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淡道:“没什么,控心丸而已。”

“控心丸......什么意思......”父亲抖着嘴唇语不成声。

“就是名字的意思,”我看看追来的军队,有渐趋庞大之势,微笑道:“控尔心肺,绝尔生机,三日不解,心脉碎裂而死。”

“放心,我没打算杀你,我只是要这个三日的时间余地,因为你的誓言实在不可信,而为天下计,我也不能带着你从此流浪,所以,三日之后戌时,”我不看他脸色,伸指比了个三,“你派一个人出宫,到秦淮河沿岸,到时自会有人给你解药。”

“记住,”我正色道:“只许一个人,不许布置军队,不许他人跟随,不许暗自跟踪,否则,你便和允炆去地下相见欢吧,我想他一定很乐意看见你。”

他颤声道:“你.....不可言而无信......”

“放心,”我道,“言而无信这类事体,还是你比较擅长,我没兴趣。”

抬眼看前方,城门已在近前,守卫城门的将领和军士听得蹄声震动,都跑出来看,见这阵势,脸色迷茫扎撒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我掏出宫中腰牌,道:“开门。”

那守城官迟疑道:“现今时辰未到......”

他的目光躲躲闪闪瞄着被我挟制的父亲,即使父亲穿的是太监服饰,即使他小小官员不认识父亲,可是远远跟随着的十二卫禁军服饰,他还是认识的,眼见禁军焦灼,目光都在父亲身上,自然猜得到父亲身份非同凡响。

父亲长叹一声,挥了挥手,道:“开门罢!”

那守城官犹自犹豫,父亲骤然发怒,大声道:“朕的旨意你也敢不听么?”

守城官瞪大了眼,看看父亲,看看我,再看看追上来却不敢上前的禁军,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吓得浑身一哆嗦,扑通跪下就磕头请罪,弃善上前,一脚踢开他,道:“开门!不开我拆了你的骨头当门闩!”

他忙不迭转身挥手,几个士兵跑过去,合力开了城门,我道:“陛下,如果你愿意你的禁军全数出城,致使整个内宫空虚,由得你,不过我不保证没人在你的无人保护的内宫捣乱......”

父亲立即转头吩咐禁军将领:“你们留下,不许追出城。”

我满意的点点头,“好,你再送我们一程吧。”说罢扬鞭,驰出城去。

直到出城三十里外,一处山包下,我将父亲放下马,他踉跄站定,一脸痛色,我瞄了一眼,见他裤子已被马背磨破,也不理会,在马上淡淡道:“陛下,就此别过,记得我的话,三日之后秦淮河畔去取解药,这三日之内,只要我看见朝廷的兵马,就是你背信,都会送你去和允炆相见欢。”

他咬牙道:“你给我一匹马。”

我手一摊,“抱歉,你也看见了,没有多余的马。”

他又惊又怒,“三十里,你要我这样走回去么?”

我瞟他一眼:“陛下,你快要登基了,以后的日子,必将越发安养尊荣,我现在抓住时机,帮你疏散疏散筋骨,你就不要感谢我了。”

“再说,”我笑道:“不让你慢慢走回去拖延时间,难道飞马送你回去想办法怎么对付我?”

横鞭一抽,我长笑道:“让开罢,我的马蹄上没长眼睛!”

骏马一声长嘶,奋起扬蹄,腾空而起,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他失色的慌忙跳开,腿一软,跌进路边草丛中,染了一身微绿草汁。

我已长笑着飞马而去,数十骑跟随着我,泼风般驰过当今天子身边,无人对他多看一眼。

道路上的黄土扬起漫天的烟尘,被抛在身后的人,一定吃了一肚子的灰吧?

我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早知道,却依旧不能逃脱。

恩断义绝,从此,我再无亲人。

我的笑声,滚落在初夏的长风碧草间,我的眼泪,风干在疾驰远去的路途中。

为对读者亲负责,也为了将来某些事宜的尽量避免,在此特作说明:对于结局皆大欢喜有期望的,对于结局完全无虐有期望的,对于结局女主左拥右抱有期望的,而且期望值高到不能实现会有郁闷情绪或不满情绪并有可能寻地儿发泄的,或者可能因为文的发展与自己设想的结局情节不符合而心生怨愤的,或者觉得自己不能捱过黎明前那段黑暗守得最终宁静的,那么,最好,为了自己也为了俺,建议弃文或暂时不要跟文,抗虐值低的,弃文较为妥当,觉得自己有心理准备忍耐力好的,等结文后再来。

