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母笑着看她们斗了会儿嘴,又夸几句昨天魏家宴请的体面与周到,给魏夫人与钱氏道几声辛苦,便让她们自行说话去了。
三人出得正房,魏欣对蔡如娇道:“我有事儿想问问三娘,现下不方便告诉你,等以后有机会我再细细说给你听。”
蔡如娇本觉得不太乐意,可见魏欣说得坦荡,内心的那股不快也便散去,笑道:“你们既然有事,我就不掺和了,不过话说在前头,你们要是偷吃什么好吃的,或者合计好玩的,可不能落下我。”
魏欣“哈哈”大笑,“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她声音本就粗,笑起来更显粗嘎。
蔡如娇捂着嘴笑“你记着就好,到时候可别反悔,”独自回了东厢房。
魏欣从随身丫鬟手里接过一只蓝色府绸包裹,吩咐她们在外间等着,便推着严清怡进了内室。
屋里仍有股淡淡药香。
魏欣问道:“你生病了,要不要紧?”
严清怡笑答:“昨儿有些伤风,夜里喝过药强了许多。你别离我太近,怕过给你。”
魏欣摊开包裹,将里面严清怡的衣物拿出来,“都浆洗过,熏了茉莉香。我本来打算熏菊花的,后来想想饶过你这回。谁让你不跟我去,看白白受这苦头?”
严清怡听话音就知道魏欣已了解了情况,苦笑不已,“我就是陪阿薰走一趟,哪里想到会有这种事儿?”
魏欣道:“我也赞成把这事压下,抖搂出去总归是咱们姑娘家吃亏。但是,我得给你个交待,我娘暗自查问过了,推你的是罗阁老的二孙子,据说是个没长脑子的愣头青,跳到水里救你的是七爷。”
严清怡其实已经猜出个大概。
尽管慌乱之中没有细看,可她对罗雁回的身形轮廓太熟悉了,便只匆匆一扫就认出来。可那七爷是谁,为什么会在内院?
严清怡蹙眉说出自己的不解。
“你刚来京都肯定不知道,其实就是京都的权贵知道七爷的人也不多。我估摸着阿薰就不见得听说过这人。”
严清怡愈加困惑,“他到底是谁啊?”
魏欣悄声道:“是先帝爷的遗腹子,据说从生下来就说活不久,所以一直没往外张扬,就怕有个风吹草动折了他的寿数。我家还是因为我祖父跟司礼监范公公有点交情才知道一二。他这次来不为别的,因为范公公不知打哪儿弄来几块番薯,让我祖父帮着种种,看能不能活,说要是种活了就是大功一件,可以给我祖父请功。前几天果真长出苗来了,七爷是来看番薯的。”
来看番薯。
早不来看,晚不来看,偏偏赶在魏家宴客的时候?
严清怡心里偷偷嘀咕,可此事跟魏欣绝对没干系,而且若是自己跟着魏欣去观梅亭肯定也就没这出了。
谁成想何若薰突然要看花房,又怎知道罗雁回竟来这一手?
魏欣又道:“我告诉你,一是应该告诉你真相,二来想让你防着罗家那位二爷,你怎么得罪他了?”
“我怎么会知道?”严清怡落水以后思量过这个问题,她总共见过罗雁回三次。
一次是济南府净心楼,罗雁回买了她的杏子,还夸她生得伶俐赏给她一角银子;第二次是进京时在正阳门门口,可那次罗雁回根本没见到她;第三次就是昨天在石槽胡同,可她自认为言语并无过激之处,难道罗雁回堂堂七尺男儿会因为那几句话就这般害她?
