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冰凉的小手伸了过来,取走司韶的筷子,架起一个面条,凑到他的唇边,道:“喏,张嘴。”

司韶的手指动了动,睫毛颤了颤,终是张开嘴,咬下一块面条,咀嚼着。

胡颜第一次做饭,也挺期待被人夸奖的。于是瞪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小声问道:“味道如何?”

别人家的面条,论根。胡颜家的面条,论块。

司韶好不容易将那块面条咽下,咬牙给出两个字的点评——劲道!

是啊,劲道,险些噎死他!

第三百一十五章:怒火烧骚搔

胡颜喜笑颜开,一边接着喂司韶,一边闲话家常似的询问着:“你被人挠成这副德行,知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啊?”

司韶费力地咽下口中的面块,回道:“那人蒙面。”

胡颜又夹起一根面条,塞到司韶的嘴里,语重心长地道:“蒙面就无法了吗?扯不下她的面巾,就放火烧她、放狗咬她、朝她吐口水、惹怒她、用下流话刺激她、用美色勾引她、用下三滥的手段收拾她。你若实在近不了她的身,就在自己身上下毒,她用爪子挠你,便废了她的爪子!还愁找不到她?收拾不了她?”

“嘶……”所有人,都用力吸了一口面条。面条虽劲道,却缺少了辣味。听闻胡颜的一席话,这面条瞬间变得滋味浓厚,简直是酸辣得不要不要的。这女人,那是真黑啊,半点不带开玩笑的。可以想象,若谁惹怒了她,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司韶的武功虽然不凡,但他欠缺了对敌时的经验。他遇见的蒙面女子虽然凶狠,但却不及胡颜毒辣。当然,若司韶与胡颜相斗,想必下场会更加惨烈。毕竟,胡颜看似有着指点千军万马的气度,但实际上却有一颗极其诡谲的心思。俗称无所不用其极的……小心眼。

被胡颜如此一番交道,司韶心中烦闷,低头猛吃不语。

胡颜喂得快,司韶吞咽得也快,偶尔还会噎一下,翻两下白眼。尽管这样,两个人还是保持着匀速,一个喂,一个吃。有些诡异。

别人不知道,但司韶却明白,胡颜是动怒了。别看她笑吟吟,但确实动怒了。司韶的心中有些忐忑,但亦有些甜蜜。只因,胡颜是在乎他的。

胡颜一边喂着司韶,一边转头看向曲南一等人。

众人皆是一抖,忙甩开膀子开吃。

胡颜对曲南一道:“那老道关押在这里?”

曲南一点头应道:“县衙里有几间小牢房,用来关押临时受审的犯人。既然有人想要劫牢,就证明那老道还有同伙,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严加看管的好。”

胡颜道:“你自己的安全都是个问题,还把那隐患留在身边,怕是不妥。”

曲南一瞬间眉开眼笑,眸光缱绻缠绵地望向胡颜:“阿颜关心我的安危,可记得要贴身保护才好。”曲南一本想问问那老道对胡颜有何用处,但见白子戚和花青染都在,有些话便不好明说。

胡颜戏谑道:“十分不巧,本护卫刚好被你出借给了白坊主。”

曲南一听闻此话,心中顿觉憋闷。他放下筷子,站起身,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翻出潘太守派人送来的银票,点了几张,攥进手心里,又走回到司韶的房间,跪坐到席子上,将银票啪地一声拍在白子戚的面前,道:“银两还你,两清。”

白子戚收了银票,继续低头吃面条。

曲南一冲胡颜眨眼一笑,眉目传情,其意十分明显:你是我的,谁也不借。

胡颜莞尔一笑,没说其他。

一时间,都是众人咀嚼面条的声音。

待吃饱喝足后,四位美男子都觉得腮帮子疼。司韶更是打了个饱嗝,躺回到床上,摸了摸自己那圆滚滚的肚皮,感觉到一丝所谓的心满意足。

花青染本不善言辞,但却想要和胡颜搭话,于是询问道:“阿颜,你不饿吗?”

