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母连声道好。

严清怡也凝神聆听。

琴声起,飘渺清越,犹如置身高山之巅飘忽不定,旋即淙淙铮铮似山涧清泉顺势而下。

正是相传千年的古曲《流水》。

泉水淌过寂静的山林,流过平缓的山坡,飞瀑般倾泻于山谷之中,汇入山泉,琴声也时而高亢时而清冷时而澎湃时而明澈,最后缓缓收势。

严清怡赞道:“洋洋兮志在流水。”

蔡如娇面露得色,问道:“你也知道这琴曲?我琴棋书画都学过,但是最喜欢弹琴,所以把琴也带来了。”

严清怡道:“表姐都学过哪些曲子?”

“十几曲吧,”蔡如娇扳着指头数,“《高山》、《流水》、《广陵散》都学过,不过练得最多的就是《流水》和《佩兰》。”

大姨母颌首笑道:“阿娇这手琴弹得真不错,《流水》也罢,《佩兰》也罢都是好曲子,以后要勤加练习别落下了。”

高山流水觅知音,而《佩兰》…严清怡顿时想起“兰生空谷,无人自芳;苟非幽人,谁与相将”的句子,这不是自比为空谷幽兰欲寻知己的意思嘛?

严清怡不由看向大姨母。

大姨母笑容亲切,目光里有不加掩饰的慈爱,“阿清,你也得学学弹琴。”

严清怡赧然道:“我对词曲韵律一窍不通,大姨母还是别难为我了。有这个工夫,不如我再给你做两双鞋。”

大姨母暗忖,这样也好,蔡如娇能抚琴能作画,严清怡写一笔好字又做得好女红,说不定哪根藤上能结个瓜。

说不定贵人还真就不喜欢听琴曲呢?

如此想着,便没要求严清怡非得学琴。

再过几天,何若薰果真递了帖子上门,和她一道来的还有位严清怡压根没有想到的客人…

第49章 知交

严清怡站在垂花门前,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抄手游廊里,被丫鬟簇拥而来两位少女, 左边穿浅绯色衫子的是何若薰,而右边那人,身量比何若薰略矮些,穿件天水碧短袄月白色罗裙,身形窈窕面容精致,眉宇间若隐若现一抹清冷的不正是魏欣?

可是, 又怎会是她?

前世她们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但今生,根本不曾有过交集。

她怎么可能来这里?

严清怡不可置信地摇摇头。

何若薰看出她的惊讶,连忙介绍, “这是淮海侯魏家五姑娘, 路上碰到了,她家离这不远, 过来认个门,以后也好走动。”

严清怡脸上露出由衷的欢喜, “见过五姑娘, 我闺名清怡, 你唤我阿清或者三娘都可以。”

魏欣未作声, 只矜持地点下头, 算是招呼。

严清怡头先引路, 带她们走进正房, 笑着引见, “这是我大姨母,这是二姨母家中表姐,姓蔡名如娇。”

何若薰屈膝福了福,“见过陆太太,冒昧前来,打扰太太清静。”分别介绍了自己和魏欣的名讳。

魏欣跟着行过礼,笑一笑,静静地站在旁边。

大姨母笑道:“说哪里话,我们初来乍到在京都也没有熟识的人,正感到烦闷,巴不得天天有人来玩,也好热闹些”,热情地招呼两人就坐,又吩咐丫鬟把昨儿刚买回来的苏样点心端上来。

严清怡跟着补充一句,“不知绿豆糕还有没有,一道拿出来请两位姑娘尝尝。”

丫鬟很快端上一壶茶,两碟点心,“绿豆糕只剩这两块了。”

严清怡让何若薰,“大姨父先前在江南为官,家里习惯吃苏式点心,你喜欢什么就尝点什么,不要见外。”边说边掂起块绿豆糕,掰一半递给魏欣,“这是济南府的方子,跟京都的做法不一样,里面加了青红丝、玫瑰酱还有核桃仁,不是特别甜。”

魏欣着意地看她两眼,接过吃了。

大姨母慈爱地看着她们,乐呵呵地说:“要说这世间真是小,我听阿清说何姑娘与济南府李兆瑞大人是亲戚,我家大人跟李大人是同科进士,临上京前在李大人府上叨扰了好几日。他家里两位千金相貌生得好不说,才艺也极为出色。”

