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被宛兰风训斥血液倒流,满面通红,她真想反驳自己没有占着傅离,更没使烂手段,但知道说出来说不准又得训更长时间,狠狠地咬着嘴唇,只觉得满嘴的血腥味。
宛兰风狠狠地训斥了一通长歌,长歌又没有回嘴,才觉得气平些,起身便走了。
宛兰风走后,长歌总觉得自己又哪里让人家算计了,她不知道傅离对宛兰风是什么感觉,长歌有种感觉宛兰风不喜欢自己,仅是不喜欢自己而已,就象婆婆不喜欢她这个儿媳一般,问题的关键是她只不过是傅离的姨娘,傅离都没把她当娘,她干嘛总喜欢跟自己充婆婆的架式。
傅离回来得比较晚,到了下半夜才回来的,长歌强撑着眼皮,终于把傅离盼了回来,傅离洗漱完毕刚躺到榻上,长歌就扑了上来,傅离吓了一大跳问:“怎么这么深了还没睡?”
“睡不着!”长歌忙道,傅离听了笑了一下问,“莫不是想我了?”
“大世子,那个皇后来了!”长歌憋了快一夜都急死了,傅离当然知道宛兰风来了,不过长歌能跟他讲,让他还是比较开心,便问,“来了如何?”
“我怎么听不懂她讲的是什么意思?”长歌急急地复述了一遍宛兰风的话,傅离笑了一下道,“听宛兰风这意思是为夫没有为大昭国的子嗣尽心尽力,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来尽力好了。”
长歌一见傅离没正形便道:“没跟你说笑啦,那个皇后会有那么好心吗?”
傅离听了笑嘻嘻道:“当然不会啦,她就怕你有身孕,不如我们现在就让她计策破产。”
长歌被宛兰风训得那么难听,心情非常不好,好不容易把傅离盼回来了,傅离又不当回事,那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了,傅离忙搂到怀里道:“你又不是今日才和她交手,不理她就是了,为夫还不知道你委屈。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如果有了子嗣,她不就无话可说了,说不准暗里气得半死,对于这样表面一套心里一套的人,咱们最好的法子就是重拳出击,打她的致命处,快别哭了,来给为夫笑一个。”
“她讲话好难听,为什么所有的错都是我的?”长歌用手拍打着傅离,傅离笑得更开心了,抱着长歌躺下道,“是,都是为夫的错,也怪为夫不争气,这么久了还没让长歌有动静,为夫现在就来弥补。”
长歌见傅离左右都没个正形,不过,看得出来傅离根本没把宛兰风当回事,噘了一下嘴,哼了一声又问:“那个丹若公主送走了?”
本来心情还不错的傅离听了有些不高兴地声道:“你怎么总喜欢操心这些事,送不送走关你什么事?”
“我只是觉得丹若可怜,路上安全不?”长歌还想问,傅离已经躺到榻上去了扔了一句话给她:“咸吃萝卜操淡心,你可怜她,她可怜过你吗?为夫累了,要睡了,自己慢慢可怜去吧。”
长歌凭她的直觉,傅离是极想早点送走丹若的,而且自己一提到丹若就让他烦,甚至反感,这让长歌挺纳闷的!
黄子麒正在大营中看着沂安的沙盘,心里却烦不胜烦,朝里有一堆见风使舵、附炎趋势的人不停地上书弹劾他,说他进攻迟缓,分明与傅宁坤藕断丝连,就是不想为朝廷出力。
傅成霄催促出兵的圣旨不时发过来,再加上一个郑化在军营中时不时阴阳怪气、指手划脚,弄得军营里乌烟瘴气、人人自危。
正心烦的时候,一个副将走了进来,附到黄子麒耳边小声禀报一番,黄子麒听了皱着眉问:“傅离?他?他找我干什么,他不是在昌平吗?”
黄子麒与傅瑶交好,其实却与傅成霄、傅离三人同龄,在十五岁以前,三人却极是要好,虽不至于出同车,入同衾,差点就是一条裤子三人一起穿,后来傅离出了事,三人才慢慢生疏冷淡了。
黄子麒沉思一会才道:“可以见,不过不能在军营。”
那副将出去没一会回来道:“大世子约将军在沂安镇上的‘春林茶馆’见。”
黄子麒点了点头,心里去想这个胆小怯弱、与世无争的傅离在这个动荡的时候,难不成也有什么想法?
