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威胁还没说完,两人就已经到了一楼,杨爸爸正在和江敬言说话,江敬言现在看起来情绪稳定了不少,至少可以正常言谈微笑了。
杨弯恨恨地瞪他一眼,走到餐厅坐下,闷头吃饭,也不吭声。
杨爸爸看见女儿这样,有点担心地说:“囡囡怎么了呀?哪里不舒服吗?怎么气色那么差?”
杨弯用筷子戳着米饭道:“没什么,被小狗咬了一下而已。”
江敬言正在吃东西,一听这话便被呛到了,不断咳嗽起来,难得的非常不优雅。
杨妈妈立刻去给他倒水,餐厅里就只剩下他和杨弯,还有杨爸爸。
杨爸爸不知道在楼上发生了什么事,还在担心女孩被“狗”咬的事情,忧心忡忡道:“被狗咬了?那要打狂犬疫苗的呀!你什么时候被咬的?打针了没有?”
杨弯抬眼瞟了瞟面红耳赤的江敬言,嘟囔道:“就刚才咬的,不用打针了,是家犬。”
“家犬”江敬言终于等到了丈母娘的温水,他直接喝了一大杯,借此来掩饰自己的愤怒与尴尬。
杨爸爸依然在哪壶不开提哪壶:“家犬也不一定就安全呀,还是要打针的,你先别吃饭了,爸爸现在就带你去打针。”
杨爸爸站起来想去穿外套,真的打算带女儿去打疫苗,了解一切的杨妈妈狠狠瞪了一眼闺女,然后一把按住了杨爸爸的肩膀,把他按回了椅子上:“你给我坐下!别瞎搀和了!”
杨爸爸还不气馁:“怎么叫瞎搀和呢霞姐?囡囡被狗咬了呀。”
江敬言直接放了筷子:“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他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杨爸爸纳闷地望了一眼,又被杨妈妈揍了一下。
“都怪你个死老头子!你怎么就那么能拖后腿呢!”杨妈妈瞪着眼睛看还在偷笑解气的杨弯,“还有你!敬言不吃你也别吃了,还好意思吃饭,真是个笨丕!(川话笨蛋的意思)”
杨弯被夺走了美味的饭菜,只能恹恹地下了桌。
她灰溜溜地回到了客厅,以为江敬言去了楼上,所以不敢上去。
但江敬言其实没有回楼上。
他去了车库。
并且很快就回来了。
还带着一大叠的资料。
杨弯看看被他用资料堆满的桌子,又看看他本人,他十分平静地说:“这是孟妮给你准备的资料,你好像忘记拿回来了。不过没关系,我帮你搬回来了。”他低低沉沉道,“好好看吧,杨弯,你的杂志社还在等着你回去主持大局。”
杨弯:“……”完了。
这下真的完了。
他要做的事肯定不像他说得那么简单,他肯定是想报复她刚才在爸妈面前说他是家犬。
以前的江敬言已经死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已经是钮祜禄·敬言了。
杨弯直接抱住了身后的母亲,带着哭腔道:“妈妈我怕,我要回家。”
杨妈妈一把将她塞进沙发里:“回个爪子家你回,老实坐着,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杨弯又开始呼唤父亲:“……爸!”
杨妈妈再次把她抓回了沙发上:“喊爸也没用,你爸走了,连夜走的,站票。”
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不敢说话瑟瑟发抖的杨爸爸:“……”
杨弯瘫在沙发上,仰头望着坐到了她对面,已经开始帮她翻资料的男人——显而易见,江敬言这个男人如果铁了心要复仇,那可比面对一个师的兵力还要可怕。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惹他啊!
啊!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勇气啊!
第十二章
杨弯真的很不想面对此刻的现实。
桌子上那些企业资料,以及总编义务,压得她整个人喘不过气来。
她一个可怜巴巴的十八岁少女,虽然有着成就一番事业的决心和抱负,但也……也没想过来得这样快啊。
对于她来说,这简直就是一觉醒来就成就了伟大梦想,什么坎坷艰险都没经历过,这要她怎么心安理得地品尝胜利果实呢?
捧着手里厚厚的一叠资料,杨弯偷瞄了一眼坐在一边监督的江敬言,这个臭男人就跟高考的监考老师一样,正襟危坐在一边,只要她稍微转移注意力,他就像个机器一样开始提醒她。
真是讨厌。
杨弯愤愤不平地合上手里的资料,哭丧着脸望向最心软的父亲:“爸,我真的看不进去,我搞不定的……”
杨爸爸早就不想看女儿受煎熬了,可杨妈妈就在他旁边坐着,他真的是……爱莫能助。
“囡囡再努努力,你学习成绩那么好,这点事情不在话下的,你要相信自己呀!”杨爸爸握着两个拳头,作势给女儿加油。
杨弯朝母亲投去怨念的眼神,有点崩溃道:“你们现在逼着我看这些,我真的看不进去,我真的搞不定,我不行……”
只要一想到即将要承担怎样的责任,要经营怎样的企业,杨弯就觉得压力山大。
她仰靠在沙发上,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江敬言坐在一边,注视着她那副自我厌弃的模样,良久才道:“我认识你八年,第一次听见你说‘我不行’这三个字。”
杨弯进气多出气少道:“你要是认识我二十五年,你会听见更多的。”
江敬言面色微凝,他扫了扫她手里紧握的资料,低声道:“你就这样认输了?”
