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得林颤抖着双唇,无声地喊着:“祖奶奶,祖奶奶……”
胡颜冷哼一声,眸光变得狠厉,抓起手中的棍棒,照着燕得林的双腿间,便狠狠地砸去!
燕得林的身子一抖,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胡颜的棍棒在离燕得林的双腿间尚有一点点的位置处,停了下来。她眉毛一挑,暗唾了口没出息,随手丢掉木棍,弹了弹衣袖,清风朗月般走出了豢养宠物的木板棚子。
这种怂货,还不配她动手做那净身房里太监干的活儿。
第十六章:被残杀
幺玖被抬进屋里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进气儿多、出气儿少,不知道是谁点了油灯,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万分惊恐的尖叫声,更不知道是谁松开了抬着木板床的手,他只知道自己掉到了地上,剧痛袭来,昏死过去。
燕家戏班炸开了锅,幺玖却因为昏迷而睡了一个好觉。
班主燕得林被像只畜生般锁在了豢养宠物的木板棚子里,铁链子上的两把钥匙都丢了,那个吓死人的鬼东西逃了;班主媳妇凤花被活活儿打死在幺玖的房间里,腹中尚未成型的胎儿化为了一滩血水,样子极其恐怖;幺玖一身的伤,一直昏迷不醒。
六合县已经很久很久没发生过这么血腥暴力的恶性杀人事件了。县令曲南一亲自带着仵作、衙役走进了燕家戏班的大门。
曲南一让仵作直接去验尸,自己则是在院子里转悠着,看似东一句西一句地和戏班里的人闲聊着,又顺脚去看了看躺在床上发着高烧的幺玖。
幺玖一身瓷白色的细腻肌肤上布满了青紫色的虐痕,手腕脚脖处还有捆绑的痕迹。一张脸,因为发烧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若月下残花般惹人怜惜。
因昨晚的事发突然,也没有人来精心照料幺玖,只是给他简单上了药,换了衣衫,便扔在偏房不管了。
戏班里的人虽敬佩他的唱功,却又不耻他为了几个银钱便没了骨气的贱样。
虽说唱戏的都是下九流,与娼妓无二,但好歹还有些自重的心思。像幺玖这样没羞没臊、为人小气抠搜、嘴上得理不饶人的,实在不讨喜。大家都是在戏班里混日子的,凭什么他就高人一等,瞧不起别人?
曲南一听过幺玖唱戏,那唱念做打无一不精,尤其是他扮演的女角,简直是千娇百媚形神俱佳。此时,见他高烧不退,却连一张被子都无人给盖,便有些不悦。
弯腰扯过被子,为幺玖盖上,转身对跟在身后的戏班二掌柜说:“好生照顾着,本官还有话要问。”
戏班二掌柜忙点头应道:“是是是,小人这就让人去抓药。”
曲南一眯眼笑道:“二掌柜学过岐黄之术?”
戏班二掌柜一头雾水:“禀大人,小的不曾学过。”
曲南一点了点头:“哦,本官见二掌柜不请大夫只抓药,还以为二掌柜是深藏不漏的神医。呵呵……误会了,误会了……”
戏班二掌柜的老脸一红,忙低头道:“小的……小的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曲南一勾唇一笑,抬腿走出了屋子,往曾经锁着胡颜的木板棚子里走去。
昨晚的事情闹得太凶,众人在幺玖的房里发现了凤花的死尸后,一边派人去报官,一边分人手去寻燕得林。遍寻无果后,众人纷纷猜测,燕得林又跑去哪个骚货的被窝里去了。谁也没想到,燕得林竟被锁在了木板棚子里。若非李厨娘还算是个实诚人,想着应了幺玖的事,送两个窝窝头来给胡颜,燕得林还得被关在木板棚子里不知道多久咧。李厨娘用燕得林提供的铁棍翘了翘铁链子,却扯疼了燕得林。燕得林骂人,李厨娘只能抱起大木桶,灰溜溜地去叫别人来帮忙。
曲南一弯腰走进木板棚子,眯眼环视一周。
燕得林见到曲南一,神色显得十分激动。他的脚骨碎裂,站不起身,只能爬向曲南一,比比划划地诉说着冤情:“噗噗……呜呜……妈呀哈,咿呀咿呀……吾儿拉呱……嘿!”
曲南一看见一只活灵活现的变形猪头出现在自己脚边,禁不住想起他因为不肯纳税对自己耍泼的嘴脸,忍不住想笑,可一想到人家刚死了媳妇,他若笑了,唯恐不够厚道,忙深吸一口气,将笑意憋进肚子里,气势如虹地吼道:“是谁把燕老板打成了猪头?!”还砍掉了一只猪耳朵?
“噗嗤……”跟在曲南一身后的两名衙役,忍不住笑出了声。
燕得林怒了,努力收了收一说话就露风的嘴,咳了咳还有些沙哑的喉咙,不悦道:“我家中出了此等祸事,你们还笑?!”仰头看向曲南一,声泪俱下,一脸悲愤地哭喊道,“青天大老爷您一定要为小的做主啊!小人媳妇死得冤枉!小的一定要找到那个畜生,千刀万剐!”
