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妍惑/妍魅/妍情/同生契上一章:第 16 章
  • 妍惑/妍魅/妍情/同生契下一章:第 18 章

“师兄难道忍心扔下病弱的师妹不顾吗?”她脸上竟现出一副泫然涕泣的表情,格外的惹人怜惜,若是换作旁人,怕连心肝都可以摘了给她,可惜她对着的是楚曦。

“这天下,若谁将师妹当成弱女子,必定会下场悲惨。”他说得认真,不带一丝嘲讽,她心中竟有些受用。

“可若是再碰上像九尾那般的妖孽,妍的身体被占了去,怕是难免生灵涂炭,师兄身为道门弟子,也无所谓吗?”她说得可怜兮兮,却问得刁钻。

他不为所动,一副生灵涂炭与他何干的样子,“所以,师妹更该早日折返京城。皇都为龙气兴旺之地,妖孽必不能兴风作怪。”

又被他轻描淡写的驳回,她轻咬唇,垂目不语,竟有些像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可爱又可怜,让他几乎产生了一丝不忍。不过也只是几乎而已,沉默一会儿,他仍淡淡道,“若无他事,师妹早些休息吧。”

“师兄若这样抛下妍,回京之后,便等着娶妍进门吧。”他本已欲离开,闻言愣了一下后转身,看到她满脸挑衅,却没有一点说笑的意思,不自觉皱紧了眉。

见他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并不搭话,她自顾自道,“师兄之前在山中救妍时,虽是迫于形势,但也看到了妍的…此事若被圣上知道,恐怕赐婚是难免。妍身份特殊,若入师兄家门,怕会给师兄带来很多不便吧?”她言里言外尽是威胁之意,竟是不惜拿自己的名节终身做筹码。

静静的盯了她一会儿,楚曦淡棕色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第一次有些好奇她上昆仑的目的。不过以她的性格,想必问了,她也不会说吧。

许久,他有恃无恐的淡定道,“也许楚家并不介意娶个公主媳妇。”她想要嫁,也要看东宫那位允不允。

“你…”她瞪着他说不出话,半晌,眯起了眼睛,整张脸显得妩媚又危险,“师兄不要逼妍做出不利于师兄的事情。”

他不以为然,“比如?”

“比如…”她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让天下人知道师兄的另外一个名字叫…”她拉长了语调,欣赏着他难得的变脸,“燕——玄——衣”

她刚吐出最后一个字,只感觉眼睛一花,本来站在门口的他,已到了她眼前,一只完美如艺术品的手搭上了她纤细的脖子,寒意湛湛。

“师兄想要杀妍吗?”她无惧的抬起头,看进楚曦冰泉般的棕眸,问得天真,笑得甜美,眼中却尽是挑衅与嘲弄。

与她对视了一会儿,他的手紧了一紧,然后猛然松开,冷哼一声道,“你就是仗着我不能杀你。”

她忍不住有些得意地笑出声。这一局,她胜出。

其实稍微了解燕玄衣的人,要猜到燕玄衣即是楚曦并不难。然而,认识燕玄衣的人,多为江湖中人,并不会有机会见到身为世族贵公子的楚曦。而认识楚曦的人,知道他会武功的已是不多,会见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燕玄衣的就更少了。

也因此,两者是一人的秘密,从来没被发现,直到楚曦遇上了代朝廷监控江湖也不巧知道他会武的徐思妍。

她虽没见过燕玄衣,却关注过此人,从与楚曦第一次交锋之后,她心中便有了怀疑,而这次楚曦一时大意,以这副面目出现在她面前,只是让她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那…这一路就全靠师兄了。”她语笑嫣然的温柔可人。

燕玄衣的师妹,她的新身份,就叫萧妍好了。

* * * * * *

楚曦万万没料到,来苍山城时的两人,到离开时迅速膨胀成了四人一狐。

这第四人,便是和同伴失散,亦要上昆仑的纪悠儿了。相较于徐思妍争取加入时的软硬兼施,纪悠儿只是在出发前,隐讳的表达了同行的意愿,楚曦便爽快地点头了。

这倒也不是因为他对她另眼看待,只是他想到她正可以在路上照顾那株目前行动不便的金枝玉叶。多带个人就可以解决让他大皱眉头的麻烦,何乐而不为。

徐思妍本是有马车的,只是入山前,被她寄放在了前面几十里外的一个小镇上,所以最开始几十里路,清烨背着还昏迷的小白狐与纪悠儿共乘一骑,而楚曦不得已的成了徐思妍的靠背。