杨弯直接把手里的资料丢到了桌上,睁大眼睛道:“我这不叫认输,我这叫有自知之明,你让我一个刚上大一的人去经营那么大公司,我怎么做得到呀!就算做得到,我也不能一口吃成一个大胖子呀!你这样逼着我看这些东西,除了能报复我,让我不爽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她摆事实讲道理,“这就好像上学的时候背课文一样,别人总在一边逼着你背,你能背得下去吗?你不会产生逆反心理吗?”
她用那样自然的语调和态度说她是一个刚上大一的人。
哪怕是在这种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她也没有露出任何伪装的痕迹。
即便江敬言不愿意面对,也不得不承认,她真的记忆倒退的可能性,非常非常大了。
他微微拧眉,唇线紧抿,克制着心中的不安,坐在那沉默了许久才微微启唇,不轻不重地说:“你不是真的大一学生了,杨弯。你要搞清楚一件事,你现在已经二十五岁了,哪怕就像你说的,你的记忆真的倒退回了十八岁,但你的身体年龄依然是二十五岁。七年间发生的事无从改变,你要尽快适应一切,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
他将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尤其是说到“生活”两个字的时候。
他眼底充斥着晦暗不明的感情,杨弯望进那双眼睛,张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想起了他们两人的关系。
他们是夫妻。
看样子也不是刚结婚。
那他们估计……该做的早都做过了。
也就是说,之前被他套路的那个吻,也不是她的初吻。
那她也就没有理由去气他骗她的事情了。
也许他还觉得很冤枉,很委屈吧。
好好的老婆变成了这个样子……
杨弯忽然觉得好难过,手抓着衣袖,咬着唇半晌未语。
最后,还是杨爸爸看不下去了。
他拿起了手机,不知翻出了什么,站起身,摆出一副表演家的样子,斗志昂扬道:“女儿!振作一点!不要被眼前的困难打倒!不要让阻碍冲昏你的头脑!想想你的梦想!不要因为害怕失败而止步不前,你需要佛系一点!”老父亲挥舞着双手,“要淡定面对危机!要从容面对坎坷!要以微笑面对折磨你的生活——加油,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杨妈妈忍无可忍地拍了一下丈夫的头:“够了!平常都跟你说了让你少在网上看那些鸡汤视频,今天居然还演上了!明天我就去给播主留言,告诉他你没拿授权就跑出来乱讲,让他拉黑你!”
“不要啊霞姐!”杨爸爸紧张起来了。
杨妈妈也懒得让他在这里捣乱了,拉着丈夫就走,杨弯想拦,但她哪儿拦得住风风火火的老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唯一可以拯救她的父亲被带走了。
砰的一声,家里的门被关上了。
杨弯转过头,岳父岳母要离开,江敬言自然也起身相送,所以他现在就站在她身边。
她看着他,他也慢慢望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几秒钟,杨弯忽然道:“我爸说的那些话,其实……”她沉吟着,“细品之下,确实也有几分道理。”
她看上去有些反常。
江敬言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我需要佛系一点!”杨弯从来不是个会容许自己悲观太久的姑娘,她很快就振作起来了,双手叉腰高声道,“我要努力奋斗!不能害怕失败!失败是成功之母,败了就败了,屡败屡战总会成功的!”
江敬言:“……”他是不是也该学习一下她这份乐观呢。
如果他可以学到几分的话,也就不用在心里那样矛盾和难受了。
励完志的当天晚上,杨弯倒是没什么不对劲,只是把那些资料全都搬进了主卧室。
但第二天就不是了。
江敬言不仅仅和杨弯合开了公司,他还继承了家族企业,管理着遍布国内外的豪华连锁酒店,平常是很繁忙的,昨天他已经因为杨弯耽误了一天工作,堆积了不少文件没看,第二天就必须得去上班了。
他是在忙了一天之后回到家时,才发现问题的。
杨弯不在家。
偌大的别墅里只有吴妈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江敬言脱了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走到厨房门边问吴妈:“她呢?”
吴妈转过身道:“江先生回来了呀,江太太她出去跑步了,三点钟出去的,她说大概五点钟左右回来。”
江敬言看了看腕表,这都七点了她还没回来,比承诺的时间晚了两个小时,难道是出事了?
