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被她侧面提醒了她失去了十八岁之后的全部记忆,依然让他觉得十分可笑。
他忍耐半天,才把到了嘴边的指责咽了回去,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她要玩,那他就陪她玩好了,他倒要看看,她能“玩”到什么时候。
杨弯根本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七年后的江敬言可比大一时的他喜怒不形于色多了。
她欲言又止地想问问他,她现在是做什么工作,毕业之后都做了什么,但看他这副连半句话都不想再和她说的样子,她又闭上了嘴。
算了,回去之后打电话问问爸妈吧。
话说回来,她还没搞清楚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溺水呢,这个也得好好问一问。
下定了决心,杨弯就等着回到了她和江敬言的“家”之后把她的安排提上日程。
不过,当她真的踏进那栋豪宅时,却没办法很快提起心思想那些计划了。
只有十八岁记忆的杨弯证实了学校里关于江敬言的最大传闻。
大家都说,江敬言家世显赫,出身豪门,老爸老妈钱多到可以买通所有教授和校长给他好成绩。除了这一点之外,大家也实在想不出根本不学习的他是怎样拿到好成绩的了。
杨弯也是信以为真的一员。
看看眼前这豪宅,她很想说,同学们,我帮你们验证了你们的话,江同学他是真的出身豪门啊,可我没机会再返回七年前告诉你们了,好心酸啊。
“进去,别堵在门口。”江敬言从后面走来,不耐烦地轻推了她一下,杨弯立刻“哦”了一声往前走,没走几步,就瞧见一位慈眉善目的阿姨。
……难道这就是江敬言的妈妈?
杨弯回眸瞟了他一眼,见他没有介绍的打算,又想起自己刚刚认命了,也不能对长辈无礼是吧,但直接叫妈她实在做不到,所以那就……
“阿姨好。”杨弯特别谨慎恭敬地弯腰跟对方打招呼。
江敬言上楼的动作一顿,嘴角狠狠一抽地望向她说:“你在做什么?”
杨弯莫名地扫了一眼满脸尴尬震惊的阿姨,又望向自己的挂名丈夫,纳闷道:“和你妈打招呼啊,有什么不对吗?”
……瞧瞧那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看起来她“玩”得很开心,很认真,很没下限啊。
江敬言头疼地扶额,玄黑的眸子狠狠瞪了她一样,一言未发,负气而去。
杨弯皱皱眉,搞不懂他生哪门子气,倒是对面的阿姨为她解了惑。
“……那个,江太太,我是吴妈啊,我是这里的保姆,您不记得我了?”满脸和善的阿姨为难地说了这么一句。
杨弯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对不起。。。”杨弯脸色难看地说,“我生病了……我的意思是,我的脑子不太清楚,所以才会认错人,您见谅……”
吴妈笑着说:“没事的江太太,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好多了吗?”
“……”她一点都不好,杨弯面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要不要我做点什么东西给您补一补呀,江太太?”吴妈关切地说。
杨弯低声道:“那个,商量个事儿……您能先别叫我江太太了吗?”
吴妈惊讶道:“为什么呀?”
杨弯抿抿唇说:“总感觉那不是在叫我。而且也别用‘您’称呼我,那是我该对您的称呼,您是长辈。您就叫我杨弯就行了。”
“那怎么行,江先生知道了是要怪罪的。”吴妈猛摇头。
杨弯退而求其次道:“那,叫杨小姐?”
吴妈权衡半晌,见她坚持,也就随她去了。
“那好吧杨小姐,你想吃点什么吗?”
杨弯挥挥手沮丧地说:“不了,您忙您的吧,我上去看看江同学……哦不,是去看看江敬言。”
吴妈表情怪异地注视着杨弯好像奔赴刑场似的上了楼。
她此刻与过去的天壤之别让吴妈感觉十分惊悚,忍不住抖了一下,才快步进了厨房。
江敬言哪儿也没去,他回了卧室。
虽然这栋房子有点大,但二楼的主卧室不难找。
卧室门开着,江敬言就站在里面。
杨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扒在门边,正琢磨着该怎么和他道个歉呢,毕竟她把保姆当成了他母亲,这很不礼貌,就算是她不记得往事了,也该道个歉,但是……
她还没开口,注意力就被卧室墙上的婚纱照吸引了。
杨弯瞪大眼睛望着。
婚纱照很简单,深灰的纯色背景下,一身白色鱼尾婚纱的她挽着一身黑色西装的俊美男人,两人亲密无间地靠在一起,双眸注视着镜头,嘴角都挂着甜蜜的微笑。
……那是她吗?
打扮得那样美丽,挽着那样英俊的江敬言的人,是她吗?
