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碧君心中不由一寒,估摸着这个阿米尔汗不是什么好人。草原的女人也形同货物,想丢弃就丢弃。
李永邦很清楚陆家的德行的,他眯着眼俯视高台下的众生,似笑非笑道:“不是形同公主,而是根本就是公主。”
旋即当着诸人的面下旨,册封陆碧君为安溪公主,和亲车师,与车师王阿米尔汗为妻,以结两国友好缔约。
陆碧君当夜回到营帐,不少人前来道喜,其中不乏与她一同为秀女的,名义上来看她,实际上都是来奚落她的,一口一个‘安溪公主’,皇帝的意思很明白,你安息吧,别白费心思了!
陆碧君气的哭了一整夜,隔天就差人送了封家书回京。
家书在圣旨抵达之前到了陆府,陆碧君的父亲,也就是陆燕的亲哥哥陆宗庆的手上。
陆碧君在信中哭诉了一番,把车师说的要多惨有多惨,把此行和亲说的如同流放,令原本就患有咳疾肺病的陆宗庆当场吐了口血,不省人事了。
陆耀心疼儿子,即刻进宫,永寿宫知悉后,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淡淡道:“这是她的造化,父亲待圣旨来了之后可得记着谢恩啊。”
陆耀讪讪道:“可是嫁去那么远的地方,一别兴许就是几十年,说句难听的,死了也不一定能叶落归根啊!你是她的嬢嬢,你看看此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她在外头终归不如由你亲自看着她好。”
“算了吧。”陆燕冷冷道,“我可担不起。她进宫来,我给她安排了青云路她不走,偏说我埋没了她,去投靠了皇后,与我对着干,哼!眼下这样也好,封了公主是好事,父亲当初送她进宫为的是什么?坦白说她能在宫里有什么作为还不知道,但家里出了个公主却是实打实的恩赐,用碧君一个人,换来阖族的荣耀,父亲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陆耀想想也是,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也唯有强颜欢笑的接旨,毕竟就像陆燕说的那样,倒霉的只是陆碧君一个人罢了,于陆家的男人来说,该升官的升官,该发财的发财。既然和亲达到了和进宫为妃一样的目的,陆耀当然没那么难受了。
其后,皇帝又在善和呆了十余日,把这次带出来的秀女都以各种名目送了出去,一个不剩,想到宫里还剩下三十多个,踅摸着回京了以后可以赏给永定,还有宗室里的皇亲国戚和一些有爵位在身的,这么一盘算,没剩下几个,再加上再过几天就要回京,心情莫名的愉悦起来。
但是回了宫也未必见得着想见的人,这样,又使得他不免略微惆怅,轻轻叹了口气,负手踱出营帐。
草原的日夜温差很大,风景却是极好,站在高岗上向远处望去,天际像一张一望无垠的毯子,铺成开去,没有尽头,星星挂在头顶上,近的一伸手就能够着。
一轮残月如勾,弯弯的,由群星拱卫着。
他不知哪儿来的兴致,突然就发了疯一样的往回跑,弄得侍卫们面面相觑。
冲进了营帐,他铺开纸张、研墨、润笔,专心致志的埋头画了起来,不多时,一个女人的面貌跃然纸上。
当晚是由宝琛替换福禄上夜,他端了一碗鲜笋老鸭汤进来,道:“陛下,草原天干物燥,尽是牛肉羊肉,御膳上的师傅们看您这几天胃口不是很好,怕您是吃的羊肉多上火,专程准备了鸭汤。陛下可要用一些?”
李永邦心情极好,在宝琛的伺候下,连喝了两盅。
自李永邦登基以来,宝琛还从没见他这样高兴过,一时间侍立在旁,觉得与有荣焉。
下意识的就看向皇帝桌案上一堆奏报间的手书。
赫然发现竟是一幅画!
画上的女子有姣好的容颜,纤丽的身躯,在水上翩翩起舞。
宝琛心头一跳,这画上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皇后!
