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南一点评道:“你那脑子要是有半个半个半个绿腰聪慧,早就嫁出去了。”
唐悠忍不住回嘴道:“她也有拎不清的时候,好吧?”
曲南一道:“我说得就是她拎不清的时候。”
唐悠无语了。
绿腰疑惑了,难道自己就算扮演一个傻子,也是一个聪明绝顶、无与伦比、绝世无双的傻子吗?看来,是了。还比说,这曲南一还挺会夸人的。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花青染冷冰冰地声音传道:“走不走?”
“走!”三人异口同声。
终于不再内斗的三人,举目向四周望去,但见周围的墙面上好似趴着很多的萤火虫,竟一闪一闪地亮了起来。
唐悠捂着鼻子,含糊不轻地问:“这是什么?好漂亮。”
花青染看了一眼,回道:“这应该是夜行草的果实,只有在黑夜里才会发出幽暗的光,但……又有些不一样。此草好像被什么东西改变了属性,变得更加明亮。”
唐悠伸手去摘:“这东西有意思,我整点儿回家养。”
绿腰拦住她的手,道:“这破东西,要它做审?等会儿发现那么多的金银财宝,你还拿不拿?”
唐悠当机立断收回手:“拿!”
花青染扫了绿腰一眼,发现她对唐悠还真不错。就不知道,是否有所图谋。毕竟那人……哼!
花青染说:“夜行草早已绝迹,也无人种植,只因其果实有腐蚀性。你用手去拿,手指会腐烂掉。”
唐悠吓坏了,立刻将手背到了身后。
这是一条甬道,可容五人并排行走。墙面上因种满了夜行草,散发出莹绿色的光点。待眼睛适应了黑暗,会发现那些光点好像越来越亮,最后竟如同一颗颗小拇指大小的夜明珠,贴服在两侧的墙面上,煞是美丽壮观。
走了大约五十多米,脚下开始悄然绽开出一朵朵红莲。
那红莲三分妖艳七分贵气,竟栩栩如生。细看,才发现,那红莲竟是被人雕刻染色在深色玉石上,又罩了一层类似于冰晶的东西,才会出现此等活灵活现的视觉盛宴。在这里,不得不赞一声,那位雕琢上色师傅,当真是手艺了得。那用来浸染红莲的颜料里,应是洒了些金银之物混合着夜明珠粉,所以才会如此逼真艳丽,随着墙壁上夜行草果实散发出荧光,竟仿佛在甬道里悄然绽放了一般。
许是绿腰一再闯关成功,这一次,曲南一等人下意识地让开了位置,示意绿腰先行。
绿腰望着脚下的红莲,顺着红莲看向甬道尽头的那扇大门。
那是一扇由枯骨拼成的大门,满满的人骨,分不清谁是谁的,狠狠地交叉在一起,似乎还保留着生前的恐惧和恨意。她的心跳突然加快,各种无法抑制的情绪瞬间涌向心头,悲痛、绝望、凄厉、愤怒、不甘、恶毒、诅咒,以及那一分铺天盖地的恨意,翻江倒海般将自己淹没!
不能让别人进入这里!不能!!不能!!!
到莲池生死之门的人,必须死!必须死!!必须死!!!
绿腰微微低垂下眼睑,看向脚下盛开着的红莲,就仿佛看见了血液沿着匕首涌出的粘稠、生命被迫终止的撕心裂肺,以及新生儿第一声啼哭伴随着的命运无常……
鬼使神差般,绿腰抬起脚,便要向着甬道那头的“白枯骨门”走去。走吧,进去吧,进到哪里以后,你就解脱了。所有人,都会是你的陪葬。你将成王!
这时,一声龙吟响彻黑暗,仿若一把利剑割开了那些鬼魅痴缠。
与此同时,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攥住了绿腰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喝道:“你看准了再走!”
