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吧。”

萤火感觉喉间有些干燥,反胃间似乎有药味涌上来,“王爷是不是给我喝了解药?”

夕拾点点头。

萤火才要开口道谢,夕拾就抢先一句说道:“还是本王一口一口喂的。”

夕拾的嗓音听起来有些飘渺,但极具穿透力,唇齿间那真药香味甚至让她能联想到喂药时候的情景,想起那些,青黑气未退的脸颊竟也多了几丝绯云。

夕拾挂着笑,踱至萤火的床前,低头轻声道:“骗你的。”

萤火蓦地脸色一僵。

屋内两个人彼此不说话,细弱的呼吸声传递着彼此的心绪,静了片刻,夕拾看萤火的目光有些变,“别高兴的太早,解药你只喝了一半,还有一半嘛…”

听到这萤火的心也跟着沉了一半。

“你中的毒是一钩吻,若在十二个时辰内不服解药必死无疑,而且死之前会受到非人的折磨。”说着夕拾靠床坐了下来,白皙温暖的手抚上萤火秀小的下颌,斜着头观察她表情的变化,他发现除了秀眉微蹙几乎看不出任何惧意,于是夕拾接着道:“中此毒着,会全身疼痛,眼盲,一会儿犹如身处冰窖一会儿又好比深陷火炉中,冰火两重天的考验之后,还会掉发,年轻貌美的女子在几个时辰内头发掉到比老婆婆还要少,估计很难看啊…”

夕拾边说着,萤火边伸手摸自己的秀发,摸着还拽拽,看看是不是在脱落,不知道是不是拽的太用劲手里果真拽下了几撮头发,吓得她急忙捏紧拳心生怕被夕拾看到她窘迫的模样,“要如何才肯给我另一半解药。”

收回停留在萤火下颌的手,指尖轻点自己的下颌,作出努力思考的状态,“先前本王答应救你时,你可是答应了本王很多条件的。”

萤火刻意减慢呼吸,试图回想昏迷前的景象。

可无论如何也记不起答应了什么,只记得那一双温暖的手。

“你这是趁人之危。”

“想不被趁人之危,有两个方法,一是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和聪明,不受任何人任何事胁迫,第二杀掉那个胁迫自己的人,这两样,你现在可以做到吗?”

寒芒逼近,萤火撇过脸不去看夕拾的眼睛。

“做不到又不想服软,那只有去死。”夕拾的话清冷的不带一丝怜悯之心,仿佛那双温暖的手不是来自于他的身体,撩袍起身而立。

萤火正过头,定定地盯着夕拾,表情镇定如常,对他的威胁毫不在意,自从当上杀手的一天,她就没在意过生死,杀人者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活到今日最想做的事便是报仇。

夕拾仔细地观察着萤火脸上细微的变化,看着萤火一眨不眨的眼睛,夕拾顿时收起眼神中的寒气,换上一副轻松的语态,道:“如果死了就不能报仇了呢。”

萤火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她的弱点再次被这个男人抓到了。

很好,他又成功了一次。

“不知道王爷想要我答应些什么事呢?”

看到萤火语气软化,夕拾再次坐回她身边,撩起了萤火散落在肩头的长发,在指尖把玩,“首先,告诉本王死掉的那两个人和你有什么仇怨。”

“不行。”

“本王要知道。”他拉紧了指尖的发丝,一字一句。

“不行。”比第一次的声音更坚决。

指尖把玩的发丝滑溜地抖动着,夕拾扬起一抹笑,“行,这个问题就当你先欠着本王的,本王相信总有一天你会主动说出来的。第二件事,以后你必须听本王的话,本王的意思是,不要对本王说谎、不要瞒着本王任何事。”

“要是这样王爷的暗卫可就要无用武之地了。”

“哼,本王要你听话。”指尖拉拽发丝的力量又加大了些,冷酷而无情,不容一丝拒绝。

“我答应。”

“很好。”

不答应,他的暗卫也有本事查到,与其日后偷偷摸摸的行动不妨把意图告诉他,不求建议只落得问心无愧。

“还有呢?”

