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邦仍自顾自的呷着甜酒,静听她说。
上官露继续道:“明楼哥哥是我父亲的养子,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可是只以为是外头捡来的,或者从哪家亲眷那里过继来的,但据我所知,明楼哥哥应当本来就姓上官。这个亲眷,不是关系太远不来看孩子,而是都死绝了,没人可以来看。你懂了吧?我怀疑我父亲抱了个遗孤回来。”
李永邦容色淡淡:“这就是为什么你会跟我说,我们都是家里不受宠爱的那个孩子,对吗?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你那个娘偏心的厉害,为了上官明楼,可以丈夫、女儿都不要了。难怪你不与她亲近。进宫这六年,她甚至没递过一次牌子请旨来看你。”
上官露面上看起来平静:“嗯,小时候更过分,一口一个‘咱们家明楼’,明楼是她的儿子,我呢,我还小小的在襁褓里她就把我丢给了阿奶,搞得我五岁了还分不清楚到底谁是我娘。我爹对娘亲痴心一片,这辈子至今都没纳过一个姨娘,但她不知道怎么回事,非要生儿子,生不出来就怨我,见我一次凶一次,还不准我哭,哭了骂的更凶,直到父亲抱了明楼哥哥回来——不是说抱了儿子回来养,自己也会生儿子吗?我娘就是从那会子起的魔怔。也不吵着要儿子了,直接把明楼哥哥当成了亲生儿子。明楼哥哥吃饭我不能上桌,得等他吃完了吃他剩下的,明楼哥哥要念书,就为他请了崔先生。你以为崔先生是给我请的?是给明楼哥哥请的!我不过是蹭着听。明楼哥哥说要娶我,更是没有不答应的。我不肯嫁,可以,只要嫁给能帮衬着明楼哥哥的人,于明楼哥哥的仕途有利,嫁给谁都行。要不然我能跳楼?我这个娘亲,明楼哥哥要上天,她赶紧搭梯子。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上官明楼了吧!他抢了我娘,还把我害的这么惨,我就是知道他对我好,也绝不可能喜欢上他啊!谁上赶着自虐?!”
李永邦对这个岳母愈加多了几分不满:“把你逼成这样,你母亲也够狠得!”
“就是那个时候,我开始怀疑他的真实身份。”上官露紧抿着唇,“为什么我娘把明楼哥哥当宝贝?这不正常。有一次我偷听爹娘讲话,我爹当时收养明楼哥哥应该是冒了不小的风险的,之后也一直想把他送出去……照理说收养一个孩子有什么可怕?可我爹瞻前顾后的,诸多犹豫,我问过我阿奶,她老人家也吞吞吐吐的,只对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最好,不会受到牵连,我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上官明楼是京城上官家的遗孤,我爹收养了一个你父皇要杀的人。这就了不得了。”上官露的声音越说越轻,偷偷打量了他一眼,试探道:“能求你件事么?我爹也一把年纪了,这事要是真的,你能放他一马吗?他没有什么坏心,估计就是想要儿子想疯了……而且我事后找人查过,端敬太后并没有留下后人,废妃上官柳也……”
“有的。”李永邦打断她道,“废妃上官柳有两个侄子,大的那个叫上官修,小的那个叫上官继。按照上官明楼的年纪来看,他不可能是上官修,倒是和上官继吻合。而且……”李永邦握住上官露的手,“彼时我母亲送过这两个孩子各一份礼物,一方麒麟玉佩和一串佛头蜜蜡珠串。上官修拿的是玉佩,上官继拿的是蜜蜡。从现在上官明楼身上有那串蜜蜡来看,端敬太后当年还是给上官家留了一条血脉,把小的那个给掉包了,上官继于是活了下来。这样一来,你爹为什么小心翼翼的收养上官明楼,你娘为什么那么看重他,还有崔先生为什么会去乌溪给上官明楼当老师……一切就都说的通了。因为他就是昔日吴王李珞和上官柳的儿子,上官继,也就是我的兄弟。”
上官露张了张嘴,李永邦道:“难以接受吗?我也是昨日见父母对那串珠子这般上心才觉得有问题。”
“你母亲开始想把你嫁给上官继,后来又把你嫁给我,哼,把你当什么了?奇货可居吗,真是好手段。”说着,一把搂住她抱进怀里,拇指轻轻抚上她低垂的眼睑,安慰一般。
上官露埋头在他的胸前,瓮瓮道:“以前很介意,现在人长大了,也看开了,不觉得有什么。”顿了顿,问,“那他和瑰阳…?”