黄子麒骑着马来到沂安镇,两军对垒,沂安几次易手,早就满目疮夷、人去楼空了,但也有那胆子大的,做着军队的生意,开个茶馆或不成气候的妓寮,“春林茶馆”他没听说过,很纳闷它存在的可能,但黄子麒却在雨雾中看到了“春林茶馆”的招牌。
“春林茶馆”周围还有十来户人家经营着一些小生意,只是房屋都已经破破烂烂的,那茶馆的招牌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在风雨中随时可能掉下来。
黄子麒下了马,抬脚走了进去,茶馆倒是热气腾腾的,人不多,只有五六个喝茶的人,一个小二忙跑过来,接过黄子麒的雨蓑、斗笠放好,便领黄子麒上了二楼,黄子麒本以为二楼有什么雅间之类的,没想到却只见到一扇门,门边放着一把黄柄油伞。
小二打开门,黄子麒见几架梯子捆在一起搭了座简易的桥,直通到对面的屋。小二伸手从门边将那黄骨油伞递给黄子麒,然后做了个请过桥的手势,黄子麒将伞接在手中打开,撑着伞走过梯子,到了对面的屋子,这屋子与茶馆的格局相仿,二楼也只有一扇门,黄子麒推门进去,顺手把伞收了放到门边,然后顺着楼梯下去,见傅离坐在居中的榻上,正好壶中的水烧沸了,傅离不慌不忙地泡着茶。
黄子麒见了便道:“傅离你装神弄鬼的,不只是为了请我喝茶吧?”
傅离笑了一下道:“黄大将军,难道只请你喝茶不可以吗?”
黄子麒哼了一声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傅离却闻了一下才小饮一口道:“雨天寒气大,请黄大将军喝个茶去去寒气。”
黄子麒便道:“那我们今日就只喝茶谈茶不谈天下事。”
傅离看了黄子麒一眼道:“好!”
黄子麒当然知道傅离大老远从昌平跑来,绝对不可能只约自己喝个茶去个寒气,所以他非常有耐性地等着傅离谈完各式茶闻佚趣,再慢慢转到找自己所谓何事上来,黄子麒知道从十五岁过后,傅离就变得多病、胆小、怯弱,很多人都传傅离是装的,但黄子麒那时候去得多,却知道不是传闻,现在看傅离的架式,难道传闻所传的都是真的,如果传闻是真的,黄子麒就不得不另眼相看眼前这个傅离了,而现在傅离约自己见面,那不可能再有别的事了。
黄子麒冷眼看着傅离,只等傅离开口谈正事,而这件正事,陷入困境的他也希望与人谋划一番,但傅离不慌不忙谈了一个多时辰的茶艺、茶道、茶笑话,偏就没谈找他有何事。
黄子麒就不信这个邪,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看到时辰不短了终道:“大世子,末将军务繁忙,不能多陪大世子,末将也不知道大世子如此知茶,等改日闲暇下来再陪大世子喝茶,讲茶经。”
傅离便道:“好,那黄大将军请吧。”
黄子麒有几分不相信地看了傅离一眼,起身便往楼上走,傅离不疾不徐地跟了上来,走到门边,亲手拿起那柄黄骨油伞递给黄子麒道:“耽误将军,请多担待。”
黄子麒接过伞撑开走上那天桥,走到中间时还有些不相信回过头看了傅离一眼,傅离却笑笑冲他摆摆手,黄子麒便一转身走了过去,进了对面那道门,那小二还在那侯着,收了扇放在门边,便带黄子麒下去了。
黄子麒披上蓑戴上笠骑着马转回军营,用了午饭还不太相信这个不入自己法眼的傅离这么沉得住。
郑化却急急地走了进来道:“听说将军出军营了?”
黄子麒见了便道:“郑大人,黄某出军营可有什么不妥吗?”
郑化便道:“那可以问黄大人出营所谓何事?”
