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焜一手扶起香巧,看她这副模样,笑意更浓,“看来这包袱是你最重要的,你从那边过来,是不是你家人在贡院考试?”
香巧满心满意全是感激,眼前的安定王爷又是这般温文尔雅,便老实应答道:“奴婢在等宋大哥出来。”
肖焜抬眼望了望天色,好心道:“等会院门打开,出来的考生如潮如水,你怎能瞧见你想找的人?这样,把你的宋大哥名字告诉我,我去交代一下,倒是你在外面等候便是。”
“他叫宋凝天。”香巧想着今天遇到贵人了,不由得欢呼雀跃。
肖焜也是微微一笑,接着上贡院吩咐去了。
傍晚时分,西边的晚霞把皇城抹上了一道橘红,贡院周围热闹起来,院门开了,里面的考生潮水般地涌了出来。
凝天耷拉着脑袋,一整天的应试折腾得他头晕目眩。他顺着人流出了院门,只想赶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宋凝天,哪位是宋凝天!”院门外的执事官吏扯着嗓门朝人群里喊。
凝天醒悟过来,他有点儿心虚地往两边张望,确定是在唤他,才悄悄走到官吏面前,“大人,在下就是宋凝天。”
“有人找你,就在那边。”
顺着官吏手指的方向,凝天看见了远处不断张望的香巧,脸上紧绷着的紧张惶惑消失了,换之以生气的表情,他皱着眉头走过去,声音硬梆梆的,“你来干什么?”
看见香巧,他自然而然地想起殷雪玫,想起那晚的拒绝,他的心又开始淌血了。
香巧抬眼望着凝天,有段日子不见,心中的宋大哥消瘦了,这考试还真折磨人啊!香巧心里隐隐作痛,颤着声音叫:“宋大哥,你饿了吧?我给你带来了烙饼。”说着一手伸进了包袱。
凝天赶紧拽住她的胳膊,一直拉到无人的角落,教训道:“你过来瞎嚷嚷什么?我这次考试用的不是凝天这个名字,要是被人发现,这脑袋就搬家了。”他伸手摸住脖子,做了个抹刀的动作。
香巧一听知道自己闯祸了,吓得哭起来,“宋大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想来看看你…”
“好了好了,以后注意就是,别哭了。”凝天只好哄她,接过烙饼狠狠地咬了一口,“我一个乡野小子,谁会注意我呢。”
“宋大哥,等你考完,你想做什么?”香巧支吾着问道。
“宋先生已经安排好了,到时我有自己的房子,说不定还有一官半职的,然后我把我爹接来,还有我妹妹。”凝天继续着手里的烙饼。
“宋大哥,你能把我也接走吗?”香巧巴巴地望着他。
凝天嘴里咀嚼着,歪着头看了看香巧,“我干吗要你?”
香巧闻言,从头到脚凉透,不禁又哭起来,“姓殷的老家伙在打我的主意呢,可我才十六岁…我娘说,赶紧找个可投靠的人,我身边没别的亲人,一直把宋大哥当作自己的亲人…你要是不要我,我还是死了算了…”
凝天头都大起来,又不好当场拒绝,只好继续哄她道:“你别急嘛,我又不是不要你。殷大人是朝廷重臣。不能硬来,只能智取。再说,我现在忙得焦头烂额的,你又提这种事,不是忙中添乱吗?”
“宋大哥要我了?”香巧破涕为笑,腮边腾起嫣红。
“好了,你先回去,我还要去老师那里复习。”凝天催她,香巧乖乖地应了声,将包袱塞到凝天手里,蹦蹦跳跳地走了。
凝天眼望着香巧远去的背影,嘀咕一句:“真是个难缠的丫头。”
他并没注意到,就在不远处,有两个人站在墙角边偷眼看他,其中一名指着凝天问旁边的一个:“那个凝天是不是他?”
