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过去。

本以为当个大学辅导员,总该能无风无浪,混吃等死。

结果却总是出人意料。

真冤。

那些人看到居然还有冤大头敢过来,愣了一下。

“这几个都是我的不肖学生,各位能否给个面子,揍一顿也就算了。”

段初言心平气和,不亢不卑,那些人却听得极为不爽。

什么叫揍一顿也就算了,顾林也瞪他。

“你是他们的老师?正好了,你的这些学生在这里捣乱,老子也上不成网,你说怎么办?”

“我代他们赔罪就是,各位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老子就计较怎么了!”

世人多是欺软怕硬,遇软越欺,见段初言低声下气,那帮人愈发得瑟起来。

其中一个踢开脚边的椅子,走过来,拽住他的领子。

“小白脸,今个儿你要是肯跪下来给哥几个认个错,我们也就算了。”

周围一片哄笑。

顾林咬咬牙,顶着乌青的眼眶就要走过来,却被他一记凌厉的眼神,钉死在原地。

“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是不好的,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

段初言波澜不兴,看着他们的眼神就像看几个死人。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带着隐隐的威慑,噎得那几个人一时说不出话。

而后大怒。

拽着他衣领的炮灰甲想也不想,拳头就朝那张脸上挥去。

这是他一生最错误的决定。

曹平安目瞪口呆。

他打电话喊段初言来,本是下意识的动作。

好孩子在危急之时,总会第一时间想到跟长辈求助。

打完他就有点后悔了,段老师来了又有什么有用,还不是多一个挨打的。

然后又打电话给陶然,结果那边提示占线。

看着平日同进同出的哥们,从打架变成被打,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慌乱。

曹平安被打了几拳之后就不敢再过去了。

所幸那几个人忙着收拾顾林他们,也没空来管他。

再这么下去,人怕要被打坏了。

天可怜见,胖子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虽然体型硕大却从没打架斗殴,谁知道第一次会贡献给网吧。

还是报警吧。

他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机,准备拨下第三个电话。

段初言出现了。

他出手如风,他迅若闪电,他所向披靡……胖子恨不得把生平所用全套在段初言身上。

看着脚下一干倒下的混混,段初言迅速升级,成为他心目中最崇拜的人。

那副文弱的病怏怏形象顿时高大起来。

段老大果然不是白叫的。

人是收拾了,麻烦还没完。

看着那些人怨毒愤恨的眼神和嘴里犹自骂骂咧咧的模样,段初言叹了口气。

蹲下身,对那为首的人附耳说了几句。

那人脸色一变,闭口不言。

呼喝着其他几个人,一瘸一拐地走了。

段初言转头去查看顾林他们的伤势。

几个人伤得都不清,其中一个怕是连手骨手断了,得去医院。

顾林脸上也青紫交加,但所幸没伤到要害。

好好的周末,这都叫什么事。

无暇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又拿出银行卡当场赔了网吧老板的损失,这才带着几个不肖学生走出去。

“这么晚学校医护室肯定关门了,你们几个都跟我到医院检查一下吧。”

其他几个都没意见,就顾林抿抿唇,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只不过原本周正的长相加上那些青一块紫一块的瘀伤,实在滑稽。

“不用了,我回寝室擦点药水就行。”

“由不得你。”

段初言的声音第一次带了点冷意,见过他方才手段的学生都大气不敢出。

顾林窒了一下。

虽然不情不愿,也没再反驳。

周聿的骨折还算是轻的,只要接驳之后用石膏固定即可。

其他几人也只是外伤,开了点药抹上,注意保养,就没什么大碍了。

只是众人都恹恹的。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顾林,对方缄默。

说话的是曹平安。

他的表达能力实在不算很好,但段初言总算了解了起因经过。

周末网吧异常火爆,曹平安他们几个去的时候,订到的是网吧最后一个包间。

他们前脚刚要进去,后脚那伙人就来了。

对方人多,也想要包间。

网吧老板面有难色,指着曹平安他们说刚被订出去。

对方就不满了。

说了不少难听话。

但先动手的却是曹平安这边。

那些人不知道说了哪句话触中顾林的神经,他脸色一沉,上去揪着人家衣领就是一拳。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人家流氓地痞出身,说不好还是混了黑道的,没先动手已经算修养很好了。

结果当然是乱成一团。

顾林他们几个年纪轻,身手又灵活,对方也是不会功夫的,胡打胡闹之下,伤亡程度算是降到最低。

段初言听罢,目光依次巡视数人。

波澜不兴的表情看不出心意。

曹平安几个人惴惴不安,生怕他把这件事报上学校,又迫于对方气势不敢轻易开口。

只有顾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医院的走廊灯火通明,几个人坐在长椅上,低着头像小学生挨训。

半晌。

“刚才赔给网吧老板的那些钱,从顾林那扣,还有你们,医药费也全找他要。”

以顾林的家境,区区小钱不在话下,何况事情是他挑起的,负责也是应该。

曹平安嗫嚅着。“老大,你不骂我们?”

“我像你们这般大的时候,早就知道什么是自己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去做的。”

言下之意,他们还太幼稚。

段初言靠着走廊过道的墙壁,半眯起眼,白皙的皮肤在灯光的映衬下,隐约还能看见额头上的血管。

他有点近视,但度数不深,平日不需要费劲看什么东西的时候,便没有戴眼镜,此刻少了镜片遮掩的眼神,显得有些慵懒和狡猾,配上那张绯红色薄唇,简直是活生生的老狐狸。

有种说不出的魅惑和风情。

顾林盯着他看,那人转过头的时候,他马上撇开视线。

等周聿上好石膏,几人走出医院,段初言拦了辆车送他们回去,顾林却不上车。

“你去哪?”

“喝酒。”

段初言大感头疼,想当年他整治那些人,都没这么犯愁。

就这么一愣神,顾林已经走了老远,剩下曹平安他们坐在车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们先走吧,我去找他。”

段初言生性凉薄,当年能让他费尽心力去照顾的,也只有一个人。

其余那些,入得眼,入不了眼的,也不过是温言数语,面上敷衍。

致远曾说,七爷,小少爷不知道前世修了什么福气,竟得您如此相待。

但对他再好又能怎样,还不是……

现在倒好,当了这辅导员,倒成了保姆。

就算当初对那人,也没这样亦步亦趋的。

顾林回过头,那人不紧不慢地跟上来。

脚步不自觉停了下来,静静地等他走过来,再并肩而行。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半晌,顾林终于沉不住气。

在这个男人面前,他的一切伪装仿佛都不攻自破。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

段初言说话的时候,总有种慢腾腾的味道。

听在顾林耳中,却是缓慢而绵长,略带了股磁性的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