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八年过去了,这个秀气的“妹妹”突然就变性成了男人!

还口口口声声称呼她为“招人烦的小鬼”!

杨曦同在精神和*上,都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江其儒和许婧媛在那聊现在,忆往昔,其乐融融的样子。

时光飞逝,许婧媛从一个青年女教师成为了即将退休的年级主任;江其儒也节节高升,当上了二院的院长。

杨曦同和江俨然一个躺一个坐,没一点儿重逢的喜悦。

被背叛和被欺骗的愤怒噬咬着杨曦同滚烫的心,江俨然则一副你蠢你瞎能怨谁的态度。

“你小时候是个小骗子,长大了是个大骗子,以后老了,就是个老骗子!”趁着江其儒邀请母亲去院长办公室小坐,杨曦同捶着床大骂。

江俨然瞥了明明竖着了耳朵却装着在刷手机的李小佳一眼,淡定道:“我有说自己是女孩?有说自己不认识你?”

“你——”杨曦同努力回忆。

确实,她问他两人是不是见过面时,他并没有否认。

可正常人听到“这话我这个月就听到好几次了”这样嘲讽的回答,一定都是会理解成“不认识”的呀!

江俨然把左手的病历本换到右手上来,“反倒是你,号称要‘保护我一辈子’,却连我叫什么,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保护他一辈子?

杨曦同懵了,她说过这种话?

“那时候我才6岁,”她忍不住争辩,“童言无忌!”

“你是忘了,”江俨然一针见血,“你看到我的名字,看到我不吃葱花…不都没想起来?”

“我…”杨曦同噎住了,扭头去看李小佳。

李小佳拿着手机,深埋着头,仿佛要把整张脸都塞进屏幕里去。

误交损友啊…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认出来的?你自己也不记得了吧!”杨曦同口不择言道。

江俨然“哼”了一声,漠然道:“我为什么要记得一个把忘了的人?我当然不记得你是谁了,你有什么值得我惦记的?”

说罢,起身就往外走。

杨曦同抄起床头柜上的苹果,就要冲他后闹勺砸过去。

李小佳赶紧跳起来阻拦:“干什么干什么,青梅竹马呢,多难得啊,打死了就没有了!”

杨曦同愤然:“谁跟他青梅竹马?我认识的明明是个姑娘,柔柔弱弱、漂漂亮亮的女孩子!”

李小佳:“…”

江俨然出了病房,也不急着回诊室了,捏着那本病例往行政楼走。

江其儒自从离异之后,一大半时间都花在了工作上,升上院长之后,更是以办公室为家。邀请人去办公室参观,也就跟邀请人回家做客差不多了。

院长办公室的门大开着,飘着股浓郁的茶香。

江俨然站得不远不近,探头往里面看去,就见江其儒摆弄着那套功夫茶茶具,在给许婧媛沏茶。

——那东西还是他出去玩时候买的,一直放办公室积灰,也难为江其儒有耐心给整理出来用。

不过,泡茶,倒真是很能拖延时间,中年男女约会调气氛的利器。

江俨然对许婧媛的印象,就是被幸福包围着的女人,和天生心脏有缺口的他完全不同。

因为这颗残缺的心脏,他自记事起,家里讨论最多的话题就是“药费去哪里筹”。

亲生父母的模样他已经记不清了,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送到医院的。梦里自己被关在铁笼里,周围全是望不到尽头的阴冷海水。

没办法呼吸,没办法求救。

一觉醒来,就被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包围着,反复地询问:“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他的爸爸妈妈,被金钱这个恶魔打败,最终放弃了他。

他的命,是靠着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的一次次捐款才抢救回来的。

江其儒当时30岁出头,才刚刚结婚不久,家具上的喜字都还没撕完,凭着一股热血和冲动,将从手术台上下来的他抱回了家。

他穿着崭新的衣服,睁着眼睛看着一对小夫妻手足无措地忙碌着,年轻的小养母甚至笨拙地打算给他冲米糊当晚餐…

这样幸福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江其儒和妻子年岁的增长,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的念头也越来越重。

江其儒这个人,在某些地方固执到近乎苛刻。不可以违反法律,不可以撒谎伪造孩子心脏没有痊愈的证明,不可以抛弃已经有了感情的养子…

最终,他以婚姻破裂为代价,守住了这些原则。

和杨家做邻居那半年,正好是养父母争吵最激烈的时候。

10岁的他已经懂得察言观色,精神紧绷的江其儒,总是为无名小事发火的养母…

他的生活,跟楼下那些成群结队跑来跑的疯孩子完全不同。

他隔着玻璃窗看同龄人肆意懵懂,又是不屑又是嫉妒,往往一看就是一下午。

偏偏这个杨曦同,人还没一张书桌高,偶尔跟自己对视上,总是摆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怜悯脸。

甚至拿灌了水的汽球砸窗户,就为把人叫醒。

然后隔着马路,用大到全世界都能听到的声音问:“小妹妹,你别不高兴,下来和我们一起玩呀!”