严清怡说不出心底是何种滋味,自己千里迢迢离开薛氏往京都来,就是想结交罗家的人给他们提个醒儿提防陆安平。
人见得倒顺当,这才两个月,当家主母见过了,两位姑娘见过了,还见到位少爷。
可苏氏跟罗家姐妹待她都冷冷淡淡的,罗雁回更好,直接把她推水里了。
幸好有七爷相救,加上何若薰果断地扯下她的湿衣裳,又尽快地让她泡了个热水澡,否则耽搁下去,还不知道会怎样。
想起七爷,严清怡不由心虚,自己实不该将他踢下去的,可在水里的时候,他也摁着她的头往下压来着,害得她差点喘不过气。
一来一往,应该算是扯平了吧。
严清怡摇摇头,“这事别提了,往后我见到罗家人离远点就是,再不去招惹他们。对了,那彭家姐妹是怎么回事?天地良心,我可真是从来没有得罪过她们。”
魏欣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她们是怕你坏了她们的好事…”
第65章
严清怡抬眸等着魏欣的下文。
魏欣并不卖关子, 直言道:“她们是惦记着当伯夫人呢。说起来云家姐弟真够可怜的,忠勇伯夫人在生云楚汉时伤了身子, 没多久就过世了。忠勇伯因为念着孩子们年纪小,怕娶个后娘苛待他们,再就是他跟伯夫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地长大,情分不比寻常。忠勇伯放话说守三年妻孝,这不已经四年了,云楚青都快要说亲了, 家里总不能没有个主持中馈的人。”
严清怡嗟叹不已。
通常父母亡故,长子长孙守孝三年,若是妻子去世,男人最多守一年已经算是情深义重了, 有些男人甚至连半年守不到就急火火地续弦另娶。
原来这世间还真有痴情男子。
嗟叹完, 又有些好笑,“云姑娘才多大年纪, 离说亲还好几年呢,其实你我倒是差不多了。”
魏欣道:“下个月初九她就九岁了, 再耽搁怕来不及。”
严清怡讶然, “九岁?我以为她不过七八岁。”
“她长得小, 要不就说没娘的孩子可怜, 伯夫人过世头两年, 她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 不是受凉就是挨冻。忠勇伯天天忙着朝政也顾不上这些, 前年云楚青生过一场病, 险险没了命,忠勇伯这才推掉差事一心守在家里照顾儿女。你看她整天喜笑颜开的,其实前两年过得…真是还不如贫寒人家的孩子。”
严清怡明白。
家里没有女主子看着,孩子只能完全交给乳娘,乳娘要克扣孩子的用度太容易了,而且还连威胁带恐吓,孩子根本不敢诉苦。
这般想想,就觉得云楚青不容易,过得如此艰难竟然还养出副乐天的性子。
魏欣续道:“忠勇伯要续弦,因为我娘认识得人多,就托到我娘头上,忠勇伯前头托付我娘,云楚青后脚就来说想给她爹娶后娘,得先过她这关,她没相中的人,绝对不让进门。”
严清怡怔一下,随即拊掌笑道:“云姑娘这话说得对,后娘娶回家,最重要就是跟她合得来,如果找个合不来的还不如不找…难怪彭家姐妹要巴结云姑娘,我却是遭了池鱼之殃。”
“谁让你生得好看,又有孩子缘?你想不想嫁到云家去,忠勇伯长得可是一表人才,单看云家姐弟的相貌你就能猜出几分。”
严清怡狠狠地瞪她两眼,伸手拧她脸颊,“这话也是你该说的?被人听了去,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咱们呢?”
魏欣“咯咯”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别当面说被咱们听见就成。我娘在这方面倒开通,不曾瞒着我,她说早点了解些事情也好,免得稀里糊涂被人哄骗了。”
严清怡点头以示赞成,不免羡慕道:“这话说得好,你娘也算是娇惯着你,不知道以后会给你说个什么样的人家?”