黄子麒笑了一下忽心生一计便道:“故人有约。”
郑化急问:“黄将军方不方便告诉何人所约?”
黄子麒故意沉吟一下才道:“是儿是一个好友,告诉郑大人也不妨,这个好友姓傅名离。”
“大人方不方便告诉郑某,傅离约大人所谓何事?”郑化步步紧逼,黄子麒便道,“有何不可,他约黄某喝茶叙旧。”
郑化一听便道:“将军糊涂!”
黄子麒装傻问:“如何糊涂?”
郑化便道:“傅离是叛贼傅宁坤的大儿子,如果趁此拿了,那是何等的功劳,皇上定会重重赏赐将军。”
黄子麒听了一拍腿忙道:“傅离痴傻天下尽知,黄某只想叙旧,未想他事,这可如何是好?”
郑化有几分不信地道:“那将军可否带人将那傅离速速捉来,送入建郢也是大功一件,亡羊补牢并不会迟。”
“好!”黄子麒一锤定音,两人便出了帐篷,点了百人直奔沂安镇而去。
冒着大雨,不过一柱香,两人带着人便到了沂安镇,走进那条巷子,上午做生意的人却不知去向,黄子麒有几分诧异,郑化一看根本就是很久没住过人的一条空巷子,有些狐疑地看了黄子麒一眼,黄子麒忙催马上前,那“春林茶馆”还在,只是上午还见的那招牌却没有了,不知是不是风雨太大,吹到某处了。
黄子麒下了马,茶馆的门如上午般半掩着,他推开门,屋内空无一人,破桌破椅随处可见,郑化走了进来道:“将军,这里根本就是长久无人居住,哪有什么茶馆?”
黄子麒看那梯子依旧在,便要上梯子,谁知急着争功的郑化一下抢上来,先爬了上去,结果只听轰隆一声,那梯子带着郑化一起掉了下来,把郑化摔成四脚朝天,半天爬不起来,郑化的几个亲兵一见忙上前扶起郑化,郑化回过神来指着黄子麒道:“好呀,黄子麒你…,你居然如此戏弄本官,本官决不就此罢休!”说完带着亲兵和自己禁军的五十多人打道回了军营。
黄子麒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中了傅离的计,他绝不甘心,自己这一去一回不过两三个时辰,他就不相信傅离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命亲兵找来梯子,自己带爬上二楼。
二楼如自己上午来时一般,一扇门,门边一边黄骨油伞,黄子麒哼了一声心道:你个郑化小儿,等黄爷爷将那傅离捉住了再与你算帐!
走到门边,黄子麒推开门,雨雾中那天梯依旧在,他松了口气,伸手拿起黄骨油伞,一撑开伞,从伞里惊慌地窜出几只小老鼠,那伞布也片片飞扬,破得根本不可能遮什么雨。
黄子麒摔掉伞,看着那架天桥犹豫一下,终是没有敢踏上去转身命人:“傅离已经逃离,马上往昌平方向追,我就不相信追不上傅离那傻小子。”
傅离坐在对面的房间里,透过那扇窗户,看着黄子麒气急败跳地扔了伞,终没敢过那座天桥,淡淡笑了一下然后道:“白衣,让人把这里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返回昌平。”
白衣笑着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长歌不知道傅离怎么连着两日没回来,平常傅离不管忙到多晚,夜里一定会回来,管她愿不愿意困不困都要搂着说两句贴己的话,这两日夜里没来招惹她,应该都没有回屋。
下了几日雨,长歌百无聊赖,白天睡觉,晚上就坐在窗边看书针线,第一夜小梳子陪着看书,第二夜小梳子陪着做针线,长歌不知道小梳子到底在给谁做,挺纳闷的,她白天就在不停地做,晚上还在做,想着小梳子的举动,莫不这小妮子在给什么人做鞋。
长歌对于小梳子做针线倒认为是正经事,于是便想找烟儿再关心关心,想着就往下人房走,还没走到烟儿的房间,绕到天井时,却听天腊八的声音:“烟儿姑娘,这东西是大竺进贡来的,主子偶尔得了赏给腊八,你要是用得惯就先使着好了!”