男女共骑,本就是非关系亲密之人不会做的事情。纪悠儿就很识趣的坐在了清烨的后面,中间隔了只狐狸,制造了一些距离。

徐思妍倒对这种尴尬完全无自觉,靠在楚曦怀里,闲适自在,没有一丝羞涩局促,完全视他如无物。而紧张窘迫的,竟然是楚曦。再怎么清心淡欲,他毕竟还是个正常的男人,一具柔软芬香的身体就这么隔着两层不算厚的衣料,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随着马背的起伏,时不时磨蹭下他男性的私隐处…短短几十里路下来,他额头竟出了薄汗。

他修行早已入先天之境,所以冬日并不惧寒冷,可是他此时竟有些后悔只穿了薄衫。

而当徐思妍终于回到了她那部外表朴素、内里宽敞舒适的马车中时,楚曦着实重重松了一口气。麻烦…这妖女绝对是麻烦,而他带她上昆仑,绝对会制造更多的麻烦…他到底是怎样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

他有些不解的回头看了一眼正由青烨驾着的马车。

很显然,车中人的精神修为已大有进境,她似乎已逐渐弥合了他给她的烙印带来的精神裂痕,这就意味着,他的精神力已不再能克制她…

他暗暗苦笑,谁又能想到,当时为了重创她所烙下的印,竟成了她精神修炼的灵丹妙药呢。

此时,车外是一片无奈唏嘘,车内则是一只小麻雀正不知死活的对着两只狐狸叽叽喳喳。好在一只狐狸正昏睡,另一只狐狸很无聊,所以麻雀没有被立刻生吞活剥,成了解闷的玩物。

“什么?公子在外面的事情,一点儿也不让萧姐姐知道?”…“啊?公子还不准萧姐姐出来见识世面?”…

萧妍一派温婉轻柔地娓娓诉说了她师兄的“专制霸道”,努力破坏纪悠儿心中的偶像形象,谁知纪小姑娘颇为固执,并不上当,还不停替偶像辩解,“其实,公子做这些,也是为了萧姐姐好。萧姐姐这般容貌,一旦入世,怕是要引来很多不轨的心思呢。”

萧妍见她说的认真纯挚,不禁心中暗笑,这小妮子对燕玄衣还真是痴迷。她半倚在马车里的靠垫上,伸出玉手掀开窗帘向外看了一眼,楚曦已骑着马远远的将他们甩在了后面,大概是恨不得将她们完全抛开吧?

她收回手,笑的妖娆得意,转回头面向纪悠儿时,那笑容已纯净温和,“纪小妹为何会叫他公子?江湖上的人,不是通常都叫少侠、大侠什么的吗?”

“那是因为他们配不上公子这个称号。”纪悠儿答的一脸骄傲,仿佛燕玄衣是她家的公子。“二十几年前,江湖上的人提起公子,便一定是‘无双公子’谢熙岚,而现在大家提起公子,就一定是燕公子。”

谢熙岚?

尘封在记忆深处那抹温雅绝伦的身影被不小心释出,她的眼神瞬时迷离起来。多少年不曾提起这个名字?多少年他已经只是谢相,只是干爹,而不再是谢熙岚?然而,本以为已经遗忘的,有时候其实只是埋藏得太深,深到了心里,深到了骨髓,挖出来时,到处是空虚,到处是荒凉。

“萧姐姐,你怎么了?”见她突然出神不语,纪悠儿有些担心的靠了过来。

她闻言迅速清醒,淡笑道,“没事,只是在想师兄怎么能和当年的无双公子相比。”

往者已矣,多思无益,即便空虚,即便荒凉,她依然会让自己过得好,因为她从来没有资格过得不好。

“萧姐姐怎么可以这么说呢?”萧妍说得无心,纪悠儿却听得上心,当时就替燕玄衣鸣起了不平。“昙亭之会,半局棋吓退玄阴派勾魂、夺情两大护法。桃花深渊,一曲洞箫大破红粉销魂阵。宁江一战,更是以漕帮一百弟子巧胜玄阴派五百众…论才情,论智慧,公子可是丝毫不逊于无双公子。”