“不可能的。”李永邦道。
上官露抬头看他:“你让他进京该不会是……你听我说,虽然我不喜欢他,可我还是很了解他的,他这人无心权势,书呆子一个,做不出大逆不道的事。”
“嗯。”李永邦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我相信你。你不必惊慌。只是从前不知道也就罢了,而今知道了便没理由装作不知道,总不能叫皇叔的儿子流落在外吧。回京做官是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他只要安分守己,那大家都好。”
上官露松了口气:“可是瑰阳怎么办?这个傻姑娘呀——”
李永邦轻笑起来:“也就你把她的话当回事,她喜欢什么样的,我还不清楚?”
上官露眨着眼看他:“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不说?还由着她东边一个,西边一个的忙得盲头苍蝇似的!”见李永邦只是笑,上官露白了她一眼道:“既这么,那我回去可安排了,非把那个人钓出来不可。”
李永邦‘嗯’的一声应承下来。
回京之后,立刻下了一道很有意思的旨意。
上官明楼出任礼部侍郎。考虑到上官夫人随儿子进京,乌溪大都护独自一人镇守边关,国之栋梁,当体恤之。遂赐婚乌溪大都护王氏女。
旨意一出,举京哗然。
王氏女便是之前被斩首的元若宪的原配妻子王妙英,后受了元若宪的带累险些入宫为奴。
上官露的父亲接了圣旨以后,知道一切皆因妻子而起,感到十分无奈。若是孤家寡人倒也罢了,娶就娶吧。偏偏家有悍妇,而且他一把年纪了,又不是续弦,同时两个妻子,不被人笑话死嘛?!也于礼不合。但是圣旨赐婚,不敢违抗,只得拐着弯推辞道,看看王家三娘子的意思罢。毕竟王妙英声名在外,不是个愿意屈就的人。
其实按照王妙英的性格,是个人都猜到她一定不答应。然而王妙英感念上官露的救命之恩,竟答应了。
于是尘埃落定。
王妙英嫁去了都护府,她自小随王将军长在边关,没什么不适应的,一进都护府就将家事打理的井井有条,与都护相敬如宾。她既没有上官夫人那起子骄横跋扈的脾性,待人接物也都恭敬有礼,阖府上下都很喜欢她。
皇帝为此还特地加封她为一品护国夫人。
王妙英在京城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贵妇,上官夫人这趟进京,一是仗着皇后的名号,二来有个做侍郎的儿子,以为可以在京中赚足面子,打横了走。谁知道王妙英被指给了她夫君,还是平妻,再加上同样有诰命,上官夫人顿时沦为京中笑柄。她自来了以后便没敢出过一趟门,连接的帖子也一一推了。
上官露知道了后,哭笑不得,面上佯怒的推搡着李永邦,轻叱他胡闹:“你叫我的老脸往哪里搁?”
嘴上这么说,心里又觉得有点解气。
李永邦用手刮着她的脸颊道:“哪里老了!成天动不动说自己老,你要是老,宫里的其他女人可怎么活!”说着,替她正了正发间的珠钗:“我也是气不过,她不把你放在眼里,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你也知道,我这人生来就是个霸王,更胡闹的事也做得出来。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跟你蹬鼻子上脸了。”
上官露仰头道:“那咱们说正事——关于瑰阳,我想安排她和明楼哥哥见一面,看看瑰阳对他到底几个意思。明楼他不能进内宫,你让他到景运门边上的绘意堂附近等着,就说我要见他。然后我带着瑰阳去庆祥宫接明宣,就当是‘偶遇’的。”
“还说我胡闹!现在轮到你拉郎配了?”李永邦笑她,“你说要是上官明楼和瑰阳真看对眼了,你造不造孽,该怎么跟他们俩解释好?”
