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随着景烛的一声咆哮,她的右眼再次变成血红,眼前的世界似被血染过了,那些朝自己袭击而来的白纱已变得血红,且游杀的速度变慢了很多,之前眼虽及身却来不及反应而导致受伤,这一次在右眼的帮助下,她不仅能预判到白纱袭击的方向,更有足够的时间作出避闪的动作,咻、咻、咻,她很顺利地躲过袭击。

“爹,现在你可相信女儿的话了?”

爹?难道刚刚口口声声说要杀了自己的万羽公主只不过是想逼自己就范?

可是…为什么呢?

诧异之下,景烛血红的视线中看到了一直未露面的万羽公主,此刻的万羽公主脚踏白纱立在半空中,依旧一副双手叉腰的傲慢模样,只不过她的眼神此刻不是停留在自己身上,而是自己身后的地方。

万羽公主在和谁说话?刚才似乎听到她叫爹了,莫非是…

带着这样的猜测,景烛猛地转身,她看见一个胖乎乎的男人正坐在由四名侍女抬着的轿子上,一手支颐,一手拉着长胡子打圈圈,那胖脸看起来虽然慈祥,但那眼睛却露出一股无法掩盖的杀意,有这般气势这般待遇的男人大概就只有天山妖王了吧。

“你的右眼——”妖王盯着景烛的右眼欲言又止。

咕咕,和妖王对视片刻后,景烛本能地吞咽,那眼神让她有些毛骨悚然。

“女儿你说的没错,确实是妖之瞳。”妖王的眼神在景烛身上转悠了一圈,之后又转向景烛身后的万羽公主,“就依你所言,挖下右眼然后处决此人。”

“遵命,爹。”万羽公主欣然领命。

而愣在原地的景烛却有些茫然了,她听不太懂他们父女之间的对话,更不理解那句“挖下右眼然后处决此人的”命令,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要受到这般待遇,她只不过是上山来找镜无的,她不反抗也并不表示她不会反抗,她只是想低调的找人并尊奉着人妖以和为贵的原则,难道这也错了吗?

“等一等。”感觉万羽公主和那些小妖越来越接近,景烛终于惊醒了过来,她出声阻止道:“你们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爹说得很清楚了。”接话的是万羽公主,她指着景烛的右眼妖瞳说道:“你那只眼睛就是祸害,拥有这只眼睛的你也是祸害,所以我们要挖掉你的眼睛然后再除掉你这个祸害。”

“我怎么就是祸害了?”右眼妖瞳或许是祸害,但她自己绝非是个祸害,于是景烛故意睁大血红的右眼说道:“难道就仅凭我一直右眼?”

“没错,就仅凭你一直右眼。”

“就凭我的右眼吗?”自从右眼起了变化之后,她的人生际遇在短短时间内似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只右眼不是她自己想要的,既然这只右眼是祸害,她更要问个清楚,“既然你们说这右眼是祸害,倒是给我个祸害的理由啊。”

“笑话,那是你的右眼,你竟然说不知,祸害休要狡辩了。”急脾气的万羽公主一眼就断定景烛在扯谎,进而语气更加恶劣起来,“刚才在山中,我已经见识到你右眼的力量了,那种力量全天下只有一个妖能做到,既然你和那只妖有关系,你就必须死。”

全天下只有一个妖能做到,止殇?

景烛的脑袋像是被雷击了一般突然通透了起来,她想,这只右眼是因为止殇才变成这个样子的,那张纸条也是止殇留给她的,止殇的目的就是引她上山,然后让人发现她的右眼妖瞳然后害她被击杀?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可以如此解释。

但同时,景烛的脑子里亦冒出了无数个疑问,比如,止殇究竟是何方神圣呢?除了是妖、除了拥有妖之双瞳、除了是北家的军师,他到底还有什么其他的身份?而且又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的算计自己呢?那么现在的镜先生又是不是真的和他在一起,或者还安全吗?

不行,她要问清楚,一定要问清楚。

“这只眼睛是因为一个人才变成这样的,我和那人素昧平生,只有救治一眼之恩,所以根本谈不上什么交情,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既然你们仅凭这只右眼就断定我和那人有关系,我倒是要问问,那人到底是谁,为何会成为你们击杀的对象。”与其拐弯抹角还不如直接问出心中的疑惑,景烛如是想着。

“那个人是不是拥有和你一样的妖瞳,只不过他的是双瞳?”这次开口的,居然是下完杀令之后再也没有开口的妖王。

“是。”景烛笃定道。

“那个人是不是叫止殇?”