又或者说——她跑了?或者故态复萌,又去找那个谁了?
江敬言谢过吴妈,烦躁地走到客厅,把外套随便一丢,摸出手机就要打电话兴师问罪。
杨弯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回了家。
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推门走进来道:“吴阿姨,快,快帮我倒杯水,我要渴死了。”
回答她的不是和蔼可亲有求必应的吴阿姨,而是那对她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江敬言。
“剧烈运动之后不能马上喝水,水会增加汗水排出,过多损耗体内盐分,增加血液循环,加重心脏负担。”男人清冷而快速地说,“你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吗?”
杨弯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然小百科先生,讷讷地说:“……我还真不知道这个。”她还很好奇,“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怎么会知道这个?”
江敬言提了口气,半晌才道:“因为我打篮球。”
“哦哦哦,差点都忘了,你是校篮球队的。”杨弯扶着双膝喘了一会,直起腰道,“好嘛,你说不能喝就不喝,你是专业的,听你的。”
她这么听话,倒是让江敬言到了嘴边的指责没了用武之地,他皱眉注视着杨弯浑身无力地走进屋,扶着楼梯往上走,问了出心中最大的疑惑:“你在搞什么鬼?”
她病好就一直懒洋洋的,现在突然开始跑步——总感觉这其中有诈。
江敬言觉得他真的快被逼疯了。
他就像一个丈夫出轨了的女人,时时刻刻都在疑神疑鬼,但凡她有一丁点不对劲,他就会想——她是不是去找那个人了。
他紧紧握着拳,与其说是在生杨弯的气,倒不如说是在为自己变得越来越自卑、扭曲而感到无力。
杨弯这会儿正站在楼梯上,她上身的运动衣背后都被汗湿透了,头发也有一部分因为汗水而贴在头上。
她的脸颊因为剧烈运动变得红彤彤的,这模样怎么看怎么有点狼狈,却又莫名很可爱。
江敬言就那么看着她,用一种矛盾而挣扎的眼神,杨弯看得心里发慌,结结巴巴地说了句:“我在减肥啊。”
她转过身来,解释说:“你之前不是提醒过我,我吃得太多吗?我想明白了,我爸昨晚说得很对,你说得也有道理,我不能因为担心失败就止步不前,那都不像我了。我相信二十五岁的我可以做到的事情,只有十八岁记忆的我也能做到。”她紧握着拳,掷地有声地说,“我要有一个好的开端!一切就从减肥开始!我要恢复原来的身材,把最近吃得这些肉肉全都减下去,我可是在时尚杂志社工作的人,怎么能不管理身材呢?”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只是想减肥。
江敬言恍惚了一下,慢慢笑了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反正看得人心里挺不舒服的。
如果只是想减肥的话,也没什么。
跑跑步,就跑跑步吧,总比天天呆在家里闷着看资料强。
不过吧,凡是都该有个度,即便跑步也是。
杨弯她就没什么度。
她简直想什么就做什么。
比如——
“你快去吃饭吧,我麻烦吴阿姨帮我做了减脂餐,呆会才吃,不和你一起了,你不用等我。”她说完话就继续上楼,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说,“对了,我待会吃完饭休息一下还要出去夜跑,你忙你的,也不用管我,我可能晚点才会回来。”
夜跑……
一个年轻女孩,大半夜出去跑步,这真的不安全。
江敬言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他看到过的所有夜跑出事的新闻,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杨弯被伤害的画面。
不行。
坚决不可以。
江敬言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杨弯,抓着她的手腕说:“白天出去跑跑也就算了,晚上不能出去。”
杨弯不解地问:“为什么啊?”
江敬言严肃地说:“大半夜一个人出去跑步,你不觉得很危险吗?”
杨弯愣了愣才说:“我只在小区里跑,这里住的人都非富即贵的,进出也需要登记,还有好多保安,能有什么事?”
话是这样说,但江敬言就是不放心。
“反正我不允许你一个人出去夜跑。”他语气坚决,不容置喙。
杨弯为难道:“你说我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来,你不支持也就算了,怎么还拖后腿呢?”
江敬言正想说他可以给她买跑步机,就听见她无奈地说:“那不然你陪我去跑?”
“笑话。”他想都不想道,“我已经因为你堆积了很多工作,晚上还要在书房加班,哪有时间浪费在跑步上。”
杨弯手一摊:“那就没办法了,你忙你的,我自己去就行了。”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又想走。
她好像铁了心一定要去夜跑。
江敬言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他只能再次拉住她的手腕,尽量拖延她:“你想自己出去夜跑也不是不行。”
杨弯回眸,用眼神询问道——怎么?
江敬言俊美如画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思索:“但今天不行,你可以明天再去。。”
“……”好像也不是很难接受,刚刚开始运动,太过激进也不好,那就……休息一晚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