杨弯下意识抬手抚过脸颊,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也可以变得那么漂亮。
江敬言回眸望向门口,瞧见了盯着婚纱照发呆的杨弯。
她眼底的震惊与无措不似作假,这让江敬言本就不怎么好看的神情越发难看了。
他都不知道她的“演技”有这样好,装模作样起来还挺投入的。
他安静地立在那,紧蹙眉头盯着她,想要看出她的破绽,但是没有。
没有任何破绽,她就像真的记忆倒退了一样,对一切都感到陌生。
尤其是对他。
江敬言的心顿时好像被狠狠扎了一针似的,疼得他呼吸都有些不稳了。
杨弯在这时缓缓将视线从婚纱照上转到了他这里。
“那是我们吗?”她不可思议地问。
江敬言用尽了力气来维持他话语的冷静:“你没瞎的话应该看得出来。”
杨弯听了这话,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虽然刚醒来时,在父母就差拿来结婚证给她看的洗脑程度下,她相信了她和江敬言的婚姻。
但如此直接地面对两人真的在一起了,甚至还很恩爱,她还能那样饱含深情地注视他,而那样冥顽不灵的江同学也能用那种温柔如水的眼神注视她,这个事实……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她需要喝个奶茶冷静一下。
恰好这时吴妈来了,端着个托盘,上面放了个杯子,杨弯瞧见,完全处于无意识状态下的她直接把杯子端起来灌进了嘴里。
极其苦涩的味道瞬间侵袭了整个味蕾,一股呕意系上心头,杨弯在喝下杯子里的东西之后立刻便全数吐了出来。
吴妈:“……杨小姐,那是江先生的黑咖啡……纯的。”
杨弯:“……我尝出来了。”她狼狈地用手撑着墙,一身的苦涩咖啡味,地面上也残留着咖啡的痕迹,她很不安地说,“抱歉吴阿姨,我把地面弄脏了……”
“没事没事,我马上去收拾。”吴妈温和地说完,立马端着托盘走了。
她走了,杨弯才很不好意思地望向了卧室里。
她觉得特别丢脸,江敬言肯定会笑话她,说不定还会继续讽刺她。但当她心情复杂地望过去时,见到的却是褪去了西装外套,只穿着白衬衣和西装裤朝她走来的男人。
江敬言满脸的不耐烦,眼神很冷酷,但他朝她伸出了手,手里握着干净整齐的深色手帕。
杨弯惊讶地望着他,那一刻,眼前外表冷漠却内心对她抱有关怀的男人,和她记忆里存在的那个在开学报道时拒绝帮忙的江同学合二为一。
她略显恍惚地说了句“谢谢”,接过手帕胡乱地擦着脸颊上的咖啡。
江敬言见她六神无主,根本不知道该擦哪里,终于还是忍不下去了。
他伸手夺过手帕,满脸冰冷却动作轻柔地为她擦去下巴和脖子上溅上的咖啡。
杨弯怔了怔,有些慌乱起来,手不是手腿不是腿的,只能靠对话来缓解紧张:“你、你怎么喜欢喝那种难喝的东西。”
江敬言面无表情道:“总比你每天都要喝毫无营养只会增加脂肪的奶茶好。”
“……”刚刚才对他升起了一丝诡异的好感,立刻就被他的毒舌给打破了,杨弯恨恨地望着男人近在眼前的漂亮嘴唇——哼,这么好看的嘴,不缝起来真是太可惜了。
“你说什么?”江敬言给她擦咖啡的动作一顿,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浮现出几丝危险。
杨弯立刻抬手捂住了嘴巴。
糟糕,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第四章
杨弯最担心的问题得到了妥善的解决。
——她的丈夫,她那位真心不太熟悉的江同学,没打算和她睡在一个房间。
天色稍晚一点后,江敬言便去了次卧,将主卧留给了她。
杨弯用配套的洗漱间沐浴过后,躺在床上盯着墙上的婚纱照,还有些回不过神。
她翻了个身,看见了江敬言放在她床头的白色盒子。
她缓缓坐起来,将已经拆好的盒子打开,看见了里面安静躺着的手机。
杨妈妈告诉过她,她的手机在溺水时坏掉了,江敬言会帮她准备好新的,她原来没报什么希望,毕竟他对她的态度可不算好,不过……他居然真的准备了。
小心翼翼地将看起来很高科技的手机打开,说实话时隔七年,科技日新月异,杨弯拿着这部智能手机还真有点玩不转,不过有说明书嘛,杨弯自认还算聪明,对照着说明书,很快就把新手机如何使用掌握得七七八八了。
她翻开了通讯录,想看看二十五岁的她都认识些什么人,可她在通讯录里只看到了一个联系人。
杨弯咬唇盯着通讯录里那个备注为“老公”的人,想到自己曾经叫江敬言老公,而他还好端端答应的样子,她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真是快疯了。”杨弯负气地握着手机躺到床上,吹着脸颊边凌乱的头发,消极了半晌,又爬起来,掏出父母写给她的小纸条,对照着上面的电话拨了过去。
这会儿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老人家休息得早,接电话的速度没想象中快。
等电话好不容易接通时,杨弯听见的是母亲带着困意的声音:“喂?”