小小的少年对着镜子看了许久,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比她幼小,哪里像个女孩。

第一次接受她的邀请下楼,他其实是打算揍人的。

所有小区里的人都不知道,看似柔弱的他手有多黑。学校附近的半数调皮孩子都被他揍怕了,连告状都不敢。

怎料人算不如天算,临出门前,江其儒把他拉到一边,认真地叮嘱:“你要照顾好杨家妹妹呀,爸爸和她爸妈是好朋友、老同学呢。”

也就是这一句话,让江俨然打算拖人到小巷子里狠揍的计划流产了。

虽然,他并不觉得江其儒跟杨家父母有什么天大的交情。

杨家是春暖花开的话,他家就是北风呼啸。

但江其儒慈爱的目光,却叫他失去了举起拳头的力气。

失去了战斗热情的江俨然被杨曦同分配了看守“堡垒”的责任,因为发现江其儒在楼上偷看,他破例没有在其他小孩把自己撞倒时还手。

杨曦同却如同野蛮的小兽,直接扑上去狠咬了那孩子一口,并且骂他是“打女孩的窝囊废”。

小少年江俨然:“…”

江俨然渐渐习惯了这些孩子的幼稚游戏,热闹、不动脑子,还能让江其儒认为自己开始合群。

唯一的烦恼,就是杨曦同总把他当成女孩子,还要喊他“妹妹”。

看不出自己比她高了足足一个头吗?!

谁家的妹妹,会发育这么快?!

杨曦同却仍旧我行我素,成天拖着他到处跑,还美其名曰要保护他一辈子…

保护个屁!

想起杨曦同十几年毫无音讯,连自己的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这件事,江俨然心情蓦然又差了起来。

第10章 时光荏苒

关于幸福的定义,真的很奇妙。

有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仍旧不满足不止步。

有人要靠抢夺才能得来一点儿关注,却在这零星半点的目光中产生了喜悦。

江俨然从行政楼下来,满耳都是江其儒温柔的声音,可亲的笑容。

他逆光坐着,背脊上光明一片,脸上却还残留着阴霾。明明已经年过半百,笑起来,竟竟意外地有股少年感。

不知是因为想起了年少时光,还是单纯因为见到想见的人,勾起封尘回忆。

江俨然握紧了拳头,觉得左侧的胸腔里缓慢地开始绞痛。

他的心脏病早在小学毕业前就彻底治好了,但那种疼痛,却仍残存在意识里。总在不经意间闯入,提醒着他曾经的无助和绝望。

而他的养父,也实实在在孤单太久了。

他不知道他们的从前,也没经历过他们的学生时代。但想来,即便江其儒对许婧媛有过青春悸动,在她和杨帆几十年如一日的亲密无间面前,也只能掩藏心底的。

而今天,虽然两人都不在年少,阻碍却都基本没有了。

江俨然这样想着,又折回了住院部。

杨曦同正在那用左手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甜品,李小佳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一颠一颠的。

“你们两家一个阴气过重,一个阳气过重,”李小佳道,“要是你妈跟他爸在一起了,你再跟他成一对,那就完美无缺了。”

“去你的!”杨曦同骂道,“那就是乱(和谐)伦!是我跟哥哥谈恋爱,还是我妈嫁给公公呀?”

李小佳哈哈大笑,笑完道:“可以一起注册,一起举行婚礼嘛。”

“滚滚滚!”杨曦同把空碗往桌子上一放,手挥得极快,“别在这儿给我散播陈腐的换亲思想了。”

“我看你才陈腐,你不会还舍不得妈妈嫁人吧?”李小佳一眼看穿杨曦同。

她可记得这姑娘说过自己打跑母亲追求者的事情——许婧媛丧偶时才40岁出头,又在大学附中初中部当老师,性情温柔、外形出众,追求者不可谓不多。

偏偏这母女俩都对接纳新成员反感到不行,愣是硬生生拖了这么多年。

杨曦同小时候觉得自己捍卫了家庭,长大之后,其实也不是不遗憾。

许婧媛不肯在婚,一大部分原因,肯定是在为她考虑。

十多年过去了,她也到了可以组成家庭的年纪,母亲却仍旧孤身一人…

门外的江俨然,却猜不到杨曦同心底的想法。

他只听到李小佳说:你是舍不得你妈妈嫁人吧?

