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钧看见他,身子摇了摇:“燕王殿下,莫生气,气伤脾怒伤肝,您千金贵体,可伤不得。”

裴洛长眉微挑:“哦?”

迟钧神情十分恳切:“殿下,下官早就说过,太子殿下不是寻常人,而是能狠得下心来做大事的人,迟钧几句挑拨之言,太子殿下怎么会听信呢?”他眼中光芒内敛,显得很是和善:“不过下官还是觉得,害人之心虽是不可有,可防人之心却一定不可无的。燕王殿下,您的功劳太大,下官冒大不韪说一句,就算是皇上,也未必及得上殿下你了。”

裴洛听他承认,气极反笑:“迟钧,你莫要仗着资历老道就满口胡言!”

“殿下,下官奉劝一句,有些事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晚了就大势过去,到时候后悔了也来不及了。”

裴洛目光灼灼,一字一顿:“我绝不会后悔。”

迟钧整了整官袍,长身作揖:“若是殿下有一日后悔了,迟钧随时都愿站在殿下这边。”毕竟裴洛虽对他厌恶,却不会杀他,而裴潇很可能等着取他头颅的那一日。这天下谁为主,他一点都不在意。君王的位置,怎样也不会是他。他只顾自己的利弊,就算是被人利用,也要选那个对自己有利的。

裴洛攥紧了手,再慢慢松开,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他策马回到醉娘的宅子,总算把无端生起的一股气而压了下去。绛华正和醉娘坐在桌边磕瓜子,一见他走进来,脸色不怎么好看,不由问:“宣离,你在生什么气?”

裴洛喝了一口茶,有些负气:“迟钧这混账,和大哥不知说了些什么,大哥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把太子的位置让给我。酒席散了之后,他又劝我什么先下手为强。”

醉娘微微一笑,摸了摸裴洛的肩头:“绛华,你瞧他还是很小孩子气的,别人胡说八道几句,他也会气成这样。”

绛华知道他担心的不是迟钧在背地里挑拨,而是他们兄弟之间的僵局,便笑着说:“宣离,你累不累,要不要先洗洗睡了?”

裴洛放下茶杯,笑了笑:“好,就早点歇息。趁着这几日还不用上朝,不如我们明日去郊外散散心可好?”

醉娘摇摇头:“还是你们俩去吧,我懒得走动。”

裴洛含笑看着绛华,慢慢道:“绛华,明日你想去哪里玩?”

阳春三月,堤岸边的桃花初绽鲜丽,湖面水平如镜,野鸭拍打着水面,悠然游动。水边也晒起了渔网,渔女用清亮的嗓子唱着一支江南小调。

绛华将船帘勾起,探出身子往外看,但见不远处狭窄的河湾道边听着一只小船,几株生得极艳的桃花一直探到水面上。一位青衫公子站在船头,抬手折下一枝桃花。桃花树枝桠微弯,鲜嫩的桃花瓣簌簌落了他一身,他慢慢拂衣振袖,举止优雅。

裴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笑道:“我也去折一枝给你。”不待绛华说话,便站起身来,向着船头道:“船家,往那边的河道停靠。”

绛华连忙道:“不用啦,这花开得这样好看,折下来不是太可惜了吗?”她瞧了瞧那个青衫男子的背影,越看越觉得眼熟,却偏偏又想不起是谁。

但见那人将桃花枝拿在手中,转身递给倾身从船舱中出来的少女。那少女把玩着手中的花枝,不知说到什么,微微皱了皱鼻子,模样乖巧无邪。

裴洛淡淡一笑:“那就把船划近些去看,总比这样远观的好。”他撩开船帘,低下身走出船舱,但见船头已经空无一人,连桨橹也不见了。裴洛微觉不妥,立刻大步走到船头,只见桨橹在湖面上远远地浮着。他心中一沉,又立刻走到船尾,果然看见船尾被人凿开一个大洞,湖水正咕噜咕噜地灌进来。

这偌大的湖,要游到岸边也不容易,更何况有人敢凿他的船,水下必定还有什么玄机。裴洛神色阴沉,突然往船舱了好几步,抽出身侧的佩剑,重重地向船板上刺下,与此同时,一柄尖利的长剑也从水下刺穿船板,正好钉在他适才站的地方。

只见湖面上飘起一缕殷红之色。绛华看得分明,挨近裴洛身边:“宣离?”