魏欣蓦地羞红了脸,“怎么说到我头上了?对了,忠勇伯这人挺不错,就是年纪稍大了点,其他相貌脾气都一顶一的好。我就是亏在不讨小孩子喜欢上,否则倒是能近水楼台了。”
严清怡毫不犹豫地摇摇头,“我没这个想法,也没打算留在京都,以后还是要回济南府照顾我娘。”
“你要回济南府?”魏欣惊讶地问,“我还以为你…算了不说了,你不会马上就走吧,咱们才认识没两个月。”
严清怡笑道:“哪能说走就走,总得过完年才能商议。”
魏欣放下心,又杂七杂八地说些闲话,见已临近晌午便起身告辞。
大姨母留饭,魏欣微笑婉拒,“来之前跟娘说过回去用饭,怕我娘担心,等过几天再来叨扰陆太太。”
大姨母便不勉强,吩咐严清怡与蔡如娇将她送出角门。
送走魏欣,两人回正房陪大姨母用饭。
大姨母瞧着那两盆菊花,赞不绝口,“以前我家里也有盆胭脂点雪,开起花来约莫碗口大,已经让人惊讶了。我看这花差不多得有盘子大,若到市面上,没有十两二十两银子买不出来。魏家到底是沾着皇亲,听说先帝当年赏赐的金银首饰跟流水似的往魏家送,钱夫人腕上套着一只翡翠镯子就是宫里的东西,成色就是不一样,东西贵贱倒是其次,关键是这份荣耀…说出去多大的脸面。”
严清怡没吭声,蔡如娇眸光却明显亮了下,盯住那盆菊花看了好一会儿。
吃完午饭,大姨母要歇晌。
严清怡也觉得有点儿乏累,怕病没好利索,便吩咐春兰依照昨天的方子煎药。
春兰刚出门,随即转回来,手里捏块帕子,嘀嘀咕咕道:“姑娘,外头孙婆子捡到条帕子说是不知道哪位姑娘落下的,我没看到姑娘有这样的帕子?蔡姑娘也没有,不会是哪个爷们的吧?”
严清怡接过帕子抖开,就见右下角三五条蒲草叶子,心头骤然一跳,掩饰般道:“说不准是魏姑娘的,你把那孙婆子叫来我仔细问问到底是哪里捡的?”
春兰指着门外,“就在外面等着呢,她刚从蔡姑娘那边过来。”说着将孙婆子带了进来。
孙婆子约莫三十七八岁,圆脸,身材略有些发福,看着很憨厚老实,但眼里却闪着精明的光芒。
进得门来,孙婆子先行个礼,笑道:“见过严姑娘,我在外院茶房当差,有时候也帮着打扫游廊,这帕子就是在抄手游廊捡的。因为平常爷们都不走那边,我寻思没准是姑娘们的,就先进来问问。”
严清怡沉默数息,沉声问道:“这帕子到底是哪儿来的?”
孙婆子收起适才的嬉笑,正色答道:“就是游廊捡的,既然不是姑娘的,我再去问问别人。”行个礼,转身往外走,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自她袖口落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字条。
严清怡犹豫片刻,俯身捡起字条。
展开来,入目是密密麻麻的小楷,正是林栝的字迹。
信上写着顾家跟姜家都没有姑娘出嫁,没办过喜事,姜家反而出了件丧事,说是府里一位姑娘染上时疫不治而亡。不过姜家觉得姑娘短寿不好大办,就只到寺庙念了几卷经文。而姜守仁似是否极泰来,竟然在山西平阳府谋了个同知的职位,年后准备阖家搬往平阳。
信末又写,孙婆子的女儿在大街上被混混调戏,他出手相救,孙婆子感念不已。
言外之意,孙婆子可帮他传递点消息。
严清怡长舒口气,再细细读一遍信,打着火折子把信烧了。
刚收拾好灰烬,春兰端着药碗进来,笑道:“还是秋菊想得周到,早就吩咐煎了药,这会儿热一热就能喝。”
严清怡随口问道:“秋菊呢?”
春兰回答:“在东厢房,蔡姑娘要绣荷包,找了她去画花样子。”
严清怡“嗯”一声,喝过药,脱掉外衣上了床。辗转反侧思量信上的内容,张阁老做寿是月初的事儿,她请林栝打听事情是初十那天,今儿是十七。明明那天姜姑娘精神极好,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时疫,才会在短短这十几天里让个身体康健的姑娘不治身亡。
还有太常寺典薄是正七品官,而知府同知是从五品官员,这相当于是连升三级。
未免升得太快了。
而且,为什么要阖家搬往任上?
姜守仁大可以带几个身边人去赴任,而姜太太与儿女留在京都,既能方便儿子求学,也能方便其余的姑娘说亲。
想来想去总是解不开谜团,慢慢地也便阖上了眼。
倏忽间,七八天悄然过去。
这些天,严清怡除了陪大姨母说话解闷之外,就是在屋里练习打算盘。
陆安平倒是有心,还另外给她誊抄了一份算盘口诀供她练习,陆安康却急赤白脸地斥责她粗鄙俗气,口口声声说错看了她。
严清怡满脸地无可奈何。
不出所料,陆安康又被大姨母训了一顿,要他老老实实在外院读书,不用晨昏定省,免得她看了心烦。
待陆安康离开,大姨母问严清怡,“难怪你二表哥不理解,我也觉得奇怪,好端端的姑娘家弹弹琴绣个花多好,你学算盘干什么?”