他再定睛细细一望,不,这女子不是在水中起舞,而是踏在一张硕大的荷叶上,荷叶张开裹住了女子的脚,将她托举起来。
河面上有星星的倒映,波光粼粼,不远处一轮月亮,与今夜一般无二。
留白的地方有皇帝的墨宝,笔触遒劲有力,开顺合畅,看得出是一气呵成之作。
宝琛进宫早,认得的字不多,但这句不难懂,甚至可以说浅显,然而其中的情意缱绻,任谁看过一遍都能记在心里:独对月半弯,恰似你的眉。
宝琛还是第一次这么直白的听见陛下的心声,确切的说是看见,师父说的没错,皇后主子才是正儿八经的康庄大道。
第85章枕簟凉
夜深了,宝琛服侍皇帝歇下,自己打了个铺盖卷儿在角落里团着。翌日一大早,皇帝还没醒,便开始替他收拾桌子,那些朱批过的奏报,基本上都摆放的整齐,只需要按照上疏的人名再分门别类发回尚书省就好。
宝琛平时跟着福禄打过下手,因此知道个大概流程。
但眼下宝琛觉得自己站在一条岔路口上,要做一个艰难的决定。猜对了圣意固然好,要是猜错了…..他小心翼翼的打量那副画,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一个不小心。于是他干脆把心一横,将画作卷了起来装好,递给送信回京的人,届时自然会转呈后宫,也就到了皇后的手里。
李永邦不疑有他,起来漱了口,换上常服牵了一匹马在御林军的拱卫下出去散心,再回到营帐已是午时,用了一些简单的小食,打算歇个中觉。突然想起桌子上那副画,见站岗的人换成了福禄,脱口道:“嗳,你那个小徒弟呢?”
福禄诧异道:“陛下找他有事?他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奴才这就打发人去叫他。”
李永邦不想这事被人撞破,便按下不提,叫住他道:“哦,也没什么。朕就是随口一问。”
可醒来后,四下里还是找不到那副画,这才真急了,问福禄道:“你今儿早上来的时候可曾见过朕的案子上有一幅画?”
福禄心中一忖,答道:“不曾,昨夜既是宝琛当值,奴才还是把他叫来问个明白吧。”
这回李永邦没再阻拦。
宝琛进了帐子以后,躬身道:“陛下,您唤奴才?”
李永邦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这里的一幅画呢?”
宝琛回想了一下,长长‘哦’了一声:“是陛下夹在奏报里的那张吗?今儿早上送信的人来取,奴才见陛下好睡,就交付了。”
福禄额头一跳:“陛下的御案也是你随便动的得?”
宝琛忙伏地求饶:“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
李永邦愣了好一会儿,说实话,他不知道这是天意还是错有错着,本来这幅画是信手作来玩的,直抒胸臆而已,并没有打算让旁的人,特别是当事人知晓,但是现在东西脱手了,他反而有一丝欣喜,期待东西到了她手上,她会是个什么反应。因他出宫行围以来,除了给太皇太后报过平安,并没有任何给后宫的信,眼看着还有几天就要回京了,她会回吗?
李永邦挥手道:“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本来就是要发回京的。”
福禄瞪了宝琛一眼,待空暇了,赶紧将他提溜出来龇打了一通,宝琛耷拉着脑袋装傻,福禄也无计可施。
等了两天,听说奏报抵京了,皇帝开始在帐子内来来回回的踱步,一直不断地搓着手,很有些忐忑和紧张,期间瞄了一眼宝琛,问道:“你说,她看见了会回吗?”
而今这成了皇帝和宝琛之间的秘密,宝琛垂头憋笑道:“陛下画的栩栩如生,简直是妙手丹青,相信娘娘看过以后一定会感动的。”
皇帝斜了他一眼:“哦,你倒是知道朕说的是谁啊?”
宝琛张口结舌,原来陛下给他挖了坑!
他只得朝着皇帝嘿嘿谄媚一笑:“奴才愚钝,自古龙凤呈祥,乾坤交泰,想必是给主子娘娘的。”
皇帝哼笑了一声,用手指着他的头道:“你小子,滑头!”