绿腰回过神,先是看向攥着自己手腕的曲南一,又看向已经拔出了“三界”的花青染。她不知道刚才那声龙吟,是因自己心绪混乱发出的,还是花青染故意为之。
花青染握着“三界”,手在轻轻颤抖。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催动“三界”发出嗡鸣。“三界”是神器,有祛除邪祟醒神的作用。难道,他不应该看着绿腰去死,然后开心地仰天大笑吗?他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他怎么可以忘记仇恨?不可以!
绿腰深吸一口气,又抬头看向那“白枯骨门”,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把,竟一时不察,差点儿着了道。看来,布置此处之人,颇有些门道和手段。若是一般人来犯,像曲南一之流,可能在石室寻上几天都找不到入口,最后迫不得已放弃;若是有些道行的人来犯,像花青染之流,估计会打开石室内那道假门,然后被洪水怪兽等不可抵挡之力杀死;若像自己这种深谙其道之人来犯,喏,就像刚才那样,着了道。看唐悠他们无事便知,那“白枯骨门”就是给自己这样的人,设计的。女祭司,上通天神,下祭亡灵,对神鬼之事感觉素来格外灵敏,布阵之人,显然熟知祭司之能,所以才设置下“白枯骨门”,让祭司死于冤魂缠身。当然,也可称之为心魔。
第一百三十二章:险情
绿腰觉得身体有些匮乏,脑子混沌不清,便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精神一些。
唐悠关切道:“你没事儿吧?小心点儿啊,要是不行就别逞能。我看这红莲十分妖异,那主墓室里的人也必定不是个好相处的。你看那门,看着就吓人呐!”
花青染道:“那是“白枯骨门”,是在虐杀了一百个怨气极重的人后,用他们的白骨拼凑而成。其中,还浇灌了混合了他们血肉的*,使得尸骨坚硬若铁,血肉结实若墙,且不腐不化。”
唐悠倒吸了一口凉气,弄疼了鼻子,忙用手虚捂着鼻子,哎呦哎呦地叫着。
绿腰缓过劲儿来,看向曲南一,淡淡道:“松手吧。”
曲南一松开手,调笑道:“卸磨杀驴?”
绿腰笑了,道:“你对自己的定位还挺准。”
曲南一以手握成空拳,捶了捶额头,自嘲道:“好心没好报哦。”
绿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刚才,若没有曲南一,她很可能会走过去。至于后果是什么,不言而喻。估计自己死不了,但也绝对不会好过了。狼狈逃窜之类的,忒没有品,她不喜欢。
她倒要看看,这“白枯骨门”到底几斤几两重!
绿腰伸手拔出粗木发簪,随手一抛,丢到中间的莲花上。
几乎是发簪落地的同时,地缝里冒出黑水,瞬间将地面覆盖,曲南一等人惊骇莫名,忙掩住口鼻,向后退去。所幸,那黑水冒出的位置是从第一朵莲花作为分割线的,并未蔓延至花青染等人的脚下。
悄然无声中,那黑水又退了回去,顷刻间消失不见了,没留下一丝半点的痕迹,就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同时消失不见的,还有地上的那只粗木发簪。
唐悠在心中骂了声极其难听的污言秽语,用以表达自己此刻恼怒的心情。若自己迷迷糊糊地走过去,岂不是……没了脚?
唐悠拍着胸脯道:“好险好险,幸好绿腰用发簪试了一下,否则咱们几个不得被这黑水融化掉?我就说这墓主不是个好相处的,别看这黑水不高,仅一指来深,但人一旦被化掉了双脚,不就只能倒在那黑水中看着自己被一点点儿融化么?狠啊,太狠了!”
曲南一满眼戏谑地看向绿腰,那表情十足的骚包,其意更是赤-裸-裸地明显:你要怎么感谢我?
绿腰心里暗道:不杀你就不错了,还感谢你?绿腰心里所想自然十分自我,但她亦明白,自己确实要感激曲南一这一次的出手相助。
她倒也直接,怪声怪调地询问道:“你贱兮兮地看着我,啥个意思咧?”
曲南一突然后悔了,刚才干嘛拉她呢?自己难道就是受虐体质?丫丫个呸的!