“是。”

听到止殇的名字之后,妖王似乎长叹了一口气,“是就对了。”

“对了?”

“不管你和他是不是有关系,总之拥有妖之瞳的人或者妖都必须死。”

“为什么?”

“为什么?”妖王重复着景烛的话,好像这个问题回答起来真的有那么些难度一般。

“你们这里如此多的人,我想我是逃不过了,既然要死,何不告诉我真相呢?也好让我死得明白,是不是呢?”

“哎!”妖王这次叹气叹得更加明显了,长叹过后,妖王蔫蔫地靠在轿子上,单手扶额,那低垂下去的眉眼似含着稍许悲伤,“自古以来,拥有妖瞳的妖都被认为是不祥之兆,加之妖瞳变幻莫测和无法估计的力量,所以凡是发现拥有妖瞳者,都必须剜去双眼再处斩之,否则就会引起灾祸。”

“那止殇?”

“多年前,当我们发现止殇妖瞳力量觉醒之时就采取了手段并将其抓获,但行刑的那一日突然天降异象,止殇也趁乱逃跑,之后,通缉多年未果,我天山一直引以为患从不曾懈怠,但没想到今日居然出现在你一个半妖身上。”

都说天下群妖皆出自天山,止殇果然也不例外,而且还因为生就一双传说中的祸世妖瞳而险些被挖眼处决,怪不得他乔装改扮藏在十番,并屈居于一个普通人类之下。

但,半妖又是什么?

“半妖?你说谁?”

“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你自己清楚。”妖王显然已经失去了再解释的耐性。

“我是人!”景烛一口咬定,从小到大,她自己是什么她清楚地很,如今居然怀疑起了她的身份,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哈哈哈哈哈!”听到景烛义正言辞的言论还有那副正经八百的表情,妖王抑制不住地大笑了起来,“你这个半妖还当真是可怜啊。”

一直以来她景烛都是以人类的身份存活行走于世的,师父、师兄弟们、魅姬仁见甚至是镜无都没觉得自己不是人,但为什么到了这个天山妖王的嘴里,自己竟变成了一个半妖,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她是半妖,她无法相信,无法相信啊。

“你不会天真的以为那只眼睛真的是拜止殇所赐吧?”趁着景烛陷入混乱之际,妖王肥胖的身体从轿子上微微颤抖了几下,又紧接着开口道:“这种东西只能依靠血缘来传递,你身上流淌着的血,我仅凭气味就能够分辨出一二,我不知道你这个半妖是怎么长大的,也不知道你身边的人为什么隐瞒了你的身份,但你必须得承认这个事实。”说着,妖王坐正了身子,用比刚才还要严肃的语气说道:“也许你是无辜的,也许只是我那弟弟单方面造的孽,但事实就是事实,今日你是逃不掉的,祸害就该承担祸害的下场。”

什么…弟弟?

什么…祸害该承担的下场?

本来趋近明朗的事情,怎么变得越来越复杂了?景烛觉得此刻的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妖王的此番话不仅震撼了景烛,同时也震撼了藏匿在暗处观看的某一个人的心。

黑暗的角落,弥散着一缕赏戏的目光,“你还不现身下去救她吗?”

与此道玩味目光夹杂在一起的还有一道充满愤怒、充满震惊、充满疑惑的目光,“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她和你的关系?”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既然如此为何我当初问你的时候你却不告诉我?”

