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璧从外头走了进来,身上又换上了一身旗装,她生得美丽,于是穿什么都好看,普普通通一身旗装在她身上,也立刻美的如同彩云织成的无缝天衣。
“嫔妾恭请太后圣安。”她规规矩矩向太后行礼,眼珠子却不停往魏璎珞身上瞧,让魏璎珞眼角直跳,恨不得立刻与她撇清关系。
见她如此,太后心中更加生疑,冷下脸道:“容嫔,你上回说的,都是真话吗?”
沉璧又看了魏璎珞一眼,见她如此不上道,魏璎珞脑门上都急出汗来,心道:“这小祖宗怎么这么拎不清,不晓得此时要装作与我不认识……不,最好装成与我有仇的模样吗?”
更叫魏璎珞五内俱焚的是,沉璧犹豫一下,忽然朝太后跪下去:“请太后恕罪,沉璧没有说实话。”
众人皆惊。
魏璎珞刚要开口,太后狠狠瞪了她一眼,将她要说的话瞪回肚中,然后沉声道:“容嫔,你说清楚,若有人教唆你撒谎,我绝不轻饶!”
沉璧又犹豫了一下,最后一咬牙:“太后,沉璧是骗了您。他们说得对,我的确是个妖邪。”
太后原先怒不可遏,只待她将事情说明白,就狠狠责罚她与魏璎珞,此时却有些懵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沉璧刚出生的时候很正常,到了三岁却不断生病,一个劲儿地说自己住在一间水晶屋子里,还天天嚷着要温嬷,要会跳舞的小人儿,把所有人都吓坏了。”沉璧闭上眼睛,豁出去似的,“后来游方的喇嘛经过,为我施了法,才算恢复正常,他说这叫夺胎,幸好发现得早,否则保不住我的命!”
她没睁开眼,所以看不见屋中人的眼神,刘姑姑是惊骇,太后是惊喜,至于魏璎珞……则是狐疑。
絮絮叨叨将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沉璧将脑袋往地上一磕:“太后,我知道隐瞒等于欺骗,您若要惩罚,就惩罚我吧!”
当的一声,竟是茶盏落地的声音,太后已有些失态,推开刘姑姑扶过来的手,亲自走到沉璧身旁,将她扶了起来,强压着心中的喜悦,以至于声音都有些颤抖:“好孩子,你有这样的际遇,是上天给予的恩赐,我又怎么会怪你呢?没事了,别害怕,啊?”
沉璧慢慢抬头看向她,脸上的笑容温和柔顺,是太后最喜欢的那种笑容,但是……但是与她平日里天真无邪的模样差太多。
魏璎珞心中一凛。
等到从寿康宫里出来,两人都松了口气,无论如何,总算是过了这一关。
“刚才那番话,连我都不知道,谁教你的?”魏璎珞明知故问道。
沉璧是不是和安公主的转世,她心里最为清楚,但她充其量只能在对方唇下扎两个小痣,骗过太后一时,但刚刚那番说辞,搞不好能骗过太后一世……
果然,沉璧毫无戒心地回道:“皇上呀!”
魏璎珞心中一沉,心道果然如此……
“皇上怕露馅儿,特意告诉我的!”似没看出魏璎珞的失落,沉璧学着弘历的模样,一本正经道:“沉璧啊,你记住,和安小时候一吃药便嚎啕大哭,太后命人在房间里放了很多精致的琉璃物件儿,用清脆的敲击声转移注意力,就像水晶屋。她很依赖乳娘温嬷,一到黄昏便开始寻她,谁都哄不住。对了,太后还特意做了一只牵线小木偶,专门哄她开心……”
魏璎珞面无表情道:“皇上待你真好。”
“你也对我很好。”沉璧忽然转头看着她,眼神真挚而又虔诚,如同佛前信女,“你为我撒了弥天大谎,我当然不能露馅!你保护我,我也要保护你啊。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演,一定会报答你!”
魏璎珞敷衍的嗯了几声,全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更没想到,日后她竟会用那样的方式来报答她……


第一百七十四章 麝香丸
承乾殿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继后轻轻倚在椅背上,目光里充满忌惮:“容嫔,这么急着要见本宫,到底有什么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今日的沉璧更美了。
旁的女子,都是年岁越大越显老,不是白了头发,就是皱了眼角,就连继后自己,也因后宫之中要打理的事情太多,生生熬白了几根头发。偏眼前这女子,已经年近三十,却没有一丝老态,反而一日比一日美丽,一日比一日鲜艳,只消多看她一眼,继后心中就多一丝恐惧与嫉妒。
沉璧行了一礼:“给皇后娘娘请安,今日贸然到访,是为了解开误会。”
继后回过神来,失笑道:“本宫与你之间素无往来,又何谈误会?”
沉璧摇摇头:“不,有误会,皇后娘娘误会沉璧想要争宠,误会我会威胁到您的地位。”
这算什么误会?继后略带嘲讽道:“容嫔,你入宫一天,皇上便力排众议,修建宝月楼。入宫三月,享尽了天子独宠,整个后宫怨声载道。如今你站在这里,竟然对本宫说,这一切都是误会。哈,这可真是本宫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
沉璧:“皇后娘娘,我一直想不通,您为何要纡尊降贵,与我为难,可直到最近,我慢慢了解紫禁城的过去,才懂得其中的奥妙!您是怕我独享皇上宠爱,将来生下皇子,会重演当年太宗文皇帝之祸!”