严清怡笑道:“等回济南府,我打算开间食铺或者小杂货铺,卖个针头线脑的,也好维持生计。”
大姨母沉了脸色,“怎么刚来两个月就惦记着回去,你娘要知道,还不得说我苛刻了你?”
“怎么会?”严清怡挽住大姨母臂弯,轻轻摇了下,“姨母待我这般好,我娘再不会往别处想。我只是从小没离开家,眼看着大雁都排着队南飞,我也想我娘了。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到二姨母家,那个胡寡妇是不是还隔三差五让阿旻去索要银子?”
大姨母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不瞒你说,我也记挂你娘。要不这样,我让你姨父给他同窗李大人写封信,让他看顾一下你娘,要是胡寡妇再泼皮耍赖,就把她儿子押到监牢关几天。”
严清怡眉开眼笑,“这个主意好,胡寡妇最看重她儿子,总得杀杀她的气焰…只是我也不能总在姨母家里住着,早晚要回济南府。”
大姨母叹口气,“你这孩子,看来我也不能瞒着你了。这次上京,就是打算在京里给你相看个人家,以后就留在京都。你想,京都是天子脚下,沾着龙气,多少人想来都来不了。京都有出息的少年郎也多,姨母定然给你和阿娇挑个好的,等阿昊考中武举也在京都住下,到时候把你娘接过来就成,耽搁不了孝顺她。”
严清怡低头想一想,“要不我回去过完年再回来?家里就我娘跟阿昊,太冷清了。”
大姨母眉间显出一丝不虞,语气却仍是和蔼,“等你姨父回来,先让他写封信再说,没准你娘已经到了东昌府,你贸贸然回去恐怕扑个空。”
严清怡只好点点头。
半下午的时候,陆致下衙回府,吩咐人将严清怡叫到正房。
严清怡刚撩起帘子,就看到厅堂当间站着个身材瘦削的少年,那人穿靛蓝色裋褐,腰间束灰色腰带,墨发高高束起,系着同样的灰色布条。
听到脚步声,那人回头,正对上严清怡的眼。
严清怡惊讶地张大嘴,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第66章
林栝怎么可能进到内宅里来?
“林教头?”严清怡讶然地唤一声, 蓦然发现林栝腕间一道长长的伤痕,上面已经结了褐色的痂。
也不知是几时伤得, 伤得深不深?
不由地皱了眉头。
林栝猜出她的心思,只飞快地扫她一眼,又收回目光,拱手揖了揖,“三姑娘。”
严清怡不敢朝他多看,朝陆致福了福, 恭声问道:“姨父找我?”
陆致慈爱地笑笑,“是这样,圣上昨天检阅了今科选出的头二十名武举,林贤侄表现颇为出色, 被点为第四名, 授总旗衔,年前要往宁夏镇赴任。林贤侄想先回济南府, 前来问你有无口信捎回去。”
总旗辖五十人,是正七品官职。
大姨母曾经说过, 通常武状元才会任命总旗, 榜眼跟探花都是从小旗做起。小旗是从七品官职, 辖十人。
想必武选司是因为林栝主动请缨往边关去, 才有意提拔了一级。
听闻此言, 严清怡既悲且喜。
喜的是林栝果真一身好功夫, 能在那么多人中得圣上青睐, 悲得却是, 明明有大好的机会可以到京卫去,他却偏偏要往边关。
严清怡咬下唇,屈膝行礼,“恭喜林教头。”
“我能有此成绩,全倚仗圣上赏识以及陆大人栽培,”林栝先朝陆致拱拱手,又看向严清怡,目光不自主地变得温柔,“再有也是运气,昨日最后一场是跟保定府徐公子比剑,僵持了许多时候,我才侥幸胜出,可也被他剑锋所伤,幸好有太医在场,并无大碍。”
严清怡情知他特意解释给自己听的,低着头沉默不语,只听林栝又道,“…我后天回济南府跟姨父姨母辞行,三姑娘可有书信要带,脚程能比驿站快几天。”
严清怡低低应着,“好,劳烦林教头略等片刻,我这便写来。”
匆匆回了西厢房,取出砚台墨锭,才刚要研墨,泪水已顺着脸颊簌簌而下。
她明白林栝要走军功晋升的路子,可听到他的决定,仍是有说不出的心酸与担忧。昨天是殿前比试,拼得不过是个名次,就能受伤,到宁夏后,是与鞑子真刀真枪地打仗,还不得拿了性命去拼?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谁能知道这三年间到底会发生什么?