旁边的一个哈腰点头,“回军爷,就是他。”
那个军官再次观望凝天几眼,看凝天提着包袱离开,便推了旁人一把,“跟上。”
军营大帐内。
肖衡一脸凝重地听着李副将的禀告,每封愈蹙愈深。
“…要不是有人叫他‘凝天’,末将真料不到此人在考生堆里。未免打草惊蛇,末将派人一直跟踪了大半月,倒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奇怪的是,放榜那人此人中了第七十八名,榜上写的是‘宋淮山’,末将已经暗自查过,宋淮山应试条件一应俱全,南方人,父母双亡,投奔在京城大富商宋鹏名下,据说是宋鹏同族乡人。”
“宋鹏?”肖衡眉峰一挑,眼梢边扫过一道狐疑。
“王爷久居军营,并未听说此人。宋鹏是京城很有名望的富绅,为人乐善好施,广结善缘,常年在南方做买卖,接管朝廷南方水路运营,从未有过闪失,生意场上口碑极好。”
肖衡颌首,沉思片刻道:“‘凝天’这名字也许是宋淮山掩人耳目用的,想以此转移我们的视线,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副将拱手道:“网页,末将这就把他抓来,让王府里的公公一指认,不怕他不招供。”
“不。”肖衡摆摆手,断然道,“暂且不要惊动他,继续监视。我想要的,是宋淮山幕后真正的主子。”
李副将领命而去。
春日晴空,正是东风浩浩北上的时节。京城的天空湛蓝如洗,湖光山色都染上一层绿意。十里堤岸上游人翩翩,树影悠荡,枝梢上的翠鸟清婉动人地啼叫,画船载着春光悠然轻摇,到处是安逸恬淡的欢笑声,人们彻底沉醉在迷人的湖光山色中。
凝月坐在船舱头,一脸恬然地望着这片大号春色,心头厚重的阴云在逐渐散开,心情就想这澄碧湖水空明舒畅。
哥哥凝天今年考得不错,虽然用的是‘宋淮山’这个陌生姓名,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她不能苛求什么,对不对?还有,宋鹏也减少了凌厉煞气,甚至郑重地告知她,殷雪玫的身体正在日趋好转,用不了多久,他们一家将欢聚在一起,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入春以来,肖衡去军营大帐勤快了,他满怀歉意地对她说:“一个人呆在王府太无聊,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派人保护你。”
今日她也与普通百姓一样,游湖赏花,周围热闹祥和,一派太平,她想她也许是全皇城最逍遥自在的王妃了。
风声飘摇,尚带花草的清香,一条新绿小溪通往南湖,凝月频频凝望远处,想着凌霄峰上的山茶又发新芽,她不在,爹可是雇了别家帮采?
正想着,后面伺候的菊仙眼尖,惊叫:“娘娘快看,前面有个妇人好想要投湖!”
凝月一惊,顺着菊仙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见一带僻静少人的柳荫下,木然站着一名妇人,看不清面貌,妇人仿若不觉,正慢慢移动步子,一步一步朝着湖而挪动。
凝月暗叫不好,吩咐前后摇船的侍卫飞速往妇人的方向摇去,一面放开喉咙叫唤:“夫人!夫人!”
然后那妇人放佛聋了一般,一脚踏空,只听“扑通”的声响,妇人的整个身子坠入湖中,在水里上下浮沉。
“快,快下去救人!”凝月急忙催促一旁的侍卫,有两名侍卫早脱了靴子,争先跳入刺骨的湖水中。船上的人紧张地注视水里的一切,不大工夫,两名侍卫托举着落水妇人浮出水面,船上的人放下船桨接住了他们,凝月半悬的心才放了下来。
可是,等到被救上船的妇人躺在船舱里,凝月急唤菊仙拿来厚实的毛毡,自己找了块干净的棉巾,半扶起妇人,用棉巾拭干撩开妇人脸上湿漉漉的头发,妇人略显憔悴的眉目展露在凝月眼前,凝月惊呆了。
费嫂!
凝月一脸焦虑,唤道:“大婶!大神!”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那么和蔼可亲的香巧娘为何会自找绝路?
好在呛水不多,舱内又是暖洋洋的,费嫂悠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活着,竟然哀哭起来,“我怎么还不死?老天爷啊,让我死吧…”
费嫂这般凄楚的样子,凝月心里也酸涩难耐,眼里泛出泪花,“大婶,有什么事您说出来,千万别想不开啊。你若是走了,香巧怎么办?”