然后长歌听到烟儿轻声道:“多谢腊八哥。”
腊八忙慌张地道:“不谢,不谢!”忽转头喝问,“什么人?”腊八一见是长歌愣了一下忙低下头道,“是小主子。”
长歌好奇地看着两人,好一会才觉得有点不对劲,过了一会略微明白过来忙道:“你们继续,你们继续。”长歌还没说完,烟儿早就跺了一下脚跑掉了,长歌冲腊八吐了吐舌头转身就跑了,腊八憨憨地抓抓头。
长歌虽不知道烟儿发生了什么事,但刚才遇到的情形分明是腊八喜欢上了烟儿,如果是这样,烟儿会不会能从以前的不堪中走出来,长歌双手合什当然希望是能,心里更盼望着傅离回来,可以把这件快乐的事与傅离一起分享。
长歌祈祷完,没由得心情畅快,丹若走了,自己那间房子就没人住了。
白天睡好的长歌遇着烟儿与腊八的事,心情特别好,决定把丹若住过的那间房收拾一通,于是让人打了些水,点上蜡烛,开始收拾起屋子来,长歌习惯晚上活动,院里的人也被她折腾习惯了,但长歌好侍候,于是留下一个中年仆妇在一旁侍候,剩下的人该睡觉就都睡觉去了。
仆妇把地板擦干净,长歌把榻铺柜子也收拾干净了,然后让那中年仆妇打盆水来,就开始收拾那张梳妆台,这张梳妆台是雕花的,长歌从没用过,更多的时候被丹若用来坐在那里发呆了。
长歌叹了口气,拿帕子一扫扫倒了一个瓶子,忙伸手拿了起来,却是丹若基本不离于手的七彩玻璃瓶,记得那次自己想不耻下问,请教丹若几个不认识的字,丹若就拿着这个瓶子,伤心说是她冒着性命危险从傅成霄那里盗来的,这次走居然没有带走,大约是被傅离迷晕了弄走的,所以就拉下了。
长歌伸手拿在手里摇摇头,为着丹若喜欢夜无边这种人渣,痴情到了这种地步而摇头,七彩玻璃瓶拿在手里手感有点凹凸不平,上面仿佛刻着字,长歌好奇地拿到蜡烛边凑过去看,只见中正一个红色圆形图案上面写着一个“解”字,旁边有四个红色小字,写着:“生生不息”。
长歌又叹了口气,难道这就是夜无边中自己那刀伤的解药,但脑袋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夜无边中的毒叫个“生生不息”,而傅离中的毒不也叫“生生不息”吗?怎么傅离与夜无边会中同样的毒,连被郑化刺伤的地方与自己刺夜无边的地方都是一样的?
长歌不知道世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猛想到那天夜里,傅离嘴边的薄荷味道与夜无边身上的味道是一模一样的,再想到傅离平时的举动、眼神…,长歌忽然打了个寒颤,她大胆地想到傅离和夜无边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傅离很神秘,性格好象很胆小、怯懦、多病,但私下里长歌从没见他胆小、怯懦过,甚至大胆超过常人;多病更是无从说起,身体好象很孱弱,但长歌知道傅离除了装咳和那毒伤,连个头疼感冒都没有过;并且在他身边的人显然都是即神秘又极有本事的,比如宋玉城、齐白衣、腊八…,傅离本人也从没把傅成霄、傅宁坤、傅瑶等人放在眼里过;还有傅离特别厌嫌丹若,为什么厌嫌,…。
想到这些,唯一的解释就是傅离与夜无边就是一个人,但这种设想让长歌手脚冰凉、浑身发抖,她恨不得立刻找到傅离质问,质问他为什么要象猫玩老鼠般地玩弄自己,自己一心一意爱上了傅离,还在他身下婉转承欢,说不准傅离正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欣赏着自己的丑态,傅离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长歌不知道,但知道傅离如果是夜无边,那就是在玩弄自己,除了玩弄自己的身体还在玩弄自己的感情,想到这里长歌的头一下爆开了,屈侮到一刻也无法呆下去。
长歌太想太想知道是为什么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惹上了夜无边这个大魔头,要这样地来折磨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爱上傅离的长歌,觉得这个事实就是把她的心掏出来放在火上在烤,那是种什么滋味,她觉得百蛇噬心也不过如此。