曲南一面色不该,靠近绿腰,亲昵道:“你打算如何报恩呢?”
绿腰呲牙:“让唐悠以身相许。”
唐悠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立刻点头应道:“成!”
曲南一抬手,就要敲绿腰的额头,手被绿腰拦下,话却成功说出了口:“顽皮。”
绿腰恶寒了一下,收回手,对曲南一道:“知道欠你一个人情,会还。”大不了,饶你一命好了。死在自己手上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差你一条贱命。
曲南一别有深意地道:“不用你还,我会找你讨要。”
绿腰斜了曲南一一眼,心中沈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曲南一不在和绿腰说话,转头看向花青染,问:“青染可有解决莲花路的办法?”
花青染望着一百米开外的那扇“白枯骨门”,沉吟片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青染曾听恩师说过,九座白莲乃是往生路,是通往极乐世界的仙路,但这里却用密法绘有九十九朵红莲,着实怪异。看这红莲的雕刻手法,必出自大家之手,可是又有哪位恃才傲物的大家会为他人在甬道里雕刻?想必,也是被迫。这九十九朵红莲,朵朵栩栩如生,着实妖媚诡谲,与九朵白莲的往生之意应该不同。若青染猜测不错,这,应该是同往地狱之路。这九十九朵红莲,应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彼岸花,象征了九十九道刑罚,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端得是邪秽恶毒之地!”
曲南一道:“照你这么说,那“白枯骨门”里住着的主儿,必定不是一般人喽。”
花青染点头道:“绝非一般人。有可能是……”
曲南一忙询问道:“有可能是何人?”
花青染眯了眯眼睛,道:“大祭司!”
曲南一倒吸了一口凉气,问:“当真?”
花青染沉吟片刻,回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大祭司以身侍神,可代天子祭祀天神,其权利曾凌驾于皇权之上。我看此墓已经近百年,应是高祖在位时的大祭司。”
绿腰望着那扇怨气极重的“白枯骨门”,听着花青染的分析,心中满是惊骇啊!她看花青染,一直以为他是个空有其表的绣花枕头内塞草包,没想到今日一行,竟让自己对他有些刮目相看。原来,他那绣花枕头里塞得是棉絮,还是有几分价值的。
绿腰惊骇,倒不是以为花青染的分析,而是花青染将这墓穴主人定位为百年前的大祭司。说实话,这绝对不是真实答案,那“白枯骨门”里的人,一定不会是百年前的大祭司。但,花青染的分析和自己所想却是一模一样。这样的违背常态,这样的大手笔,这样的狠心机,若非大祭司,决计布不成这样的局。
可是……
绿腰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但却变得踌躇不前,甚至有些不敢去窥探其中的真相。
她开解自己道:反正现在想过这红莲路,也是痴心妄想。就算自己不碰那九十九朵红莲,在空中飞过,也保不准会碰到什么其他要人命的东西。再者,自己又没长着翅膀,先飞出去那么远,直接躺下做梦来得快点。
九十九朵红莲,九十九次劫难,她能不能苦中作乐,夸一夸布局之人的脑子里还挺有东西的?
嗤!
绿腰不爽了。长久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存在,每天都活在牛-逼哄哄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差点儿让自己着了道的人,心中自然不爽。尤其是……呃,暂时不想了,有些内容,是她自己都不爱触及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梦魇
绿腰心中有了计较,便放松了警惕,视线不知不觉又放到那血莲上。这时,她觉得周围所有的声音和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唯独她一人站在血莲面前。手中,是一把滴血的利刃。地上,是一件染血的男子长衫。绿腰心中一惊一痛,扔掉匕首,捧起长衫,颤声喊道:小哥哥……小哥哥……
曲南一瞥了愣神的绿腰一眼,转头看向花青染,道:“如此这般,此墓果真是大有来头,想来里面的陪葬品定然价值不菲。不知青染可有法子过这莲花甬道?”解决不了,那通过应该可行吧?