裴洛伸指在唇边一竖:“别作声。”他拉起绛华,往船舱顶上一跃,只见五六把尖刀从船板上刺穿上来,小船哗啦一声全部散开了。裴洛看准这几把尖刀的位置正要出手,只听几声惨呼,水下有五六具尸首慢慢浮了上来,每个人的额间嵌着一瓣鲜丽的桃花,缓缓渗出的鲜血将花瓣染得更艳。

那原本停靠在河道边上的小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划到近处,绛华看着眼前那位淡绿衣衫的少女向她伸出右手来。她的左手还拿着那支新折下来的桃花枝,嘴角微微一弯:“上船来吧,再等一会儿你们就要掉到水里去了。”

绛华伸手拉住她的手,借力跳到船上。她几乎一下子就感觉到,眼前的少女是她的同族,只是不知为何,身上的妖气淡得几乎察觉不到。裴洛也跟着跳到对方的船上,落在船板上的力道很轻,船头只是微微一沉。

那淡绿衣衫的少女立刻赞了一句:“好功夫。”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件黑乎乎的事物呼的一声落在船上,船身剧烈摇晃一下,几乎翻船。绛华瞧见那被从水里扔上来的,竟是一个穿着水靠的人。只是那人的四肢都被布条缚住,根本不能动弹。而这缚住四肢的布条看起来像是从那个人身上的水靠上撕下来的。

等到她和那个从水里湿淋淋上来的青衫公子打了个照面,不由讶然道:“余墨?”

那淡绿衣衫的少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露出一个讨人喜欢的笑容:“原来你们认识?”

余墨抬起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顾自走进船舱去了。

少女倾身施礼,微微笑道:“我叫颜淡,颜色的颜,清淡如水的淡。两位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她低下身,取出袖中的匕首,将被捆着的那个刺客身上的布条都割开了,很客气地说:“我们山主脾气不好,让你受惊了,不如进来喝杯热茶驱驱寒吧?”

裴洛不由重复一遍:“山主?”

绛华也是冷汗直冒,现在船上一共五个人,其中有三个都是妖,这个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若是颜淡一句话对应不当,他们的身份可都要露馅了。

颜淡眼珠一转,笑得纯净无邪:“什么山主?我刚才是说我家公子。”她偏过头看着绛华,问道:“这位姑娘,我刚才说的是我家公子么?”

绛华无言地点头。

颜淡又低下头瞧着那名刺客,锃亮的匕首映着阳光一闪一闪,慢悠悠地问了一句:“那你说,我刚才说了山主两个字么?”

那名刺客立刻猛摇头。

颜淡抬起头,温温软软地说:“这位公子,你听错了呦。”

裴洛只能默然。

他们说话之间,余墨已经换了一身衣衫,将船帘撩起来别再钩子上,语声清朗:“两位请进来小坐一阵,在下招待不周,还请多见谅。”

颜淡在那个刺客肩头轻轻一拍,微笑道:“你知不知道为何我家公子刚才就留你一个活口?等下你要想好了再说话,明白么?”

那刺客抬起头,和余墨一对视,立刻抖个不停。颜淡戳了戳他,很关切地说:“你抖得厉害,要不要我扶你进去?”

绛华和裴洛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露出几分苦笑。

天下(4)

一杯热茶下肚,余墨慢慢放下茶盏,语声低沉悦耳:“之前有些误会,不过也算是就此揭过了。今日碰见二位,纯然碰巧。若有什么话要问这个人,就请随意。”

绛华看了他一眼,她虽然碰见的大风大浪不多,懂得人情世故也不多,但还是知道对方之所以会被打回原形,和自己脱不掉干系,说是一点积怨都没有,这怎么可能?至于余墨为何一年多就恢复了,她更加不知道了。

裴洛看着那个刺客,淡淡道:“你可知我是谁?”