与此同时,画作进了宫,送信的太监在凝香的带领下拜见皇后,由于掌珍姑姑正拿了新做的首饰给皇后挑选,小太监便在一旁等候。
皇后俯身看着盘中一对嵌宝石龙凤金簪,金色在黑色绒布的衬托下格外灿烂,就像秋天来临前落下的桂子。上面,一枚龙形簪,头部做成龙回首状,张口含住红宝石一粒,回首的脖颈与簪柄形成的圆内嵌大珍珠一粒。另一枚为凤簪,凤凰展翅翱翔,身体和翅膀均镂空成细丝羽毛,点以绿色宝石。
皇后道:“掌珍费心了,确实是好东西。”说着,拿起那支凤簪,于手中把玩,悠悠道:“余下的那些也不差,像那支錾梅花嵌红宝纹金簪就很适合仪妃,华妃皮肤白,红珊滴珠嵌赤金流苏耳环一定也衬得她分外艳丽。不过算了,还是让她们自己拿主意吧。”
掌珍笑道:“娘娘的眼力是顶好的。相信其他几位娘娘一定也是这么想。奴婢先行告退。”
皇后轻轻‘嗯’了一声,那后来的小太监便立刻上前,于上官露凤座下徐徐跪倒,一并将卷轴托举过头顶道:“娘娘,这是陛下从善和特地寄回来给娘娘的。”
上官露柳眉一扬,下巴抬了抬,凝香便接了过来,小太监功成身退,凝香从中取出画作,一点点在上官露眼前铺开。
凝香笑道:“听说行宫风景好,想来是陛下怡情山水,又可惜娘娘不能同行,故此有意临摹了一副给娘娘赏玩。”
上官露听后面无表情,直到卷轴全部平开,一览无遗,眼底才闪过一抹惊讶。
凝香虽然不知道这幅画的典故,那时候她还没到皇后身边,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画的是什么,她暗自窃笑,悄悄却身往后退开一步,只见上官露的指尖一点点在画作上移动,河里倒映的星星点点,石拱桥下的大王莲,夜色里的一轮勾月……
凝香屏住呼吸不打扰她,上官露看了足足有半晌,直到逢春打了帘子进来,凝香一个劲的朝逢春使眼色,示意她无论什么事都暂时押后,谁知道逢春一着急就没眼色,张口道:“主子,太医院传来消息,说是钟粹宫的那位湘依人有了。”
“什么?”凝香一惊之下,脱口而出。
上官露手中的金簪‘啪’的一声戳在面前的画纸上,眯眼道:“太医院?谁?”
没待逢春回答,凝香就道:“会不会搞错了?这劳什子的湘依人才册封多久?!娘娘,要不然请董大人再去看过?”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上官露的神色。
逢春这才意识到恐怕不是时候,怯怯道:“是……是孙兆临孙大人,之前因故在家休息,而今回宫述职来了。”
“孙兆临!”上官露自嘲似的一笑道,“竟是他!这位可是妇科上的圣手,经他验出来的怎么可能会搞错!”
“可是……”凝香急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看着那副画被金钗活活戳了一个窟窿,委实是可惜。
上官露瞥见她的神情,冷冷道:“画就是画,再美再好也是一戳就破。”
凝香垂头无语,上官露接着道:“也是!陛下行围前封的她,按孙兆临的说法这孩子也是刚刚到,时间上差不离,如果没验错的话,那多半是真的。”
她‘嗬’的一笑,垂眸看着案前的画作,突然抓起金钗在画上狠狠一划。
“娘娘—!”凝香出言阻止,却是来不及了,只有眼睁睁看着画作被划得一道道,又破又皱。
毁了。
上官露手握着金钗静静的坐在那儿,凝视着前方。
这种时候,再笨也该知道自己禀报的不是时候了,逢春吓得不敢吱声。
凝香也只有干杵着的份儿。
十一月的天气,将近年底,四下里一股子冷冽的味道,墙角的梅花开了,渗进一股幽幽的淡香。再过多几天就是大雪。
片刻过去,凝香终于捱不住了,‘噗通’一声跪下哭着劝道:“娘娘,您答应过奴婢什么,您说过的,您绝对不会再以伤害自己为代价行事,娘娘,您松手啊……”凝香膝行到她跟前,使劲扒开上官露的手,从掌心里夺过那根金钗。
然后一滴血掉落在画纸上,上官露唇角一勾:“好的很,增色不少。”
逢春抿紧了唇,赶忙动身去找了白药和纱布来,替她包扎伤口。
凝香看着凤钗上的翅膀因为上官露握的太用力而狠狠刺进她手心,使得金翅都断了,可见上官露当时有多用力。
上官露却漠然道:“断了翅的凤凰,拿去扔了吧。再没有用得着她的时候。”
凝香啜泣道:“娘娘……娘娘您这是何苦呢,之前您都没有这样……”
上官露看着那副残画,眼底忽然扬起一股柔情道:“凝香,你知道吗,我们是人,不是神仙,只要是人,就有心软的时候,然而有些事,有些人……”她突然咬紧牙关,“他真的是不值得我们心软。”
“是,我答应过你再不会伤害自己,我是真的这么想,也这么去做,可是凝香你知道吗,人太容易心软了,只有痛——只有痛,才能让我们记住,记住自己受过的苦,提醒我们不要被假象和甜言蜜语麻痹,提醒我们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我上官露绝不会在一个地方栽两次跟头。”她一双美目定定直视前方,眸色中有前所未有的坚定,或者说铁石心肠。
凝香哭着点头:“是,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会劝娘娘了,娘娘要做什么,奴婢就是拼了命也会达成娘娘的心愿。”
“好。”上官露曼声道,一边举起自己受伤的手看了看道,“放心吧,伤的不是很重,不是包扎好了嘛。起来吧。想一想,接下去该做什么。”
凝香问:“娘娘,可要留着那孩子?”