花青染想了想,回道:“许是可以从墙面上过。”
曲南一惊喜道:“哦?那太好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花青染去试试。
花青染摇头道:“青染的轻功只学了皮毛,过不去这九十九朵红莲道。”
曲南一转头看向绿腰,戏谑道:“绿腰呐……”
与此同时,身陷黑暗的绿腰突然听见小哥哥站在她的身后,叫她的名字:阿颜!
曲南一本想问问绿腰有没有其他办法,只刚叫出绿腰的名字,便觉得绿腰的背影一僵,似乎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绷紧了身体,使之出现一种满弓的状态。
曲南一微微一怔,再次试着唤道:“绿腰……”
绿腰的肩膀竟然在以一种从未见过的频率颤抖着。她缓缓回过头,望向曲南一。只此一眼,就仿佛一把刻刀,或深或浅地篆刻在曲南一的心上,毕生难忘。
那是怎样的一眼啊?
盈盈颤抖着的眸光,仿佛承载了几个世纪的期盼与欣喜,竟如飞蛾扑火般有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却在下一秒,变成恍惚与迷茫,以及无法形容的痛处。紧接着,那双眸中似乎燃起了熊熊大火,好似不顾一切的痴迷!
绿腰的唇动了动,只在无声中唤了一声南一。随即垂下眼睑,抬手照着自己的额头一拍,再次仰起头,竟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梦魇了,竟然被红莲扰乱了心智,梦魇了。
曲南一心头震撼啊!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什么样的执着?!什么样的痴情啊?!
曲南一生性多疑,但从绿腰那偶然的一瞥中,却看到了一往情深,以及装傻逃避。
生平第一次,曲南一感觉到了胸腔里那颗心脏的震动,就像……就像花青染腰间的那把黑剑,发出嗡鸣,犹如龙吟,震耳欲聋。
他一直以为绿腰对自己不过无意,却不知道,早已情根深种。若非那偶然的一眼道破天机,他可能会一直被蒙在鼓里。他就说嘛,像自己如此俊雅优秀的男子,又有几人不会动心?
曲南一看向绿腰,眼神明明灭灭,豁然一笑,道了声:“你啊。”那声音,含糖量颇高。
绿腰直接给了曲南一一个背影。一个充满想象力的背影。曲南一简直可以想象,绿腰转身后脸上的潮红。这么一想,还真没啥美感,但绝不影响曲南一的好心情。这一天里,他的心情真可谓是跌宕起伏啊。他想,有些答案,是时候浮出水面了。
绿腰看向曲南一那一眼,并未引起花青染和唐悠的注意,却在曲南一心中刻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午夜梦回,那双饱含感情的小三角眼,经常出现在他的梦里。醒来后,却说不上是好梦还是噩梦,总之,有些心悸。
绿腰在转身后,眯了眯小三角眼,暗道:让你总对我贱笑,今天也让你尝尝贱笑吓人的滋味!
误会,就这么产生了。
“白枯骨门”暂时探不得,那就只好鸣金收兵。
绿腰等人返回到有大蛇蜕的入口处。因没点燃火把,反倒是将那处位置看得清楚,却没见到什么明显的机栝。
花青染用脚跺了一下三尺见方的挡板,挡板再次打开,机栝投下蛇蜕。
唐悠崇拜道:“花哥哥,你真厉害!”
花青染扫了绿腰一眼,道:“一般厉害。”
唐悠诚恳地点评道:“是没我家绿腰厉害。”
绿腰训斥道:“实话可以说,但别人未必喜欢听。”
花青染:“……”
唐悠立刻谄媚道:“花哥哥,你也是响当当厉害的。”
花青染淡淡道:“你可以唤我青道长。”
唐悠厚着脸皮,笑道:“那多远啊,咱的关系多近啊。”
花青染面无表情地一跃而下。
绿腰点评道:“瞧那样儿,就跟要跳崖似的。”
曲南一发现,绿腰磕碜起人来,简直令人无地自容啊。幸好自己不会武功。得,爬吧。
众人陆续爬下蛇蜕软梯,回到石室里。
软梯被机栝收回,头上的挡板归位,与石室浑然一体,看不出那竟是一个入口。
曲南一总结道:“这地方实属怪异,若真是普通墓室,断不会去路与回路是一样的。”
唐悠溜缝道:“可不是嘛,谁家墓室建得跟逛街似的,还能有来有回。”转头看向绿腰,“绿腰,你说对不对?喂,绿腰?!绿腰!”