那刺客靠着船舱,死死闭着嘴,一句话都不说。

“那么,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

对方还是闭着嘴不说话。

“就算你现下不说,我也一样可以查得到。”裴洛也不着急,缓缓道,“好死不如赖活,想来你也不想平白丢了性命不是么?”

那刺客突然大声道:“死又如何,老子根本不怕!”

他话音刚落,身边立刻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拍掌声,颜淡夸奖道:“有气魄,有骨气,就是要这样宁死不屈,方不失男儿本色!”那刺客虽被捉住,可是被人夸了这几句,心中愤懑稍减,有些飘飘然起来。

颜淡抬手端起茶盏,微微一倾盏:“我以茶带酒,敬你一杯。”她执盏的手指细白柔软,映着青瓷盏,格外好看。她喝了一口茶,明眸皓齿地一笑,语声温软:“等下严刑逼供时,你也要有这气魄,千万不要招认呦。”

绛华看着这位同族,忍不住扑哧一笑。

余墨支着颐,饶有兴味地瞧着。

颜淡在身后的箱子里翻了一阵,取出一把磨得锋利的菜刀,轻轻比在那刺客身上,另一手在他身上拍了一拍,微微笑道:“果真是练武之人的肉比较结实,有韧劲,有咬头。”

那刺客大笑一声:“你这小姑娘柔柔弱弱的,只怕连刀怎么用都不知道罢?”

颜淡一脸惊讶看着他:“你怎的知道?我家公子总说我下刀很不准,明明可以一刀杀了的,偏偏割伤几百刀也死不掉。”

那刺客脸上一变,喉中发出一声急促的声响。

“你也莫要害怕,多痛个几下就没事了。我这里还有很好的金创药,等下再给你敷上,保证你性命无碍。”颜淡转头瞧着余墨,轻声道,“公子,今日中午吃饺子好不好,这里有现成的饺子馅呢。”

余墨含笑道:“好,只是不知明日还有没有的吃?”

颜淡微微一笑:“自然有的,这人那么壮,割上十天半月的也割不完。公子,我常听人家说,股上的肉最韧最结实,不如先从股上割一条下来好不好?”她说完,便将刀刃比在对方的大腿上。

裴洛出手如电,在对方的下巴上一捏:“这样防着他咬舌自尽。”

颜淡向他点了点头,刀光一闪,只听那刺客赫赫两声,双眼翻白晕死过去。她立刻举起菜刀给其他三人看:“我都还没切下去,他就昏过去了。”

隔了好一阵,那刺客才醒转过来,耳边回响着菜刀剁着砧板的声响。他睁开眼,想挪动身子,却发觉被点了穴根本动弹不得。只见颜淡跪坐在自己面前,飞快地剁着砧板上的一块肉,另外三人则面露同情地盯着自己。他脑中嗡的一声,还没来得及理清思路,只见颜淡慢慢转过头来,向着他嫣然一笑:“你醒了?我马上就把饺子包好,很快就能下锅。你一般是吃几只的?”

他双眼一翻,又再次晕了过去。

第二次醒的时候,正瞧见颜淡提着菜刀靠过来,秀丽的容颜上带着一种歉然的神情,轻声道:“我现在看了看,好像饺子馅又不太够了……你放心,我这边割下去,然后金创药就会撒下来,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那刺客这次总算死死地支撑住了,口中啊啊直叫,因为被裴洛动过手脚,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颜淡看见他这样,转头看着裴洛:“他在说什么?”

裴洛略低了低头,轻轻一笑,抬手将他的下颔扶正,接了回去。

“我说,我全部都说!求求你不要再割了!”那刺客一能说话,立刻就惊恐地大喊起来。

颜淡好声好气地同他商量:“不不,你千万不要说出来,我还差一条肉,等我割了你再说好不好?”

“求求你,求求你!我的肉又臭又硬,一点都不好吃!”

“不会啊,我觉得挺好的。”她举起菜刀比在他的肩上,“这回换个地方好了,免得等下血止不住。”

“求求你让我说吧,我全部都招!”