“解释什么。”上官露咕哝,“你是皇帝,棒打鸳鸯就成了。不需要解释。”
李永邦定定瞧着她:“我怎么觉着你近来脾气变了?”
上官露冲他微微一笑:“那依陛下看,是变可恨了,还是变可爱了?”
李永邦捏着她下巴,凑近了轻轻嘬一口道:“可爱又可恨。”
第131章琼花柔
上官露挣开他的手,嗔怪道:“你还没告诉我瑰阳到底喜欢谁呢!你知道也不说,害得我在围场观察了半天。我瞧着她待苏鎏和王翰是一样的,没甚分别。”
李永邦含笑道:“还不知道?你觉得他们两个之中谁更像永定一些?”
上官露惊诧:“二弟?”
李永邦抚着袖子上的云纹道:“咱们这个娇蛮小公主呀,从小是二哥哥怀抱里长大的,就会吊着二哥哥的脖子撒娇,走路了也屁颠屁颠的跟在老二后头,还记得前两年永定刚刚开牙建府,她听说永定有了侧妃和孺人,差点没哭死。京中谁不知道,敢勾搭淳亲王的,一定会被瑰阳公主给欺负死,那个安平郡主可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上官露捂着嘴笑:“说你人缘差,还不是一般的差。家里有妹妹的,有几个不是打小昂着头仰慕哥哥?你倒好,最小的幺妹仰慕老二都不仰慕你,亏你还是当老大的,你得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为什么没有魅力。”
李永邦望着她促狭道:“有魅力有什么用,妹妹还不是照样不喜欢。有些人不见得比我好。”
上官露撇撇嘴,托着腮想了很久:“还是猜不出来……”
李永邦点了她鼻子:“那你就着人备好了瓜果在绘意堂的廊下坐等着看戏吧。”说着,目光穿过重重宫门,眺望远处的晴空道,道:“春光明媚的大好日子,确实适合会姻缘!宫里也许久没有办喜事了。”
上官露啧啧嘴,嘟哝道:“陛下想办喜事还不容易嚒?后宫再添几个孩子就是了,现在也不多。”
李永邦眄了她一眼:“皇后又有心说反话。”
上官露摸着发钗,眼睛看向别处:“后宫形同虚设到底不是个事。”
自回宫后,皇帝除了在未央宫处理政事,只在皇后的寝宫下榻,其他地方没去过,太皇太后上年纪了,没有心力管,太后压根管不着,至于宫里其他女人,谁敢多说一句?
李永邦将她圈在圆杌子里,直视她道:“就是不去,哪儿都不去。朕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休要再诓我上当!对了,前几日正好听了一个段子,讲给你听,改天让彤史编到书里头去,就说是皇后说的‘自打我进宫以来呀,就独得皇上恩宠,这后宫佳丽三千,皇上他偏偏只宠我一人,于是我就劝皇上,一定要雨、露、均、沾,可皇上他非是不听呢!’”
