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朝风冷冷道:“她不是我妻子。”

丽萨公主惊讶。——不是妻子,却能为了一个男人博命,难道是情妇?又想到流云朝的习俗和呼拉儿国不同,便马上又否认了这个想法。

原来呼拉儿国里,从大王到臣民,家里都只能有一个女人,就是自己的妻子。虽然也有人在外跟旁的女人**,可偷归偷,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呼拉儿国的姑娘们,大部分都难以接受跟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做人情妇的,在呼拉儿国里,是很下溅的行为,一般正常人都极为不齿。

不象流云朝里,和呼拉儿国的习俗完全不同。一个男人,可以明晃晃地在家里同时圈养很多个女人。——即使正妻只有一个,可据说“小妾”这种东西却是不少。

丽萨公主想到这里,顿时两眼放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小妾”?便围了庄穆打转,上上下下打量个不停。

庄穆被丽萨公主看得发毛,又不知对方身份,不敢造次。只是忍着难受,拼命挤出一个笑来。

丽萨公主围观了庄穆半日,又附在伊莲耳边,耳语了几句。伊莲也两眼放光,围着庄穆前前后后看起来。

庄穆更是难受,只好硬着头皮问道:“贵人可是有事要问在下?”

因为范朝风和庄穆之前在公主府里都晕迷着,转到田庄之后,这里下人少,丽萨公主和伊莲又将他们养伤的地方看得严,以至刚醒过来不久的庄穆和范朝风都还不知道公主的真正身份,只知道她们大概不是普通百姓。

丽萨公主听庄穆如此说话,便好奇地问道:“你可是范公子的小妾?”

庄穆脸上一白,偷眼往范朝风那边看了一眼。

范朝风接口道:“这位姑娘慎言。请勿张冠李戴,也勿要折辱庄姑娘。庄姑娘宽厚仁德,胸怀大义,救人于水火之中,实是范某人的恩人。请这位姑娘勿要胡乱猜测,坏了庄姑娘的名节。”

又转头朝向庄穆说话的方向,朗声道:“庄姑娘的救命之恩,范某人没齿难忘。只是我们男女有别,这等大恩,也只有等范某人回了家,告知内子,内子自当重谢庄姑娘。还望庄姑娘耐心等待,莫要着急。”却是在警告庄穆勿要挟恩以报,往自己身上贴。

庄穆听了这话,不由心灰意冷。自己为了这个男人,连命都不要,身份地位没有了,容貌名节也没有了,却还是难以打动他的铁石心肠。便转过头,伏到一边的桌上,只任眼泪哗哗地往外流。

丽萨公主听了范朝风的话,眼珠一转,就叹息道:“范公子其实也不必为难。虽然说男子不能同妻子以外的女子勾三搭四,可若是妻子不在了,男子另娶,也无可厚非。这位庄姑娘对公子情深义重,就算公子的妻子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范朝风听了这位姑娘的话,大惊失色,急忙从床上爬起来。仓促间看不见前面的情形,便从床上摔了下来。

那边低头饮泣的庄穆顾不得擦拭自己的眼泪,只赶紧跑过去,扶起了范朝风。

范朝风手伸向前方,急切地问道:“姑娘可否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妻子不在了?”说着,脸上的焦急之情溢于言表,做不得伪。

丽萨公主更是叹息,深深看了一眼正扶着范朝风的庄姑娘,惋惜道:“你们在这里养伤的日子里,流云朝已是覆灭了。范公子你的大哥终是称了王,但却是以满门老小的性命换来的。我看范公子你义薄云天,胸怀坦荡,断然不是你哥哥范朝晖的对手。——还是在这里好好养伤,不要七想八想了。”又笑眯眯道:“庄姑娘对你情深义重,你要不好意思,我来帮你们保这个大媒,做成一段姻缘如何?”

范朝风听了这话,更是着急,觉得这女人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完全抓不住重点。就深深吸了几口气,放平了声音,再次问道:“姑娘说笑了。婚姻大事,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如同玩笑一般?且范某已有妻室,怎能停妻再娶?况且姑娘从何得知,我大哥的王位是用范家满门的性命换来的?”

丽萨公主却是语塞:要不要告诉范朝风,自己是他敌对国家的公主呢?