杨曦同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但这反应,已经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打乱了他刚刚一路走来的计划了。

这小丫头片子,果然还是跟当年一样不可理喻。

男孩她偏偏要当做女孩,比她高大比她年长的,她非要认作年幼需要保护。

明明已经二十多岁了,竟然还要绑着独身多年的母亲,不许她寻找幸福。

江俨然两手插着白大褂的衣兜,从走廊的一头走到另一头,眉头越蹙越紧。

解铃还须系铃人,江其儒的幸福,关键还在这个长不大的杨曦同身上。

他正想得出神,前面突然一声惊呼:“哎,小江医生!”

江俨然抬起头,就见李小佳一手拿着只啃了两口的苹果,一手捂着胸口,表情夸张。

他这才发现,自己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又到了杨曦同的病房门口。

“你是来看曦曦的吧?”李小佳恢复得极快,“快进来,快进来!”

说着,就把他往里让。

江俨然沉默着走了进来,杨曦同靠着床头,看到他就跟野猫一般全身都炸起了毛。大有一言不合,就要上全武行的架势。

江俨然失笑,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可这笑容在杨曦同看起来,就不那么友好了。

女扮男装的冰山怪物突然发笑,肯定没什么好事。

李小佳干咳了一声,拉开门:“你们聊,哈哈哈,我出去透透风。”

——八卦女神当然不会轻易放弃偷听八卦的机会,但这精髓就在一个“偷”字上。当然要让当事人觉得安全,才能够放心说出心里话。

李小佳关好了门,立刻壁虎一样贴在了外面。

江俨然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伤口现在疼得厉害吗?”

“废话。”杨曦同毫不客气。

江俨然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控制怒气:“觉得疼就安静点,别动来动去,别乱吃东西…”

杨曦同打断他:“我的主治医生,现在是黄主任吧?”

江俨然沉默地看着她。

杨曦同继续道:“你有话就直说,拐弯抹角的一点不男人——怪不得小时候大家都以为你是女孩子。”

“只有你这样以为,好吗?”江俨然咬牙切齿道,“你那时候6岁,但别把其他人也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原来你也知道我那时候只有6岁,”杨曦同冷笑,“那你当年怎么好意思看我为你跟别人打架?我乳牙都打掉了好吗,妹妹!”

“我让你打了吗?”江医院觉得自己快坐不住了,她还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当年要不是他后来偷偷将人堵在巷子里教训了一通,她以为自己真能靠那点花拳绣腿就把人震住?

不对,6岁的杨曦同连花拳绣腿都没有。

打起架来唯一的技能就是扑上去咬,冲上去抓。

再不然,就是冲人家扔石头。

杨家夫妇这样温和的人,养出来的女儿却跟小人猿泰山似的,就差抓着藤条荡了。

吵架时候最不应当说的,就是在一个为另一个付出的时候,漠然地表示:我可没让你做。

江俨然这句“我让打了吗”一出口,杨曦同浑身一个哆嗦,人忍不住心疼起那颗早就不知掉落在哪里的乳牙。

自己当年也真是瞎了眼,居然把这么个小人渣当成妹妹,罩了那么久。

“那你现在来干吗?”杨曦同道,“来看我摔的惨不惨?”

江俨然瞪着他,半晌才道:“你自己摔的跤,也想让我负责?”

“让你负责?我可不敢,”杨曦同昂起脖子,“但是每次见着你就摔,我也有心理阴影啊——没事您就快走吧,我八字轻,扛不住你的阴魂不散。”

江俨然倏然站了起来,大步就朝门口走去。

外面的李小佳听到动静,扭头就跑,一不留神还崴了腿,跌跌撞撞地躲进了隔壁病房。

这位小江医生的“霉气”,果然不是盖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走了半天还没从里面出来。

江俨然手都抓到门把了,想起江其儒看着许婧媛那盈盈的笑脸,到底还是把怒气压了下去。

他回过身,看了杨曦同半天,才问:“我后来给你写信,你没收到?”

杨曦同正等着他继续出言挑衅呢,一时还有点回不过神,“什么?”

江俨然抿着嘴巴不说话,只拿眼神死死地盯着她。

写信?

自己跟“妹妹”有过这个约定?

杨曦同是真不记得了,她当时实在太小了,只对特别惨烈的几场架、一些比较难忘的事儿有点印象。

再说,6岁的孩子,哪里会写信呢?

她搬回家不久,就升上小学,满眼都是崭新的校舍,热闹的新同学。

光是去百货商场买新书包、新文具,就够她新鲜好几星期的了。

哪里,还记得什么写信。

杨曦同茫然的表情彻底出卖了她,江俨然凝视着她,忍不住再次鄙视还对她抱有幻想的自己。

早在傻兮兮地背着书包找到她那个小学,看到她小野狗似的跟着一群男孩踢球的时候,就应该醒悟了的。

人家就是没心没肺啊,就是一转头,便忘得一干二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