何若薰笑道:“我爹跟李夫人是表兄妹,我应该唤李夫人为表姑,去年夏天,我跟长兄去祭拜孔庙,顺路在济南府待了一个月,可巧就遇到了三娘。”

“谁说不是呢,人跟人之间就讲究个缘分。本来我还担心这姐妹俩天天守着我这个半老婆子孤单,谁成想竟跟你们认识,往后也就有来往的人了。”

众人说笑片刻,大姨母善解人意地说:“你们姑娘家守着我不自在,阿清带客人往你屋里坐坐,别怠慢了客人,也别吵嘴。”

“姨母放心,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还吵架?” 严清怡笑着引何若薰与魏欣往西厢房走。

大姨母朝蔡如娇使个眼色让她也跟着,又吩咐雨荷将点心端过去,又另外切了盘西瓜。

何若薰站在桂花树下赞不绝口,“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桂花树,怕是至少也得四五十年。如果开起花来,院子里不知该有多香?”

严清怡仰头看着繁茂的枝叶笑道:“下个月初就该开了,到时候给你们下帖子来赏花,咱们打下些桂花来酿酒,还有熏纸笺。”

魏欣突然开口,“你会酿酒?”

蔡如娇吓了一跳,讶然地捂住了嘴巴。

严清怡暗笑,她就知道提起酿酒,魏欣肯定忍不住会开口。

魏欣长得细皮嫩肉楚楚动人,可一把嗓音却是粗且哑,跟她的形象截然不同。

所以,生人多的场合她很少讲话,前世便有许多千金小姐背后嘀咕她孤傲清高,看不起人。

看到蔡如娇的惊讶以及严清怡的偷笑,魏欣眸中明显闪过一丝不悦,迅速地回复了适才高冷的态度。

严清怡笑道:“我当然会,不信就比比。咱们各酿一坛子酒,埋在树底下,等冬天起出来,尝尝谁的酒味道最好。”

何若薰首先告饶,“你让我养花可以,酿酒却不成,你们两人比好了,我给你们当仲裁,肯定不偏不倚。”

魏欣道:“比就比,谁怕谁?不过兴师动众的就酿一坛子太麻烦,咱们每人酿四坛,也不能只让阿薰一人裁断,让阿薰做个东道多请几人都来评判一下。”

“咦,这是什么理儿?”何若薰不平地喊,“你们两人比试,为什么要我出银子做东道?”

严清怡“吃吃”地笑,“这样才公平啊,要是五娘做东道,我岂不就输了?我既不认得那许多人,又没有闲散银子,肯定做不来。”

魏欣面露喜色,点头道:“没错儿,就是如此。”

何若薰佯作无奈地答应,蔡如娇见状,大剌剌地插话道:“我不缺银钱,我可以替何姑娘出菜钱。”

何若薰愣一下,正要开口,严清怡笑道:“不如这样,阿薰还是做东道,表姐替我们买酒曲、江米、还有白糖,我跟五娘用一式一样的东西才真正公平。”

蔡如娇皱着眉头,“这些东西到哪里买,要用多少?”

魏欣淡淡道:“还是我差人去买吧,我家里有个管事的娘家哥哥在醉仙楼当差,能弄到好酒曲。”

严清怡看蔡如娇面色不虞,替她打圆场道:“那么表姐负责买八只酒坛子,砂土陶的就行,不用太大,能装一斤酒或者一斤半的都可以。”

何若薰道:“我们三人都有了职责,你干什么呢?”

严清怡指指头顶的树,“我打桂花。”

魏欣唇角微弯,轻轻道一声,“刁钻。”

严清怡浑不在意,将几人让进屋子里。

魏欣四下一打量,脱口而出,“怎么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你也太朴素了。”

“已经很好了,”严清怡笑道:“这些瓷器瓦罐都是大姨母给的,那对玛瑙碟子是表姐送的,我自己可真是一穷二白什么也没有,阿薰没告诉你我们是如何认识的?”

“她说过两句,我没怎么当真,”魏欣盯着她,问道:“那你怎么学会读书认字,还会酿酒?”