伊莲却管不了那么多,就在一旁撇嘴道:“这里是呼拉儿国的王都。我们的人从你们流云朝的京城回来,说是范家的镇国公府,早就被流云朝的皇帝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一个活口都未留。”

听了这话,范朝风反而冷静下来。他深信大哥,绝对不会将荣华富贵,置于自己家人的性命之上。且之前大哥就同自己商议过,要将范家人撤回到朝阳山去。现在听说皇帝烧了镇国公府,大概是因为范家的人早就撤走了,所以皇帝才恼羞成怒,放火烧放房子,以泄心头之恨。想到此,范朝风心里稍稍好受了些。

又听说此地乃是呼拉儿国的王都,便知自己有可能落入了敌手,范朝风就轻轻在扶着自己的庄穆手上按了一下。庄穆会意,低垂了头,嘴角微翘。先前被伤透了的心,忍不住又有一丝雀跃,有一种和心上人共享一个秘密的喜悦。

范朝风不知庄穆如何作想,只费了番功夫,向那女子套话。渐渐得知了流云朝覆灭的情形,原来是夷人入侵流云城引发,自己的大哥和谢家、韩家推波助澜的结果。

丽萨公主待了一会儿,慢慢发现都是自己和伊莲在说话,对面两人只在留神倾听,觉得有些无趣,便道:“今儿晚了,你们先歇息吧。我过几天再来瞧你们。”说着,伊莲就将丽萨公主送了出去。

伊莲见丽萨公主情绪有些低落,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咱们要将他们藏到什么时候?”

丽萨公主长叹一声,道:“先前只是想做一次好人,救他们一把。又想着王兄若能将那流云朝的皇帝捉了来,范家兄弟就不足为患。谁知王兄居然在流云朝大败而归,我们也得好好想想,如何处置他们二人。——若是范朝风眼睛无事,我们将他献于王兄,恐怕还能有一番作为。可现在,他也只比个废人强些,倒是难处。说不得,先让他们在这里养着吧。”又叮嘱伊莲道:“让他们改了姓名,以后身子大好了,也可以出来走动走动。这里地方偏僻,不会和王兄那边的人照面。”

伊莲应了,回去便和范朝风两人交待清楚。

范朝风就道:“以后你就叫我‘安公子’吧。”

伊莲点头,又看向庄穆。

庄穆没精打采道:“那以后,我就是‘穆姑娘’了。”

伊莲笑着道:“安公子,穆姑娘。听起来就是天生一对。”说着,便下去叫人过来服侍他们洗漱。

范朝风不过一晒,也不将那小侍女的话放在心上。

庄穆听了,却是心里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特别是见范朝风居然用了他妻子的姓氏做自称,心里更是酸溜溜的。只是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好歹自己和范朝风朝夕相处,只要用足了水磨功夫,说不定他就能将对妻子的心移到自己身上。且他的妻子还在不在人世,都是两说。自己本来最担心容貌毁了,范朝风醒过来会疏远自己。谁知天从人愿,他的眼睛居然看不见了想来现在对他来说,女人是天姿国色,还是貌若无盐,都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那颗待他的心,是否能将心换心

而在上阳城里的临时王府里,安解语正斜躺在暖阁里的红木雕花软榻上,身上盖着紫红狐狸皮拼接而成的薄毯。此时虽近深秋,还不是很冷。只是安解语重伤失血,刚刚脱离了危险,仍是畏寒。以前范朝风给安解语置办的皮毛衣物,都或者被大夫人带走,或者在镇国公府被人一把火烧了。在这临时王府里,本没有这般精巧的物事。还是秦妈妈专程跟王爷说了,王爷亲自去置办回来的。

安解语手里无意识地抚摩着毯子内里柔软光滑的皮毛,静静地看着地下跪着的两人:阿蓝和秋荣。

*正文331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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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庙堂 第一百二十八章 端倪

第一百二十八章 端倪

阿蓝在四夫人面前低垂着头,哭得很伤心。

她当年初进府就被挑给四夫人做丫鬟,不久升了二等。四夫人以前的大丫鬟听雨走了之后,她很快就升作了一等。在一众当初一起进府的丫鬟里面,绝对是升得最快的。人都说四夫人骄纵任性难伺候,可跟她接触多的下人都知道,四夫人比别的主子好伺候多了。她们在四房做丫鬟,只要不觊觎男主子,也不对四房的嫡子使坏,四夫人就绝对不会为难她们。就算平时有些偷懒疏忽的地方,四夫人也都睁只眼闭只眼,从来不挑她们的错。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在四夫人身边好好当差,等自己到了年龄,四夫人自会帮自己在外院挑一个管事嫁了,既是正头娘子,又还可以回到四夫人身边继续做管事妈妈。实在是可进可退,前路不愁的好差事。

谁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样?