“噔噔噔……”李大壮抱着小马扎跑进木板棚子。
曲南一抬手指向门外,李大壮立刻转身,将马札放在门外。
燕得林抻长了脸,却敢怒不敢言。
曲南一走出木板棚子,一撩官袍,坐在门外,眯眼看向趴在门里的燕得林,问:“哪个畜生?”
燕得林咬牙道:“就是幺玖从外面带来的鬼东西!那东西一准儿是妖怪,专喝人血,吸人的精气神!小人听说过,有种叫山魈的妖怪,专勾人去深山老林中,吃肉!对对对!那东西一定是山魈!她把小人打昏,锁在这里。一定是它杀了小人的凤娘!”说到凤娘,免不了又是一顿嚎啕大哭。
曲南一待他哭完,又问道:“你说的鬼东西,长成什么样?为何锁你?又因何故去杀你娘子?”
燕得林鼻涕一把泪一把地道:“那个鬼东西,刚被幺玖带来的时候,全身覆了兽毛,把小人吓了一跳。小人……小人打了她,这不,她就记恨上了小人。昨晚,小人想来看看那个鬼东西死了没,却不想,竟看见一位仙子!后来,小人想,那哪里是什么仙子啊,简直就是一妖怪!对,就是一妖怪!大人,那山魈手段了得,抡起棍子将小人一通乱打不说,还去害了小人娘子的性命。可怜我的凤花,才怀上了我的孩儿,就这么没了……凤花啊……娘子啊……”
曲南一沉声问道:“你那耳朵是怎么去的?”
燕得林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耳朵,却扯动手腕上的伤,痛得哎呦一声。他在心里咒骂一声,这才回道:“小人这耳朵,是因为赌,被人割去的。”抬头,见曲南一仍旧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便继续道:“小人昨晚手痒,又去赌了一把,结果输了不少,便被割了耳朵。回来后,不见凤娘,小人到处去寻,路过这儿,也就顺脚进来看看。不想,那山魈暴起伤人,对着小人抡棍子,若非小人皮实,这会儿怕是早就陪我那苦命的媳妇去了。今个,厨娘来喂食,才发现了小人。小人这才知道,那山魈竟杀了凤花!青天大老爷,您要为小人一家做主啊!”
第十七章:凤花死相诡异
曲南一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可知,凤花死在幺玖房里是何故?”
燕得林咬牙切齿道:“那山魈是幺玖花十两银子买回来的,当个宝似的捂着,都不许别人碰一下。那山魈也是个怪的,不许别人近身,却翩翩听幺玖的话。小人……小人不知。小人对幺玖并不好,昨个儿还逼着他去赴赵老爷的堂会。赵老爷那人,曲大人应该是知道的。”
曲南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仿若自言自语般说道:“幺玖恨你,那……山魈也恨你,你活着,凤花却死了。”
燕得林忙补充道:“那……那山魈想杀小人来着,小人这不是命大,逃过一劫吗。”
曲南一眨了下狭长的眼睛,又道:“凤花为何会出现在幺玖的房里?”
燕得林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曲南一好像问过了,却好像问得不大一样。他被绕得有些头晕,却不得不小心回道:“小人不知。”忙又补充道,“小人的媳妇可是真烈女子,不是那娼妇,不会乱爬男人的床。再者,昨晚幺玖也不在屋里。对了,大人,那妖物原本是被这铁链子锁着的,却不知何时得了钥匙,打开了铁链。小人猜想,小人回来时就不见凤花,那时她可能就已惨遭毒手。”一咬牙,目露凶光,“是了,一定是那山魈恨小人逼迫幺玖,故意将凤花引入幺玖房里杀害!凤花啊凤花,是我害了你啊!”
燕得林正哭嚎得昏天暗地,车夫全子领着铁匠匆匆赶来,准备锯断铁链。那铁匠看见一身官服的曲南一,吓得不轻,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
曲南一问:“下跪何人?”
铁匠语无伦次地回道:“小……小人铁匠,是个石头。”
曲南一扫了眼燕得林,道:“未经传唤,尔等且退下。”
燕得林见此,立刻不干了,扯着脖子喊道:“青天大老爷,小的这脖子还锁着呢!”
曲南一温言道:“你且稍安勿躁。此处也是案发现场之一,不得破坏。”见燕得林还想说些什么,曲南一便轻声喝道,“你想为凤花找到真凶,这点苦就吃不得?!”