“喔…”握起她的发丝移至鼻间,轻嗅发丝的芳香,可惜怎么嗅鼻间还只是那种熟悉而又厌恶的药香味,夕拾微微摇起头。

“没有了是吧。”

“本王可没说。”

萤火刹那想起身给他一掌,明明摇头了还非得说没有,这男人究竟脑子里想了什么。

“那赶紧说。”

静默了几刹,夕拾拉直了韧性极好的发丝,忽地笑了起来,布满尘雾的眸子闪着奇异的光,“还要替本王杀人。”

字字锋利过刺入肌肤的长针,他要她帮他杀人。

“杀谁?”

夕拾在萤火毫无准备之际俯□来,一手食指按在她的唇瓣上,另一手的食指则按在自己的唇瓣上,“嘘。”

他的发丝垂落到她的脸颊,细细碎碎地弄得她有些痒,遮住的视线没发觉间,他的脸颊已经靠近了她的脸颊,低低地在她耳畔耳语,“本王要你杀皇上。”

轻侧脸间,她看到他的眼神一下子放起光来。那久蕴的尘雾也好像散开了,那眼光锐利如狼,狠绝异常,不过这样的清澈明晰真如是弹指一挥间的功夫,微微迟疑后,他的目光又重新浮上尘雾,叫人看不见底,他缓缓抬起头,苍白的扬起笑,“刚刚也是开玩笑的喔。”

思及刚才一幕,萤火愣住的眼神又深邃了一些,不知道是毒性使然,还是他的戾气催使,她只觉得身子一会极冷一会极热,看着这个心机城府极深的男子,萤火真真实实感到害怕。

“至于其他,容本王细想后再议吧。”

语调似乎远离了耳畔,萤火才发现夕拾早已经从床边起身而立了,说这话的时候夕拾正打算转身出门。

“王爷,那另一半解药…”

“另一半解药还在熬,所以你还要先受几个时辰的苦。”

本想乖乖应承就能立即得到解药,可谁想这该死的病猫居然戏弄她,萤火憋足了一口气,拔下发髻上的碧玉簪毫不客气地朝夕拾射去,“你骗我?”

夕拾分毫未动,白影稍有恍惚,碧玉簪已被夹于两指之间,夕拾得意地晃晃指尖的碧玉簪,然后插在自己的玉冠上,不回头不留一言半语的走出了房间。

独留房间的萤火,艰难的挣扎起身子对着早已不见人影的门口大骂道:“混蛋,还我的碧玉簪来啊…”

12

12、第十一回 梨涡梨花糕 ...

一钩吻的毒性还真是霸道,虽说在十二时辰内喝了夕拾调配的解药,可近半个月内萤火总觉得身子疲乏,甚至挠头发的时候会不小心抓下来一小撮头发,脱落的头发捏在手里糙糙的也没以前的光泽了,萤火心里一吓,莫非是那病猫调配的解药不到位而导致自己体内依旧存有毒素,这起先是掉发保不准以后再出现什么状况,急冲冲的从燕园奔去朝露园,又见那一袭白衫端着药碗在梨花树下悠闲的喝药。

“喂,你的解药究竟有没有用啊?”

“你现在不是还活着?”

自打走进朝露园开始,萤火就打算好声好气地询问,哪想一出口就被那家伙反问住了,萤火捏紧了拳头快步走到夕拾面前,夺下他的药碗,气势汹汹地看着夕拾,“可我会掉发,还浑身乏力,我怀疑…”

还没说完,手中的药碗又被夕拾夺了回去,“难道王妃就这么不相信本王吗?”

