“暂且忍耐。”然后对司马伦道,“那就劳烦王爷代为管教。”
宿卫抓住孙皓,将他按在地上,在司马伦的示意下,以两根粗棍杖打他。
身受皮肉之苦总好过命丧昭阳殿。
起初,孙皓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默默地忍着臀部的巨痛。
那一棍棍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撕扯我的心,很痛,很难受。
表哥,是我连累了你。
杖打三百,纵然是身子骨强壮的盛年男子也会受不住,去了半条命。
司马伦斜勾唇角,一边饮茶一边欣赏着孙皓身受皮肉之苦的样子。
想了无数个法子,仍然想不到行得通的法子让他少痛一点、少受一下棍子。
方才我以眼神示意碧浅偷偷跑出去找孙秀,假若孙秀还没出宫,倒可以为孙皓说两句好话。
可是,孙秀未必会为了孙皓触怒司马伦。
看着表哥强忍着痛的样子,我热泪盈眶,可是,我不能哭,必须赶紧想法子。
“容姐姐…容姐姐…”
忽然,殿外传来司马衷惊惶的叫声。
宿卫继续杖打,司马伦与我望出去,只见司马衷形容仓惶地奔进来,好像受了什么惊吓似的,满目惊恐。
“容姐姐…”他奔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臂,好像没看到大殿还有其他人,“好可怕…朕怕怕…”
“陛下怕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我灵机一动,柔声问道。
“朕…”司马衷望了望殿顶,惊惧地颤着,“朕不敢说。”
司马伦虽然觉得奇怪,却不动声色地等着司马衷能说出什么事来。
我安慰道:“有臣妾在,陛下莫怕。陛下看见了什么,但说无妨。”
司马衷点点头,忽然对那些宿卫道:“你们做什么?吵死了,朕和容姐姐说话,你们不许吵!”
宿卫愕然地愣住,看向司马伦,让他示下。
司马伦一眨眼,宿卫不再杖打孙皓,我松了一口气。
司马衷傻里傻气地说道:“朕做了一个美妙的梦,梦到容姐姐…朕和容姐姐在吃糕点、饮酒,不亦乐乎…忽然,容姐姐不见了,朕看见…看见父皇拿着一个苹果给朕吃,不过,父皇要朕跟他走…朕就跟着父皇走,走啊走,就走到了一个大殿,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盏灯,黑乎乎的,很吓人…朕看见案上摆放着很多灵位,可是,朕找不到父皇了,朕看见案上摆着又大又红的苹果…朕就拿了一个,正要吃,忽然,‘嘭’的一声,朕吓了一跳,赶紧逃,却踩在一个木板上…朕捡起来一看,是一个灵位,上面的字闪闪发光…忽然,大殿吹着大风,把烛火都吹灭了,朕很害怕,就跑出来了,来找容姐姐…接着,朕就醒了,灵位就在朕怀里…朕很害怕,不敢再睡在那里,朕要和容姐姐一起睡…”
“那个灵位呢?”我问,想着他这个梦究竟是真是假。
“那个灵位,朕给小山拿着了。”司马衷对近身内侍吩咐道,“小山,拿过来。”
叫做小山的内侍走过来,将灵位抱在怀中。
我看向灵位,疑惑道:“陛下,这灵位为什么裂了?”
司马衷歪着头道:“朕做梦之时,灵位摔在地上,自然裂了。”
司马伦一看见灵位上的字,立即抢过灵位仔细看着,摸着那细微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