胡颜回道:“饿。”

花青染又问:“那你不吃一些面条?”

胡颜摇了摇头,回道:“那面被你们抛来抛去的,还糊在了脸上,想想都脏,没法吃。”

沉默,所有人都沉默了。

腹中隐约翻腾起不舒服的感觉,就像吞了一只蚯蚓般难受。

胡颜转回头,拍了拍司韶的肩膀,认真道:“我看你不像是马上会中毒身亡的样子。”

司韶吃饱后有些犯困,懒懒地回了句:“总之不会被毒死。”他从小就浸泡在毒里,还会怕那点儿毒?这世间最毒的东西,应该是自己才是。

胡颜疑惑地问:“你可听过乌血鸠?”

司韶冷笑一声,道:“乌血鸠确实不曾听过,不过若真像封云起所说,此毒是由鹤顶红、乌头、鸩酒等物调和而成,我估计早就死了。”

胡颜莞尔一笑,不再追究此事。不过,她终究有些不放心。

曲南一见此,献上一计,道:“若你着实不放心,就将司韶的血喂给封云起喝下。他既了解此毒,还知解药,必定会自救。届时,我们只需要跟着他便会找到解药。”

胡颜似笑非笑地看着曲南一,直到将他看得眸光闪躲,才收回目光,淡淡道:“封云起,不能动。”

曲南一的眸中泛起骇然的寒光,直视向胡颜的双眼,沉声问:“为何不能动?”

胡颜微扬起下巴,桀骜道:“因为,我不允。”封云起的皮相,在她动手之前,不可以有一点破损。

曲南一的呼吸一窒,藏在袖口的手攥成了拳头。他就像一头即将发狂的野兽,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似乎随时会扑上去,用利爪分割胡颜的身体,用牙齿撕扯开她的喉咙,大口豪饮她那淡粉色的血!

曲南一终究是愤怒了。这种愤怒,源于心痛!

原本轻松的气氛,变得令人不安,好似泛起了杀意,弥漫上了血腥的味道。

胡颜不肯退让,曲南一更是步步紧逼。就在即将厮杀到一起的那一刻,曲南一突然噗嗤一声笑道:“阿颜,你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胡颜知道,曲南一这是暂退一步。既然如此,她也不能掐着他的脖子,让他保证不对封云起出手。在她看来,若封云起连这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胡颜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道:“哪有?明明是你要咬人。”

曲南一挥了挥手:“散了散了,都散了,既然司韶暂时死不了,就都别跑这看热闹了。”

司韶开始冒寒气。寒气直逼曲南一。

曲南一恍若不知,开始赶人。

花青染道:“如此,就不打扰了。”

胡颜唤道:“花青染。”

花青染立刻停下脚步,看向胡颜。

胡颜问:“还有那个‘碧水清浊丸’吗?”

花青染想了想,十分直接地回道:“有,只剩一粒,不想给你。”

第三百一十六章:你个老不休!

胡颜站起身,踱步到花青染面前,笑吟吟地道:“你是乖乖交出来,还是让我抢?”既然花青染和她直来直去,她必须要奉陪到底。

胡颜的话问得轻巧,但谁也不会怀疑她的认真。

花青染盯着胡颜看了两眼后,垂下眼睑,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最后一粒‘碧水清浊丸’,竟像个小孩儿似的,往胡颜身上一扔,转身便走。

胡颜接住‘碧水清浊丸’,望着花青染的背影,若有所思。她怎么觉得,花青染的身体里好像住着两个人?偶尔一副仙风道骨、世外谪仙的模样,偶尔又变得十分孩子气,说翻脸就翻脸,还耍小孩儿性子。真是一会儿一个样,两极分化得十分严重。

胡颜正思忖着,花青染竟突然回过头,对她摇了摇手臂,脆生生地喊了声:“姐姐,青染回去了。”

“嘶……”胡颜觉得牙酸、头痛、腹部疼。爹蛋!能不能不要叫她姐姐?!这两个字就像一只万恶不赦的手,狠狠戳了她的菊花,令她虎躯一震、菊花一紧,好像抓狂的晓得不?!