上官露咯咯直笑:“这出戏我听过,是两个丑角演的,男扮女装,一个胖一个黑,胖的叫庞妃,黑的叫咖妃,一口一个‘我这身体呀,甚是乏累呢!’,也不知道是谁那么贱,把华妃和仪妃编排成这样,而今街头巷尾传的热火朝天。你说,仪妃哪里黑,华妃哪里胖了,瞎说八道。”
李永邦道:“就图一个乐,谁还管真假,再说难不成我还管民间演什么戏嘛。至于她们谁爱对号入座,是她们的事。反正比之父皇,我是强了不少,宫里已经有四个皇子,两个公主,尽够的了。不需要我再雨、露、均、沾。”
一提到这四个字,上官露又开始笑,李永邦正色道:“好了,记得啊,瑰阳的婚事,可别中途撂挑子。”
上官露含着笑,垂头‘嗯’了一声。
翌日,上官露约了瑰阳一道接了明宣后按计划路过绘意堂,上官明楼果然已经在那里候着了。
上官露道上书房的大师傅们给明宣布置了课业,明宣要去绘意堂里头找一些画册观摩,吩咐瑰阳说:“公主之前既然与上官大人有过一面之缘,就请公主替本宫招待一会儿上官大人。本宫去去就回。”说完,拉着明宣跑开了,到一间临近的小厢房里候着,支开窗棂,外头的情景瞧得一清二楚。
上官明楼默了默,上前道:“微臣参见殿下。”
瑰阳双手抱胸,骄傲的‘嗯’了一声,道:“你来的正好,我把东西还给你。”
上官明楼抬头,刚要开口,岂料苏鎏和王翰竟那么巧从绘意堂里一起走出来,两人手里各捧了几卷画轴,苏鎏早先在里面就见到皇后撇下了瑰阳和上官明楼独自离开,心里猜到了七八成,眼下见他俩说着话,不由对身边的王翰道:“听说当了驸马是不可入朝为官的。哟,这不是上官大人嘛……”哂笑了一下,上前:“上官大人在江南的差事办的漂亮,陛下尤为赏识,想来进了京城以后一定前途无量。只是……这当了驸马以后就只能当一个闲人了,那这许多年的圣贤书岂不是白读了。唉,可惜啊,可惜!不过当了驸马就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也难怪,比读书强,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咱们读了这么些年,再读,拍马也追不上大人您啊,您说是不是?”说着,连连摆手道,“不能比啊,不能比。”
瑰阳气道:“你——苏鎏,你吃饱了撑的在这里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绞了你的舌头。”
苏鎏大喇喇一笑,并不当真,倒是一直沉默寡言的王翰听了直皱眉头:“苏兄这话,王某不能苟同。苏兄言下之意,读圣贤书为的就是荣华富贵?咱们做学问的,最忌动机不纯,文章锦绣不如腹中乾坤。苏兄才高八斗,必然知道求学问为的是一个道理,方才遣词不当,想来只是一时失误。”说完,对苏鎏道,“还不快向公主道歉。”
苏鎏讪讪一笑:“是,苏某冲撞了殿下,是苏某的不是。瑰阳公主金枝玉叶,在下是什么身份?我等宵小岂敢妄存攀龙附凤之心!”又对上官明楼抱歉道,“请上官大人见谅。是苏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今日,苏某就不陪几位在这里聊天了,苏某还有意仕途呢,瓜田李下的,他日说不清楚。”说着,神色莫测的看了一眼王翰,“王兄,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吗?”言毕不待王翰回答便甩袖离去了。
王翰轻轻一叹,对瑰阳施以一礼,又对上官明楼抱歉道:“苏兄这人一向心直口快,他其实并无恶意,还请上官大人不要往心里去。”
上官明楼回礼,道无妨,王翰便缓缓退了下去。瑰阳咬唇,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不发一言。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最后是上官明楼先开的口,道:“苏公子说的也不错,公主是金枝玉叶,一般人配不上,微臣……承蒙公主错爱,微臣不敢当。”
瑰阳公主气的笑了:“怎么,我大哥哥要给我招驸马,你们一个个都怕成这样?也是,大婚之后,驸马就要跟我住进公主府,公主府规矩大,驸马黎明就得于府门外月台四拜,云至三月后,则上堂、上门、上影壁,行礼如前。待用膳时,驸马还要侍立在一旁。根本形同一个奴婢。难怪满朝文武都躲着我,连儿子都藏在家里怕被我见着,就像苏鎏刚才说的,他们有志之士,就该离我远远的。我呢,找个城门护军这样的最合适不过了,对吧?要不贩夫商贾也行。”
上官明楼见她鼓着腮帮子,知她说的是气话,叹道:“公主怎可如此轻贱自己。”
“微臣不合适,实在是有难言的苦衷。”
坦白说,瑰阳公主也没有多么爱慕上官明楼,他很英俊,也很正直,但过于古板了,只是瑰阳目下被他说的起了兴致,睁大了眼睛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什么苦衷?你有什么苦衷?”
上官明楼侧头不语。
瑰阳‘哼’的一声逼迫道:“你不言声就是故意推诿,什么苦衷……都是骗人的,假的。”
瑰阳扁着嘴:“我知道你喜欢谁,你当人都是盲的嚒!”