“那时候我就说了,让你去问你爹你娘的,既然从小到大你爹娘都没有告诉你真相,我就更没义务告诉你了。”

“你——”

“镜家的臭小子,我早就说过,跟着我总是能看到好戏的,对是不对啊?哈哈哈哈哈…”

“好戏?”听着耳畔传来的闷笑声,镜无攥紧了拳头,“既然知道她是你的女儿,为何还要这般对待她?你们可是父女,你是她的亲生父亲怎么能够…”原来找寻了很久的那个和自己同样是半妖身份的孩子居然早就呆在了自己的身边;原来,景烛就是他在一直寻找的人,他竟毫不知觉;而且景烛还在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利用和伤害,这实在太讽刺了。

“亲生父亲?父女?”止殇耷拉着脑袋看着愤怒的镜无竟悠悠然开口道:“这世间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一层关系,如果可以,我宁愿亲手抹去这关系以及和这相关的那个人。”

镜无不可思议地看着止殇,见到自己女儿面临险境,这个男人的目光竟如血一般的灼热,里面挥散出来的不是担心而是亢奋,一股子看好戏甚至希望自己女儿快一点丧命别人之手的亢奋异常的表情。

这个男人究竟是多恨自己的女儿?这个男人心中到底包含了多少恨?而他自己到底又在干些什么?

当初为了让止殇不伤害景烛,他盲目地答应了他去端王府送还东西给李世子的要求,悄悄地去悄悄地放下,原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再次回去见止殇的时候,他却又说景烛去了天山,因为他告诉景烛自己去了天山…就这样,自己一步一步陷进了止殇设计的圈套中,这圈套的目的居然是为了伤害对他极其重要的人。

不,他决不允许止殇这么做。

“不过话又说胡来,你不现身,真的没有问题吗?”见镜无陷入自我意识中,止殇戳戳镜无的肩膀让他抓紧时间看眼前的画面,不然很可能错过最精彩的好戏。

空地那里,那些小妖以及万羽公主以及把景烛团团围住了,小妖们按住景烛的身体,万羽公主抽出利剑正对准景烛血红的右眼,动手就在顷刻间。

“十番的主人,你要如何选择?一个是你精心侍奉的妖王陛下,一个是你十番北家的首领兼是你最重要之人。”

“你的目的——”镜无把牙咬得咯咯响,一直收敛着的脾气在这一刻彻底被止殇引爆了,“住手。”镜无凛了笑意满脸的止殇一眼,便毫不犹豫地朝景烛那边扑了去。

而独自呆在暗处的止殇,笑意在渐收,血眼在释放着力量,他看着空地上和他有着密不可分关系的人们,冷冷地道了一句:“我的目的,就是要你们全部死——”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完结

完结章于11月02号(下周三)更

此情可待

平地上升起的太阳几乎亮得要刺瞎止殇的眼睛。

他转过身,尽量避开那样刺目的阳光,被绷带包裹着的两只眼睛抽痛起来,他想,伤口大概要化脓了。

距离天山一战已经过去了三日,现在的他和景烛在十番仁见的小医馆中安顿下来。想来,他自己也很惊讶,为什么会在计划快要成功的时候罢手。

在现实和梦境间他无数次梦到那一日的情景,他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万羽公主举剑正要刺向景烛的眼睛,关键时刻镜无出现,这也是他期待已久的场面,妖王和自己属下的对决,戏看内斗然后坐收渔翁之利什么的事该多痛快啊。

和他预计的一样,妖王根本不听镜无的劝阻,一心想要除掉有妖瞳之力的景烛,而镜无却想要保住她的命,见手下起了反叛之心,妖王自然要下狠手以儆效尤了,于是一场内部斗开始上演。

也就在他们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开启一双妖瞳,血红之光笼罩了整个山头,他要释放自己全部的力量,然后让他们全部死掉,和自己一起。

他的现身,惊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的哥哥、甚至是他的女儿。

当他步入空地之际,首先开口跟他说话的居然是他的女儿,他一辈子也忘不掉那天那时那刻的情景。

“你是我爹吗?”那个被他一次又一次伤害,继承了自己最爱的妻子的容貌、脾性还有很多很多东西的被称之为自己女儿的孩子眼含泪光地笑问自己。

和那双眼睛对视的时候,他有一刹那的错觉像是见到了自己的妻子,他其实很想说一句半句温柔的话语,可出口的终究还是伤害,“没错,我就是你爹。被自己亲爹伤害的感觉怎么样啊?”

这样总够绝决了吧。

“你真的是我爹?我,有爹了!我不再是不知道爹娘的野小孩了。”

她的情绪是兴奋的,得知真相之后,她居然没有半点恨意,真是像极了自己傻傻的、善良又单纯的妻子。

“你应该恨我不是吗?”