白子戚望着花青染的背影,问:“他平时也这样吗?”

胡颜抖了抖肩膀,道:“许是吧。”以前便觉得花青染有些不对劲,现在看真是越发不正常了。不过,这些人,又有哪个是正常的?各个儿心思诡谲,手段毒辣。偏生,每个人的毒辣方式不通,害她一把年纪,还得陪着这些小兔崽子们折腾。目光远眺,瞬间感觉到了深深地无望。

白子戚垂眸看向胡颜,用不温柔却格外令人觉得舒服的语调说:“回吧。”

胡颜挑眉看向白子戚,竟觉得彼此之间好像老夫老妻。呵呵……

曲南一见白子戚要拐人,立刻学着花青染的样子,脆生生地喊道:“姐姐,我要和你睡!”

胡颜抖了一下,挑眉看向曲南一:“捂住腰。”

曲南一立刻后退,摆手道:“不要动脚嘛,大家都是君子,你可以放心大胆地骂我!”他还记得,上一次胡颜让他捂着腰,是如何一脚将他踹出门外的。

胡颜不理他,转身,走到床边,将’碧水清浊丸’送到司韶的唇边。

司韶也不矫情,张嘴咽下。

胡颜一本正经道:“这药丸应该有排毒的作用,你今晚会多跑几趟茅房,若来不及,就多准备几条亵裤换洗。”

司韶的脸黑了。若是她提前说这些话,他一定不会吃下那药丸。这不是等着被折腾呢吗?还说什么多准备几条亵裤换洗?就好像他会……真是个老混蛋!

白子戚站在门口,道:“阿颜,走吧。”

曲南一挑眉,眼神变得不善:“走?白茂才,你袖兜里装得可是银票,不是纸灰。”

司韶摸索着,一把攥住胡颜的手,既不说话,也不松手。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终是垂下眼眸,一点点松开了手,缓缓将头扭向一边,闭上了眼睛。那单薄、脆弱,却又固执、骄傲的样子,令胡颜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胡颜回头去看白子戚,却见白子戚点燃了灯笼里的蜡烛,站在一片柔和的光晕中,静静地望着自己。她的眼角染了笑意,对司韶启唇道:“明天给你拿牛肉吃。”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胡颜站起身,直接走向白子戚。

白子戚将手炉掏出,递给胡颜。

胡颜惊讶道:“怎还是热的?”

白子戚回道:“在厨房时,添了碳。”

胡颜眉眼一弯,头也不回地道:“走了。”

曲南一站在门口,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狠狠地磨了磨牙,突然喊道:“阿颜,明日记得带牛肉回来!”曲南一看出来了,胡颜愿意跟白子戚走,他想拦,是拦不住的。更何况,院子就这么大,能住人的房间都住着人。倒是有两间堆放着杂物的空房子,现在收拾也来不及了。他总不能让胡颜住到关押犯人的大牢里去。去吧去吧,借住一晚,只要明天回来就好。量那白子戚在胡颜手中也讨不到好处。

这么想着,曲南一却不能安心。因为,他怕胡颜对白子戚动手动脚!胡颜没有节操这种概念,着实……令人头痛啊。

胡颜摆摆手,表示会的。

曲南一这才眉眼带笑,哼唱了起来:“风流啊风流,一不小心就成了下流;下流啊下流,整不好就随波逐流……”

白子戚的背影微微一僵,几缕杀气似乎破体而出。他垂眸看向胡颜,不言不语,眼神却好似夹杂着冰雹。

胡颜停下脚,问:“还给我做牛肉吗?”瞧白子戚的样子,好像是要给自己做人肉吃。当然,这肉还得出在自己身上。

白子戚想到那段不堪的过往,想到自己被胡颜戏耍,扮成女子,站在房檐上卖弄风骚,就觉得……心生恨意!只是,眼前这个女子,却又让他的恨意无处发泄,只能生生地憋回肚子里。