在我出此负责任的说明后,到结文期间,若再有因为不能接受虐桥段或不合已意结局而指责怨怪的,望天。。。我会直接删之,无视之,拖着酱油瓶路过之。。。

至于那些一直和我说“写你想写的,我们只管看就好了”那一挂的读者亲们,含泪抱住。。。这个声明乃们可以当没看见,尽管奔放地,彪悍地,天雷阵阵地,看下去吧。。。

[正文:第一百七十四章只应离合是悲欢(三)]

再行几里,远远的,应天城外龙爪山赫然在目,山脚下一处不起眼的草堂里,先期出宫的暗卫,连同流霞寒碧都在那里等候,近邪扬恶也在,两人神色不豫。

我看他们神情便知道他们没能擒下远真,只问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近邪摇头,扬恶道:“他本就和我们三个不同,半路拜师的弟子,年纪最大,排行最末,师傅当年独身游历天下,有次无意中为人所趁受伤,后来又中了风寒,卧病在客栈无人照管,险些丢了性命,他当时也住在客栈,及时施以援手,衣不解带照顾师傅数日,才救得师傅性命,师傅病好后要谢他,他却说无甚他求,只愿拜师傅为师。”

弃善走过来道:“这事我也知道,我还知道师傅本不想收他为徒,他说他为人所害,武功被废,大仇未报死不瞑目,当着师傅面就要自尽,师傅无奈便收了他,后来由他挑选学何种技艺时,他选了易容轻功和异术,说是仇家势大,只有此三种武功可保他周全,师傅也曾问过他仇家是谁,是否需要山庄助力,却被他婉言拒绝,言道男子汉大丈夫,不应假手他人之力报仇,如今看来,这种种般般,都大有深意。”

我又问方崎:“你怎么到得宫里的?”

方崎道:“他扮成你师傅的样子来找我,和我说起方家被屠戮之事,说着说着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已在皇宫......也是我蠢,一听方家被诛十族便神智混乱,就没想起来,近邪怎么会说那么多话......”

我怔了怔,脱口道:“那你怎么知道你娘和你兄弟姐妹......”说到一半只觉无法措辞,一时心中黯然,沉默下去。

然而冰雪聪明的方崎何等伶俐,见我神情,立知端倪,她惨白了脸色,仰首向天,忍了忍眼泪,才道:“我听见有人在外殿和朱棣说起我娘和姐妹兄弟都自尽了......想必就是远真。”

我道:“还说了什么?”

她黯然道:“我隐约听得半句话,说,我算是还了你的......后面声音太低,我没听见。”

我沉吟道:“还了你的?还了你什么?远真和燕王有旧交?这两人怎么搭上线的?”

思索中,脑海中忽有灵光一闪,似乎有什么极其重要的线索,就在我眼前出现,然而那感觉转瞬即逝,我拼命回想,也无法捕捉。

无奈之下只得放弃,道:“如果他有恶意,他依旧会再来,多猜无益。”

方崎却已陷入沉思,良久突然抬起头来,道:“怀素......我想问问你,事到如今,你后不后悔?”

我心中一痛,方崎,你终于,怨我了么?

闭了闭眼,我艰难的道:“方崎,你高估了我在靖难中的作用,他身边高人无数,有些计策,即使我不说,那些人迟早也想得到,而我真正为他做的,只是数次沙场濒危相救。。。。。。他毕竟是我的父亲,要我看着他死亡却无动于衷,我做不到。”

“所以,”我苦涩一笑,“事到如今,如果有谁问我是否后悔,我只能回答我不知道,如果有谁责问我助纣为虐,我亦无言可答,但如果时光倒转,要我再回当日情境抉择,我依然会,选择救他。”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救他任他死去,我亦永生难安。”

她沉默,良久道:“你没有错,血缘无法割裂,你只是一直在做你认为该做的事而已,你救他,因为他是你父亲,你救我,因为我是你朋友,当事态不容转圜两相对立时,你不惜决裂一切,只为遵从良心的抉择,你一向这样,不求有报,但求无悔。”

她慢慢绽开一朵凄婉的笑容。

“这般重视亲情的你,为了我,终愤然与亲生父亲永诀,怀素,为难你了。”

她上前,为我轻轻理了理微有些散乱的鬓发,在我耳侧,声音几不可闻的低语:“怀素,你受伤也很重吧?”

我心中一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狠狠咬着嘴唇,微微仰起头,我笑道:“你错了,不全是为了你,你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爹?换成你,你要?”