上官明楼一惊,瑰阳往身后的栏杆上一跳,坐在上头,晃荡着两条腿道:“以为我小,什么都不懂。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可是她跟你是不可能的。她都嫁人了,我皇兄脾气是不大好,有些招人烦,可为了她已经改了许多,现在被驯的像只没了爪子的老虎,连其他寝宫都不去了。这是要独宠她一个的节奏啊!将来没准再生二、三、四、五个娃娃,你呆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岂不痛苦!”
“别说了。”上官明楼低声道,“公主,喜欢一个人,就是希望她能过得好,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守护她,也并不觉得委屈。”
瑰阳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那你也挺可怜的。”
她本来想问:你打算就这么光棍一辈子?
后来想一想,这话太毒,等于揭人疮疤了,便闭嘴不谈。
上官明楼眼底浮起一抹倦色:“公主。”一边把蜜蜡珠串呈在手心,递给她看:“公主可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瑰阳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摇头道:“这东西品相一流,是上等货。但我哪里知道它的来历,我又没有神通。”
上官明楼垂眸道:“这珠子是你母亲送给我的。在我还年幼的时候。”
“什么?”这下轮到瑰阳惊诧不已,“你说什么?我……我母亲?”
上官明楼深吸一口气道:“那时候我不过六七岁点大,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十分欣喜,觉得娘娘是个亲切的人,天天都带在身上,但是后来我被人带到畅音阁,我姨母……确切的说是我母妃。”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瑰阳,道:“我母妃做错了事,为了让我母妃弃甲投降,我被先帝带了出来,我看到人在我面前一个接一个倒下,满地都是血,血流成河,我看到母妃疯癫成狂,一切都发生在眼前,我这辈子!这辈子都无法忘记那天,我最不愿意来的地方就是皇宫。”
“公主,我是永昭帝六子歿吴王的遗子,也就是……你的堂兄。”
瑰阳怔在当场,只觉得耳朵轰隆隆的,好像天边炸了一个响雷。
良久,才咽了咽口水道:“这,怎么可能……”
上官明楼无奈道:“公主,我不能与公主在一起,不是因为看不上公主,是因为……”他伸手摸了摸瑰阳的脑袋,眼底漾起几分宠爱:“是因为我也是你大哥。”
瑰阳张口结舌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个……那个……”
“公主不必为难。”上官明楼道,“这个秘密我守了许久,我既然选择对公主和盘托出,公主自然可以如数转告陛下,我等着陛下的处置便是。”
全部说完,对瑰阳深深一礼,瑰阳忙上去托住了他的手臂,这大礼她受不起,上官明楼对她感激一笑,转身离去了。
瑰阳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叹了口气,嘀咕道:“也不一定会处置你嘛,大家都是一家人,唉。”
她坐在原地,左右为难了很久,托着下巴想辙,这也不是,那也不好,到底该怎么对皇兄说。
她抱头痛苦的纠结着。
不远处的一棵茂盛树下,站着一个年轻人,定定的打量这里,正是琼花开的时节,落英缤纷,风一吹,纷纷扬扬的坠下许多琼花,星星点点的花瓣打在他肩头,他一步步走近瑰阳,直至跟前,携了一身的白色琼花,如同从雪中走来。
瑰阳抬头:“王翰?”
第132章会姻缘
“公主如此苦恼,可是为了上官大人的事?”王翰问。
瑰阳一门心思都在怎么和皇兄交待上,压根没搞明白王翰在说什么,‘啊’了一声后,呆呆的问:“咦,你怎么还没走?”
王翰蹙眉,沉声道:“这就走。”说着,立刻转身。
瑰阳忙一把将他拉住。
王翰道:“公主,此地来来去去皆是人,苏兄有句话说的是对的,公主是金枝玉叶,不能做有*份之事。”
“现在都来和我说教条。”瑰阳郁闷道,“在围场的时候,大家都是朋友,你们也没跟我说什么公主你是金枝玉叶,我们配不上你这样的话。我们不是玩的好好的嚒,怎么一回宫,你们都变了。我知道……”瑰阳咬着唇,“苏鎏说的是心里话,你们男人都以建功立业为首,特别是你们几个,都是今科进士,虽然还没有殿试,但一旦和公主扯上关系,就没有前途可言了,是不是?什么理想抱负都成了泡影。”
“我问你,你是不是也这么想,觉得做了驸马便不能入朝为官了,是件憾事?”