“当然。”上官露哂笑道,“他自己种的因,自然要等瓜熟蒂落,好结出一个果子来叫他瞧。”
“这一次,可千万不能弄得和上回谦妃一样了,须知陛下后宫的滕御本就不多,子嗣上不知怎么始终不太富裕,而今好不容易除了明宣又能再添一个,是天大的喜事。你去内侍局张罗一下,一定要好生照顾着那丫头。另外向善和去一封信……”上官露的嘴角泛起残忍的一笑,“把这好消息与陛下分享一番。”
凝香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太陷入上官露和李永邦的纠缠之中了,她到底是个姑娘,只要是姑娘,心中就会有点向往幸福的情节,她自己不能幸福,便希冀主子能够幸福,但是天不从人愿,她决定从今往后要尽好身为‘人刀’的本分,主子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当即领命,甚至罔顾已是夜深,出去寻了信使,让他加急送消息到善和,告诉皇帝,湘依人怀孕了。
信使哪管这许多纠葛,听着是好事,立刻快马加鞭的往善和赶,当李永邦温着小酒一边听曲,一边和自己下棋的时候,外面信使到了,李永邦难掩兴奋的心情,问宝琛:“你说,是皇后给朕的信吗?她会说什么?”
宝琛笑道:“主子娘娘必定是记挂陛下了。”
李永邦笑着宣信使进来,信使把奏报一一呈上,李永邦全部跳过,先问内宫的事,信使送上皇后的手书道:“主子娘娘亲笔,请陛下预览,不过来的时候,娘娘说了,钟粹宫的湘依人有孕,恭喜陛下。”
李永邦伸出去的手赫然顿在半空:“你说什么?”
信使纳闷的抬头:“……唔,卑职也是听说,主子娘娘忙里忙外的为湘依人张罗呢,说是依人有喜。”
信从李永邦的指缝里掉下来,霎那间,李永邦的面色变得扭曲和狰狞,他手肘一挥,桌上温着的陈酒泼出去,撒了一地,棋盘也翻落,棋子咕噜噜的乱滚。
宝琛着急的唤了一声‘陛下’,赶忙去撩李永邦的袖摆,仔细检查后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那可是滚烫的酒,您有哪里烫到没有?”说完,就看到李永邦的手腕上被烫了一圈红的,转眼肿起来,宝琛忙叫人送了冷水进来,蘸湿了帕子牢牢地捂在他的伤口上。
福禄闻讯赶来,问道:“怎么了?陛下这是怎么了?”
李永邦一言不发,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外头夜风忽然做大,吹的呼呼作响直吹开了帐子,吹得他一身冰凉。
宝琛还试图挽救,从地上捡起那封信道:“陛下,陛下,您看,是皇后娘娘给您的回信来了。您看一眼,您看一眼——!”
但是李永邦只喃喃重复着一句话:“不会回我了,她不会回我了。”
第86章帝王训
自那以后,李永邦整个人就好像霜打后的茄子,总是提不起精神,浑浑噩噩的。三天后大军拔营回京,只得对外宣称皇帝感染了风寒,不知是否是之前的弦绷的太紧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因由,总之一路飞驰到帝都,果真发作了出来,病的来势汹汹,突然就倒在榻上起不来了。
太医院乱作一团,留京的指责随驾的没照顾好,随驾的指责留京的站着说话不要疼,有的人说是风寒,有的人说是外感,还有人说得的是天花,董耀荣听了直摇头,这些人都不知道是怎么考进太医院的。
最后他不得不出来请脉,半晌后,沉声道:“陛下年富力壮,在异域时多吃荤膻,有些水土不服是正常的,很快可以平复,但是一路奔波疲累,心头郁结,就容易导致脾胃失和,再一吹风,外冷与体内热毒相交,身子便支撑不住了。”
一个太医很是不服,上前道:“怎么不是风寒呢?陛下畏冷,头痛身痛且无汗,不是风寒是什么?依下官看,只需服药后盖上一层棉被发一发汗,以待驱散风寒即可。”
董耀荣道:“金大人此言差矣!风寒和风热的症状十分相似,稍有不慎就容易误诊,反而加重了病情。诚如金大人所言,陛下的确是畏寒,可陛下发热重,周身滚烫,风寒发热轻,最重要的是陛下的喉咙肿痛,几乎不能吞咽,因此绝不是单一的风寒或风热。当务之急,既要辛凉解表,肃肺泻热,还要中和脾胃,调理精气。”
一说完,太医们又开始七嘴八舌,几番僵持不下,李永邦嫌吵,让福禄到外间去传话,就说按董卿的意思办,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