绿腰两眼一闭,身子向一旁倒去。
唐悠尖叫一声,试图抱住绿腰,却因太胖,动作迟缓,没有扑过去。
曲南一倒是动了,忙伸手去抱,却不及花青染的动作快。
但见花青染在绿腰昏倒的同时,冲至她身边,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抱住她,但却在绿腰即将落入他怀中时又收回了手,任由绿腰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曲南一一怔,忙上前几步,从地上抱起绿腰,面色不悦,问花青染:“你这是何意?”不抱还跟着抢,抢到手却又松了手,这不是逗人玩呢吗。
花青染很自然地回道:“她太脏了。”
曲南一无语了,十分想踹花青染一脚,但他这人素来有自知之明,知道这一脚是既踹不到,又讨不到好处,于是干脆作罢。
低头看看绿腰,发现在光线不甚明亮的墓道里,看不轻脸上的那些雀斑和鼻子上的黑痣,竟也觉得她是一个清秀佳人。那泼辣搞怪口无遮拦的彪悍样子,似乎淡去,只剩下怀中这个轻得有些骇人的身体。曲南一不是没抱过女人,但像绿腰这么轻的身体,却着实令人心生怜惜。
唐悠凑过来,关心地问:“绿腰怎么了?”
曲南一回过神,回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第一百三十四章:唐府风云嫉妒浓
唐老爷出门谈生意去了,华姨娘正在唐倩的闺房里话家常,听到小茹禀告说曲大人抱着绿腰直接进了她的闺房,当即一个高蹦了起来,破口大骂道:“这个小贱蹄子,才当上了唐家三小姐,就开始明目张胆地勾引汉子,也不看看她那张脸丑得跟鞋底似得,还敢勾引曲大人?!就她那个鬼样子,配给咱家铲粪的臭麻子,人家都要嫌弃!不行,我得去看看,要是让那小贱人成了事,你的名声可就完了,以后还怎么嫁人?!走走走,一起去看看!”话锋一转,笑道,“曲大人啊,真是不错,我家倩儿若喜欢,倒是可以……”
唐倩羞红了脸,跺脚道:“娘啊,你……你这是做什么呀!”
华姨娘美眸含笑:“娘这不是在给你寻姻缘吗?那县令大人可未曾娶妻纳妾,又端得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配我家倩儿,倒也说得过去。”目光一凛,挺起胸膛,斗志昂扬,“我现在就去会会那个小浪蹄子,让她知道我们唐家的规矩!”
唐倩一扭头,干脆不听华姨娘的美好畅想。
小茹在绿腰手里吃过大亏,哪敢让华姨娘去闹。她可深深地记得,绿腰说过,但凡绿腰有麻烦,也不管那麻烦来自哪里,就只对她小茹一人说话。
小茹被绿腰教训得怕了,忙拦住华姨娘,劝道:“姨娘息怒息怒。奴婢远远瞧着,那花公子也跟来了,想必……想必三小姐应该是受伤了。”
华姨娘抚掌大乐:“该!活该!人呐,就要明白自己的身份,既然是那癞蛤蟆,就甭想着装金蟾。这当了三小姐才两天的功夫,就受伤了,可见这福分不是谁都能享的。”转头又训斥起小茹,“什么三小姐?以后在我面前,就叫她绿腰。明明是个丑丫头,还想真变成金凤凰啊?我呸!”
