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太尉的脸颊剧烈地抽动,此生他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拿他与父亲比较。

是!他比不上父亲!这是他心里最深切的痛!

刘岚彻春风得意地笑,“云太尉,你知道你败在哪里吗?”他指指脑袋,嘲讽之意浓烈,“你败在脑子拎不清。”

云太尉恨不得上前杀了他,一双虎目几乎爆裂。

日夜,兰卿晓听刘岚彻绘声绘色地说了在太尉府发生的事,说了昌平公主如何强势霸道,说了云太尉气得快吐血,说了燕王如何霸气削断昌平公主的龙头拐杖…

虽然只是听他说,她就觉得好像身临其境,好像亲眼目睹燕王责骂昌平公主的凛然气势。

或许这世间,就没有燕王办不成的事。

她在想,在这些惊心动魄的事里,唯有一人是难过痛苦的。

云袅袅!

她既希望太尉府好好的,亲人好好的,又希望燕王好好的…可是,她亲眼目睹燕王与家人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亲眼目睹他们生死搏斗,却什么都做不了。

想必接下来的几日她都会睡不着,痛苦到极点。

翌日,太尉府传出消息,昌平公主气病了,缠绵病榻。

又过了一日,慕容文暄下旨,将云家的涉案者斩首示众,监斩官是燕王和刘大将军。

兰卿晓没想到这么快就下了斩首的圣旨,看来陛下也想对太尉府动手,剜出朝廷的一颗大毒瘤。

她没有去午门外观看云家四位凶犯斩首,想去毓秀殿看看雪儿和拂衣,好一阵子没去了。

这时,一个太监领着一个宫女走过来,兰卿晓疑惑地盯着他们,这太监面生,从未见过,来做什么?

而他后面的宫女…

“卿大人,这位姑娘想要见你,一直哀求奴才。奴才斗胆把她带到这儿,若您不愿见她,奴才把她带走。”这太监恭敬道。

“你先退下吧。”兰卿晓已经认出,做宫女打扮的正是云袅袅。

云袅袅抬起头,双眸红肿,小脸憔悴得暗淡无光,“还请卿大人原谅袅袅不请自来。”

兰卿晓转身进殿,“进来吧。”

到了殿内,云袅袅忽然下跪,兰卿晓早已猜到她冒险进宫的目的,去扶她起来。

“我不会起来,我是来为家人向卿大人致歉、赎罪的。”云袅袅恳切道,眉目凄楚,眼底布满了悲伤、焦虑,“卿大人,我知道二妹、爹爹和祖母伤害了你,且数次置你于死地…是他们的错,他们不该这样对你…我代她们向你赎罪…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卿大人,你能不能跟殿下、刘大将军说一说,饶兄长们一命…”

第1卷:正文 第278章:恳求她

兰卿晓亲自搀扶她,柔和道:“你先起来。”

云袅袅摇头,“我不起来,希望卿大人看得到我的诚意。”

兰卿晓明白她的心思,也不勉强她,清冷道:“这件事是陛下亲自下旨的,你觉得我有本事说服燕王殿下和刘大将军放人吗?再者,你的兄长们知法犯法,作奸犯科,害死那么多人,早就应该接受律法的惩处,与人无尤。”

“这道理我都明白,他们的确杀了人、犯了天大的错,可是看见祖母悲痛得昏迷不醒,看见娘亲和爹爹伤心难过,我没办法什么都不做,只能来求你…”云袅袅的眸子本就红肿,此时泪流满面,悲伤憔悴的模样还挺可怜的,“卿大人,他们做了错事,自然要接受律法的惩处,可是祖母只想保他们一命…流放,或者其他的惩处都可以,只要能保住一命…”

“你的祖母,你的家人,不想自己的亲人死,那么被他们打死的那些人呢?就活该被打死吗?云姑娘,你是明白人,无需我说那些大道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因果循环,他们杀了人,就应该付出代价,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兰卿晓冷漠道。

“可是…”

“云姑娘,你高估我了,燕王殿下和刘大将军不一定会听我的话,他们奉旨行事,你不如去求陛下。”

“卿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这件事的症结是你。正因为二妹之前伤害了你,她才会惨死,至今都没抓到凶手。只怕这凶手永远都抓不到了,那既然二妹死了,你可否放过其他人?”云袅袅哭道,声音嘶哑,不过梨花带雨的模样很美,一种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美。她重重地磕头,卑微地乞求,“卿大人,我给你磕头,我求你帮我、帮云家这一次好不好?”