严清怡不假思索地说:“因为我聪明又能干啊。”

魏欣“噗嗤”笑出声来,“没见过你这么能自吹自擂的。”

“谁说是吹的,等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我有多谦虚了,”严清怡笑吟吟地将以前做的绢花找出来,“没什么可送的,你们看哪支喜欢,拿回去戴着玩儿。”

何若薰当先选出两支捏在手里,“婉表姐上次写信说你送了绢花到她那里,原以为她能进京带给我,没想到吃吃未能成行,倒是你先来了…头先那几朵,我只余下两支,其它的都送了人。”

严清怡笑道:“这不难,你要喜欢我再做了就是。”

“哪好意思让你费事,要是方便,你教给我怎样做法?我回去自己试试。”

严清怡道声好,取过针线笸箩拿出一条布头,告诉她怎样先行把布浆好,又如何卷成花朵儿形状,如何封边如何固定。

魏欣闲着没事,拿起书架上的书随意地翻看,看过一本又换一本,索性一并抱到严清怡面前,“这是你抄的书,能不能借我看看?”

严清怡失笑,“我哪里写得出这样一手好行楷,是姨母家中二表哥抄的借我看,旁边注解也是他的心得。他爱书成痴,我不敢擅自借给你,等禀明二表哥之后,若得他允许,我把注解抄给你。”

魏欣点头,“也成,这几本书我家里都有,就是觉得注解颇有意思,回头让我七弟也看看,他读书都是囫囵吞枣,根本不往心里记。”说着将书放回原处,又取过纸笺来,“你喜欢谢公笺?我觉得浣花笺更好看,对了,夏天我用素馨花熏过几刀玉版纸,回头给你送一些,用那个写信比谢公笺好。”

严清怡了解魏欣的性情,毫不客气地答应了。

几人说说笑笑甚是相得。

唯有蔡如娇觉得坐立难安,论起女红,她基本不会,书画她倒是懂一些,可对纸笺又是一窍不通了。

蔡家是商户,交往之人也大都是行商的人家,姑娘们凑在一起谈论的大都是新做的衣裳新添的首饰,再就是东昌府哪里的点心好吃,哪里又新开了脂粉铺子。

何曾有过一同制香酿酒熏染纸笺的雅事?

先后插过几次话,都导致片刻冷场。

最后还是严清怡提到她善抚琴,她才得以大显身手,出了点风头。

大姨母有意让她们多相处,午饭也吩咐她们单独在西厢房用,并且亲自拟定菜谱,足足摆出来十二道菜。

吃过午饭,何若薰两人略坐了会儿就跟大姨母道谢告辞。

趁严清怡送她们出门的时候,大姨母叫了春兰问话。

春兰谨慎地回答:“几位姑娘很能合得来,何姑娘说等天气凉爽些就下帖子请两位表姑娘去做客,魏姑娘还答应给表姑娘送几刀她自己熏染的玉版纸。”

大姨母默默地思量会儿,又问:“你觉得蔡姑娘表现得怎么样?”

春兰斟酌道:“蔡姑娘倒不是特别能说上话,不过两位客人都很和气,并没有难堪的时候。”

大姨母点点头,自妆盒取出支银簪子,“回去好生伺候表姑娘,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春兰行礼接过,回到西厢房把大姨母的问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严清怡,又将银簪给她看了。

严清怡笑道:“既是姨母赏你的,你就收着吧。”打发了春兰下去。

大姨母的打算,她隐约猜出几分,不外乎想利用她跟蔡如娇来拉拢京里的权贵。

她住在这里,花费都是大姨母给的,也愿意尽些绵薄之力,但是要让她赔上自己的亲事和将来,那是万无可能的。

她有林栝。

想起那道高瘦的,靛蓝色的身影,严清怡低低叹口气,分别已经一个月了,她着实有些思念他。

不由地掏出贴身悬挂着的那只玉指环,摩挲片刻,复又塞了进去。

夜里,陆致下衙回府,大姨母提起家里来的两位客人。

陆致惊讶道:“真是出人意外,你的外甥女倒有些本事,既然她能结交淮海侯府的人,这倒好办了。恩师所提的贵人跟淮海侯颇有些渊源,恩师生辰那日会有所安排,趁着还有些时日,你再给她们添置些衣饰,最好做身月白色绣牡丹花的褙子…”

第50章 劝说

听到陆致夸自家外甥女, 大姨母有种与有荣焉的得意,可听到后面, 又觉得诧异,“月白色太寡净,贺寿哪好穿这个颜色?”