严清怡心事重重地写完信,复回到正房,交给林栝,“有劳林教头,多谢。”
林栝淡淡笑道:“三姑娘不必客气,我一定将信送到,不会出现什么纰漏。”说着又对陆致跟大姨母行个礼,“卑职告辞。”
大姨母吩咐了彭姑姑送他出门。
严清怡目送着他瘦削的身影消失在穿堂门后,暗暗叹了口气。
陆致笑着对大姨母道:“林贤侄是可造就之人,有一身好功夫固然不容易,更难得是忠心可嘉。殿前比试时,保定府姓徐的长剑脱手,差点扎到我面门,幸好林贤侄见机快,一把攥住了…名次出来后,我跟贤侄闲谈,才知道他姨父竟然就是济南知府张培源,张培源比我高一科,彼此也认识。”
严清怡恍然,难怪陆致口口声声唤林栝为贤侄,还特特地将他带回家中,原来其中还有这种缘故。
想必林栝的手也是那时候被伤的了。
大姨母点头附和,“这人年轻有为生得相貌也端正,以后想必能成大器。”
陆致不屑地道:“妇人之见,这人是否有作为跟相貌有什么关系?”
听闻此言,严清怡不便多待,忙寻个借口回了西厢房。
却是无心做什么,只从柳木箱笼最底下取出只石青色绸布荷包,将里面两张纸条拿出来。
一张上面写着“磐石无转移”的字样,另一张则写着“朝看天色暮看云”。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朝看天色暮看云,坐也思君,行也思君。
严清怡默念几声,将字条小心地叠好,原样放回箱笼,取过算盘胡乱地拨弄着。
天渐渐变得更加寒凉,桂花树的枝叶尽都凋落,石榴树上却还残存着两只石榴,颤巍巍地挂在高处的枝桠上,红得像是小小灯笼。
单薄的褙子已经抵不住寒气,严清怡便做了件夹棉袄子套在里头。
大姨母瞧蔡如娇早晚披着大红缂丝披风,也拿出一匹缂丝让柳娘子照样给严清怡做了件。
两人穿着披风并肩而立,俨然一对姊妹花。
大姨母心情极好,“呵呵”笑道:“有你们俩在跟前,我能比往常多吃半碗饭。”转瞬又对严清怡嗔道,“你且记着,不许再提回济南府。姨母不舍得你走,哪个走都不舍得。”
严清怡前两天收到薛氏的来信,得知她正住在东昌府,也便笑道:“姨母既不嫌我们吵闹,我就多耽搁些日子。”
大姨母笑着点头,“这才对。”
刚进十月,忠勇伯府下帖子,说要给云楚青做生日,请大姨母以及严清怡两人去玩一天。
大姨母并不认识云楚青,疑惑地问:“你们怎地跟忠勇伯府扯上关系了?”
蔡如娇指指严清怡,“是表妹的面子。说来也奇怪,表妹像是金子捏的,谁见了都喜欢,就像何若薰和魏欣,都跟她要好。云家姐弟也自来跟表妹熟,我真是服了她。”
大姨母听她说得有趣,笑道:“这话不真切,也有人不爱金子。”
蔡如娇“哈哈”笑,“我看二表哥就是,见到本好书好砚,肯定比金子要欢喜。”
大姨母听到陆安康就头大,恼道:“别提那个混账东西,赶开春就撵他回老家,早早离了我才好。”
县试是在三月初,共考五场,每场一天,当天交卷,不给烛火。隔几天批出卷子来会张贴,只有第一场通过了才有资格考第二场。如此这般,等县试考完得大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