长歌拿着玻璃瓶哭了起来,然后又笑了起来,那个仆妇吓得不知道刚才还好端端的长歌,怎么眨眼变得跟疯子一样,忙去叫腊八,腊八来也束手无策,越劝长歌越笑得厉害,好象借八所有劝慰的话都是很好笑的笑话,直到天快亮,笑了大半夜的长歌晕了过去,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腊八让烟儿与小梳子把长歌扶到榻上,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请了昌平最好的郎中,再赶紧飞鸽传书通知傅离,也不知道傅离回来又会挨怎样的惩罚,以前挨罚还明明白白,知道为什么被罚,但这次如果被罚他可真是一头雾水。
郎中很快就赶来了,烟儿轻手拿起长歌的手放在素锦小手垫子上,却了长歌手中有个彩色的玻璃瓶子,想取下来,长歌却抓得很紧,烟儿费了番力气才取下来放在一边。
烟儿心里很奇怪什么东西让长歌这么看重,但就是思虑了一下,更着急长歌的身体,忙搭好白色的绢帕,放下帘子,请郎中诊脉。
小梳子轻手轻脚从屋里走出来,腊八忙问:“小梳子,小主子好点没?”
小梳子摇摇头道:“腊八哥,郎中说是怒火攻心,除了口服汤药,还需解心结,只郡主现在连汤药也不肯服用。”
腊八有些不高兴,如果小梳子是他的下属,他怕早就拍案子了,但小梳子是长歌的小跟班,他拍不得,只能加重声音带着几分训斥地问:“你是小主子的丫头,小主子有什么心结,你天天跟着,难道也看不出一点端倪吗?”
小梳子有些委屈,主子在想什么,怎么可能告诉她。而且这些天她太忙着做自己的事了,还真没跟着长歌,所以就红着脸低下了头。
腊八狠狠地瞪了小梳子一眼,小梳子急得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腊八却气冲冲转身走了。
煎的药长歌不喝,做的饭长歌不吃,腊八急得团团转:难道不成他那狠心的大主子回来,这小主子就准备用具尸体来迎接他那大主子,到时候那大主子非剥了他皮不可!
想着腊八就头皮更麻了,上次挨罚,腿骨还痛着呢。
烟儿看着腊八着急,便道:“腊八哥,着急也是没用的,烟儿去试试?”
腊八象抓到了一根救命草忙道:“烟儿,全拜托你了!”
烟儿从小梳子手中接过汤药走了进去,走到榻边,放下托盘,掀起有精美绣花的白色帐子,见珠圆玉润的长歌不过两日,脸色就如金纸了。烟儿说完,见长歌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也哭道:“奶娘常说没有趟不过不去的河,没有过不完的坎,你怎么就不想开些,你要是这样,世子爷、奶娘、嫫嫫知道了会是怎样的痛苦?尤其是世子爷。”
烟儿拿着帕子给长歌擦了擦眼泪又道:“郡主在‘劝墨堂’读书受的委屈还少吗,哪一次郡主不是乐呵呵地过去了,怎么这次郡主就这么想不开了呢?”
长歌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烟儿又道:“记得郡主出嫁前一日夜里,世子爷忽说郡主不论出什么事,都是他的亲姐姐,永永远远的亲姐姐,他要变得强大,他要保护郡主,可是郡主你这样不吃不喝,怎么等得到世子爷长大了来保护!”
长歌哑着声音问:“你是不是也成为他变强大的牺牲品,若是这样,他还不如不变得强大。”
烟儿擦了擦眼泪道:“烟儿的事跟世子爷没有一点关系,郡主想开了,就先把药喝了吧,烟儿是无根之萍,飘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牺牲不牺牲,郡主,来把药喝了吧。”
长歌叹了口气道:“烟儿,我绝计不要象你一样。”
烟儿一边给长歌喂药一边道:“烟儿怎么能跟郡主比,郡主是千金之躯,烟儿只不过是一介奴婢。”
长歌自嘲地笑了一下道:“千金之躯,不过也是离开男人就活不成的兔丝草。”
腊八知道长歌肯服药松了口气,见烟儿端着托盘走了出来,忙道:“烟儿姑娘真是谢谢你了!”