燕得林不明白,办案和锁着他有什么关系?莫不是曲南一曲县令故意给自己穿小鞋吧?可官字上下两张口,怎么说都占着理,他不敢硬碰硬,只能耷拉下脑袋,认怂。
这时,仵作来禀:“大人,属下有事禀告。”
曲南一站起身,示意仵作和他到院子里转转。
仵作跟在曲南一身边,压低声音道:“禀大人,经属下初步查看,此女子是被人暴打至死。死亡时辰应该是子时。此女子在生前已有身孕。”想了想,又低声补充道,“大人,此女子死得有几分怪异,竟似……竟似老了二十余岁,且……且嘴角隐隐带笑。”
曲南一原本只是点头听着,却在听到“老了二十余岁”时,突然目光一凛,几个大步跨向幺玖原先住着的房间,扑鼻是铁锈般的血腥,触目是满室的暗红。
他站在门口,小心观察片刻,这才提步走至凤花身前,撩起衣袍,蹲下,细细查看。曲南一此人心思缜密,有过目不忘之才。然,知道此事者甚少,他无意做那出头的鸟。
凤花他是见过。燕家戏班开唱时,她负责端茶送水。此时,这具尸体却处处透着诡异,确如仵作所说,整具尸体看起来竟然老了二十余岁。斑白的发丝,布满细纹的脸,干瘪的肌肤,整具尸体还透着一种诡异的颜色。蜡黄中泛着灰白,就仿佛被人吸光了精血一般。那唇角,还隐隐勾着一抹笑意,看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曲南一在凤花手指间发现了几根软毛,看起来像动物的皮毛。具体是什么动物暂时还不得知,但却可以肯定一点,这软毛和被弃在木板棚子里的几块兽皮上的毛是一样的。那个被燕得林当成山魈的妖物,应是来过这里。
山魈这种这东西,他听过,却没见过。若说这世间有妖物,他是信的。那些用残忍手段炼制仙丹苗药、祈求长生不老的祸害们,不正是罪大恶极的妖物吗?!无论如何,此物必除!
曲南一支起身子,观察起屋内细节。
凶手应该是抓着凤花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撞向几角,贯到地上,整个施虐的过程并不短,大约会有半盏茶的功夫。床上的被子被扯到地上,沾满了血迹和灰尘,抹掉了很多的蛛丝马迹。
屋子里有被翻找的痕迹,虽不明显,但却逃不脱曲南一的一双厉眼。
山魈在找什么?或者说,那个凶手在找什么?在试图隐藏着什么?锁着山魈的钥匙是谁给她的?如果这一切都如燕得林所说,那么山魈无疑已经可以认罪伏法了。然,事实的真相又是什么?
曲南一推开窗户,看向门外的阳光,眯了眯狭长的眼睛,抬脚走出屋子,让人放了燕得林。
昨晚抬着幺玖的木板床,今日又发挥了它不可或缺的作用。戏班里的人抬着燕得林,一路疾行而来。
还未进屋,燕得林便哭得死去活来,令闻者动容。
戏班二当家劝道:“班主,节哀啊,要不,咱就别进去了,死者已矣,您的身体还需保重啊。”
燕得林悲痛欲绝,只知道哭嚎,神智看起来有些不清。
戏班二当家轻叹一声,示意众人将燕得林抬走。
曲南一淡淡道:“既然燕当家执意要送凤花最后一面,此事挡不得。”
戏班二当家点头称是。
众人只好硬着头皮,抬着燕得林往屋里去。
曲南一又道:“你们这些外人就不要打扰人家夫妻二人说些贴己话了。”
众人忙称是,将燕得林往凤花身边一放,撒腿就跑出了凶杀现场。
屋里突然变得寂静无声。
曲南一走到窗边,取下木撑,将窗户咣当一声关上。
屋中传出一声急促的到倒吸气声。
曲南一十分淡定,环视一周,对众人说:“人家小两口的事,你们就不要窥探了。”
众人心中纳闷,他们看都不敢看,还窥探个毛啊?
屋内,燕得林哆嗦着,开始哭嚎。那声音细细碎碎,听起来十分骇人。
突然,他感觉后背有一股凉风吹进他的衣领,吓得他汗毛直立,张嘴就要喊救命。可是,他的喉咙却好像被人掐住了一样,发不出一丁点儿的声音。紧接着,他听见一个阴测测的声音说:“你看,凤花在冲你笑。”
燕得林头皮一炸,下意识地看向凤花的脸。这一看不好,见凤花果然在冲着自己笑!当即吓得双腿一蹬,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腿间,又见尿湿。
曲南一看都没看燕得林一眼,转身离去,对衙役头李大壮吩咐道:“去捉山魈。”
第十八章:子戚登门要人
衙役头李大壮按照曲南一的意思,向戏班里的人询问了山魈的样子,并找人画了两张图。一张图由众多戏子提供,图中画着一个浑身兽毛的怪物。一张由燕得林提供,画中是一个体态修长的美人。尽管燕得林一再强调,美人有多美,但在当时的绘画造诣下,所有美人都几乎是一个模子描绘出来的。想要通过张贴画像找到人,除非具有大的特征,否者只是扯淡。
尽管如此,李大壮还是按照曲南一的指示,贴出了告示,并悬赏一两银子抓山魈。
一两银子不多,却也够普通人家生活个三四个月。一时间,百姓们出门都习惯性地东瞧瞧西望望,看能不能寻摸到山魈的影儿。只不过,大家也都整不明白,到底那个美女叫山魈啊,还是那个怪物才是山魈。县里认字的不多,大多数人都搞不明白张贴告示上写的是啥。
然而,这并不能阻止人们闻风而动的乐趣。
一听说山魈出现在河边,便有人举着棒槌冲到河边去寻找;一听说山魈在巷子口出现过,便有人操起铁镐围了上去;一听说山魈凶狠杀人,众人便躲回家中,过起了防火防盗防山魈的日子。
山魈,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
燕家戏班里,因为凤花属于横死,不能停柩,燕得林随意选了块地便将人匆匆下葬了。
幺玖已经醒了,他知道凤花死在了他的屋子里,且死状恐怖,便不想回去住,奈何戏班里房间有限,他又不愿意和别人挤在一间屋、睡在一张床,就只能硬着头皮搬回去住。
待他能下地行走,曲南一便唤他和燕得林前去问话。
虽然幺玖有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明,却有买凶杀人的动机。燕得林对他什么样,大家有目共睹。他吩咐山魈杀了燕得林,也不是不可能。山魈毕竟是畜生,听不明白,错手杀了凤花也有可能。至于燕得林口口声声强调,那山魈是妖怪,会变成美人的样子,也只不过是他一人之词,不足为信。再者,他当晚被割了耳朵,谁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头晕眼花看错了?