唐倩一听说花青染来了,再也坐不住了,忙将头扭了回来,示意小茹出去,然后对华姨娘说:“娘,我们去看看吧。她好歹是大姐认得三妹妹,在外人眼里,我们是一家呢,总不好让人笑话我们唐家没有礼数。”
华姨娘拍了拍唐倩的手,笑吟吟地说:“还是我的倩儿懂礼数,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走,我们去看看。”
唐倩道:“娘,你不要总和大姐对着干,我瞧那绿腰也是个有本事的,万一她俩抱成团,娘的日子会不好过的。莫不如我们不说是非,只过自己的日子,倒也自在。”
华姨娘柳眉倒竖,咬牙道:“我早晚会收拾了那个熊精!有她这么一大坨腐肉压在你的头顶,外人只闻到臭,哪里知道唐家还有个二小姐是如何的貌美如花,怕都以为你和她一样的蠢笨如猪、不堪入目!”转头看向唐倩,柔声道,“倩儿啊,娘一定给你寻个好人家,不能像娘一样,给人做妾,一辈子直不起腰来。若是娘是正室,早就做主把那熊精嫁人了,哪还能让她在家里作威作福?!”
唐倩摇了摇华姨娘的胳膊,羞涩道:“娘快别说了,羞死人了。”
华姨娘摸了摸唐倩的脸蛋,眼冒恶毒道:“走,咱娘俩去看看三小姐的病,看她还能活几天?!”弯腰抱起新买来的黑色卷毛小狗,逗弄道,“娘为了哄你开心,特意买了这么个小东西给你解闷。你说,咱们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呢?”不待唐倩开口,她又道,“得,以后啊,它就叫熊精吧,一叫这个名字呦,我这心里啊,就无比舒坦、十分欢快呢。”伸手拍了拍小黑狗的脑袋,“走吧,你今天就跟着主子我去转一转,准许你狗仗人势一把。”说完,扭着挺翘的臀部,拉起唐倩的手,笑吟吟地向绿腰的闺房走去。
华姨娘刚抬腿跨进绿腰的屋子,怀中那只名叫熊精的小黑狗,便呲出锋利的小牙,不停地犬吠着。
华姨娘拍了拍小黑狗的脑袋,捏着尖酸的调儿,道:“哎呦呦,你个畜生,刚把你抱在怀里,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赶快闭嘴,别在这儿丢人现眼!”抬头环视一周,对矗在床边面朝绿腰的唐悠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劳烦曲大人将我们三姑娘抱回来了?这如何使得呀?”
这话说得唐悠黑了脸。华姨娘刚说自己怀里抱着的是畜生,又说绿腰是曲大人抱回来的,这含沙射影的太明显了。
唐悠狠狠地瞪了华姨娘一眼,怒声道:“出去!出去出去!”
华姨娘刚要反击,却看见唐悠那青紫色的大鼻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叠声地道:“哎呦呦哎呦呦,这是怎么了?被谁打了?”
唐悠涨红了脸,皱眉喝道:“要笑出去笑去!”
唐倩在华姨娘的后腰上捅了一下,华姨娘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幸灾乐祸,偏离了此行的目的,忙收了笑,将声音降低了一些,对曲南一柔声道:“妾身听到消息便匆匆赶来,先是谢过曲大人了。”转头看向花青染,笑吟吟地道,“早晨花公子来得匆忙,都没时间好生招待一番。”看向唐倩,“还不请二位贵客到大厅里坐坐,你亲自去做几样拿手的点心给二位尝尝。这里毕竟是女子的闺房,不适合男子出入。”在这个时期,茶是名贵之物,只有家境富裕的官老爷,才能买得到茶、喝得起茶。寻常人家,不会一开口就用茶来招待人。
唐倩看向花青染,一颗芳心金满了少女情怀,幻想着有朝一日陪在他身边,花前月下、琴瑟和鸣、海誓山盟,许下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一想到那副画面里有自己,唐倩就忍不住羞红了脸颊。
曲南一扫了眼华姨娘和唐倩,勾唇一笑,对刚进门的大夫说:“有劳李大夫了,这边请。”
华姨娘以为曲南一要和自己说话,没想到直接漠视了自己,瞬间气得脸色发青。唐倩是一颗心都系在花青染身上,只觉得这样一个谪仙般的男子,真如天君一般气质高华,看上一眼都是福分呢。
华姨娘见花青染一直盯着自己的女儿看,而自己的女儿想然也在偷偷打量着花青染,这眉目传情传得好传得妙啊!自己的女儿,果然还是得了几分自己的真传。想当初,她就是用这含情脉脉地注视,打动了唐老爷的心扉。
曲南一是不错,但保不齐将来会纳妾,但花青染就不一样了,他可是道长,一生清心寡欲,能娶一女定会真心相待,后院里绝不会有那么多糟心事。
思及此,华姨娘兴奋了。
她的脸上露出喜悦之色,对花青染道:“还请花公子去大厅里吃些点心。”
花青染仍旧盯着唐倩,没有反应。
华姨娘微微皱眉,上前两步,扬声道:“花公子?花公子!”