安解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两个跪在地上的丫鬟。

那日,就是这两个丫鬟,和她一起躲在暗室。她本以为大家都逃不了死路一条,只想死的不那么难看。不要跟很多人挤在一起,最后被烧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让则哥儿都找不到自己娘亲的骨灰去祭奠。便放弃了跟秦妈妈她们待在一起,而是选了跟阿蓝和秋荣在一处等死。在那个不太大的暗室里,她又主动离她们两人远远的,就怕跟别人死在一处,以后难以分辨。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上天本来打算给她一条生路,却让她自己七挑八拣的坏了事,差点就再死一次。

秋荣跪在地上,没有象阿蓝一样哭得一抽一抽的。她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谁先动容,谁就先输了。只低垂着头,盯着对面脚踏上那双鞋尖镶有珍珠的粉紫绣鞋发呆。这双绣鞋她以前在四夫人的衣箱里从未见过,大概是到了王府之后,王爷让人置办的。秋荣便抿了抿唇,更加小心谨慎。

安解语冷眼旁观了两个丫鬟半日,终于开口道:“秋荣,你先出去。站到院门口,哪里都不许去。”又叫了秦妈妈,让她去院门口看着秋荣。

秋荣仍是低垂着头起身,给四夫人行了礼,便被秦妈妈带出去了。

等秋荣走远了,安解语才和颜悦色对阿蓝问道:“阿蓝,你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蓝抽抽噎噎地止了哭,抬头看着四夫人道:“奴婢真是不知。那日在暗室里,奴婢只是躲在墙脚,吓得六神无主。实在不知道夫人到底是何时出去的。”

安解语凝神看了她一会儿,心里感慨自己没有看错人。就算是在这种“两个人中只能有一个活下来”的情况下,阿蓝也没有去捏造事实,陷害别人。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坦坦荡荡,很对自己的性子。

阿蓝等了半天,见四夫人还是不说话,便更害怕了,怯怯地抬头看向四夫人,小声问道:“夫人,您的伤好些了吗?”

那日她们在暗室先是听见轰响,又听见夷人的大笑声,接着听见外面的大门被马蹄踹开的声音,然后又听见长鞭尽甩,抽在空中的呼啸声,最后听见了国公爷的一声大喊。她们躲在暗室的人当时如获救星,赶紧开了暗室的门冲出来。结果却是看见屋子四周满是夷人的断肢残腿,到处鲜血淋漓,而国公爷立在屋子中央,横抱着浑身是血,胸口插着一支箭的四夫人。看见她们冲出来,国公爷那时的脸色好可怕,狠厉的眼神向她们一一扫过。阿蓝当时被国公爷的眼锋扫到,腿脚一软,便跪在地上。一想到当时的情景,阿蓝现在依然觉得不寒而栗。

安解语见阿蓝问起自己的伤势,只点点头,道:“性命是无碍了。不过要想复原,还得好好养养。”

阿蓝见四夫人肯搭话,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想了想,就对夫人磕了个头,道:“夫人此次重伤,都是奴婢们照顾不周的缘故。奴婢有错,还望夫人重罚。只求夫人别将奴婢赶出府去。”

安解语本来就不信是阿蓝做的。现在阿蓝一番言辞,更是确信自己所料不错。便让阿蓝起了身,见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也正好出去收拾一下。

阿蓝出去,又带了话给秦妈妈,要将秋荣叫进来。

秦妈妈转身要出去,安解语却叫住了她:“妈妈留一会儿吧。”秦妈妈会意,便站到了四夫人身边。

秋荣屈膝跪下,依然默不做声。

安解语便不再和她打哑谜,直截了当问道;“说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秋荣低垂着头,毫无反应,似是一点都不意外,只是依然不说话。

安解语冷哼一声道:“你不说话,那我就猜一猜。”便起身坐了起来。秦妈妈赶紧将那毯子理好,盖在夫人腿上。

安解语端坐在软榻上,正色对地下跪着的秋荣说道:“你不想我活着,大约是为了则哥儿。”

秋荣浑身一震,微微有些动容。

安解语仔细盯着秋荣的一举一动,知道自己所说的,大概八九不离十,便又接着道:“只是你想得有些过了。就算我死了,我的儿子也有太夫人照应,还有他的大伯父、大伯母。——你一个未嫁人的姑娘,连乳娘都做不上,如何能一直将则哥儿握在手里?”