颜淡叹了口气,慢慢道:“你之前这样有气魄有骨气,现在怎么……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痛忍忍就过去,何必低声下气地求人?放心,我会割得轻一点的。”

裴洛截口道:“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如果有半句假话……”

那刺客额上冷汗涔涔,连声道:“绝不会有假,绝对不会!”他静下来想了想,开口道:“其实是对方一个管事的来找我们,那人出手很大方,都是足锭的银子,听口音是南都人,应该也是名门望族。”

裴洛语气严峻,缓缓道:“那银子底下的记号是什么?”

足锭的银子底下,一般都有钱庄的记号。他一旦知道是哪家钱庄,要查下去也不难了。

“是通源……”

裴洛眼神森冷,静静道:“通源?你有没有看错?”

那刺客被他的气势给骇住了,结结巴巴地说:“也可能、可能是看错了。”

绛华抬手按在裴洛的手背上,轻声道:“既然问出来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颜淡微微笑着看他们:“现在便要走了么,你们都还没吃我包的饺子呢。”她话虽如此说,还是站起身走出船舱,将小船划到岸边。

绛华上了岸,又回身拉了拉颜淡的手,微笑着看她:“多谢你。”

颜淡微微摇头,露出一个乖巧无邪的笑颜,压低声音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余墨的真身是什么?”

绛华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余墨,又看了看水中,颜淡立刻了然:“我知道了。对了,我看你们也不打算带着那个刺客,就让他留着陪我说说话好了。”

裴洛和绛华并肩走开几步,还能隐约听见颜淡温温软软的声音传到耳中:“余墨,他们都不留下吃饺子,人家多煮了好多……啊,那个谁,你应该很饿了吧,就多吃一点好了……你不要怕,这饺子馅里面没有你的肉……你不信啊?这是真的,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骗你,不信你自己来尝一口,就是猪肉而已……”整个湖面久久回荡着那刺客的惨叫声。

裴洛苦笑道:“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吃饺子了。”

绛华立刻点头道:“我也是。”

裴洛回想了一遍之前发生的事,忍不住笑了,可没笑多久,眉头又皱了起来。绛华不知自己该不该问,最后硬生生地忍住了。

只听裴洛冷冷地说:“通源钱庄,一直以来最主要的几个主顾中,就有我们裴家。”

待到三月末,大周国本已经稳定下来,修生养息,慢慢恢复连年征战所带来的动乱。可这时一道文书八百里加急,从临汾直接送到南都,一时间朝廷上下便多了几分愁云惨淡。临汾本来就在漠北,那里连年风沙,十分干旱。今年的情况更是糟糕,从去年九月开始,仅仅下过两三场小雨,眼见春耕时期都快过了,还是干旱成灾。

百姓没有粮食,即使免去赋税,也没有办法生活。

辰时一过,一群红袍紫服的官员便鱼贯入殿,整整齐齐地站在大殿两旁。裴洛一袭淡紫色的亲王服,站在右首第五个位置上。他一偏头就刚好能看见对面的裴潇和裴潭,却还是忍住不去看他们。

何况就算从他们的神态中看出什么端倪,又能如何?他难道还要亲手除去自己的亲兄弟不成?

只听父亲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临汾大旱,这件事众卿都已经听说了罢?”

裴潇低着头慢慢从一旁走到中间,恭恭敬敬地开口:“儿臣已有了一个计较。”

“不妨说说看。”

“儿臣以为,民乃国之根本,民生之计是决计不可动摇。眼下临汾大旱,北地的百姓日子恐怕都不好过,不如调国库钱粮安顿百姓,之后每年都从国库中取出一部分,补贴给那里的百姓。”

裴绍沉吟片刻,又转头看着自己的二子:“宣离你以为呢?”

裴洛慢慢走到兄长身边,轻声道:“儿臣以为皇兄所言极是。可还是有颇多不妥之处。若每年补贴钱粮,又不征赋税,对于国库的负担委实太重。儿臣觉得,不如派工匠能人到漠北,因地制宜。所谓授之以鱼,还不如授之以渔。”

裴绍点点头:“众位卿家的意思呢?”