烟儿淡淡一笑端着托盘云淡风清地走了过去,腊八笑了一下。
烟儿出去后,长歌觉得自己手里少了东西,忙东找西找,都没找着有些着急了,却一抬眼看见放在旁边的小桌上,松了口气,伸手拿到手里,看着那小瓶子,长歌的眼泪又流出来了,但正如烟儿所讲,自己最不堪的时候都挺过去了,难不成现在…
想想长欣、奶娘与刘嫫嫫,长歌觉得自己应该活下去,就算了拼却一死也要留口气见他们一面。
服了药又进了食的长歌不过两三日就可以下地了,虽腊八不知道长歌怎么突然开始服药吃饭了,但他总算松了口气。
只是腊八觉得长歌变了,记得最刚开始认识长歌时,长歌胆小怯懦,容易受惊,处处委曲求全;后来被他这大主子惯得无法无天、于是要多淘有多淘,但总的来说都没什么心机;这次的长歌居然有了心事,常常呆呆地一坐就是半天,时常一大早起来坐在某阴凉处,太阳升起来照到身上就跟没感觉一样,人变得麻木,所有的事情都是你禀一声她动一下,腊八还是比较喜欢以前的长歌一些,仅管那时候她非常能祸害他那个大主子。
长歌似乎也只有烟儿送药能服送东西可以吃两口了,别人送来的东西就跟没感觉一般。连着五六日的汤药饮食都由烟儿送去,服侍用下。
腊八把托盘递给烟儿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小梳子噘个嘴看着,烟儿叹了口气,拎着裙子小心走进亭子里,却见长歌呆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彩色的玻璃瓶把玩着。
烟儿轻声道:“郡主,那是什么东西,总喜欢得跟宝贝似的?”
长歌冷笑道:“什么宝贝,怕是比砒霜还毒的毒药!”
烟儿自小就侍候长歌,长歌很少有这样的笑声,心里不解,嘴里却道:“既然是毒药,那有什么好看的,喝点粥吧,早上也就喝了两口粥,这会就不饿?”
长歌倒也没反对,接过来喝了两口便道:“怎么这么苦?”
烟儿轻声道:“郡主,这几日你口苦,熬粥时已加了多多的麦芽糖熬,多少喝两口。”
“这么苦的东西不要拿来给我吃!”长歌说完很生气地起身离开了亭子,烟儿叹了口气。
长歌一边往自己的屋子走一边想:自己还留在这里干什么,难不成要等傅离回来对质,跟他对质之后呢,自己又怎么办?
几天来似乎都在想这个问题,一想头就隐隐做痛。
长歌想着头痛,决定不要再想了,抬头看见小梳子还在不停地做什么,走过去却见小梳子在偷偷做一双男人鞋,长歌苦笑了一下,没想到自己还没脱离男人的折磨,这个小丫头就前仆后继地准备往潭子苦水里跳,难得有点心情地伸手将小梳子做好的一只鞋拿在手里,小梳子感到有人,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是长歌忙吓得跪了下来道:“郡主饶了小梳子吧。”
大户人家的丫头,如果不是给自己家的男子做鞋,给别的男人做,传出去了可是件不好的事,所以小梳子一直都偷偷躲着做,长歌见了叹了口气道:“做得这么漂亮,是给谁做呀?”
小梳子脸一红不好意思讲,长歌听了将那鞋握在手里露出几日来少有的笑容道:“不讲,我就把这东西烧了。”
小梳子忙道:“郡主,求你别…,小梳子是帮腊八哥做的。”
长歌愣了一下,想着腊八与烟儿,眼前这个小梳子怕是一厢情愿,叹了口气将那鞋还给了小梳子道:“小梳子,你长大了,就会知道长大了一点都不好,平白多了许多苦恼。”说完就飘飘然地走了,现在长歌走路用飘飘然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本来走得就不太稳,又加之几日急速地瘦了下来,似乎风一吹就能给吹起来,真的快成凌波仙子了。
小梳子愣愣看着长歌,长歌飘过回廊,心里可怜着小梳子,想着自己应该如何开导她才好,却见傅离风尘仆仆出现在自己眼前,长歌还以为这些天想得多了出现了幻觉,直到傅离唤她才回过神来。
接到腊八飞书传鸽,傅离就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会就后悔自己干嘛突然想成就什么大事,如果真的长歌出了什么事,难不成他又象以前一样,所以也是连着两日不休不眠地从沂安冒着大雨赶了回来。
傅离没想到自己离开不过七八日,好不容易才消除长歌的心里阴影,把她喂得有些珠圆玉润的,眨眼就跟个僵尸一般,脸色苍白、眼眶下陷、连颧骨都看得出来了,忙心痛地将长歌搂到怀里问:“歌儿,出了什么事?”