秋荣听了,脸色颇有些古怪,只抬头看了四夫人一眼。

安解语觉得有些不对,又想不出为什么,便不再说话,只看着秋荣。

秦妈妈见四夫人说了半天,秋荣都不回话,便斥道:“秋荣,你如今不是副小姐了,夫人问话,你如何不答?”

秋荣磕了个头,对四夫人道:“奴婢有话要说,还请夫人摒退了左右,让奴婢单独跟夫人说话。”

秦妈妈生气。这屋里的下人,除了秋荣,便只有自己。秋荣到了这种地步了,还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便上前一步,指着秋荣骂道:“见夫人和气,你们这些小蹄子就都一个个蹬鼻子上脸,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还敢害主子,我看你们都是不想活了。”

秋荣倔强地看着四夫人,并不理会秦妈**责骂,只回道:“奴婢这话,只对夫人说。夫人要是不放心,可以将奴婢绑起来,再说话。”

安解语看着她,心里还真是有些不放心。那日在暗室里被人从背后袭击,让她醒来后,便总是担心背后有人,已是有了心理阴影。安解语情知,若是不将这幕后之人揪出来,自己一辈子都会活在惴惴不安中。于是安解语便对秦妈妈道:“既如此,妈妈就叫人拿根绳子进来,绑了她吧。”

秦妈妈领命,便在门口唤了个刚留头的小丫鬟过来,让她去找根绳子过来。

那小丫鬟甚是机灵,便赶忙跑到外院,找到管事,说是四夫人院子里要能绑人的绳子。

那管事不敢怠慢,赶紧到刑房找了根绳子,给那小丫鬟送过去。又去王爷的书房,将此事报与了王爷。

范朝晖正在书房跟幕僚理事,此时也刚刚处理完几天的积压。听到管事回报,范朝晖情知是安解语在审那日暗室之事,看来是有了头绪了。只是以前在范府处置下人,直接找自己房里的掌刑嬷嬷就是。现在这个王府里,百废待兴,却是处置个下人也要兴师动众,惊到外院的管事。

想到此,范朝晖担心安解语震不住那些人,便动身回了内院。

那小丫鬟拿了绳子,先一路小跑回了四夫人的院子。

秦妈妈接过绳子,将秋荣的两手绑在身上,又紧紧拽了两下,方才放手出去。

秋荣依然跪下,等秦妈妈出去,将屋门掩上之后,才对四夫人道:“夫人说得没错。秋荣此举,的确是为了则哥儿。”

安解语挑了挑眉,等着听她继续往下说。

秋荣便心一横,豁出去了,接着道:“奴婢以下犯上,确实罪该万死。可夫人要是活着,对则哥儿以后更是一种耻辱。夫人若是真为了则哥儿着想,便应该自寻了断才是。”

安解语实在未料到听到这等匪夷所思的话,双手气得发抖,颤声问道:“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我是则哥儿的亲生母亲,有何耻辱可言?”

秋荣盯着四夫人仔细打量,见她红晕满脸,虽是盛怒,却依然眼波流转,动人之处难以言传。一时心里不由又妒又恨,觉得这个四夫人实在是命大,这样都整不死她。大夫人那里,已经等不及了。若自己不再动手,以后便是一场空,只是配小厮的命。可叹自己只差一步,便能将她的孩子和男人都拢在手心里,实在是不甘心自己功亏一篑。想到那个自己从十岁开始就暗暗欢喜的男人,恐怕这以后,自己永无机会能做他的枕边人,便下了狠心,要这四夫人和那个男人之间打下钉子。——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安解语见秋荣盯着自己不说话,更是恼怒,声音不由提高了些:“你说不说?是不是要大刑伺候你才肯说实话?”

秋荣便咯咯笑道:“夫人心虚了?胆怯了?不再裝前事尽忘了?”