献郡王越众而出,扬声道:“臣觉得太子殿下的建议较为可行。临汾本就是不毛之地,派去能人巧匠过去,只怕也翻不起什么浪来。虽说国库难免负担过重,可是其他富庶的地方纳上的赋税,难道连区区一个临汾都养不起?”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几个官员小声地赞同。

裴洛微微抬起头,往旁边看了一眼,只见最前列的几个赏红的官员都附和献郡王的话。他心中清明,这些附和的官员,恐怕就是太子的党派了。没想到这么快,品阶最高的几个官员全部都已经归附了太子。

他除了手上还有旧时北关军的兵权,在朝堂上根本没有和兄长相抗衡的势力。其实这样也好,自己也就此可以过闲散日子,不必再被猜忌着了。

只听裴绍又道了一句:“不知迟尚书的意思为何?”

迟钧低下头,语气恭敬:“太子殿下所思所想已经很是周到,临汾城的百姓该是感激皇恩浩荡才是。”

裴洛不由心道,迟钧这个人除了奸猾,还很会见风使舵、溜须拍马。若是他同太子势力相当,他恐怕就未必会这样说了。他慢慢退回自己原来站的地方,耳中不管灌进别人面红耳赤地争吵拨到临汾的钱粮为几何的事情,默不作声。

等到早朝散了,他便出宫回府,走过宣和门时,正碰上长兄。裴洛走到他身边,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微笑道:“今日……其实皇弟的主意也不差,只是那些人看不出来而已。宣离,你切莫放在心上。”

裴洛微微一笑,不动手色地避开了兄长伸过来拍他的手:“皇兄言重了,也是臣弟考虑不周。”

裴潇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道:“我们三兄弟好久没有聚一聚了,就今晚吧。在我府上,也可以带着家眷来,绯烟她很是想念绛华。”

天下(5)

慕绯烟款款走来的时候,一手按着小腹,温柔地微笑:“绛华。”绛华看着她,许久才反应过来:“绯烟,你快当娘亲了?”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隆起的小腹,低声道:“已经有半年了,我本来还怕这孩子会在天牢里待不住,结果他到现在还是好好的。绛华,我希望这孩子不要像我,只要活泼健壮就好。”

绛华忍不住笑:“怎么可能不像你?我倒希望孩子能和你一摸一样呢。”她扶着慕绯烟在矮桌边坐下,又问:“我可不可以碰一下?”

慕绯烟牵住她的手,慢慢放在小腹上:“感觉到没有,他在动……”

绛华欢欣道:“真的在动。绯烟,他这样踢你,你会不会很痛?”

她微笑着摇摇头:“不要紧。”

裴潇取来一只软垫,放在她身后,轻声道:“你若是累了,就回房歇息,我和二弟、三弟恐怕要聚到很晚。”慕绯烟笑了一笑,没说话。

裴潭听见这句话,忍不住取笑:“皇兄这般体贴,倒是让臣弟有些想不到了。”

裴潇端起酒杯,幽深的目光掠过裴潭,最后定在裴洛的脸上:“我们三兄弟有很久,都没有好好聚在一起过了。”

裴洛慢慢抬起头,直视着兄长,只听他继续说:“自从二娘过世之后,我们多多少少就有了一些隔阂。二弟你在家的时候变少,而为兄之后去了南关,一年也见不到一两回。”

裴洛听到他突然提起自己的亲生母亲,怔了一下,微微笑道:“那时候我还和爹爹怄气,傻事也做了不少,大哥你再提起来,我当真有些不好意思。”

“二哥,关于二娘的事情,其实娘亲一直都很愧疚。也怪我一时气盛,总忍不住要找你的麻烦,现在想来,那时实在是可笑。”裴潭端起酒杯,笑着道,“我先干为敬,二哥你不会不赏脸喝这一杯罢?”

裴洛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倾杯将酒饮下:“血浓于水,三弟你多虑了。”

他们毕竟是亲兄弟,何况提起生身母亲,他更是没有立场计较。若不是他的生母曾买通下人,在大娘的安胎药中加了一味,大娘也不会小产。子代母之过,便是他们不提起,裴洛也是记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