费嫂见是凝月,苍白的春片抖得更加厉害,“姑娘…”
她的手冰凉冰凉的,触摸到凝月肌肤的那个瞬间,凝月的心尖被针扎了似的,痛得心口一阵阵地抽搐,她难过地看着费嫂,泪水滑过脸颊。
她劝说着,利落地帮费嫂解衣取暖,又端来香融融的热茶,费嫂渐渐缓过气来,声音颤地没有先前那般剧烈了,“天道昭昭,又碰上姑娘了。”
凝月借故支开了菊仙,小声告诉费嫂:“大婶,我现在不是凝月,我是代替殷小姐入宫的。”
费嫂恍然大悟,连声道:“我知道,我知道,香巧告诉我有人代替殷小姐进宫去了,我见过你之后,一直寻思着那人是你,你是个好姑娘,香巧学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香巧也是个懂事的妹妹,大婶为何想抛她而去?”
“不瞒月姑娘,十六年前,殷老爷不知给我喝了什么,我竟然不记得以前的事,除了身边有个女儿,其余家人是谁,老家在何处,我是一概不知。如今看香巧已经长大,我在人世间还遭这般耻辱,这不是生生给香巧蒙羞吗?别说香巧看不起我这个娘,连我自己都觉得活得不如死了好。”
费嫂的一番话就如晴天炸雷,凝月铺天盖地,从心到身,以至魂魄,都被震了,她失措地看着费嫂,涨红了脸,“您记得稽阳城吗?记得有位叫冷成胜的教书先生吗?”
费嫂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摇头轻叹,“要是能记得就好了。”转而望住凝月,惊讶道:“姑娘为何要问我这些?难道…”
“不不,我是随便问问,前些天听说有个人从稽阳城沿路寻来,说他的夫人生他的气,回京城娘家了。我刚才想起这个,就随便说了。”凝月笑了笑,迅速地遮掩过去了。
世上竟有如此凑巧的事!当过乳娘的费嫂,十六岁的香巧…她能断定,眼前的费嫂 十有八九是自己苦苦思念的母亲。老天待他们兄妹不薄,让他们在漂泊辗转的日子里能够找到自己的娘——只是,现在还不能认她。他们的命运还在宋鹏的手里,殷其炳不会轻易放过娘,还有,任何事物都勾不起娘的一丝一毫回忆,她如果这样贸然告诉她,会吓坏她的。
可怜的娘…凝月哀伤地想着,双手紧紧握住费嫂逐渐暖和的手,只想就此永远不放手。
“您一定能见到您的亲人的!答应我,好好活下去,好不好?”
费嫂缓缓点头,她也许累了,这温情荡漾的春天,这双与香巧一样柔软纤细的手掌,她合目睡去,嘴角多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这日殷其炳得到老仆人的密保,怒焰压顶,手中的彩釉描金茶盏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回禀老爷,汤药确实是治肺痨的不假,也就是一些冬虫草、沙参、百合、枸杞…与普通药引子并无二样,但不上什么灵丹妙药。”
“这个狗屁宋鹏,分明在拖延时间!”殷其炳气得直喘粗气,“当初太相信他了,我还将陆路运营权都交给了他,到头来自己还是空空如也!姓宋的,笑里藏刀,分明是奸诈小人!”
“老爷您说咋办?要不要把小姐接回来?”
“宋鹏气焰嚣张,殷家的命脉被他抓在手里,我是掉进黄河洗不清了,不得不顺着他啊!”殷其炳悔恨交加,颓然说道。
“老爷,难道就这样任其强横霸道,大占便宜?”