曲南一询问一二后,便放二人离去了。
这一路上,幺玖觉得燕得林看向自己的目光格外渗人,就好像自己将他的老婆孩儿捆了石头投河一般。待他细看,燕得林却转开眼睛,不再看自己。
二人回到戏班,看见有客来访。
这个时候,满院子的死气沉沉,谁会来找这个晦气?
不想,有人就像转为这晦气所生,不但从容自得,还难得地有了几分好心情。此人,正是赌坊白爷白子戚。
燕得林一见白子戚,就觉得耳朵那块儿疼得厉害,拐带着整个脑袋头疼。他原本许诺白子戚,第二天就把幺玖送过去,只是家里出了这事,一方面是耽搁了,另一方面他也抱着侥幸心理,寻思着能躲过一劫。他绝对不是心疼幺玖,而是不想就这么丢了自己的摇钱树。不想,这幺玖刚能下地走,白子戚就来了。
燕得林被人抬到白子戚面前。他在二当家的帮助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坐起身,冲着白子戚虚弱地一笑,叫住幺玖,道:“玖啊,你过来。”他勉强冲着幺玖挤出个笑,尽量放柔声音劝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燕家戏班子算是倒了。你跟了我一场,爷也见不得你吃苦受罪。你且随白爷去吧。白爷心善,定会善待于你。”
幺玖看向白子戚,只觉得这人长得不错,竟可以和自己互别苗头,但那人瞧自己的眼神,着实令人不喜,打心眼往外发毛。就像……就像毒蛇盯着猎物!是了,就是这种感觉!幺玖自认为有几分眼力,看人也有几成准头。这个白子戚,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鸟!再者,赌坊白爷的名号,比那赵老爷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银子,他什么阴损事儿没干过?只不过,那人有些头脑,犯了事儿也让人拿捏不到七寸上。
幺玖知道燕得林这是要卖了自己,气得胸口生疼!他冷笑一声,道:“燕得林,我幺玖的去留你做不了主!”
燕得林目露凶光,冷笑道:“这事儿,怕是由不得你!你是我家老爷子收留的小杂种,从小就吃我家、喝我家的,凭什么老子做不了主?!你现在就跟白爷走,乖巧些,没准儿能混个富贵。要是不知轻重的顶撞了白爷,你就是自己找死!白爷可不像老子这么心善,呃……心……心软。”燕得林的门牙没了,一说话就漏风,这几句话说得甚有喜剧效果。
然,幺玖却觉得遍体生寒!早就意料到了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心还是会痛?一定是错觉!对,是错觉!
幺玖一手捂着心脏,一手指向燕得林那缺了一只耳朵的脑袋,喝道:“你那木头疙瘩上割掉一只耳朵,就听不懂人语了吗?小爷说过,小爷能应你的自会帮你,不能应的你求也没用!让我跟这么个烂心烂肺的狠货走,就是让我去死!”吼着吼着,幺玖的眼睛红了,他是看出来了,燕得林那个阴损的东西早就和白子戚勾搭上了,不然白子戚也不会在今儿上门要人。
幺玖心中恨极,一甩袖子,吼道:“好啊,你不给我活路,今儿,我就先宰了你,省着你给老爷子抹黑,然后再一头碰死,倒也算给老爷子一个交代!”话音刚落,人便冲进了厨房,操起一把菜刀,砍向燕得林。那动作干净利索,绝不脱泥带水。
燕得林吓坏了!他苦于不能自己撒腿跑,只能颤着身子抖着嗓子尖声叫道:“救命!救命!”
二当家伙指挥着两名武生,拦住了幺玖。
幺玖甚是勇猛,不管不顾继续冲,若非他那日受伤颇重,这会儿怕是早就砍死了燕得林。
燕得林骇然,忙向白子戚求救:“白爷呐,救命啊!您可不能袖手旁观,让那幺玖砍死我。”
白子戚反问:“有何不可?”
第十九章:不是人
燕得林一愣,喃喃道:“有何不可?那个……他……我……他要是砍死了我,我们的交易就算了!”