陆致不耐烦地说:“跟你说你就照着做,恩师福禄深厚,什么魑魅魍魉都能压得住,还在乎这个?”稍顿顿, 补充道:“多绣些花在上头,不就鲜亮了,天天捯饬这些东西,脑子一点儿都不变通?”

大姨母也没了好声气, “是让哪个穿, 还是两人都穿?每人喜欢的衣裳样式不一样,你既然想行事不着痕迹, 也不能强着她们往身上套。”

陆致觉得有道理,无可奈何地说:“先做了再说, 要是做得漂亮, 哪个小姑娘不爱?还有早告诉你找人教教她们规矩, 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大姨母道:“我这天天忙得脚不点地, 刚把屋里利索出来, 想找人也不能一时半刻就找到。你们选官要把祖宗十八代查个底儿朝天, 咱家里请人来还不得打听下底细?再有, 你前阵子还说阿娇天性烂漫, 不用太过拘着她,这会子又三天两头规矩规矩,能不能有个准主意?”

这一连串质问让陆致没了脾气,反倒想起刚成亲的时候,开头好的如胶似漆,过了半年就开始争吵,大姨母性格爽快嘴皮子也利索,一句接一句地辩解。

他被驳得无话可说,只能堵住她的嘴抱到床上。

磕磕绊绊风风雨雨也过去二十年了。

陆致站起来,张开双臂,“伺候我更衣,早点安歇。”

大姨母听出他话里的暗示,红下脸,嗔道:“没羞没臊的,讲不出道理就来这一套。”

却上前帮他脱了外衣,吹灭蜡烛。

已到中年,床上事情不再像年轻时候那样冲动莽撞,却是多了缠绵与温存,更让人沉醉。

酣畅之后,陆致搂着大姨母说心里话,“我这把年纪能做到这个位子算是到头了,最多致仕前能升到正五品,以后就指望三个儿子能承继家业光耀门楣了。其实抡起自在跟来钱快,京官不如外放,可抡起尊贵还得数京官。你我两家都没有显贵亲戚可以攀附,只能靠我给孩子们铺路。老大脑子活泛处事稳妥,可我瞧过他写的文章,科举这条路实在不敢抱太大希望,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个武将跟着出去混个军功,可军功哪能容易,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将领还巴巴盯着,岂能允许个外人分一杯羹。”

大姨母跟陆致成亲二十年,很快听出他的话音,“你想拉拢的是个武将?”

“不是,”陆致否认,犹豫片刻想开口,又咽回去了,“不一定能不能成,以后再告诉你,免得你话多说漏嘴。”

大姨母觉得不对劲,支起脑门正色道:“你可别寻那些胡子一大把没两年活头的,还有家里妻妾十几房的也不行,这两人可都是我嫡亲的外甥女,要真送到这样人家,我还怎么见我九泉之下的爹娘?”

“这你放心,绝对不会,我还得要脸面呢,真那样做了,我在衙门里也抬不起头来。可你也得清楚,位居高官的可没一个青年才俊,除去几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其余哪个不是寒窗苦读十几年,一场场考下来,一年年从底层熬出头的?咱儿子的前程总比你外甥女要紧。”

大姨母重重叹口气,“我自然分得清轻重,只是…唉,阿清也就罢了,我三妹性子软和,咱们拉扯把两个外甥也就说得过去,阿娇却万万不可,蔡家就这么一个姑娘,虽说想往做官的人家嫁,但绝对不能离谱。再说,南边几间铺子还要仰仗蔡家打理,每年收益多少都着落在阿娇身上。”

陆致笑一声,拉上被子,“睡吧,不用多想。眼下先准备着,能不能成全看贵人的心思,万一他看不入眼,说什么都没用…成亲这些年,你可曾见我走错过半步,放心睡。”

大姨母想想也是,陆致为官十几年,先后经历过好几次变故,不都安然过来了?他安排好的事情,定然不会出错漏。

第二天,大姨母送走陆致上衙,将严清怡两人叫到正房,乐呵呵地说:“眼看着入秋了,咱们再添置几身冬衣。”

严清怡诧异道:“才做过好几身衣裳,有两件还没穿过呢。”

大姨母道:“先前做的是夏裳,现在做秋冬穿的,正好收拾箱笼挑出两匹月白色的布,都是上好的杭绸,再搁下去怕发黄起褶子,还不如裁出来穿了。”