“云姑娘,我自问从未招惹过云露和太尉府,不是我不肯帮,而是你祖母和你父亲根本不放过我。你父亲、你祖母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比谁都清楚。这次的事真的与我无关,若你要救兄长,去求陛下开恩,比求我管用多了。”兰卿晓并非没有同情心,而是对太尉府那些作奸犯科的人没法抱同情心。

至于云袅袅,兰卿晓觉着她的戏有点多,但她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

云袅袅泪水涟涟,失望地问:“卿大人真的不愿帮我吗?”

兰卿晓漠然道:“很抱歉,恕我无能为力。时辰不早了,你赶去御书房求陛下,或许来得及。”

云袅袅站起身,双腿麻了,膝盖有点疼,险些摔倒,兰卿晓连忙扶住她。云袅袅苦笑,“陛下怎么会法外开恩呢?这些年太尉府的人太过胡作非为,想必陛下、太后娘娘早有惩治的心思。”

兰卿晓送她出去,看着她的步履略微蹒跚,想必是方才跪久了。

她望着午门的方向,望着三月的明媚长空,望着缓缓飘动的流云…今日,是云家的灾难之日。

太尉府四个年轻一辈的被斩首,那么,昌平公主和云太尉是不是更痛恨她?是不是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这个仇,不死不休。

她要硬起心肠,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丢掉一条小命。

宁寿宫。

刘太后在偏殿写字,案上、地上铺了不少张已经写好的大字。

张姑姑站在一旁,一边整理纸张一边问道:“太后娘娘为什么不阻止陛下对太尉府动手?昌平公主毕竟是…”

“昌平公主嫁了人,又老了,算得什么皇室中人?再者她一心只为夫家考虑,视家国律法如儿戏,是人人厌恶的不孝子孙。若文圣、武圣在天有灵,也要被他们气得诈尸。”刘太后沉缓道。

“不过,太尉府毕竟有三员大将领军守卫边境,太后娘娘就不担心云家起兵谋反吗?”

“你能想到的事,燕王会想不到吗?燕王智谋超群,我们无需担心。再者,哀家一直想动太尉府,可惜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这次就让他们折腾去。太尉府跋扈这么多年,也该没落了。”

“太后娘娘说的是。”张姑姑笑道,“卿大人来了。”

“微臣参见太后娘娘。”兰卿晓踏进大殿,躬身行礼。

刘太后手持狼毫站起身,张姑姑明白她的意思,在殿外候着。

兰卿晓默默地想,刘太后必定知道燕王、刘大将军近来所做的事与自己有关,那么刘太后会不会惩戒自己?

刘太后示意她研磨,接着写大字,“你知道陛下为什么动太尉府吗?”

兰卿晓一边研磨一边扫过去,她写的字有大有小,却都是狂草,大开大合,气象万千。

你能想象,站在汪洋大海前,惊涛骇浪迭起,波澜壮阔的景象摄人心魄。

兰卿晓明白,像刘太后这样的女子,胸中有丘壑,必定不甘于当一个颐养天年的深宫妇人。

“微臣不知。”

“你这么聪慧,怎么可能猜不到?”刘太后头也不抬地说道,悬空的手臂极稳,一捺写得流畅、潇洒而跳脱。

“微臣愚钝。”兰卿晓淡淡道。

“在哀家面前装傻充愣,是矫情。”

“微臣不敢揣测圣意,也担心说错了话。”

“哀家恕你无罪,说吧。”

“微臣愚见,云太尉治家不严,以至于太尉府的子孙在各地仗势欺人、作奸犯科、犯案累累,律法森严,绝不能宽恕。再者,太尉府有三员大将领军驻守边境,云太尉心性桀骜,刚愎自用,许是陛下担心军中有变,便趁此良机削弱太尉府。”兰卿晓娓娓道。