王翰避而不答,反倒替苏鎏开脱起来:“苏兄吧,他是看到了你与上官大人单独相处,心里不大痛快,才会口不择言……”他突然顿住,像是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公主似乎对苏兄的话十分在意,竟……不是上官大人吗?”
半晌,脸上浮起一股难言的晦暗:“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瑰阳气道,“你这人说话永远吐一半,吞一半,莫名其妙。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也这么想,认为做驸马太屈才了?”
王翰斟酌了一下,道:“公主的婚事由圣上定夺,不是我等可以随意非议的,请公主不要为难在下。”说着,后退了一步,双手拢在胸前行了一礼:“在下先告退了。”
瑰阳气的直跺脚,在后面对着王翰喊道:“你跑什么,我话还没问完呢。”
“王翰——!”
“王烨舟!!!”
王翰的身形顿了一下,复又继续前行,直把瑰阳气哭了,一手盖在眼睛上抽噎道:“讨厌鬼……呆子!”
“你和他们一样,跟我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就是要和我保持距离!”
上官露至此才施施然从廊下走了出来,幽幽道:“原来,是王翰啊。”
连表字都喊出来了,错不了。
看到瑰阳哭肿了眼睛,上官露拉着她的手,道:“好了,快别哭了,谁欺负你了吗?回头你皇兄给你指婚,你顶着一双鱼泡眼,可不把人笑死。”
瑰阳委屈道:“他们都不喜欢我,没人肯要我,就让皇兄不要勉强了吧。”
“谁说的。”上官露用帕子替瑰阳把眼泪掖干,“咱们瑰阳那么讨人喜欢,你听皇嫂的,有一个人,一定会娶你,千难万阻的,也会娶你。”
瑰阳的自尊心在一天之内接连受到打击,不敢相信了,耷拉着脑袋随她回了永乐宫,她伤心地要命,也顾不上上官明楼了,把上官明楼的话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了皇帝。
皇帝没作声,瑰阳揉了揉眼睛,道:“皇兄你不意外吗?瑰阳还以为你一定大发雷霆呢。”
李永邦只是笑笑,待瑰阳走了之后,才扶着额头欷歔道:“没想到是王翰啊。”
上官露嗔了他一眼:“合着你也不知道啊,还一个劲的卖关子。”
“不是不知道,而是相较之下,苏鎏这边压了重注,这家伙口条花,常把瑰阳哄得哈哈大笑,我还以为非他莫属呢,没想到走了眼。你看他,争风吃醋起来,也很毒舌吧!”
上官露摇头:“就因为这个苏鎏嘴巴太利索,连带着王翰也着了道,以为瑰阳为了他揪心呢,真是……这帮孩子,年纪小小的,喜不喜欢,愿不愿意,给句准话就是了,怎么一个个的都那么多心眼呢。”
皇帝哼了一声:“可他过得了你那关,还没过我那关呢。”
上官露望了他一眼:“怎么说,你还不肯成全?非要使点绊子不可?”
“哪里是我要使绊子。”李永邦无奈道:“他们王家很奇葩,历来长子嫡孙都叫王翰,老子叫大王翰,儿子就叫小王翰,久而久之,不知道为什么,像是中了这名字的咒,也生不出多余的孩子了,到了王烨舟这代,刚好五代单传。你说,他要是做了驸马,王家该多着急啊!”
上官露抿了抿唇:“这样看来,是有点麻烦,公主出降本是光宗耀祖的事,可王烨舟情况不一样,娶不娶的成瑰阳不单在咱们这方面,也要看王家怎么说。五代单传的儿子,又才华横溢,前途无量,要是做了驸马,以后就只能是驸马了。”
李永邦颔首:“所以我才说等殿试的时候方见得分晓。”
明宣一直闷头吃饭,终于忍不住道:“啊呀,咱们皇姑姑明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怎么姻缘就那么坎坷呢……”
李永邦听了侧过头来,眯晞着眼上下打量他:“哪里学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