白子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做。”

胡颜的脚步再次向前迈出。

白子戚想要苦笑,却实在笑不出。

胡颜扯着脖子,与曲南一一同唱道:“风流啊风流,一不小心就成了下流;下流啊下流,整不好就随波逐流……”

白子戚今晚终于有所突破——学会了苦笑。

胡颜转头看向白子戚,赞道:“此笑甚美,风华绝代。”

白子戚揉了揉额头,第一次感觉到,何为……偏头痛。这个女人,一定要颠倒他的想法和表情吗?明明是个苦笑而已。

曲南一与胡颜相互呼应的歌声渐渐消散在了夜空里。

曲南一收回目光,看向躺在床上挺尸的司韶,嗤笑一声,嘲讽道:“我若是你,便把自己弄得更加凄惨一些,这样的话,没准儿你在那个女人心中的地位,会比一块牛肉重些。”

司韶冷哼一声,道:“连与她针锋相对都不敢的人,有何脸面站在这里大放厥词?你若能耐,留下她。若没能耐,闭嘴。”

曲南一冷冷地瞥司韶一眼,道:“你小心了,不要半夜掉到茅房里去。这一次,我未必救你。”一甩袖子,扬起下巴,牛气哄哄地走了。

司韶就像被抽干了力气,像一片干枯的叶子,一点点儿滑进被子里。

寂静无声的房间,连呼吸都不可闻。

被子下的身体十分单薄修长,看不见任何起伏的弧度,就像……死了一样。

突然,被子下传出一声腹部的咕噜声。那声音犹如奔雷,来势凶猛。

司韶一把掀开被子,捂着腹部,咬牙低吼道:“你个老不休!”生命迹象瞬间如同烈火般燃烧而起。

第三百一十七章:牢里能食什么肉?

胡颜与白子戚走出了县衙后院,并肩而行。

原本热闹的繁华悉数退去,就像烟花,璀璨一时,却寂寥一世。

胡颜与白子戚走路的声音都十分轻,若不细听,就仿佛两只艳鬼在空中漂浮着。

两个十分没有存在感的人,在给了彼此一个结伴同行的理由——一块牛肉。

并不尴尬的沉默中,白子戚开口道:“你会在六合县停留多久?”

这是白子戚第一次向胡颜发出询问。他不问她是谁,也不问她来至哪里要做什么,却问她会停留多久。就像大鹏展翅九千里,这个小地方,明显是容不下胡颜的。

胡颜眯了眯眼睛,望向天上那轮姣姣明月,道:“谁知道呢。也许,明天就走,也许……还会耽搁一段时日。”对于去与留,胡颜是真的没有仔细考虑过。冥冥中似乎有只手在拉扯着她,不让她挥挥衣袖潇洒离去。也许,在她探过“百鬼枯门”之后,她会拍昏封云起,将其打包带走。至于那些带不走的,也未尝不是一种牵挂。

想要探一探“百鬼枯门”的深浅,以她现在的身体,怕是有去无回。有些事,需加紧行动了。

胡颜突然道:“你自己先回去吧,我有事要做。”

白子戚也不问她要去做什么,点了点头,便独自离开。

胡颜望着白子戚的背影,一步步走进黑暗中,直到消失不见。若一般人走进黑暗,会令旁观者产生担心的情绪。可白子戚却是个例外。当他走进黑暗,会令人觉得格外安心。就仿佛,他天生就应该蛰伏在黑暗中一样。真是……完美的契合。

胡颜勾唇一笑,喃喃道:“如此一个知情识趣的男子,还真是不可多得啊。”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县衙里,曲南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最后,干脆一骨碌爬起来,穿上衣袍,打着灯笼,直奔县衙大牢。

县衙的大牢里有两人守夜,此刻却都倚靠在墙面上睡得昏天暗地。听见敲门声,二人立刻惊醒,喝问道:“谁啊?!”