“哀家没看错人,你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刘太后赞赏道,“良禽择木而栖,哀家希望你把目光放远一点,如此才能走得更长远。”

“谢太后娘娘教诲。”兰卿晓明白她这番话的深意,无非就是要自己效忠于她。

“对了,哀家择选了四位名门闺秀,过阵子陛下下旨将她们送到燕王府。进燕王府之前,她们要先学学规矩。哀家挑了一个深谙宫廷规矩的嬷嬷为她们教习,这件事由你督办,十日后也由你负责查验她们学的规矩。”刘太后一边挥毫一边道,“今后她们四人入燕王府,也由你全权督办。”

“是。”兰卿晓正在担心这件事会落在自己头上,没想到还真挑中了自己。

刘太后把两本名录递给她,指着一本名录道:“这本是选进宫的闺秀、贵女名录,哀家已经吩咐张姑姑操持她们进宫学规矩的事宜,日后她们进住哪座宫殿、晋封的事,你协助刘惠嫔。”

兰卿晓领命,明白她要刘惠嫔操持后宫事宜的用意:让刘惠嫔多多历练,为她晋封皇后铺路。

从宁寿宫出来,兰卿晓心里怅惘,四位闺秀,燕王的四位侧室,要不要告诉他呢?

午时了,春日的骄阳并不强烈,但还是很刺眼,湛蓝的长空流转着明媚的日光…

云袅袅没有去御书房求陛下,直接前往午门。

今日的午门,人山人海,帝京防卫司的二百官兵维持秩序,将围观的百姓阻拦在外。

她匆匆赶到,望见黑压压的百姓,吓了一大跳。今日之后,太尉府的声誉将会一落千丈。

四位凶犯身穿囚服跪在斩首台上,四位刽子手手持锋利的大刀等候,而监斩台上坐着闻名天下、堪称燕国神兽的两个美男子,吸引了午门前所有老老少少的女子探究的目光。

若说男子是来围观斩首的,那么那些女子更多的是来一睹燕王、刘大将军的倾世风采。

只是距离太远了,根本看不清楚,只看见他们的俊脸似乎白如雪,被阳光一照,模糊成天神了。

云袅袅费了不少力气才挤到前面,在人群里寻找爹爹。

爹爹说要来的,在哪里呢?

她担心爹爹承受不住,也担心爹爹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比如劫囚,因此她必须看着爹爹才行。

目光搜了一圈,她没有看见爹爹,却看见坐在监斩台的殿下。

殿下安静地坐在那儿,静若沉渊,气度傲岸。在茫茫人海里,她一眼就能看到他,目眩神迷。

从今往后,太尉府和殿下就结下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她想嫁给殿下,更是不可能。

一时之间,她悲从中来,心痛得快要无法呼吸。

刘岚彻望望天色,低声问:“燕王,云太尉会不会安排人来劫囚?”

燕南铮淡冷道:“大将军,你久经沙场,杀敌无数,会担心有人来劫囚?”

“本将军怕个乌龟蛋!”刘岚彻气恼道,被人怼的滋味太不好受了。

“时辰到了,行刑。”

燕南铮伸手去取火签令,刘岚彻却抢了先,一把夺去,“本将军来!”

燕南铮不跟他争这种无意义的事,“请。”

刘岚彻抬手,眉宇缭绕着冷厉的戾气,狠狠地掷出火签令,“斩!”

那四位刽子手立即准备,扬起手里的大刀。

围观的百姓们激动地叫嚣,热烈的议论声在半空弥漫。

云袅袅的心猛地揪起来,爹爹究竟在哪里?会不会真的带人来劫囚?