白子戚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慢悠悠地将其展开:“这是幺玖的卖身契。无论你是死是活,幺玖都是爷的,与你再无半点关系。”若非燕家戏班出了事,燕得林想要赖账,他也不会亲自前来要人。这燕得林不长脑子,死不足兮。幺玖若砍死了燕得林,他倒能高看幺玖两眼。至于幺玖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是死是活,都不在他的考量之内。他要的只有一样东西,不足为外人道也。
燕得林气得倒仰,恨声骂道:“你个死人头!”
幺玖被制服,衣襟大开,漏出布满青紫虐痕的肌肤。
白子戚的瞳孔一缩,攥紧了手中的卖身契,阴沉沉地扫了燕得林一眼,缓缓地勾唇笑了。
燕得林只觉得一股凉气由脚底板升起,快速爬向自己的四肢百骸。冷,真冷。他有些闹不明白,这白子戚为啥冲着自己笑,还笑得那么渗人。
白子戚转回头,慢慢站起身,踱步到幺玖面前,伸出轻易不外露的手,为幺玖将敞开的衣襟合拢上,语调堪称温柔地道:“幺玖,你认命吧。”
幺玖呸了一口,骂道:“下做东西!认你娘个命!幺玖命不好,但也不能烂在你们这些人的手里!好好儿活着不容易,小爷去死行吧?!白爷,我听说过您的大名,也大体知道您都是干什么营生的,您觉得我会跟您走吗?今儿,我幺玖就把话放这儿,您若敢动我幺玖一下,我立刻咬舌自尽!”
白子戚轻挑眉峰:“咬舌自尽?呵……你大可以试试。咬舌,是死不了人的。除非……”靠近幺玖,闭上眼,嗅了嗅他脸颊上的香,眉毛皱起,接着道,“你不停地咬舌,不让伤口愈合,任血流干。”直起身,训斥道,“不要擦那种廉价的香脂,没得坏了肌肤。”
幺玖嘴角抽搐,暗道这人有病!幺玖可谓是阅人无数,但白子戚却让他有些迷茫。若说他好男色,想要得到自己,感觉上却不对;若说他不好男色,可却十足十地想要得到自己。光看白子戚眼中的占有欲,就已经强烈到让人不敢直视。莫名的,幺玖觉得更加心慌了。
幺玖是聪明的。别看他刚才挥舞着菜刀去砍燕得林,心中还留着三分理智去观察白子戚。若他观察得不错,白子戚应是极爱他的这身皮囊,不想自己受到外伤。为此,他决定一试。
幺玖一扬下巴,发狠道:“你若强行拉我走,我就……划花了自己的脸!”
白子戚面沉似水,冷冷地瞥了幺玖一眼,抬手遥指燕得林,“燕班主,爷要得是一个完整无缺的美人,若得不到,你就会变得十分不完整。七日后,你亲自送幺玖上门,爷从来不给别人第二次机会。”说完,带着一干手下走了。
燕得林狠狠地嘘了一口气,有些后悔自己嗜赌如命,招惹这位煞星。然,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还是要先哄好幺玖才是。
幺玖亦是松了一口气,暗道自己幸好赌对了,侥幸逃过一劫。然而,此事必须有个说法,不然下次那白子戚有了防范,自己的威胁就成狗屁无用了。
燕得林努力挤出笑,舔着脸对幺玖说:“玖啊,你消消气儿。你看那白子戚,是真心疼你的,不然也不会宽限这几日,还不是看你身体不好,怕你气坏喽。”说完,立刻换上一副痛苦的表情,指了指自己残缺的耳洞,“你看,为了你这事儿,我也是挡了又挡,却被他割了耳朵。哎……我们戏园子里出来的,哪个是值钱的?有人看得上,那就算是祖坟上冒青烟;没人捧着,那就是粪坑里的踏脚石,谁都能踏着咱们的脑袋拉屎。
“哎……想当年,老爷子爱看戏,把我给看丢了,后来看见你被狠心的爹娘送出去与人……与人……对,与人易子而食!老爷子心生不忍,用了大半袋的口粮才把你换回来。老爷子心善呐,把你当亲生儿子般疼着。这不,老天开眼,让老爷子又找回了我,让我能认祖归宗,给咱们老燕家留下香火。老爷子走的时候,让咱俩相互照应着。你别看我总对你吵吵,但心里是真疼你的。我也不是那混不吝的,心里明白,你为了我,做了不少不爱做的事儿,但这也不是没法子吗?谁让咱们干了这下九流的一行,与那娼妓无二呢。
“眼下吧,你嫂子去了,我也没心情弄这个戏班。我寻思着,把这里卖了,我还得回老家去。为了给老燕家留个香火,我怎么着,也得再娶一个。
“你知道那白子戚是个心狠手辣的,我……呵呵……那个……我一时手痒,又欠了不少银两。本也没想拿你抵债,可那白子戚张嘴就要你。我不同意,他就割了我的耳朵。哎……若不是为了给老爷子留后,我真想一头碰死算了!”