蔡如娇笑着点头,“我娘也这么说,再好的东西也经不起放…但是月白色秋冬穿太素净,做几条挑线裙子倒可以。”

“我也在寻思,” 大姨母笑道,“记得我像你们这么般大的时候,家里裁过件本白的褙子,前身、袖口还有褙子下摆都绣了成簇成簇的红梅,并不显得冷清。我觉得绣上牡丹或者芍药也会好看。”

严清怡想一想,附和道:“这倒可以,别的颜色要是绣大朵的牡丹花太花哨,用白色却是相得益彰。”

蔡如娇一听,提起了兴致,“那就绣牡丹,再配两片绿色叶子。”

严清怡笑道:“我跟姨母学,绣红梅花好了。”

大姨母装作无意地看眼严清怡,“随你们两人喜欢,不过家里绣活好的,除了姓柳的娘子外就是秋菊,让柳娘子给阿娇绣牡丹,阿清的衣裳交给秋菊绣。”

说罢,唤柳娘子来。

严清怡道:“柳娘子给表姐裁就行了,我的自己来。我也能做衣裳,以前我爹跟弟弟的衣裳都是我缝。”

大姨母笑道:“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能干的,你乐表姐也做得一手好女红,在余姚时专门跟绣娘学过双面绣,可惜只刚学了个皮毛就嫁出去了。”侧头对蔡如娇道,“你跟我一样不爱动针线,但是不爱归于不爱,会还是应当会的,否则以后成亲怎么办?嫁衣、喜帕样样都得自己来。”

蔡如娇伸展着胳膊让柳娘子量尺寸,笑嘻嘻地道:“东昌府有专门绣喜帕喜帘这样东西的喜铺,各种花色很齐全,京都肯定也有,姨母不用发愁。”

大姨母嗔怪地瞪她一眼。

正说笑着,垂花门的婆子打发小丫鬟进来回禀,淮海侯府来人送东西。

大姨母忙道:“快请。”

雨荷陪了两个婆子进来。

婆子都是四十出头,虽是下人打扮,可身上穿着潞绸褙子,头上戴着赤金簪子,非常体面,恭敬地福了福,呈上一个木匣子,“里面是五姑娘应允严姑娘的玉版纸和一沓洒金五色笺,再就两只湘妃竹的笔筒,两盒墨锭是给两位表姑娘的,五姑娘说多谢陆太太和两位表姑娘盛情款待,酒曲和江米已经吩咐人准备了,过两天就能得,请严姑娘别忘记昨儿说过的话。”

“有劳五姑娘惦记,请五姑娘得闲时候再来玩。” 大姨母乐呵呵地接过匣子,对雨荷使个眼色。

雨荷点点头,送两位婆子出门的时候趁机塞了两只荷包过去。

严清怡打开匣子,将一只笔筒和一盒墨锭交给蔡如娇,对大姨母解释道:“五姑娘看了二表哥借给我的几本诗集,想抄了上面注解给家里七弟看看。我还没知会二表哥,也不知他许不许。”

大姨母道:“是诗集,又不是什么紧要东西,哪有不肯的?你尽管抄给魏姑娘。”

严清怡笑笑:“还是问过二表哥为好。”

想起陆安康那副古怪脾气,大姨母叹口气,“也罢,就问他一声。这孩子,也不知随了谁的脾性,半点人情世故不懂,有时候能让他气死个人。”

临到吃晚饭时候,严清怡果然见识到陆安康的倔脾气。

却是因为陆致让陆安康回乡准备院试,陆安康不同意而争吵起来。

陆致拍着桌子怒吼:“既然你不打算科考,花那么多银子请夫子上学堂干什么?还不如趁早回去种地。”

陆安康梗着头回答:“我就是不想考,不想当官。当官整天就知道汲汲营营搜刮民财,有几个能为民做主?”

陆致怒不可遏,指着门外道:“滚,你给我滚!”

陆安康毫不犹豫地甩袖离开。

隔着窗口,严清怡瞧见他的背影,犹豫一下,终于决定不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等到再一次见到陆安康,已经是三天之后。

严清怡赔笑说出魏欣的意图。

没想到陆安康答应得很痛快,“书不能借,想抄却是可以。读诗比读八股文有意思多了,你读了这些日子,可有什么心得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