曲南一回道:“曲南一。”

胖狱卒一脸懵懂的模样,打着哈气问:“曲南一是谁啊?”

瘦狱卒一巴掌拍在胖狱卒的脑袋上,跳脚道:“曲南一就是曲大人!”

二人慌慌张张地整理好衣服,忙一溜烟地跑去开门。

曲南一见二人脸上有压痕,便知道二人在偷睡,但夜深人静,谁不想睡?有些事,只要不犯大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这,便是为官之道。

两名衙役点头哈腰地说着恭维话,曲南一却摆了摆手,直接问道:“老道关押何处?”

两名衙役同时指向最里面的小单间,瘦狱卒谄媚道:“回禀大人,那老道就关押在最里面。”

曲南一大步向里走去。

两名衙役立刻拿起火把,跟了上去。

县衙里的牢房,都是用碗口粗细的木头搭建,又在比邻的牢房之间,糊上了泥巴,放置犯人打架斗殴。这样的地方,一般人想逃,是逃不出去的。当然,为了应对那些武功高强之人,曲南一特意让人在最里面的位置,建了一间由青石砌成的小牢房。墙面上,还镶嵌了铁链,任你是武林高手还是道行颇深,都逃不出这个不见天日的小牢房。

王瞎婆本在睡觉,突然听见曲南一的声音,立刻来了精神,趴在木头门上,伸出黑黢黢的爪子,一边在空中划拉着,一边尖声喊道:“曲大人曲青天呐!婆子错了,婆子错了,你让过婆子吧,你让婆子做什么,婆子都愿意啊!”

曲南一不搭理王瞎婆,继续往前走。

王瞎婆见哀求无用,立刻变化对策,发狠道:“曲大人,不是婆子吓唬你,婆子那夫君颇有手段,能整治得人哭爹喊娘!你要是不放了婆子,那老道知道,一准儿不会饶了你!”

曲南一微愣,随即停下脚步,看向王瞎婆。感情,她还不知道,老道已经被关进了这大牢里?

王瞎婆见曲南一终于肯听自己说话,瞬间看见了希望,双手不停地拍着牢门,两只白眼不停地快速上翻,咧着一口大黄牙,亢奋道:“快开门!快开门!开门!”

曲南一点头,示意胖狱卒去开门。

胖狱卒打开房门,王瞎婆一个高蹿了出去,撒腿就要往门外跑。

曲南一淡淡道:“把她抓回来。”

胖狱卒得令,上前两步,一把扭住了王瞎婆的脖子。

王瞎婆脚蹬手挠地喊道:“曲大人都说放婆子走了,你又抓婆子做什么?小心曲大人砍你的头!”

胖狱卒不理王瞎婆,扭着她跟在曲南一的身后。

瘦狱卒打开老道的牢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曲南一指了指那牢房,对胖狱卒吩咐道:“把她扔进去。”

胖狱卒得令,就像拎小鸡似的,掐着王瞎婆的脖子,便将她扔了进去。

密室里黑漆漆一片,王瞎婆警觉地打量着四周。牢房里虽然有股恶臭,却隐约传出烤肉的香味。王瞎婆正是饥肠辘辘,忙不迭地吞咽了两口口水,嗅着鼻子,向那烤肉的味道爬去。

两名衙役先一步进入牢房,他们手中的火把将牢房照亮。

曲南一随即走进牢房,恰好看见王瞎婆张着嘴,要去啃老道脸上的肉!

王瞎婆没想到,手下那肉块竟是一张烧焦了的人脸!她吓得惨叫一声,丢开老道的脑袋,疯了般尖叫不止。那声音,仿佛能刺穿人的耳膜。

待她嗓子哑了,叫不出声了,忙扑到曲南一的脚下,咚咚磕头道:“求大人放了婆子吧,求你不要吓婆子了,婆子做牛做马报答你啊!婆子回家就给你供长生牌位!婆子……”

曲南一嗤笑一声,道:“王瞎婆,你不是心心念念着要让你的如意郎君收拾本官吗?本官是个心善的,不但为你保媒,还送你来和夫君团聚,让你们在大牢里也比翼双飞。”

王瞎婆一听这话,骇得浑身直哆嗦,下意识地问了句:“啥?”她怎么觉得自己听不懂曲南一的话呢?