继后挑眉:“本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太宗文皇帝独爱博尔济吉特海兰珠,因八阿哥出生大赦天下,引发朝野动荡。顺治帝眷恋董鄂妃,视四阿哥如嫡子,更三次有立储之念。到了先帝,因对年妃宠爱过甚,那样杀伐果断的皇帝,竟待阿哥福慧如珠如宝!若非这些受尽宠爱的孩子夭折了,还未知后事如何!” 沉璧叹了口气,“如今,皇上对我之宠,远胜当年令妃,您担心将来我有子嗣,会挡了两位尊贵阿哥的登天之路!”
继后嗤笑一声:“听听,皇上都把你宠成什么样了,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
沉璧微微一笑:“皇后娘娘对付我,就是为了子嗣,若我能解除娘娘的后患,您是否会就此罢手,再不为难我和令妃?”
继后:“如何解除?”
沉璧取出一瓶药:“都说麝草有绝子之效。这一瓶,是麝香丸,娘娘,您仔细看好了!”
继后原本好整以暇,无论沉璧说什么做什么,主动权都掌握在她手中,直至此刻,见了她手中药瓶,方面色一变,双手握住扶手,朝离沉璧最近的袁春望喊道:“快,阻止她!”
沉璧却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瓶子里的药碗尽数倒进掌心,然后一昂头,一把药丸全闷了下去。
袁春望姗姗来迟,如今只能扣住沉璧的咽喉,强迫她将服下的药丸吐出去,因此与沉璧起了冲突,而比力气,这位后宫大总管,却不是马背上长大的沉璧的对手。
将他推开后,沉璧擦了擦嘴角,对皇后笑眯眯道:“皇后娘娘,若我再也不能生育,你可以放过我们了吗?”
一个美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对自己都狠的美人。
继后简直肝胆俱寒,这女人哪儿不能服药,偏偏要赶到承乾宫来,这摆明是要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皇后嫉妒她受宠,硬生生将她逼上绝路。皇上会如何想?太后会如何想?
只怕日后但凡她有个头疼脑热,旁人就会第一个怀疑到继后身上。
好心机,好胆量!
“太医……”继后恨的咬牙切齿,一字字从牙缝里蹦出,但没等她说完一句完整的话,门外就涌进来一群人,有沉璧的侍女遗珠,有李玉,有……弘历。
一瞬间,继后心中闪过两个字——完了。
弘历心中震怒,却知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狠狠瞪了继后一眼,便打横将沉璧抱起,许是吃了太多药的缘故,她有些身体发软,脸上也布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宣叶天士来!”弘历吩咐一声,将人带回了宝月楼中。
叶天士匆匆赶来,又是诊脉,又是喂药,从早上忙到傍晚,沉璧呕了一次又一次,几乎将胃部完全掏空。
弘历不忍见她痛苦的样子,避出门外,顺道给遗珠使了个眼神。
遗珠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弘历转身问她:“麝草从何而来?”
遗珠:“主子诓太医院要配太真红玉膏,一定要用到麝草,等了一个月,才凑齐药量。”
弘历:“太真红玉膏?怪不得她一直在研究香谱,你说,这本书哪儿来的!”
遗珠忐忑:“主子从御花园养性斋带回来的。”
弘历冷笑:“拖下去。”
李玉:“嗻!”
李玉一挥手,两名太监匆匆入内,眼看便要将遗珠拖下。
遗珠惊慌:“不,不要!皇上,是延禧宫,香谱是从延禧宫带回来的!”
弘历面色微变:“延禧宫?”
遗珠叩头如捣蒜:“皇上,令妃娘娘在教主子制香,这本香谱便送给了主子。只是奴才也不知道,主子竟起了这样的心思!主子生怕连累令妃,叮嘱了奴才不可说,奴才绝非有心欺君啊!”
弘历目光停在桌边的香谱上,迟迟不开口。
李玉:“皇上……”
璎珞,究竟是沉璧起了这样的心思,还是你起了这样的心思?弘历闭了闭眼,忽然将手中香谱丢给李玉:“烧了!”
李玉:“嗻!”
香谱被烧了,唯一一件指向延禧宫的证据烟消云散,可怀疑的火星却飘进了弘历的心底,他不知该怀疑沉璧,还是该怀疑魏璎珞,所幸此时侍卫来报,说有重要军情,倒是解了他的围。
弘历前脚离开,魏璎珞后脚就来了。
她得到消息不算迟,但也不算早,故而此刻才匆匆赶到,见沉璧羸弱地躺在床上的模样,不由叹气:“沉璧,你这是何苦?”
沉璧昂起布满汗水的脸,俏皮一笑:“一个不能生育的妃嫔,皇后不会再找我的麻烦,也不会再连累你!”
魏璎珞:“你太莽撞了!麝香丸治风湿外侵,身体疼痛,谁说能绝子了!”
沉璧吞吞吐吐:“不止麝香,我还在药丸里加了些水银。”
魏璎珞:“你——”
“草原上曾有常年佩戴麝草,导致终身不孕的女人,所以我才会想到这法子。”沉璧的笑容有些狡黠,“好了好了,别这种脸色,不管麝香丸功效如何,只要大家都相信,是皇后逼我服用,就已经足够了!”
魏璎珞盯了她许久:“你……为何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