安解语此时倒冷静下来,心知应该是这身体原主的麻烦事,便也不动怒了,头脑也清醒过来,只冷冷地看着秋荣,一语就戳穿了她的虚张声势:“你也别大义凛然、言之凿凿了。什么为了则哥儿?——别让我抽你你这种人,无论做什么事,都只有一个目的。不过是为了爬上男主子的床而已。也敢拿我的孩子做幌子”说着,安解语又冷笑道:“四爷已是不在了。你还争什么争?——怪我瞎了眼,还以为你是个好的。”

秋荣见四夫人似乎知道了她心里藏得最深的秘密,心里一慌,却还是硬着头皮道:“也就你拿四爷当个宝。——他算什么?给别人提鞋都不配。”

安解语见秋荣辱及范朝风,怒不可遏,起身扇了她一个耳光,斥道:“这就是你要单独跟我说的话?——我真是脑子进水了,才给你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机会。”

秋荣见四夫人不上套,只好把话说白了,便诡异地问道:“夫人怎么不想想,四爷到底是怎么没的?夫人怎么不再想想,王爷为何对夫人格外厚待,比对自己的妻妾还要用心呢?”

安解语听得目瞪口呆,心里怦怦直跳。正要开口,屋门突然打开,范朝晖铁青着脸进来,只一掌就将秋荣打晕了过去。

安解语被吓了一大跳,一时心神激荡,胸口的旧伤发作,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范朝晖赶紧坐过去,扶住了安解语,一手抵在她后背,慢慢用内息帮她调理心脉。

安解语闭上眼,喘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胸口不再揪痛。睁开眼,却看见王爷定定地看着自己,一脸关切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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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庙堂 第一百二十九章 泾渭

第一百二十九章 泾渭

秋荣的话言犹在耳,安解语不由深深看了范朝晖一眼。

范朝晖见安解语神情异样,不知是不是受了刚才秋荣言语的影响。想到当年的情形,范朝晖不愿让她忆起过去的往事,让她再痛不欲生一次。便只扶着安解语坐到软榻上,就默默收回了扶着她肩膀的手,又走到了离她远一些的地方,方才开口问道:“四弟妹可觉得好些?今日的汤药都吃过了吗?心口可还痛?”

软榻上的紫狐皮毯子触手生温。安解语抓着那毯子,心里的惊涛骇浪才慢慢平息了下来。——秋荣刚才说的话,实在太过隐晦。安解语还未来得及问清楚,王爷便闯了进来,一掌打晕了秋荣。

此时安解语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道要不要等秋荣醒了之后,再细问问。一时又觉得她居心叵测:说的话,做的事,都是另有目的,若是真的追着她问,岂不是正中她下怀?便觉得实在不该花太多心思在这种人身上。可王爷为何又要打晕她?

正犹豫不决间,听见了王爷问起自己的伤势,安解语便仰头笑了笑,回道:“多谢王爷关心。伤口倒是不痛了。只是说话行动多了,还是有些累。以后去了我大哥家,好好休养便是了。王爷是做大事的人,不用将心思用在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四爷已经不在了,我这辈子也没有别的指望,唯一的心愿,就是要将则哥儿好好扶养长大,别堕了他爹爹的名声。”

范朝晖见安解语脸色犹豫,知道秋荣的话还是起了些作用,凝神想了想,便欲宽她的心,耐心解释道:“四弟如今不在了,这府里的下人便狗眼看人低也是有的。我和四弟自小亲厚,断不会让别人欺侮你们母子,所以平日里对你们母子照顾得多些。我知道有人会借机生事,说些不入耳的闲话。可若是你听了那些话,便远了真正关心你们的人,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再则,你和则哥儿俱是范家的正经主子,在这王府里,还没人能越得过你们去。你去你母亲家大哥那里小住一阵子,散散心。等身子养好了,再回来也不迟。我这里,总是给你们母子留着地儿。——你是我的弟妹,则哥儿是我的嫡亲侄子,这一点,没人能改变。”

安解语听了王爷的话,心里释然了一些。——王爷说得也在理。他们母子现在住在王府里,说得好听点,还是正经主子。说得不好听,其实就是孤儿寡母,寄人篱下。若是王爷不对他们另眼相看,那些下人跟红顶白,欺上瞒下的事儿还少吗?到时候别说自己觉得憋屈,就连则哥儿也会被人挤兑忽视,那自己就真是万死也莫辞了。

想到身正不怕影子斜,安解语便定了定心,冲范朝晖点了点头,正色道:“王爷说得乃是正理。则哥儿是范家正经的主子,可不能被人小看了去。我们母子在范家,如今除了太夫人和王爷,也无人可以依靠。我们不求王爷另眼相看,到了比自己家人还重的地步,只求王爷在我们有委屈的时候,帮我们说句公道话就是了。”