又是一句驳无可驳的反问。

她何曾不知道,自他朝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她就把自己的命交到他手里了,只不过这家伙实在狡猾的很,光从那一半解药之事来看,完全相信他那是不可能的,尤其在另一半解药还未熬出来前,那几个时辰的苦她是永远也忘不掉的。

他不动声色的模样最让萤火看不惯了,明明是他的不是还总是摆出一副和他无关的脸色,萤火抱臂围着夕拾来回转了几圈,手指摩挲在下巴上,萤火说出了自己的揣测,“我还活着那是因为我答应了你很多条件,不过依照你的脾性肯定觉得我会不听话然后就故意下点其他毒,好来控制我什么的…”说着还不断瞟瞟夕拾,她就是想要看他不爽的表情。

不过这样的话显然不够刺激,夕拾面色微改,轻声细语道:“喔,原来王妃已经如此了解本王的脾性了。”他苍白的面色在清晨的阳光中看起来显得有点不真实,一句疑问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愣成了肯定的句式,他总是对自己很自信。

在面对比自己自信的人,或者自卑或者强逼自己拿出和他一样的自信来,萤火必定属于后者。

“阴谋算计、深藏不露,心狠手辣,无病呻吟正是王爷最好的写照。”

“有什么不好吗?这些。”光听他的声音听不出半分不悦。

萤火讽刺的朝夕拾抱了抱拳,声音上扬道:“好的很。”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总是布满尘雾,凝望着谁的时候瞳孔里一片静默,像躲在云层之下的皎月,明明很光亮偏偏要藏匿起来,里面似乎没有属于人类的情绪,比较起来萤火还是更喜欢记忆中那一双亮如星辰毫无城府的眼睛。

“王妃大清早来此就是为了说这些?”喝完药的声音显得略哑。

就算真是如此,萤火也不会在夕拾面前乖乖承认,哗,袖口有条长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嫣红的长鞭划破了朝露园的宁静,啪啪,长鞭在空地上抽了两鞭,震起了尘埃余留下两道深浅不一的鞭痕,萤火抬头看看梨花树,再转头看向夕拾,嘴角扬起清丽的笑容,“当然不仅为此。”

嗖嗖,长鞭卷上梨花树的枝头,借势萤火飞身上到树梢,朝着树下的夕拾大声囔道:“借王爷的梨花花瓣一用。”语毕,动作奇快的摘了几簇花瓣,然后飞身下树,一系列的动作完成的流畅至极,让人赏心悦目,完全让人看不出身子乏累一说。

萤火扬着手里的花瓣,“我是为这个而来。”

话里深意便是,她不是为和他这病猫王爷说话而来,采摘梨花才是主要事情,问话是顺便而已。

夕拾眯着眼睛凝着萤火,见她采摘到梨花似乎特别高兴的模样,心里不太明白她要用这些来做什么,嘴上却闭口不问,直直地看着萤火踩着欢乐的步子踏出朝露园为止方才收回视线。

晌午十分,逸王府的厨房里,一个袖口挽得高高的身影在炉灶间忙碌着,清丽的脸蛋上扑满了黑色白色的粉末,黑色的是烟灰、白色的则是面粉,灵动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冒着烟的锅盖,噼里啪啦响着的柴火和面脸的粉末都未影响她的视线,待到锅盖腾出层层白雾的时候,她迫不及待的揭开锅盖,手掌扇风间一阵清雅的梨花香气窜入鼻头,让人忍不住口水直流。

看着雾气中那一块一块的梨花糕,萤火满意至极,有好久好久都没有亲自下厨做过梨花糕了,看着那小方块的糕点,一些美好的记忆便不期然地跃进脑海,光想着就足以让萤火脸上展露出灿烂甜美的笑容了。

她已经等不及的想要尝糕点了,光着手去端,结果被烫了满地跳,红红的指尖本能地捏紧双耳,她还记得老爹和姐姐说过的,被烫了捏住耳朵就不烫了。

这心急果然吃不了热豆腐,这下不光着手去端锅里的碟子了,放下挽起的袖子隔着袖子去端,这碟子端到半空中一块梨花糕就进了嘴,酥酥的入口香甜,那口感那味道连萤火自己都忍不住夸赞自己,“啊呀,好吃啊,真好吃…”