花青染转动眼珠,看向华姨娘,清喝道:“你是何人?!”
华姨娘一张大白脸瞬间开了染坊,是个颜色就往外蹦啊。他……他……他竟然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她……她……她和他说了那么多的话,他竟然还不知道她是谁?!
华姨娘咬牙道:“妾身是唐老爷的妾。”
花青染道:“退下。”
华姨娘气得一个倒仰。这是把她当奴才了!
唐倩看出了花青染的眼中根本没有自己,而是在愣神,一颗芳心瞬间碎裂成八瓣,哦,不,是十八瓣。
华姨娘见唐倩几欲昏厥,再也顾不得其他,搀扶着脸色惨白的唐倩回到房里。
唐倩捂着脸,一头扑进被褥上,哽咽着垂泪。
华姨娘气得不轻,本想摔些东西解解气,却又舍不得,最终狠狠地锤了几下被褥,方觉得舒坦了一点。
曲南一和花青染,都瞎了眼睛,竟看不上自己的倩儿,反倒围着那丑八怪转悠!真真是气煞她也!
第一百三十五章:准备后事吧
绿腰的房里,头发花白的李大夫在为其诊断后,脸色凝重地沉吟片刻,方道:“准备后世吧。”
曲南一的呼吸一窒,不敢置信。
花青染眸光微闪,分不清是喜是悲,却也是实打实地不敢置信。
唐悠吓得腿一软,忙一把抓住李大夫的手臂,尖声道:“大……大夫,你说什么?我……我妹妹怎么了?”
李大夫推开唐悠的手,轻叹一声,回道:“令妹已经油尽灯枯,脉搏细弱蛛丝,几不可闻。”
唐悠瞪着眼睛,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不知道绿腰有多厉害、多聪慧,她……她……”说不下去,已是哽咽上了。
曲南一稳住心神,觉得李大夫所言就跟闹笑话似的。前一刻,这绿腰还蹦跶得欢实,怎么这下一刻,就油尽灯枯了呢?他询问道:“大夫,可有救治之法?”
李大夫回道:“大人,若她安心静养,以膳食细细调养,也可多活个一年半载。若还如此思虑过重、怒火攻心,怕也就能缓个七八天。依老夫看,不如将后世准备准备,好过事发突然,措手不及。”
曲南一一掌拍在床榻上,吓得李大夫的白胡子往上翘。
唐悠突然怒喝道:“你个老匹夫,休要胡说!”