杨弯握紧了手机,心扑通扑通直跳:“喂,妈,是我,我是弯弯。”
“杨弯??”杨妈妈顿时清醒了,不高兴地说,“瓜娃子,大半夜你打什么骚扰电话?”
杨弯靠到床头为难地说:“我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想问问您。”
“在医院里的时候不问,现在才来问?”杨妈妈不太满意,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什么事情啊?你说吧。敬言呢?你为什么不问他?”
杨弯很聪明地没提江敬言和她分房睡这件事,清了清嗓子说:“他不在……他……他去洗澡了!”
“哦。那你赶紧说,呆会他出来就不要打电话了,小两口好好聊聊天,有什么事儿是过不去的呢?”杨妈妈很有深意道。
杨弯顿时有些不安:“……我和他之间有事过不去了?”
杨妈妈一愣,支支吾吾半晌不肯说明白,杨弯又问:“另外,我还不知道我是怎么落水的呢?我在医院里忘记问了,您知道我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问起这个,杨妈妈越发说不清楚了,最后干脆拒绝回答,直接挂了电话。
等杨弯再拨过去的时候,就是关机提醒了。
杨弯懊恼地抓着手机,她能在杨妈妈这得到唯一的信息,就是一句“好好跟敬言道歉”。
“该死,我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还需要向他道歉?”
杨弯抱起枕头狠狠摔了一下,整个人烦得不行,直在床上打滚。
另一边,和主卧紧紧相邻的次卧里,江敬言的心情也没有多好。
他穿着深蓝色的睡衣,盖着条墨绿色的丝被,斜倚着枕头,捧着一本书,很长时间都没翻一页。
良久,他皱着眉将书合起来放到了一边,翻出了手机,盯着手机屏幕上他和杨弯的合照,陷入了沉思。
溺水,记忆混乱,只记得十八岁之前的事情……她可真是会“生病”啊,也真会选时间点,偏偏就选在一个他们毫无好感,谁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时候。
但凡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这场病是真的,那么……
依稀记起刚升入大学去报道那天,他是如何被杨弯当做高年级求助,而他又是如何冷酷拒绝她的那一幕,江敬言就烦不胜烦地按了按额角。
那个时候的他们,即便算不上是敌人,也绝对称不上是朋友。
那时他在她心目中,恐怕就是个四六不懂、令人讨厌的混蛋。
而正相反的是,顾淮在那时的她心目中,可不是一般的存在。
好像不管是哪种情况,无论是她真的失忆了,还是假装失忆了,对他来说都称不上乐观。
如果是前者,那他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对他完全陌生,没有任何爱意的妻子。
如果是后者,如果她只是为了逃避矛盾才装作失忆,那不管是对他们的感情还是婚姻来说,都太悲哀,太具有讽刺性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过,却站在了如此被动的局面上,这算什么?
江敬言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躺到了床上。
他很长时间都没能睡着。
一个是因为心神不宁,另外一个是因为……隔壁的杨弯一直在折腾,时不时就发出点扰人的声音。
江敬言忍无可忍地开了灯,他蹙眉盯着床头的时钟,很好,夜里三点半。
三点半还不睡觉,她在种蘑菇吗??
江敬言忍耐着怒意起身,快步走到隔壁房门外,敲了三下门道:“开门。”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
屋子里没有任何人回答。
江敬言冷着一张脸,吴妈已经下班回家了,这栋房子里现在就他们两人,他不能让吴妈替他开门进去看看,就只能自己来了。
所以在几次敲门都没得到回应之后,江敬言直接找来备用钥匙,毫无顾忌地推门而入了。
他没看见杨弯在种蘑菇。
他看见她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紧紧拉着被子,神情痛苦。
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这样。
他加快脚步走过去,坐到床边抓住她的手问:“肚子疼?”
杨弯努力睁开眼睛,咬着毫无血色的唇虚弱地说:“嗯……”醒过来之后事情太多,都没想到大姨妈这茬,二十五岁的她姨妈期好像和十八岁的她也不太一样,来得时间也不是很对,但痛还是一样的痛。
杨弯从小就痛经,很痛很痛要命的那种,杨妈妈带她看过医生,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么些年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