“这种奸商已为横挑索求无休无止,我殷某也不是省油的灯,必要时另寻一条路子,免得来日葬身鱼腹。”殷其炳阴郁而笑,笑意凌厉可怖。
晌午过后,皇宫内侍传话过来,皇后娘娘请殷大人进宫小叙。殷其炳振作起精神,驾着绍车辚辚到了宫门,当值的内侍过来,随即一声高宣传了进去。
明媚的春光辉映着宫楼城阙,四周树木花草都染上暖暖的金色,嫩芽花蕾都凿壮挺拔,生机盎然。想起肖衡蹄破北疆,以无可阻挡之势破灭北朝,殷其炳心里愈发焦躁,他已经隐隐听说肖衡与那个假殷雪玫恩爱有加,如果雪玫迟迟不出现,这庆陵王妃的位置被那个女子霸占了去,他殷其炳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路步履沉重,皇后宫就在前面,内侍尖细的声音兀得响起。
“御史大人殷其炳进殿——”
殷其炳恍然抬头,内殿中笼罩着一层薄纱似的烟雾,鹤形香炉里吐出馥郁的沉香。香烟缭绕间,一名黑服玉冠的年轻人正站在长榻前,面带微笑,修长的身姿搀透出清雅风骨。殷其炳天天早朝,几乎与肖焜天天见面,此时却也不免怦然心动:天佑翼国,安定王爷也是如此出色。
绕是感慨良多,殷其炳趋前躬身行大礼,“老臣殷其炳,参见安定王爷。”
“本王正要走,母后即刻出来。”肖焜亲切地笑着。
听着肖焜的笑声,殷其炳不禁大是欣慰,直觉皇后找他必有好事,便拱手称赞道:“王爷勤于国事,又高风亮节,就如翼国富贵气象,能人啊。”
“尹大人谬赞了!”肖焜露齿一笑,“你我是自家人,不必说客套话,以后要是有何难处尽管说来,本王必尽绵薄之力。”
“焜儿又发善心了。”屏风后一阵温婉的笑声,皇后由侍女搀扶着出来,银黄织花的锦衫上祥云凤凰,盘花云鬓上一对青鸾簌簌抖动,见了礼后,皇后端坐在长案前,看过去仪态万方,气度高雅。
肖焜朝皇后告辞,并向殷其炳微微颌首,步伐从容,袍脚轻触靴免有轻微的窸窣声,那声音直到消失在殿外,殷其炳才恍然。
皇后微露笑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抬眼见殷其炳还站着,便客气地说道:“爱卿,快请坐,咱们是亲家,这三跪九叩的虚礼就免了吧。”
殷其炳拱手谢过,在皇后对面一侧落座,皇后状似无意的挥了挥手,周围的侍女依次退出,殷其炳正在纳闷儿皇后有何重要事,却听得皇后一声轻叹,慢慢将手中的茶盏放在长案上。
“皇上病魔缠身,想立储君了。”
殷其炳大惊,不由得站了起来。皇后似是料到殷其炳有这幅表情,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爱家就这两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按理说谁是储君哀家都高兴。可衡儿是哀家自小就宠爱的,自从他与轺国合纵破灭北朝,哀家这心里分外舒畅,冥冥之中有预感,衡儿若成了储君,翼国的地位将会更加牢固。”
殷其炳已经听出皇后的弦外之音,额上身处密密的一层汗,果然,皇后继续说道:“庆陵王府人丁单薄,哀家终日盼着雪玫为皇家开枝散叶,这一晃大半年过去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衡儿不急,哀家急啊,自古立储君是件大事,要君臣参与,昭示天下,册立的王妃必须是懿德懿容,她的子嗣日后要继承大统的。雪玫肚子里迟迟不见动静,这可是衡儿封立储君的一大障碍啊。”
“娘娘明鉴,请娘娘想个妥当法子,老陈铭记心怀。”殷其炳浑身已是湿津津的,额头上的汗珠流淌而下。
皇后看了殷其炳一眼,声音略微带了些僵硬,“焜儿、衡儿是形同手足的亲兄弟,哀家做母亲的只能作壁上观,既不能出面保衡儿,亦不干预衡儿夫妻之事,若不如此,怎能做到垂范万众、母仪天下?殷爱卿自有悟性,有些话,爱家说得出口吗?”