范朝晖在衣袖里蹭了蹭手掌心渗出的汗,暗暗舒了一口气,便整肃了精神,安慰道:“四弟妹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绝对没人能欺侮你们母子。”想了想,又觉得安解语老是指望别人来帮她,也似不大好。四弟在世的时候,将她护得太好了。现在四弟不在了,自己以后也会经常出去征战,不会天天守在内院。若是她不能自己立起来,以后更有苦头吃。便对安解语劝道:“不过四弟妹也要记着,你是我们范家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且如今来说,这府里还没有能大得过你们母子的主子。说话行事,不用顾虑太多。该打就打,该罚就罚。谁要说个不字,让他们只管来找我要说法。”

安解语见王爷这么给面子,越发苦笑了起来。——王爷是一片好心,力求给他们孤儿寡母最好的照应。可她要是真信了王爷的话,将王爷的内院管得跟自己家一样,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只是王爷这么说,到底让安解语还是放下心来,心情也是好了些。

范朝晖见安解语面色不再沉郁了,知道她是想开了,便也高兴起来。——他就喜欢这样的性子,喜怒皆形于色,极是爽朗明丽。不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让人费劲地猜来猜去。又不似那些妾室姨娘,见了男人便粘粘乎乎的,成天指着男人要东要西,一幅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就极是遗憾:这辈子,自己是和她无缘了。

为了免得两个人相对尴尬,范朝晖又若无其事地指了指地上晕过去的秋荣,问道:“秋荣以奴害主,四弟妹想如何处置她?”

安解语这才又看向地上一动不动的秋荣,却是有些头疼。——秋荣是害了她,罪不可恕。可秋荣也是太夫人指给则哥儿的管事丫鬟,这处置秋荣,是否要知会太夫人一声,再行发落呢?

安解语不是很懂这些,便将自己的疑虑问了出来。

范朝晖觉得安解语想得还是有些道理,便又给她解释起来:“秋荣虽然以前是太夫人的丫鬟,可自打给了则哥儿,就是你们四房的丫鬟。虽说长者赐,不同一般。可再有体面,也越不过主子。你是四房的主母,处置个犯了错的丫鬟是名正言顺,不必去请示娘。不过若觉得有必要,也可以处置她以后,给娘去封信,告知娘一下。便是全了礼了。”

安解语点头:“那就按王爷说得办吧。”

两人说话间,便决定了秋荣的命运。

安解语也不再罗嗦,就叫了秦妈妈进来,吩咐她找人将秋荣抬到外院的刑房关起来,等王爷找人处置。

秦妈妈领命而去。

范朝晖见这事终于解决了,也放了心,便叮嘱了几句前来收拾东西的丫鬟们,要好生伺候四夫人。安解语留神看去,先前那个行事颇有主子气派的丫鬟已是不见了,便暗暗点头:王爷这样的人,做到现在这个地步,也算是到了极致。以后自己母子俩在王府里,应该不会比以前在镇国公府差到哪里去。

没过几日,安解语的大哥安解弘那边,已经在王爷赏的宅院里安置好,便亲自带了人过来接妹妹和外甥过去小住一段日子。

安解语和则哥儿坐了八人抬的轿子,又带了秦妈妈、阿蓝、周妈妈和四个掌刑嬷嬷,一起去了自己娘家大哥安解弘的新府上。王爷又另指派了一个管事,四个小厮,也跟着他们一道过去了。另外四个掌刑嬷嬷,便留在王府的小院里,帮四夫人看房子。

到了安解弘的新府邸门口,安解语下了轿,她的娘家大嫂张莹然已是在门口等候多时。现在见人终于到了,赶紧过来扶了她。两人以前就要好,现在又是姑嫂亲戚,更是亲热。

张莹然便带着安解语和则哥儿上了安府的小轿,几个小厮抬着进了大门。到了内院门口,又换了几个婆子抬着进去了。

从王府到安府路程很近,只是轿子换来换去的,反而费神。

等安解语一行终于在安府的清蘅院安置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张莹然心疼安解语重伤初愈,劳累不得,两人又有很多话要说,就连安解语的大哥安解弘,也攒了一肚子的话,要和妹妹叙叙别后离情。张莹然就做主,将晚饭摆到清蘅院的外屋。

安解弘也不是外人,便带着则哥儿、纯哥儿过来,跟了大家一起吃饭。

几人正要开吃,外面有人进来回话,说是上阳王范朝晖过来探访。

安解弘赶紧出去,一会儿的功夫,便领了范朝晖进来。

几人便行了礼,都厮见过了。

范朝晖见这里正摆晚饭,便笑道:“我可是来着了。今儿还没有用晚饭,解弘不会介意我在此叨扰一顿吧?”