燕得林偷眼瞧着幺玖的神色,见其如块木头似的面无表情,心中有些烦躁,却不得不压下火气,略显急躁地劝道:“玖儿啊,你卖一次也是卖,是个**别想脱干净这身皮……呃……你看我这嘴,就是个笨的,你别往心理去啊。反正,你也不差这一次了。你好生养着,就等着跟白爷去吃香喝辣的吧。就当……就当报答老爷子的那个……那个什么养育之恩。你若不从,那白子戚可是个狠货,一准儿会要了我的命。你就让我留着这条贱命,去给燕家留个后吧。”说完,小心翼翼地偷窥着幺玖的脸色,生怕他又暴起伤人。
幺玖一直静静地看着燕得林那双厚嘴唇子张张合合地说着那些掏心掏肺的话,待他说完,幺玖将目光投向远方,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竟缓缓地笑了。他说:“燕得林,你知道我和你的区别是什么吗?”
燕得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突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他这到底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啊?这么多年,他依仗的不过就是老爷子对幺玖的养育之恩,处处挟制着幺玖,如果幺玖当真不买老爷子的情,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好。不过,一回想往日发生过的事情,他又有了几分信心。毕竟,幺玖为了老爷子的遗愿,让燕家的香火得以延续下去,不止一次帮过他。
为了哄着幺玖答应,燕得林随口应道:“啥区别?”
幺玖看向燕得林,眼神发冷,眼底泛红,沙哑的声音有些颤抖,却清清楚楚字正腔圆。他说:“我还是个人。”说完,施施然走回了自己房间。
燕得林想了想,明白幺玖是在骂他。他刚想开骂,又生生将话憋回了肚子里,且在心里狠狠唾道:等将你糊弄到白爷的屋里,我看你还是不是个人!
第二十章:捕杀妖女
衙门后院,曲南一坐在树荫下,喝着茶水,翻看着卷宗。
衙役头李大壮匆匆赶来:“大人,您叫属下?”
曲南一放下手中的卷宗,询问道:“缉拿山魈可有线索?”
李大壮不好意思地回道:“大人,这山魈老贼了,到现在也没抓到。”想了想,又问道,“大人,您说那个凤花,真是山魈杀的吗?”
曲南一端起一杯茶,轻轻地啜了一口,“山魈、燕得林、幺玖,还有燕家戏班里的人,都有嫌疑。”
李大壮一怔,惊讶道:“要说那幺玖指使山魈杀人,也倒说得过去。但那燕得林,怎么会有嫌疑?那凤花可是他婆娘,还怀了他的娃儿!”
曲南一眯了眯眼睛,弹了下手指,笑道:“燕得林在本官问话的时候,回答得太顺溜了,就像在心里演练了多少遍一样,你见那些真出了事儿的人家,有几个说话不是颠三倒四的?大人我问一句,他就能给我分析出整个事情的前后期因,连啵都不打一个。燕得林是个草包,但草包若是起了心思,将事情多想两遍,也就变成心思剔透的玲珑人了。这个燕得林呀,了不得啊。再者,从赌馆得来的消息不是说,燕得林是在亥时初离开的赌馆吗。从时辰上看,他就有作案的时间。只是,动机是什么?”
李大壮询问道:“大人怀疑燕得林?”
曲南一:“此事尚无定论,谁都值得怀疑。”
尽管曲南一这样说,但李大壮却知道,燕得林被曲南一盯上了。他心中好奇,于是又问道:“那燕得林不是个好人,幺玖恨他理所当然,大人为何不怀疑幺玖指使山魈杀人?”
曲南一干脆放下卷宗,道:“若说那幺玖会驯兽,本官是信几分的。你看那豢养棚里的三只小动物便可知一二。但若说那幺玖能在两日之内驯化一只山魈,本官却是不信的。山魈再聪明,也不会像人一样听话。即使它可以像人一样听话,又为什么要听幺玖的话?须知,驯兽无外乎是皮鞭和奖赏,以及时间。”
高大壮若有所思道:“依大人所言,倒是那个燕得林对凤花下了黑手?可是,凤花怀着他的娃儿呢。”
曲南一站起身,踱步道:“凤花死在幺玖的房间,难道是二人有染?不,凤花入不了幺玖的眼。幺玖的房间有被翻找的痕迹。找什么?应该是……银子。幺玖没有报案,说明银子没丢。燕得林输了钱,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他去幺玖的房间翻找银子,不足为奇。
“幺玖的被子上,有血滴落的痕迹,以及一点金疮药的味道。那被子十分明显,是在凤花死后,用来涂抹痕迹的。所以,上面的血液都是大片而模糊的。之所以有滴落到被子上面的血,证明……”他扭头看向高大壮,两眼散发出璀璨异常的光亮,唇角如同一只狡诈的狐狸般扬起,“凶手身上有伤,而且伤口还上过了金疮药。”
高大壮再一次佩服得五体投地:“大人英明!小的这就带人去抓燕得林!”
曲南一用手敲了敲桌子:“稍安勿躁。现在抓他,他不会认。再者,只凭这些猜想,不足为证。本官现在只能断言一点——燕得林说谎了,他曾进过幺玖的房间。不过,本官还有一些事想不通。”
高大壮忙问道:“可是那凤花突然变老之事?”