“恨你?为什么要恨你?”

“因为我恨你,我要你死,要你们都死。”

“如果因为妖之瞳的事而恨大家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要恨我呢?我难道不是你和娘的亲生孩子吗?我娘又去哪里了?告诉我,都告诉我…”

“你娘因为生你而死了。”

对,就是这个原因,憎恨着流着自己血的唯一至亲。

“什么?我娘是因生我而死的…!?”

啊,这句话之后,他终于在景烛的眼里看到了痛苦的情绪,那透亮的眸子也因为伤心因为悔恨而流下了眼泪。

“也难怪你恨我了,呵呵…”笑过、哭过之后,景烛平静地开口对他说道:“爹,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不恨了。”

“是的。”

“那你杀掉我吧。”

越是平静的话语通常越震撼人心,他确实怔住了。

“如果我死了,爹你就能解恨的话那就杀掉我一个人吧。但请你放过大家,看到这样大开杀戒的爹,我想娘应该不会高兴的吧!”

“我马上便可以去见她了,到时候我再赎罪就是了。”

“爹,你的意思是…”

“没错,我要和你们同归于尽。”

“不要——”

他活着的目的就是要复仇,这个世间谁也无法阻止他复仇的决心,谁也不能。

“呐,景烛,你知道妖之瞳的真正奥义吗?”

在妖瞳创造出的晦暗血腥世界中,他第一次心平气和和面对自己的女儿,也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是想传达一些什么东西给自己的血亲的,那个他妻子拼上性命为他孕育出来的孩子,他妻子说:“这个孩子将是她、他们的延续。”

“奥义?”景烛亦开始右眼妖瞳与其对视。

同样的瞳孔隔绝了外界一切的纷扰,此刻,这个为彼此创造出的世界中唯有血脉相通的二人而已。

“传说说,妖之瞳是祸世之瞳,如果你有一颗包容世间万物的心,那些呈现在双眼中的景色自然是美好的,就好比我在你眼中看到的东西;若怀着仇恨之心,那么眼中就会激起毁灭的欲望,毁灭他人的同时也毁灭自己。所以,祸世或者惑人都是由一个人的心所操控,而我的心,早在一梦死去的那一刻就死了,如行尸走肉一般存活于世的我所看见的景物自然是死物。”

“一梦,是我的娘吗?”

“对,你娘叫景一梦。”

“就算为了娘,你也要好好活下去,这个世界,除了仇恨以外还有很多东西,比如爹你内心对娘的爱和怀念。”

“你懂什么?被亲哥哥追杀的痛苦你知道吗?失去挚爱之人的痛苦你又知道吗?那种独自一人在黑暗中舔舐伤口的孤单你又知道吗?”

“我不懂,但你还有我。”

悬浮在空中的身体,那一双冷得和冰碴一样的手忽然被一双温暖的手给包裹住了,这双手的温暖和一梦一模一样,一旦靠近就想要拼命地留住她的温暖。

温暖之余,还有带着恳求的柔和嗓音响起,那个孩子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道:“我发誓,我会陪着你,不让你孤单,你也不再是一个人了。”

一只血红的妖瞳、一只漆黑清亮的人眼,仿佛只凝视着那一只眼,他充满戾气而喧嚣的心就能慢慢平静下来,在那一片深邃的漆黑中,他好像看见一个女人正打着一把二十四骨伞朝他招手微笑,在旋转的伞骨之间,过去他和景一梦相处的每一幕都在眼中倒流而过,心房沉寂已久的心也似乎随着倒流的景象而再次跳动了起来,噗通噗通——

这种感觉是什么?

怦然心动?还是证明自己是活着的?

可是,从眼瞳中弥漫出来的毁灭之力已经无法挽回了啊!怎么办?

“爹,你还有我。”

“爹,你还有我。”

“爹,你还有我…”

耳畔不断传来山崩地裂的声音,血红的鲜红中小妖们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地在动生命在流逝,而杀戮中唯有这一句话一直在脑海中萦绕。

真的好想,再活一次啊!