自己吃完几块,忽然想起什么,萤火端着梨花糕就往朝露园的偏厅跑去。

偏厅。

夕拾正在侍女的伺候下准备开始用午膳了,这头一个满脸黑灰白粉的女人突然闯了进来,夕拾诧异的连筷子都停在了半空中,只见那女人漾着一脸笑,端着一碟子什么东西朝饭桌走来。

啪,一碟子搁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响声,女人擦了擦鼻尖额头的汗水,沾了白面的手指指了碟子里的梨花糕,说道:“梨花糕,尝尝。”

夕拾打量了半天,从那眼睛从嘴角的梨涡判断,这女人是他的王妃没错,可这副模样实在离奇的很,做个糕点也不至于把自己搞到灰头土脸吧。

看了一会,夕拾决定不理会萤火,筷子还是去夹早就准备好了的菜肴,可还没夹到就被另一双筷子给截住了,那张忽黑忽白的笑脸上眉头蹙起,一脸不悦的表情,“喂,果真不给面子?”

夕拾不动不语,盯着那张让他想发笑的脸,半天不开腔。

而萤火也紧盯夕拾,她好心好意做的糕点被拒绝的这样彻底,她咽不下这口气,于是眉头越蹙越紧。

好在一旁伺候的水伯也是见机行事的人,见自家王爷王妃对峙着就由他来打破僵局吧,水伯走到萤火旁恭敬地说道:“王妃,还是由老奴来为王爷试食吧。”说完,水伯就伸筷子过来了。

嘎,水伯手里的筷子还没碰到碟子里的梨花糕就直接被萤火掰断了,萤火怒瞪着夕拾,“我-亲-自-来-试。”抽回筷子插住一块梨花糕就往嘴里塞,她就不信这梨花糕还能毒死人,什么皇家成员用膳前必须有人试毒,试完方才可以让主子食用,这该死的规矩这该死的病猫王爷真是可恶的离谱。

嚼着梨花糕,萤火还不忘挤眉弄眼,好让夕拾看清楚她做的东西究竟有没有毒,一块两块之后,终于等到夕拾开腔了,“先把脸洗干净,看着这样的脸本王没胃口。”

在水伯看来,自己的王爷完全沉浸在欺负自家王妃的乐趣中,王妃的眼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好像要吃掉王爷一般,水伯生怕王妃一个忍不住要发怒,很适时的让侍女递上锦帕,就算擦拭脸的时候,王妃还是怒瞪着他家王爷的,尽管是奴颜,但是水伯发现自家王妃这脸擦干净了还真不是一般的好看,望着那张脸洋洋得意着自家王爷娶到了个美人。

“这是你做的?”

“废话。”

“摘了梨花就是为了这个?”

“这么好心端来给本王?”

“我萤火可是有恩必报之人。”

“就用这个?”

“喂,有幸吃得我亲自下厨做的梨花糕之人少之又少好不好。”

夕拾暗自轻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如沾尘雾的眸子扫了一眼萤火再扫了扫碟子中大小不一的梨花糕,模样有点丑,味道又如何呢?抱着这样的想法,夕拾的筷子慢慢移向碟子,才夹起一块糕点,糕点就被萤火的声音震落到碟子中,只听她道:“算了,你那一小碗饭也吃不了多少,不如我们去院子里烫上几壶好酒,边吃梨花糕边赏荷塘睡莲可好?”说着,还当真吩咐起了水伯和侍女让他们去院子里准备。

这水伯闷声点头之际,眼神一直漂着自家王爷主子,尽管是王妃下的命令若王爷主子不首肯那也是不行的,好在水伯收到了王爷主子默认的眼神,尽是褶皱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迈出庭院的步子也快过了以往,想着自家王爷或许真的可以重新找回少年时的心,哪怕只是一瞬半瞬也好。

有花有树有酒有甜点,风还时不时送来梨花的清香,此刻此刻怎能不惬意呢。

萤火斟了两杯酒,一杯给夕拾,一杯给自己,“这杯敬你,谢王爷救命之恩。”