曲南一褒奖似的看向高大壮。
高大壮立刻挺胸抬头,觉得自己自从跟了曲大人后,当真是变得越来越聪明了。
曲南一伸出两根手指:“一,凤花到底是怎么死的?二,很显然,燕得林十分确定凤花已死,且他曾出现在凶案现场,只是不知他在此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其三,那山魈也曾出现在幺玖的房里,还被凤花抓掉了几根兽毛。”曲南一眯起眼睛,若有所思,“难道是山魈抓了凤花到幺玖的房里,将其打死。这样就可以解释出,凤花手中为何会有兽毛。然后,燕得林跑到幺玖的房里去偷银子,滴落了血在被子上。屋里黑,他不但没有摸到银子,也没有注意到已经死了的凤花?呵……但他为何说谎?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曲南一伸了个懒腰,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句:“午饭有肉吗?”
李大壮正听得入迷,被这天外飞仙的一句砸得晕头转向,暗道:大人啊大人,您能一直保持高深的智者形象吗?这反差太大,小的心脏不够强悍,有些接受无能啊。
李大壮正寻思如何回话,却听有衙役来报,说发现了山魈行踪。高大壮双眼冒光,询问道:“大人,还用去捉拿山魈吗?”
曲南一目光微冷:“捉!不但要捉,还要准备好绳索、**、利刃之类的东西去捉!”
李大壮目露不解:“是,大人。”
曲南一垂眸,抖了抖衣袖:“此山魈非彼山魈,此山魈……凶狠着呢。你看那拴着山魈的铁链上,伤痕累累,像是被利刃所伤,可是谁会将利刃放到山魈手里?怕是……那山魈有些手段。”
李大壮连连点头,命人速去准备。
曲南一简单收拾一下,亦跟着李大壮前去捉拿山魈。此事交给李大壮,他有些不放心。
燕家戏班里的人上上下下众口一词,都说那个怪物就是山魈。可是,山魈到底长什么样,谁也没见过,更是说不清楚,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
他在豢养宠物的木板棚子里发现了几根长发和一些碎兽皮。看样子,那女子是将兽皮直接裹在了肌肤上,使自己看起来像一只山魈而已。兽皮在脱离了兽体后会变得干硬,除非经过硝制。他随手捡了两块碎兽皮回来,让老师傅帮着鉴定了一下,确认并无传统硝制的痕迹。这只能说明,那女子有几分不为人知的手段。若说曲南一怀疑燕得林有嫌疑,那么他几乎已经可以断定,那女子定是杀害凤花的真正凶手!此等妖女,必需除之!
第二十一章:哎呀俺地猪
曲南一认为那女子接近幺玖也许是巧合,但留在燕家班里残害凤花一定不是意外。她很可能是某些歪门邪道的修炼者。这种人,向来分为两种。一种,是隐藏在民间的黑巫,他们专干那些缺德的勾当,妄想通过食童子肉等残忍的行径进行修炼,企图达到长寿永生的目的。这些人的手中,都有几条人命官司,却因为手段了得,往往能为自己开脱。另一种,便是祭司。他们号称献上祭品便可以与神灵进行沟通,从而求得自己肖想之物。有人求财、有人求雨、有人求子、有人求寿,无一不是人心不足之贪念!若世间真有神明,为何会忍心要那祭品的性命?!
曲南一最是见不得这些怪力乱神之辈,有些愿望是好的,但若这些愿望变成了以人的贪欲为中心的石盘,那么拉石盘的骡子何其无辜?
无论那个假山魈到底是人是兽是仙是巫,都必须死!
然而,这些话,是万万不能对外人说的。
此时民众信神,更是重祭祀,尊祭司。他此言一处,不要说着县令大人能不能做得下去,就怕这身皮肉也要被投掷到烈火上烘烤一番,以死谢那亵渎神灵之罪。
所以,无论那妖女是何来路,她都只能是山魈。一只即将成精、将来会祸害民间的妖怪。杀之,大快人心!
两匹快马,六名衙役,一位县令,直奔后山脚下而去。
后山脚下有个小村庄,叫下河村,村里有个寡妇声称看见了穿着华服的山魈一晃而过,还顺手偷走了他家仅剩的两个窝窝头和一只相依为命的小母鸡,然后那寡妇便哭爹喊娘地拉着曲南一不放,非让青天大老爷赔自己家两只窝窝头和一只小母鸡。
曲南一情真意切地道:“这位娘子放心,待抓到那山魈,定让她赔你们家两只窝窝头和一只小母鸡!”
那寡妇素来是个跋扈的,整个村里的汉子,但凡敢到她的面前撩骚,没有一个不被她拔毛的。此刻,她见曲南一好说话,胆子也大了,直接抱住他的大腿就开嚎:“要饿死人喽!要饿死人喽!青天大老爷不管俺们娘们死活喽,这日子没法过了,俺不如一头碰死算了!”
曲南一的脸有些沉,看向李大壮,扬声道:“去把那头猪牵走,本官怀疑它是共犯!必须严刑逼供!”低头看向寡妇,柔声道,“这位大娘起来吧,相信通过本青天大老爷的认真审理,你家的小花猪会老实交代为何与那山魈里外合谋偷你家两个窝窝头和一只相依为命的小母鸡!”