安解弘忙道:“岂敢岂敢”便让人添了碗筷过来,又对范朝晖歉意道:“粗茶淡饭,不知王爷吃不吃得惯。”

张莹然便要带着安解语回避。

范朝晖忙起身道:“大家都是亲戚。——若要如此生分,我以后就不来了。”

安解弘见状,也示意张莹然坐下,微笑道:“王爷说的是,是我们拘泥了。这里坐的,都是至亲,大家相熟,一起吃顿饭也没什么的。”

安解语本就对这些虚礼不以为然,便坐到了张莹然身边,又指着桌上的菜道:“不知这些菜,合不合王爷的口味?”

原来安解弘让张莹然置办的,都是清爽可口的鲜嫩小菜,却是为了安解语的口味。只是多了一盘白灼虾,给两个孩子沾酱吃。

范朝晖便伸箸夹了焖得青绿的竹笋,道:“难得你们这里有这样嫩的笋子。”又对安解语笑道:“四弟妹,你大哥大嫂为了你和则哥儿,也是费了心的。你要喜欢吃这样的菜,以后我会让外院的人多预备一些时嫩鲜蔬给你们院子里的小厨房。只是蔬菜虽然可口,可是不养人。你还在病中,不能太过挑嘴。各样菜蔬、汤食,都要用一些才好。”

安解语见王爷跟训孩子一样说自己,不由有些讪讪的。

一旁的则哥儿却忽闪着大眼睛,突然问道:“娘亲,你也挑食吗?以后你不说则哥儿挑嘴吃,则哥儿也让大伯父不说你挑嘴吃,好不好?”

安解语满面通红,便夹了只大虾塞到则哥儿嘴里,嗔道:“这还堵不上你的嘴?”

则哥儿将虾细细嚼了,咽下去,又对着对面的纯哥儿做了个鬼脸。

纯哥儿一直静静的,不若以前在范家四房跟则哥儿在一处时伶俐。这时见了则哥儿的鬼脸,纯哥儿也忍不住笑了。桌上的大人见到孩子天真无邪,也觉得心情舒畅,胃口都好了许多。

安解语略用了几口,便放下了。秦妈妈又端了养身的药膳汤过来,盯着安解语一滴不剩的都喝了。

这边安解弘给王爷斟了杯酒,劝了一席,又感慨道:“我妹妹以前在家的时候,开春就想着这嫩笋吃。只是以前姨娘当家,我们两兄妹能如愿的时候少。”

安解语言笑盈盈地听着,偶尔插一句嘴,并无半丝伤春悲秋,自怨自艾之情。几个人说说笑笑,极是融洽。

吃完晚饭,张莹然便陪着安解语去了内室喝茶。

安解弘就陪着王爷在清蘅院的院子里四处看了看。

范朝晖左右查看了一下,觉得安解弘的安排甚是得体,便放了心,对安解弘道:“过几日,我要出一趟远门。四弟妹和则哥儿,就要托你多照应了。”

安解弘忙拱手道:“王爷放心,份内事。”

范朝晖见诸事都妥当,便告辞离去。

这边张莹然见安解语已是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便也不再多说了。就让人给她准备热水,让她歇下。

夜深了,安解弘在卧室里拿着本书看了一会儿,张莹然才进来准备歇息。

安解弘便抱歉道:“今日累着你了。以后的日子,也都要麻烦你帮忙照应。”

张莹然嗔道:“大爷说哪里话。且不说我和解语以前就要好,就说我现在是她的大嫂,则哥儿的舅妈,就不会放手不管。”

安解弘搂了她上床,两人近日都累了,也不说话。过了好久,安解弘才轻轻问道:“莹然,你说王爷,到底是什么心思?”

*正文385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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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庙堂 第一百三十章 参商 上

第一百三十章 参商 上

张莹然听了安大爷的话,心里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