曲南一没有重复自己的话,而是残忍地笑着、等待着。有些恐惧滋味,不是别人给你,而是要靠自己去想象的。正如,现在。

第三百一十八章:吓尿了!

老道的脸被胡颜烧毁了,眼睛被白子戚割瞎了。那蒙面女子刺入他喉咙的木钉,虽不至于要他性命,却彻底废了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现在,他的双手双脚被铁链捆绑着,想动一下,都难。但他的耳朵不聋,所以他能听到王瞎婆和曲南一的对话。

老道心中恨意滔天,突然发狂,扯着铁链,用力挣扎,似乎想要扑到曲南一的身上,撕扯他的血肉!

王瞎婆被吓了一跳,想逃,却因腿软而动弹不得。她见老道扑腾了一会儿,也挣不开那些铁链,这才终于将心放回到肚子里。刚想嘘一口气,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喊了声:“老……老道?!”

老道终是累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挣扎,萎靡在了地上。他的喉咙里发出呼啦哗啦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只破风箱。他很痛,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最为要命的是脸,整张脸都痛得好似被按进油锅里炸。若非他活到这把年纪,更怕死,早就咬舌自尽了。

当然,若曲南一知道老道的想法,定会给他上一堂课,告诉他,咬舌自尽死不了人。

王瞎婆再看向曲南一的眼神,完全变了。那是一种恐惧,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真正恐惧。她的身子不停地哆嗦着,只敢盯着曲南一的鞋子看,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曲南一走到老道面前,打量了他片刻后,道:“本官问话,你答,便少受些折磨。不答,本官也不介意让你尝试一些生不如死的法子。道长,你要相信,本官对如何做一名酷吏是有几分心得的。”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只不过,他已经口不能言,不知要如何去说。他早就后悔惹上了胡颜,然后又招来了曲南一这个瘟神。原来,他在明面上犯得那些事儿,还真是罪不至死。只可惜,他被胡颜毁容后,心性不稳,一刀杀了扬小晓,给了曲南一打杀自己的证据。否则,他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然,那人的手段他是见过的。若曲南一问起那人的存在,他应如何回答?是招还是不招?招供,曲南一虽答应了不会折磨自己,但那人如何能放过自己?上至人间、下至地狱,岂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老道心里明白,他的咽喉处订着一个木钉,便是那人在警告他,不可多语。否则,性命不保。只是,自己这性命于那人而言,还有何用?不不不,那人之所以不杀自己,便是要……

思及此,老道生生地打了一个激灵!

他忙点头,示意曲南一快问。但愿,一切还来得及。若曲南一与胡颜真有能耐,或许可保自己一命。不,只要保住他一时,他便有办法自救脱身。

曲南一问:“会写字吗?”

原本斗志昂扬的老道就被这样轻飘飘地一句话,打倒了。他仿佛被抽光了精气神,缓慢地摇了摇头。他不识字。若识字,怕是这双手,也保不住了。

曲南一沉吟片刻后,问:“刺伤你喉咙之人,可是你的同伙?”

老道点头,随即又摇头,最后干脆脑袋一歪,装死。他眼睛看不见,哪里知道来者是谁?就是能看见,他也未必能分得清,来者是谁。他猜,是那人亲自来了。可是,谁又能说得准呢。那人善于易容,他至今不知那人真容。

曲南一又问道:“是花如颜自动找你医治脸的吗?”

老道点头。

曲南一问:“是她看中了胡颜的皮囊,才与你合伙算计胡颜的吗?”