傅离却听到长歌细声细气地道:“只是太过于想念大世子罢了。”
若换做平时,傅离非笑到肚痛不可,但这次他没说,很认真地道:“都怪为夫不好,下次出门一定先知会歌儿一声。”
傅离从不知道长歌会想念自己到了形骨消瘦、容颜枯萎的地步,长歌明显的拒绝他的搂抱和亲热,傅离当然知道发生了事情,而且不是一件小事,但一时也想不到是哪桩事让长歌对自己出现从未有过的戒意和淡漠,即便她心里装着苏南的时候也没出现这么大的排斥力。
用过晚膳,长歌就借口身体有恙,回自己的屋子休息了,傅离虽知道一定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他一时猜不到怎么会这样,忍着毒伤的折磨把腊八叫来仔细盘问一番,又把烟儿、小梳子也叫来盘问一番,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然后把那个仆妇叫来,结果一样的,自己出门那几天,长歌根本就没出过门,也没有什么人来拜访过。
傅离认为自己总的来说还算是聪明的,对于玩心术,一般的人也不是他对手,所以他可以把苏南、傅瑶玩得团团转,无视傅宁坤、傅成霄,在他的心目中,长歌根本算不上有心机的人,她的喜怒哀乐都写在她的脸上,这一次长歌对自己的表情十分奇怪,除了戒备,还有仇恨,想到仇恨,傅离怎么想不出长歌会因为什么跟自己有仇恨,一向自信的傅离真的猜不出来。
傅离回来后,长歌就正常地吃饭、乖乖地服药,除了不象以前一样淘气,吃得少了很多,时常喜欢发呆,剩下的看上去都与正常无异。
傅离没摸出来长歌到底为哪桩事如此生气,只能按捺着不声色,暗中观察,依旧如以前一样给长歌讲讲小笑话,常常不好笑的时候长歌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好笑的地方,长歌反而安安静静的,这让傅离非常挫败,自认为对付女人还是一有套的傅离总算遇到了自己对付不了的高手,长歌这种异常的表现常常把他卡在那里半晌不知道要不要再继续;再依旧如以前一样搂搂抱抱,十搂九空,如果搂着那次一定是长歌愣神那会;再想长歌爱玩,提议朱六那里吃东西,去“落玉坞”赌钱,长歌就笑笑,然后天真烂漫地看着傅离,傅离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但有一桩事,傅离非常清楚,长歌突然与他楚河汉界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颗一直被自己掌握在手中的小心肝离自己很远很远了,傅离才知道自己也有哄不好长歌的时候,但傅离自问自己从纳长歌为妾,真还没有做过几桩让长歌这么恨他的事,最最差的也只有那次昏了头,把长歌送给了傅成霄,但自己都很快就弥补了过失,没酿成大错,这次究竟怎么了?