李大壮暗道:看吧,大人生气了吧?都从“这家娘子”直接变成“大娘”了。
寡妇突然打了一个嗝,吓都忙松开了曲南一的大腿,连滚带爬地扑进猪圈,抱着那头小花猪就是不肯松手。说实话,那手法和刚才抱着曲南一时一模一样。
曲南一拍了拍自己袍子上的黑手印,万般不舍地扫了小花猪一眼,吓得寡妇又是一个哆嗦,整个人都扑到了猪身上,嘴里还喊着:“猪在,俺在!猪不在,俺就死在这块!”声音有些颤抖,也没啥底气,但胜在有股子虎气。
曲南一笑了,不在恐吓那寡妇,而是带着衙役们开始搜村。他虽没找到山魈,但却可以肯定山魈来过。因为,不是这家丢了几棵菜,就是那家丢了一只饼。
县城里不见山魈,它必然跑到了乡下。山魈在此处消失不见,必然是上了山。
曲南一抬眼望山,想起了上次从这里路过去青苗村的情景。是了,大约一个月前,他在青苗村烧死了一只死而复活的祸害。
他挥手,示意众衙役带领村民一同搜山!结果,折腾了一整天,也没有一点儿山魈的消息。看来,到底是让那畜生跑进了深山老林里。
夜里不能呆在山上,曲南一只好作罢,拖着疲惫的身子无功而返。路过寡妇家的时候,曲南一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整个村子里有不少人家丢了东西,为何只有这家寡妇声称看到了山魈?且听她对山魈衣着的描述,也与燕家戏班众人所说的一般无二。唯有一样不同。寡妇说那山魈满脸都是黑毛,燕家戏班里的人却说,那山魈除了黑乎乎的脸,全身上下都是兽毛。然,不管那毛贴在哪里,人一定还是那个人。
曲南一重新敲开了寡妇家的门。
寡妇磨磨蹭蹭地过了好半天,才拉开大门,姿态妖娆、姿势僵硬地斜依在门板子上,努力装出自己刚出嫁那会儿含羞带怯的样子,瞥了曲南一一眼。
曲南一十分镇定地回视着寡妇,脚却是向后挪了一步,并做出随时伸腿踹人的准备。
寡妇没想到曲南一会回来,此刻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曲南一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再讲一遍,是怎么看见那山魈的?”
寡妇微愣,磕磕巴巴地回道:“就……就那么看到的呗。天刚擦亮,俺起来喂鸡,发现鸡不见了。俺见这门开着,就追出去骂咧。俺骂,你个生儿子没**的骚货,万人骑的**……”
曲南一抬手制止寡妇继续爆粗口,询问道:“你看见她是女子?”
寡妇点头:“嗯哪。她就站在这门口。俺追出来的时候,她还瞪了俺一眼才跑的咧。”
曲南一若有所思:“瞪了你一眼?”
寡妇用手咚咚咚地拍着胸脯保证道:“对!那贱货瞪俺了!俺心里这个憋屈啊,俺长这么大……”
曲南一翻身上马,一骑当先。很好、很好,那假山魈竟故意引他过来,把他当傻子耍呢!假山魈在这里流连了几日,怕是摸清了村里人的脾气秉性,所以特意在寡妇门前现身,引自己前来。折腾自己爬山不是目的,目的是让那寡妇耍泼侮辱自己!好,好的狠,尚未谋面就已交手,有!意!思!
曲南一觉得他与胡颜尚未谋面,殊不知二人的第一次照面留给了胡颜多么痛的领悟。此番出手,不过是开胃小菜而已。
寡妇眼见着曲南一等人跑没影了,这才咣当一声关上大门,瘫软在地,摸着胸口唏嘘道:“操咧,还因为要抢俺家猪咧。”
第二十二章:夜访摸幺玖
幺玖知道自己被燕得林卖了,除了最开始喊了几句狠话外,再无其他动静。他觉得有些累、有些茫然、有些放松,甚至有些欢喜。是啊,欢喜,这次被卖后,他就再也不欠燕家什么了。他为了救燕得林,一次次的将自己当成个玩应儿送出去给人糟蹋。没有人记得他还是个人,是个有羞耻心、渴望尊严的男人!这世上,怕只有他自己还认为幺玖是个男人吧。
幺玖想好好儿睡一觉,就像……就像曾经年幼的他,窝在老爷子的怀里,听老爷子咿呀哼唱着小曲,哄他入睡时那般,好好儿睡一觉。不用想为什么曾经喜爱他的父亲,要将他易子而食。是啊,那时候真饿啊。饿得他睡不着,躺不下,却不敢翻身,就怕翻身翻得太勤,肚子饿得更欢了。要不是老爷子用半袋口粮换下他,他早已成为别人的腹中食。这份大恩,他幺玖没齿难忘。
都说婊-子无情,那天地间的男儿便是连婊-子都不如的畜生!得,他就不埋汰畜生了。
幺玖梳理着黑亮的长发,编成一个松松垮垮的长辫,随意地搭在肩上。他冲着镜子中的自己勾唇一笑,用食指细细描绘着镜中容颜,就仿佛那是他的爱人一般。
是啊,这个世上,除了自己,谁还能爱镜中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