一饮而尽之后,见夕拾并没有喝那杯酒,他只微微摇头,笑看着她,“本王救你是有目的的,所以不需要道谢。”

萤火毫不在意夕拾是否领情,她只须做到问心无愧便好,夕拾不饮的酒,萤火端过来自己喝掉了,喝完,用手中的空杯掂掂地指着夕拾,很正经地说道:“你啊,真是无趣。”

微风吹动树梢,吹落枝头的花瓣,花瓣零落,落了一场梨花雨。

在纷纷扬扬的花雨中,萤火看见夕拾布满尘雾的眼睛不经意地亮了起来,“心怀仇恨的人何以能笑对人生?”

萤火一怔,手中的酒杯一抖,抖落了残留杯壁的酒,嘀嗒,滴落在说面上,响声轻微却惊心,萤火含笑直对那一双不在含糊的眼眸,“自当杀手起,我的眼里只有报仇和杀人两件事,可是这并不意味着这两件事代表了我全部的人生,比如我喜欢好酒喜欢梨花糕喜欢游山玩水喜欢恶作剧…”停顿期间,萤火又自斟自酌了几杯,嘴里的酒随着话语的深入竟失了本真的味道,望着渐落的雪白花瓣,萤火自嘲道:“杀手的结局只有两种,杀人或者被人杀,若真如此,何不在还能杀人的时候笑得惬意一点呢?”

点点落花,落于眉心,视线刹那一片白。

“不过这样的心情,你大概不会明白。”

夕拾目不转睛地盯着萤火一直笑着的脸,梨涡浅笑,把梨花花开的美都旋进其中,这副画面引得夕拾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轻触上了她的梨涡,恍然失语道:“这个,是你用飞针自己戳出来的吗?”

萤火的面色骤然泛白,含在嘴里的酒也险些喷出来,夕拾一语惊人惊得萤火被酒呛到咳嗽,斜眼亮出一根飞针,”你戳戳试试。”

手还停在她的面庞,良久才发现了自己的失态。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夕拾夺过萤火手中的酒杯,空酒杯伸到萤火面前,轻咳了几声,“谁说本王不明白。”

萤火噗哧的笑出了声,原来病猫王爷也会莫名的失态,假正经的脸还真是有趣呢,似看失了神直到夕拾晃了几次空酒杯,萤火才反应过来夕拾是要她斟酒。

斟了一杯,饮尽,空的酒杯又递了过来,一杯复一杯,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传来一阵揪心的咳嗽声,凝上他因为喝酒而略显绯色的面颊,眉眼中闪过一丝沉痛之气。

萤火不是不忍而是见不得人如此揪心,“还是别喝了,万一咳死了呢。”

夕拾不由皱眉,沉下声回道:“在达成目标前,本王绝对不会死。”

在萤火的诧异眼神中,夕拾招来侍女,说是要再上几壶酒,还低声半笑很是正经的说着,“今日,王妃可否陪本王一醉方休啊?”

“咳咳…咳咳…”

他笑着咳嗽,咳嗽声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密集,他只是笑着,绯红的面颊笑到苍白无色。萤火不知道夕拾的突然转变是为了什么,心思一向缜密的他何以对自己的身体如此这般不在意,这显然不合他的处事作风,双目锁上夕拾愁云惨淡的脸,萤火扯出一抹笑,她不知道他的心思不要紧,但是她知道,酒多半和愁思有关,人嘛,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烦恼,何况他还是位高权重的王爷,既然某个人那么想喝酒,那她也不必顾忌什么,大不了一醉方休。

对饮的时间似乎过的很快,夕阳西下,午后温暖的风此刻吹上肌肤竟有几丝凉意,酒壶喝光了一壶又一壶,可夕拾还在不断让侍女上酒。

“本王今日喝的很痛快,王妃呢?”

夕拾撑着脑袋,微有醉意,望着萤火的眼睛里多了几条血丝,萤火看着装满梨花糕的碟子,他似乎一块都没吃,只顾喝酒来着,萤火还是想让他尝尝梨花糕的味道,拨开酒壶,把梨花糕端至夕拾面前,“真的不吃吃看吗?”