大多数太医见风使舵,都同意用董耀荣的方子,既然董耀荣拍胸脯说是这个,那皇帝要是不好,天塌下来由他顶着呗。
奈何周定陶偏要对着干,其中附和周定陶的许多人都是因为忌才,周定陶于是向太皇太后道:“老祖宗明鉴,陛下龙体欠安,臣等不能不仔细着,陛下固然是识得一些药理,可医科上的事,还是要由臣下们来。陛下他日理万机,切不能有什么闪失啊。”
太皇太后烦死了这帮老头子,要担责任了,一个比一个躲得快,要争功劳,一个比一个会抢先。一张本来就严肃的脸再一拉长显得特别阴森和恐怖,太医们见状,顿时噤若寒蝉,不过于医道一事上,太皇太后的确丝毫不通,当下也是拿不定主意。她侧头看了一眼皇后。不用老祖宗开口,上官露立刻接口道:“周大人说得好!周大人你既然明白陛下不能有个什么闪失,那陛下的身体怎么能成为诸位臣工间的意气之争?须知‘为医者,医为先’。周大人也一把年纪了,竟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周定陶抹了把额头的汗,喏喏道:“是,皇后娘娘教训的极是。臣等只是就陛下的病情做学术上的切磋而已,岂敢拿陛下的龙体做意气之争?娘娘您误会了。”
旋即便采用了董耀荣的方案。
之后的侍疾由皇后的安排:采用轮班制,第一天是华妃,一晚上熬下来,隔天走路两腿都打漂,抬头看天空就觉得天旋地转。接着是仪妃,由于一天一夜过去了,皇帝的病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并且有好转的迹象,半夜的时候,李永邦突然感到一只冰凉的手盖在他的额头上,又替他掖了掖被子,他很熟悉这感觉,想要马上醒过来,可惜头疼的厉害,只能不住的念叨着:“你别走……别走,再待一会儿…..”他费力的睁眼,好不容易眯出一条缝来,只看见那背影顿了顿,最终还是推门而去。
他一下子惊醒,猛的坐起来,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嘶——’,他侧头一看,自己正牢牢地抓住仪妃的手腕,他忙道:“是你啊……朕,不是有意的。”
仪妃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道:“陛下醒了啊……”跟着往他背后加厚了垫子由他靠着,温声道:“看来董大人的医术的确高明。”
李永邦揉着发疼的太阳穴道:“就你一个人吗?适才有人来过没有?”
仪妃瞪大了眼珠子装傻:“没啊……一直就臣妾一个,陛下有何吩咐?”说着,抱住双臂四处张望道,“陛下难道认为不止臣妾一个?那还有谁啊?陛下您说的臣妾毛骨悚然。”
李永邦失落无比:“真没人来看过朕吗?”
“有啊……”仪妃掰起手指头,一个个数起来,“老祖宗来过,非是不肯走呢,说要等陛下醒过来了她才放心,可她老人家都一把岁数了,唉,好说歹说的总算给劝走!还有太后啊,太后也来过,陆大人也来过,至于董大人,他一直在侧间里候着,每个一个时辰来看您一次,还有谦妃,华妃……”
李永邦没耐心继续听下去,打断她道:“好了!够了!你知道朕问的是谁?”
仪妃干笑道:“陛下是问的皇后娘娘吗?”
李永邦盯着她不语,仪妃腆着脸道:“您刚进宫病倒的时候,主子娘娘就在场呢!不过这会子主子娘娘去佛堂里为您祈福去了,说是这样您的病能好的快些。”说着,‘哎哟’一声,小题大做道,“皇后娘娘都入了佛堂两天两夜了,没出来过,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东西,娘娘身子骨本来就弱,别您这头好了,她那头给落下——!”
李永邦没再追问她,但是整个人往被里一陷,形状落寞无比,仪妃看着心里委实不落忍,别过头去。
过了良久,李永邦才开口道:“你去歇着吧,朕无大碍了,你替朕把禄子叫过来。”
仪妃朝他一拜,便至外间和一直候着的福禄交接。
福禄急匆匆赶进去,在他床边跪下,低声唤道:“陛下……您可好些了吗?”
李永邦一双眼无神又空洞的盯着前方,喃喃道:“禄子啊……朕有话想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