李大夫见惯了这样的事,也听惯了奉承和谩骂,倒也不生气,只是摇了摇头,感叹一声,便要离去。
唐悠皱着一张包子脸,拦住李大夫,道:“喂,李大夫,好歹给开点儿药啊。”
李大夫道:“她现在的状况,已经不适合吃药了。若她一直如此昏迷不醒,那七八天也是奢求了。”一仰头,看见曲南一那沉如水的脸色,和凶悍目光,李大夫终是改了口,“也罢,写一副方子给你,且尽人事听天意吧。”从药箱里取出竹片,写了几味药名后,递给唐悠,“这是一些温补的药,你让人去抓药吧。若她一直不醒喂不进去,哎……”
唐悠付了诊金,让车夫送李大夫回去,并把药抓回来。回到屋里,望着一直陷入昏迷的绿腰,忍不住流出了眼泪,嗷嗷哭了两嗓子后,一抹眼泪,哽咽道:“妹子,你醒过来,姐姐带你去买新衣服。我唐悠刚认了妹子,你不能让我还来不及欢喜,就为你送葬。你说你想不起自己是谁,我帮你想,我帮你去打听,去查。你不能就这么去了,这么突然,这么……”说到最后,说不下去了,忍不住喃喃自语道,“怎么突然就昏倒了呢,怎么就怒火攻心了呢……”
花青染这会儿不发呆了,坐在胡凳上,将白皙干净的手指,搭在绿腰的手腕上,诊着脉。
曲南一问:“青染会医?”
花青染摇头:“不会。不过却略懂几分脉象。”
待花青染收回手,曲南一问:“怎样?”
花青染看向绿腰的脸,点了点头。
曲南一的眸光一亮,追问道:“有救?”
花青染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向曲南一,道:“点头其意是指李大夫所言不虚。”
曲南一很佩服自己,这个时间竟然还有闲心竖起一根手指说:“真二。”
花青染没见过绿腰在艳山脚下对仗白子戚的阵势,所以不太懂曲南一的手势为何与所言不同,但曲南一话中的意思,他却听明白了,是在骂他。
花青染没心情和曲南一计较,站起身,踱步向外走去。他的心情有些矛盾,不知应如何是好。
曲南一望着绿腰的脸,咧咧嘴角,道:“或许,我有个法子,能叫醒你。”
唐悠的眼睛一亮,忙道:“表哥,你叫吧!”
曲南一转头,对唐悠道:“你出去。”
唐悠不解:“你叫你的,让我出去干啥?”
曲南一看向绿腰,苦笑道:“这人都被你带坏了。”
唐悠以为曲南一是在说自己,却没想明白自己哪里被带坏了。其实,曲南一说得自己他自己。他的想法被绿腰带到阴沟了去了。
曲南一自嘲地一笑,站起身,看向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踱步走出门口,站在窗外,探头对唐悠道:“你且离绿腰远点儿。”
唐悠傻乎乎地问:“为何?
曲南一也不解释,只道:“站在三步开外。”
唐悠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向后退了三步。
曲南一轻咳一声,喊道:“心肝宝贝,醒醒啊。”
花青染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跪倒在地。他有些窘迫地站直了身体,转头瞪了曲南一一眼:“作怪。”
唐悠噗了一下,好像要喷东西,却因为无东西可喷,再次震动了鼻骨,她哎呦一声,虚捂着鼻子,小声喊着:“疼!不行,真疼!”
曲南一也有些尴尬,摊手道:“李大夫所言,你们都听到了,若叫不醒她,命危矣。”说完,又硬着头皮,探头喊了一声,“宝贝……”
唐悠不屑道:“就这法子啊?真亏了我那么崇拜表哥。”
曲南一抬头,望天,咬了咬牙,抬腿走进屋里,站在绿腰的床头,细细打量了她两眼,见其如同死了般一动不动,那样子竟然有几分惨淡和可怜。他心中不舒服,干脆趴在床上,用手拍了拍绿腰的脸,轻叹一声,喊道:“心肝、宝贝,小可爱,小宝宝,宝宝……”
宝宝?!
绿腰正在馄饨的世界里寻找一个人,她翻山越岭、历经艰辛、赤脚踩在岩石上,留下一各个染了血的脚印。然,那个人却始终不曾出现,就好像在故意躲着她。可她知道,他绝非刻意。也许,他也在找自己,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罢了。茫茫人海,凡尘俗世,浮浮沉沉,包罗万象。人出生之事的一声啼哭,难道不是因为求而不得的最后一次放肆?难道不是因为前世的伤别离与这一世的寻不到?
绿腰走过沙漠,穿过云海,心力交瘁,却从不肯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