夕拾支着的脑袋晃了两晃,漂浮的目光晃了几晃在固定在萤火表情慎重的脸上,夕拾空手拿起了一块梨花糕,低低地嗅着梨花糕的香味,碎屑沾满了手指,夕拾无声的笑了起来,“本王很喜欢,可是不能吃。”

笑声太过飘渺,让人觉得那不是在笑,而是在难过。

“为什么?”

“因为本王的病。”

短短六个字,让萤火手一震,‘病’这一个字包含了她猜测不到的深意,要一个孤傲的王爷在人前承认自己的病,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境?因为自身的病,不得不舍弃自己曾经很喜欢的东西,这又是怎样一种心情?

收回碟子,萤火的指尖不经意地在碟边来回摩挲,想了很久,她才开口问他,“什么病?

12、第十一回 梨涡梨花糕 ...

“治不好的病。”

顿时失语,经久不起涟漪的心也在语落的刹那有了细微的浮动。

碟边的手指骤然收紧,指尖一片冰冷,她找不到话来打破此刻的沉默局面。

花瓣落了又落,夕阳沉了不见光亮,星辰,悄悄的爬上了夜幕。

端着酒的侍女从远处而来,冷肃的嗓音响起,“王爷,酒来了。”

话音还未落,萤火突然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寒光,寒光蔓延的瞬间,一股血腥味也随之扩散开来…

13

13、第十二回 炎舞小夜刀 ...

侍女装扮的女子双眼死死的盯住夕拾,眼中映着红芒,周身漫散着缕缕杀气。

再反观夕拾,单薄的身子矗立在晚风中,静的可怕的院子传来阵阵剧烈的咳嗽声,夕拾的白色长衫被夜晚吹得凌乱,嘀嗒嘀嗒,有水滴落在地的声响,萤火循声看去,才发现那并不是水滴而是血,夕拾的脚边已经被血红洇湿了一小片,而那嘀嗒嘀嗒的声响拉出了一条血线,血从夕拾的手指尖快速的滴落着。

萤火努力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幕,喝酒聊天,聊着有侍女送来酒,然后一阵刀光剑影,两个人的速度都极快,等眼睛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是现在这一副画面了。

“有人悬赏黄金万两取你性命,逸王纳命来吧。”她的嗓音柔细而深邃,柔细中还缠绕着一种性感。

咳嗽声混合着滴血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两种尖锐的声音让夜空都沾满了戾气。

萤火知道夕拾受伤了,可从她的角度看去并没发现夕拾受伤的部位,而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个身着白衣,轮廓深邃却美丽的女人正握着一把东瀛刀站在了他们面前,那把寒刃上刚沾的鲜血还未流尽,萤火看清了她的面庞,踏实的心咯噔的落了一格,她知道面前的女人绝非善类。

虽然受了伤,咳嗽着连身子都在颤抖,可夕拾却意外的轻松,“怎么你们杀手们的开场白会这样惊人的相似呢?”说话间还不忘看看萤火。

萤火却没他这样轻松,她知道这个女人的厉害,只要看中的猎物,不论使什么手段也必须将猎物斩杀,心硬如石,无情无爱的冷面杀手,江湖人称小夜刀--炎舞。

小夜刀缓缓提起,直指夕拾,刀锋转刃间抹了一地寒凉。

“慢着。”

萤火几步跨到夕拾身前挡在他与炎舞的中间,“炎舞,你怎么会来的?”

这个任务明明还是属于她的,怎么可能突然换人来呢?而且这个任务本身就存在问题,雇主几次三番找几拨杀手前来,这样的行径简直是对暗花流的蔑视,她不相信主上会如此放任雇主的行为,况且,她也没有弃榜。所以炎舞的出现让她想不通原因。

刀锋依旧锐利,炎舞冷笑着看着萤火,不屑地说道:“主上说,这个任务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