烟儿看在眼里就纳闷了,从她到这府上,长歌小主子与大世子应该算是恩爱的,难不成长歌这个小主子在生大世子的气,但在烟儿眼里,大世子除了身体差点,性格懦弱点,实在算对小主子好的那种了,有时还十分羡慕小主子得夫如此,又替小主子放心得夫如此,现在看情形,分明长歌小主子在生大世子的气,到底是哪一桩事让足不出户的长歌小主子生气到这种地步呢?忽然想到那个玻璃瓶,在长歌卧房的那张矮桌上又没见着了。
长歌与傅离这种不咸不淡、无风无浪的日子不知不觉地就滑到了端午节,长歌一心想离开傅离,但却一直找不到机会,那傅离自从发生这事后,便少有出府,又如以前那样待在府里,长歌心里更加烦闷。
安月国的援兵、苍邪的战马都如数在抵达了战场,傅宁坤在苍邪与安月国的帮助下,总算把黄子麒从沂安逼回了原平,而且在黄子麒身上使的反间计又略有进展,傅宁坤心情大好,便赐昌平的王公贵族、邻国邦友、有功之将士及其家眷同过端午,观龙舟、品粽子,大有的马皇都设在昌平之势。
傅离做为青帝仅有的两个儿子之一,虽被降为世子,但也属被赐之列。
傅宁坤的任何赏赐,无论是实物还是封号,傅离都嗤之以鼻,从不放在心上,也没当回事,唯独对这次的赏赐感觉心里不舒服,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但又说不出来,于是安排白衣、腊八等人多加防备。
傅离知道战事上占据了主动地位的傅宁坤心情应该是不错的,这次聚会真属于庆祝性质的,想到长歌爱热闹,换换环境,接触多一些的人,也许自己可以发现她到到为着哪桩,这些日子弄得自己象她敌人一般实在太不舒服了,于是也带着长歌一起去参加聚会。
长歌平日并不喜欢搽脂抹粉,这次却让烟儿与小梳子把她好好打扮了一番,还画了一个时下最流行的烟薰妆,主动选了一件非常艳丽的银红色的衣裳,这件衣裳把本来就漂亮的长歌衬得更加婀娜多姿、光彩照人。
傅离眼前一亮,长歌穿红的好看,他喜也喜欢长歌穿红的,但却感到这身衣服不是为自己穿的,心里有几分失落,略有点后悔带上了长歌,不过,长歌终日落落寡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几丝笑容,让傅离觉得带爱凑热闹的长歌去也许是正确的。
傅离本来也想此行能弄清楚长歌到底哪里出了状况,于是笑着说了一句:“好看!”便伸手扶长歌出了门,上了马车。
两人走进傅宁坤在昌平的大行宫,傅离就听到有人议论:“这个秦长歌真是美艳。”
“只是可惜插这坨牛粪上了!”
“别说那秦长歌倒不象她母亲,居然能守住这个猫病子。”
“这话说早了吧,她才多大,哪里知道男人与男人是有区别的,嘿嘿…”
……
以前傅离对于这些议论从来当耳边风,人家议论得越多,他越觉得光彩,越觉得自己是焦点,一个人能够成功到被人议论或失败到被人议论,他认为自己都能做到,很有成就感,但今日他没由得讨厌这些议论,只觉得这群苍蝇怎么这么讨厌,他就忘了他力争做得失败也被人议论,那苍蝇最喜欢的就是牛粪,他的出现,才让这群苍蝇有了落脚之处。
傅离带着长歌走过这群苍蝇,长歌名义上傅离的奴婢,所以就按奴婢给傅宁坤、宛兰风行了礼,长歌的打扮让傅宁坤也有几分讶异,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宛兰见恶狠狠地看了长歌一眼,更加厌烦,长歌一门心思都在自己的心事里,哪里还会注意宛兰风的眼神。
行完礼后,傅宁坤便问:“离儿,现在这仗也打完了,你托为父保管的那些人,为父总算可以物归原主了。”
傅宁坤有此番玩笑话,大家都知道他心情好,于是都笑了起来,傅离便道:“离多谢皇上眷顾。”
傅宁坤便吩咐内侍道:“这小别胜新婚,还不快给去给离儿把人领出来。”
内侍得了吩咐赶紧就跑到后面去了,那宛兰风却道:“皇上,离儿也老大不小了,他性子温和些,身边应该放些好的人照顾,他的婚事,您应该放在心上才是。”
听了这番话,傅离就有些纳闷了,宛兰风被傅宁坤立为皇后后,举动很奇怪,一直让他挺不解的,只是一时找不到哪里有问题。
傅宁坤便道:“皇后所言极是,这些日子,朕会让人把那合适人家的闺女画像交给皇后,皇后亲自处理如何?”
宛兰风便笑道:“皇上如此放心本宫,本宫定不负皇上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