她被我说得又是一笑,然而神情黯沉之色不去,我看着她,心中凄然,道:“你也受惊了,先歇息吧。”命流霞寒碧安置她们休息,其余人散出去警戒,自和弃善扬恶去了里间。

一坐定,我就道:“两位师伯,你们等下就启程吧,带着她们,一起去天山,外公在那里还有一处秘密居处,另外,飞鸽传书命山庄中人全数撤出,将可以带的带上,不可以带的毁去,全国各分支暗卫,暂时不得有任何举动,全数潜伏,并实行各地对换的方法,除官宦巨户久藏之暗桩不宜擅动外,其余暗卫,全部重新互换划地据守。”

扬恶道:“早在来京城之前,师傅已经命令山庄中人转移,俱无山庄已是空壳,皇帝派人去也寻不出什么,你放心,只是......你和近邪打算做什么?”

我看了近邪一眼,道:“我想请师傅陪我,再回趟京城。”

扬恶一惊,失声道:“你疯了。”

“我没疯,”我平静的道:“沐昕还在城内,他昨夜不能和我们一起走,但现在我要找回他。”

弃善道:“他知道你出了京城,定然会想法子出来会合的。”

“没这么容易,”我微微苦笑,“师伯......我心里不知为何,很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我所不能阻止挽回的事情,将要发生了......无论如何,我要回去看看。”

我最后一句说得坚决,弃善和扬恶对望一眼,点了点头,道:“你要安全回来。”

扬恶一拍近邪肩:“丫头就交给你了,你可得保护好她。”

近邪一沉肩卸掉扬恶手掌,冷冷道:“废话!”

在草堂休整了两日,沐昕果然没来,第三日算着也该去送解药,我们于龙爪山下分道扬镳,他们自此将转赴天山隐居潜藏,而我和近邪返回京城。

分手时弃善不满,道:“还给他什么解药,毒死了是正经。”

我苦笑,“他为人父是不配,死有余辜,不过久经历练政务精熟,天下百姓,还是需要个有为皇帝的。”

弃善瞪我一眼,咕哝道:“你就是顾虑多。”想了想道:“谷王那个亲信,当日救小皇帝在城门帮过我的那个,我命令他留在城里了,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记得找他。”

我点点头,扬恶过来拍拍我的肩,他难得目有忧色,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息一声,道:“保重,等你回来。”

我看他一眼,目光一闪,笑道:“你也保重。”又拍拍方崎的手,给了这几日分外沉默乖巧的彦祥一颗糖,道:“远路辛苦,不要逞强,有什么难处就直说,大家都会照应你。”

她点点头,“我们有很多人,而你们,孤身潜回京城,你才是需要小心,不要逞强的那个。”

我笑着应了,又安慰了哭泣着要留下照顾我的流霞寒碧好一阵,赌咒发誓威吓恳求全用上,终究她们不曾拗过我,眼泪汪汪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走了,我立于草堂前,看着他们远去,笑容一收,轻喟道:“走吧。”

正午时,我和近邪大摇大摆畅通无阻的回了京城。

进城门时,我看看一如往日的守门士兵,心生犹疑。

进了城,找了家客栈住下,我关上门,道:“师傅,觉得奇怪不?”

他“嗯”了一声。

我在桌边坐下,沉思道:“沐昕既然还没走,父亲就应该能猜到我说不定还会回来,为何城门毫无防备?”

近邪起身道:“我去看看。”

他走后,我起身眺望着远处的皇城,微微迷思,沐昕,你是否依旧陷身于父亲宫中?

不多时近邪回来,道:“沐府没人,正在洒扫,说老夫人和小世子昨日抵京,已接进宫去。”

我一惊,道:“他们怎么来了!”

近邪却不看我,只背对我,出神的看窗外景色,我凑过去望了望,不过普通的蓝天白云,没见过,值得看这么专注?

他转个身,换个窗户继续看。

我观察他侧面,唇抿得死紧,似在-----生气?

无奈一笑,这石头师傅,谁知道他会为什么事不愉快,还是办正经事要紧。

我看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道:“可以出去了。”

当夜,秦淮河畔,约定时间。

一个面白无须,形容精干,着一身亮蓝锦袍的男子,悠悠踱步于河畔,注目着桨声灯影里的秦淮金粉,一脸艳羡,却不挪步儿。

他身后,隐约几个目光尖锐的男子,混在觅香而来的熙攘人群中。

冷眼远观的我们对望一眼,点点头,按原定打算,分头行事。

月上中天,秦淮河最热闹的时辰,呼卢喝雉,巧笑艳歌,娇嗔声揽客声戏谑声宴乐声琴声歌声在十里碧波之上荡漾得人心中发痒,那白面人的神色,却越发焦躁不耐起来。

忽然,他肩头被人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