殷其炳大窘,一时满面通红,“为臣明白…”
“爱卿明白就更好。”皇后悠然端起茶盏,口吻里带了阴阴的意味,“爱家说话狠不下心,雪玫毕竟是你的闺女,你让他抓紧吧,要是哪天衡儿有了三宫六院,哭都来不及了。”
殷其炳羞恼攻心,又不敢说什么,叩谢过皇后,垂头丧气地出了宫。轺车出了御道,抬眼看快到日暮时分,庆陵王府遥遥在望,才猛地醒悟里面的雪玫不是自己要劝说的雪玫,真雪玫还在宋府里黯然神伤呢,事已至此,只能过去跟宋鹏较较劲,想想一咬牙,脚下一跺,“去宋府!”
这天夜里,天上撒了场细密的春雨。
凝月心事重重地坐在漏窗旁,窗外的树叶在细雨的滋润下,一眼望过去,泛着幽亮的光芒。水珠从屋檐上的瓦隙间淌过,坠在青石板上,传来空灵飘渺的回响。清风扫过,枝叶摇摆窗前,拂动满院花草的清香。
回想白日发生的事情,费嫂充满忧悒的眼眸在面前晃来荡去,凝月沉沉地叹了口气。
她的叹气声回荡在寂寥的寝殿内,连烛光也受了感染,不安得摇晃着,映红的烛泪滚滚而下,凝在紫檀凸雕的烛台上。
忽闻得外面有踩雨的脚步声,琉璃纱灯晃动,一个高大的身影映闪在水光如镜的青石板上。凝月慢慢转头,有人在屏风口打了帘子,她抬眼望去时,全身淋湿的肖衡已站在眼前,那眸子,犹如两簇熊熊燃烧的焰火,灼灼地对着她。
凝月没料到肖衡会在雨夜出现,一脸诧异,不仅脱口问道:“下雨天,你怎么回来了?”
肖衡笑了笑,解释道:“出发时天还好好的,半路上下起雨来。”内侍进来要为肖衡褪了沾着大片水渍的风袍,肖衡抬手止住,凝月会意,过去亲为他解衣。
“很想见你,就过来了。”肖衡温热的气息拂过凝月的脸颊,耳语似的说话,让凝月羞得转过头去,烛光映得她的面容一晕一晕的嫣红。
肖衡促狭似的抿了抿嘴唇,恍如未见她的这副表情,顺势握住她的手拉至胸前,“听说你今日做了件大善事,我倒想听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凝月睁大眼看他,见他的脸上满是无邪的笑,她的脸却更红了,嗫嚅道:“还不是靠他们跳下去救人?妾身干站着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肖衡却拉她更紧,将她整个人揽住,感慨道:“真是个善良的女子…”凝月任凭他抱着,听着他心跳的撞击声。烛影摇红,一道重叠的身影在轻纱窗户上摇曳。
半响,肖衡才又说道:“要不要喝酒?”
凝月犹豫了,说话间,肖衡回头召唤了一声,内侍应声而入,手指盛着酒壶,酒盏的漆金托盘,端正地放在紫檀案几上。
“皇家天之美禄,少喝点不醉人。”
肖衡拉凝月面对面坐定,亲自执壶倒了两盏,将其中一盏交到凝月手中,空气中漂浮着清醇的酒香,反倒驱散了一室春寒。
烛光下,肖衡端起酒盏,脸色稍显凝重,平静的眼眸望向凝月,“这一杯,为你母亲。”
凝月心里一咯噔,猛然想起今日是殷雪玫母亲三周年忌日,她根本已将此事置于一边。肖衡冒雨而来,难道是为了此事?
忌日一过,也就意味着她所谓的借口已经失效,从今往后,作为殷雪玫,她真的要与他郎情妾意,做一对温柔鸳鸯了吗?她心潮起伏,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解读的恍惚。
肖衡却一饮而尽,重新将酒盏里的酒倒满,端起来,这次他的语气却是分外慎重,“这一杯敬你,请你帮我。”
“帮你什么?”凝月失笑,这时候的肖衡全然没了少年的强硬,有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沧桑,她感到不习惯。
“我们一起去溱州,找到四年前被我误杀的那户人家,我想做些补偿。”
他的语音慎重,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又非说不可。
凝月募得张开嘴巴,那么无错地盯着他,只觉一股热浪从心底骤然涌起。
“只有这样,我心才踏实。”
“你还记得那户人家吗?”凝月轻轻地问道,她要竭尽全力地控制,才能保证自己的声音不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