老道再次点头。若说他现在最恨得是谁?非花如颜莫属!他原本想着,二人的筹谋已经被曲南一撞破,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想,花如颜竟临时叛变,在他身后捅了一刀。若非如此,他何至于被困此地,成了阶下囚?

曲南一见老道面露狰狞之色,心下了然。他继续问道:“你让孔落篱偕女伴去寻你,将她们豢养在暗室里,是因为贪图她们的美食,还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道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看来,老道豢养美人,不单是贪图美食,还有其他原因。只是,一时间间无法得知真相。

曲南一又问:“你那些草药,可是源于‘济心堂’?”

老道点了点头,突然显得十分激动,竟再次扯动起那些铁链。

曲南一听李大壮回禀过,知道白子戚割瞎了老道的双眼,但他心中隐隐觉得老道的反应有些异样,于是问道:“你认识白子戚?”

老道点头,用力点头。

曲南一思忖着,缓缓道:“除了你在他那里采购草药,他割瞎你双眼外,你俩是否还有其他交集?”

老道点头。

曲南一突然上前一步,问:“白子戚可是你同伙中的一人?”

老道那原本好似要散架的身子突然一僵,就像要发怒一般。

曲南一以为有戏,又上前了一步。

不想,老道突然发狂,一个高蹿起,张开阴森的牙齿,扑向了曲南一。他脸上是烧伤,鼻子已经被他挠掉了,仅露出两个鼻孔,呼哧呼哧地喷着气。他的眼睛被白子戚割瞎,一只眼皮还耷拉在眼眶下,看起来十分骇人。

曲南一慌忙后退,两名衙役急忙上前,一人一脚,将老道踹向了墙面。这一脚,是他们看胡颜踹司韶时偷学的。在危急时刻,拔刀和放箭显然有些麻烦,只此一脚定乾坤,感觉相当爽。

老道本就体力不支,脑袋磕碰到了墙上,发出砰地一声,直接昏死了过去。

曲南一惊魂未定,转身出了牢房。

衙役们紧随其后,锁上了牢门。

王瞎婆这时才反应过来,她竟与老道一样被困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她惊恐万分地拍着厚重的牢门,撕心裂肺地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然而,无人应。

不多时,黑暗中响起咕噜咕噜的呼吸声,就像一只饥肠辘辘的野兽,正隐身在暗处,随时准备猎杀动物。

王瞎婆,吓尿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风杀云起

封家,书房,夜色正浓。

封云起坐在案前,把玩着白色的棋子,望着棋盘沉思片刻后,道:“胡颜,既是绿腰;绿腰,既是胡颜。若胡颜不是长安那边派来的细作,那细作一定另有她人。此人,怕是隐藏的极深。”

无涯露出被雷劈中的表情,惊讶道:“胡颜就是绿腰?!”

封云起放下白子,道:“对,胡颜就是绿腰。”

无涯诧异道:“绿腰不是被大火烧死了吗?为何……又成了胡颜?”

封云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道:“有种女子不但有千种风情,还有千种面孔,为达目的不折手段,遇见困境却能越挫越勇。”

无涯道:“第二次听主子如此赞赏一名女子,却与第一次赞赏的女子是同一人。”

封云起莞尔一笑,站起很,负手立在窗前,看着不远处一闪而过的无迹身影,道:“这六合县,唯恐又要不太平了。”回头,看向无涯,眸光锋利若刀,“若有乱,趁机除了那三名细作。”

无涯抱拳道:“诺!”

封云起垂眸,逗弄其鹦鹉,幽幽道:“真是不耐烦与他们演下去了。”

一夜无话。

仿佛是为了验证封云起所言不虚,天刚亮,潘太守便带着借来的兵马,组织成一条浩浩荡荡的长队,兴师动众地直奔封家,准备以残杀武林人士的罪名,先制服封云起,然后再将其收监,严刑拷打,势必要逼问出钥匙的所在。

然而,当官兵拍开大门,迎接他们的不是一场恶战,而是超乎想象的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