那四个凶犯面如死灰,根本没有求生的欲望。四个刽子手缓缓扬起大刀,银光与日光遥相辉映,射出刺目的金芒…

第1卷:正文 第279章:去见昌平公主

今日春光明媚,万丈光芒如满空镶了琉璃,美轮美奂。

午门却上演着血腥的一幕。

刘岚彻和燕南铮冷若冰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防有变。

这阵子,他们派人一直盯着太尉府,云太尉一再联络朝中密友和京畿四大营的门生,想密谋策划劫囚一事,不过,没有人搭理他。

燕南铮相信,云太尉没有本事劫囚,即使他率领太尉府的府卫来劫囚,也是以卵击石。

鬼见愁已在午门四周布下三重防线,可谓天罗地网。一旦云太尉带人来劫囚,那么正好给了他们治罪云太尉的机会。就看云太尉的脑子是不是塞满了稻草。

云袅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四个刽子手抬得高高的大刀猛地挥下去,顿时,四蓬热血飞溅而起,四颗血淋淋的头颅滚落在地,四个凶犯慢慢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那一瞬间,她转开头,闭了双目,全身绷得紧紧的。

睁开双目的时候,她似乎闻到一缕血腥气,围观的百姓依然黑压压的,热烈地议论着,监斩台依然如故,只是斩首台上那四人身首异处,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还好,爹爹没有来劫囚。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她看见云家的几个仆人冲上去,准备收尸…

百姓渐渐散去,燕南铮、刘岚彻起身离去,进宫向陛下复命。

云袅袅立即追去,大声喊道:“殿下…”

燕南铮止步,转头看去,刘岚彻含笑打趣,“哟,一支桃花出墙来。”

她终于追上来,气喘吁吁道:“殿下,袅袅有话跟殿下说。”

刘岚彻拍拍他的肩头,煞有介事道:“燕王,美人需要怜香惜玉,别总是板着脸。”

燕南铮瞪他一眼,他对她眨眨眼,魅力十足,“云大小姐,把握住机会,捆住燕王的心。”

尔后,他豪爽不羁地往前走。

燕南铮缓步往一旁走,在殿廊下止步,“你想说什么?”

云袅袅这几日为了家事彻夜难眠,哭过多次,双眸红肿,面色憔悴,她螓首微低,柔声道:“殿下,袅袅知道没有资格求你,可是袅袅刚刚回到太尉府,与家人团聚…袅袅不想再失去亲人、失去这个家,袅袅恳求你,这件事到此为止,好不好?四位兄长已经伏法,得到应有的惩戒,卿大人也算出了一口恶气,袅袅求殿下,就此收手,好不好?”

“这要看你父亲、你祖母是不是愿意罢手。”他冷漠道,“若他们就此罢手,本王自然不会再动太尉府。”

“只要有殿下这句话,袅袅就知足了,谢殿下。”她鞠躬一礼,语气十分诚挚,“爹爹、祖母伤害过卿大人,袅袅代他们向殿下、向卿大人致歉。”

“你没做错什么,不必如此。再者,你的至亲未必愿意你致歉。”

说罢,燕南铮扬长而去。

云袅袅怔怔地望着他远去,忽然间心痛得喘不过气。

或许,这辈子她再也不可能嫁给殿下了。

然而,太尉府的灾难还没完。三日后,边疆军营传回消息,在外驻守的三位云家大将,一齐暴毙。

云太尉收到朝廷的讣告,惊怒、悲痛得晕倒,昌平公主原本有所好转,听了这个消息,再次昏厥,不省人事。

太尉府乱成一团,云夫人勉力支撑着,忙里忙外,云袅袅协助娘亲处理各种杂事,忽然间觉得,她所依傍的太尉府再也不是从前风光荣耀的光景了,会不会越来越衰败?

她不敢想象。

不过,轰动朝野、全城的太尉府一事,很快被另两件天大的喜事取代,老少妇孺都在议论天子纳妃与燕王纳妾。八个闺秀、贵女进宫,四个闺秀将入燕王府,从此荣华锦绣、一世无忧。

成为天子妃嫔,并不稀奇,稀奇的是,燕王终于要纳妾、娶妻了!

那些思慕、惦记燕王的闺秀、贵女原本已经死了心,如今又起了心思,千方百计地想要进燕王府。

刘岚彻得知这件事,在府里笑了一两个时辰,一直笑一直笑…

燕王也有这一日!哈哈哈…

等那四位闺秀进府的那一日,卿卿应该会伤心难过,那么他去安慰她,趁虚而入,那不就事半功倍吗?

太妙了!

这日,他激动地来浮碧阁,满面春风,好似他有什么天大的喜事。

“大将军,你笑什么?”兰卿晓不解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