那么,只剩一个办法了。

止殇开始渐渐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了。大概在杀得兴起停不下来的时候,景烛那双像极了景一梦的眼睛是拯救他的源泉吧。

为了那双眸子,他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和阳光,为了那点微乎其微的继续面对这个世界活下去的希望和阳光,他竟然自毁了双目,然后停止了同归于尽的近乎毁灭性的杀戮。

这种疯狂的尝试,也确实让他吃尽了苦头。

他整张脸脸的一半几乎都被埋在苍白的绷带之下,灼热的疼痛感终日麻痹着他的神经。他开始咳血,也时常会头疼到昏倒。如果不是有景烛照顾的话,他恐怕自己会活不到现在。

挣扎着从床榻上半坐起来,倚着墙壁,紧紧地捂着双眼的伤口处。颤抖的手臂触动着他浑身的筋骨,可恶,又抽筋了,他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门开了,他听到一声熟悉的嗓音,“爹,要是觉得疼的话就叫出声吧,对着我不用显得这么拘谨。”

“少、在、这里,给我废话…这点、疼,我还吃得住。”止殇想,他还是无法对她好言好语起来。

话虽如此,但阴影里的止殇已经不自主地蜷缩起来,双眼的绷带被隐隐染红,一丝丝血痕顺着他的脸庞滑落下来,和脖颈里的细密的汗珠混杂在一起。

“爹,你忍一忍,仁见医生一定会治好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救助。”

景烛对止殇如此惊的忍耐力感到不可思议:“为什么要忍到这种地步?”

“我、不、能…咳、咳…”

明明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不能、让你…看见我,这么没用的样子。”

是倔强偏执的父亲在对孩子宣战吗?景烛看着眼前的止殇,一刹那有了这种感觉。

但对于一个恨着她的父亲来说,她无疑是害死自己母亲的罪魁祸首。无法挽回自己母亲的生命,也至少让她留在父亲身边,尽到做女儿该尽的责任,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景烛想。

“你是我爹,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爹,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虽然她爹还不能认同自己,但她已经很庆幸了,在关键时刻她爹还是为了她停止了杀戮,尽管用得是自毁双目的方法。也正是因为失了那双带给他力量同时也带给他不幸的眼睛,妖王才答应放他们一马。收了手留了命,但是日后的生活必须是在无尽的黑暗中度过,那种失去眼睛失去光明的痛苦,她比谁都体会得更深,所以也决定了,“爹,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一直桀骜的父亲失明之后,她自当对他不离不弃,当他的眼睛,陪他看世间最美的风景,告诉他人世的美好,让他爹冷漠的心温暖起来。

听到这句话,止殇骤然起身,背过身去。

窗框间已经有了几缕阳光的温度,晒在他背上,让他觉得有些暖。

“你真的跟你母亲一模一样。”止殇淡然地说着,“很傻却很善良。世间的一切人一切事物在你们眼中都是美好的,你们可以用自己的笑容和善良给他人带来无尽的温暖和阳光。”说着,他勉强支撑起身体,摸索着跨下床的时候,一个踉跄摔倒在景烛怀中。

双手交握,景烛突然将怀中喘息着的止殇抱紧。交叠的呼吸让止殇感到阵阵炽热,他安静的将脑袋放在景烛的肩头:“你的身上好像也有一梦的味道。”

景烛迟疑,点头说:“嗯,因为我是娘的孩子。”

时间好像在那座安静的小屋里停止。有一瞬间灵魂麻痹的感觉,仿佛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止殇回到了某个温暖的怀抱中,耳边传来的是某个人的温软耳语。

有人拍着他的背,帮他驱赶着痛楚。温柔又有归宿的感觉,这种时候,止殇发现,他的疼痛真的消失了。

果然,他还是无比怀念人身上的温度。

他闭起眼睛,安静地倒在那个温暖的肩头,轻声的呢喃,“而我差一点再一次扼杀了这股温暖。对不起,景烛。”

这样在疼痛中醒来,又在痛苦中睡去的日子没有持续很多天。止殇惊人的恢复能力显然连仁见都感到吃惊了。

原本那些时常化脓的伤口开始结疤,虽然整个人看上去依旧浑身是伤,但精力显然恢复了不少。止殇开始正常进食,虽然每次还是依旧对景烛不理不睬。

住在这里,极其的安静,除了仁见和景烛之外,偶尔镜无也会过来看望他一下,尽管十番的大家都对他十分友好,友好到甚至忘记了他的所作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