楚曦十五岁便已名满天下,徐思妍自然不疑他能运筹帷幄挥洒自如。不过看到纪悠儿替他说话的认真样子,她就忍不住想逗她,故意一叹道,“但无双公子是江湖上有名的美男子,师兄却相貌如此平凡…”

纪悠儿没等她说完,已涨红了一张小脸,打断她道,“公子才不平凡,爹爹讲过,公子一身风致决不下于谢无双。”

萧妍本只浅笑不语,听到风致二字,那笑容却逐渐的飘忽起来。

单就相貌而言,楚曦倒并不比谢熙岚逊色。然而两人的风致,却是大有不同。谢熙岚温润,楚曦清冷,谢熙岚飘逸,楚曦淡静,两人唯一相似的,大概也只有那即使在世族中也一时无二的雅彦,而这种雅彦,也只有真正的世族才培养得出来。

她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抬眼意味深长的看了纪悠儿一眼——她姓纪,早该想到她是漕帮千金的,也只有漕帮和楚家关系比较不一般,所以楚曦才会坚持要救她。不过纪悠儿似乎并没见过楚曦。

要是纪悠儿知道她心目中的英雄,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正义凛然,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徐思妍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世人只道燕玄衣对上玄阴派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还一时传为一段风流佳话,却不知那后面的真相,远非如此。就连她,也是知道楚曦即是燕玄衣之后,才完全的想明白。

其实,玄阴派迅速的崛起和迅速的瓦解,背后都有朝廷的力量。

当年先太后暗中扶持玄阴派,是为了以其制衡魔门被灭后过于膨胀的正道武林。而数年后,由于逍遥门的淡出江湖,正道武林进入了战国时代,玄阴派却一枝独大,称霸黑道,自然成了朝廷眼中尾大不掉的眼中钉。

所以,燕玄衣的出现,只是提供给各方面力量——尤其是朝廷,一个消灭玄阴派的契机。他的武林神话,其实是官家和江湖合力造就。而他之所以会出现,究根结底,是楚家暗中操控的漕帮和玄阴派在大江航运上出现了争执。

她转过头,望向窗外雪后初晴的皑皑景色,眼中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公子…公子,他倒确实配得上公子这个称号。懂得制造那么大的红粉烟幕来掩盖真正的因由,又懂得利用朝廷的心思,四两拨千斤,连她都被蒙住了多年,这等心机,又有谁能说他称不上公子。

情仇

昆仑剑派虽建于昆仑,却远没有昆仑的历史悠久,是百年前才成立的。据说创始人张公度是机缘巧合觅到了黄帝遗藏才习到神功,威震武林,得以开山立派。

不过张公度教徒弟的本领似乎并不如何,在他之后,昆仑剑派连续几代都没有出色的人物出现,几乎已经被人遗忘,直到第五代掌门人项克家出现。

项克家是个武林公认的奇才,一身功力深不可测,三十岁上便已名震天下。而在逍遥门淡出江湖之后的群雄争逐中,他更是带领着昆仑剑派脱颖而出,站到了正道武林的顶端,执江湖之牛耳。

不过正如所有创业打天下的帝王将相一样,项克家为人处事出名的霸道强势,所以连带的,昆仑派的行事作风也带了十足的霸气。长久下来,江湖上虽不至于怨声载道,但各个角落都传出了些不满的唏声。

好在江湖经过十几年动荡,在玄阴派被灭后,各方面势力都处于修养生息的阶段,颇为珍惜少有的平静,所以这几年来,各个门派都对昆仑剑派颇为容忍,也算相安无事。

三个月前,项克家这位奇人驾鹤西归,临去前将掌门人之位传给了心爱的小弟子宋修臣。而宋修臣悲痛异常,坚持守孝,于是就位仪式不得不拖到了项克家百日后的第一个吉日。

宋修臣为人其实颇为低调,并不欲将就位仪式搞得如何隆重,奈何昆仑剑派在武林中如日当空,各个门派得到消息后,自然就讨好的寻了上来,而现任武林盟主,更是凑热闹的主动提出,要将年前举行的五年一度的武林盟主甄选安排在昆仑,时间就在宋修臣接任掌门七天之后。

之前数天,昆仑皆是风雪蔽日,山道难行,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人们的热情,武林中该来的人一个也没少,不该来的也来了不少,到得仪式这一天,玉虚峰上简直可说是人满为患。好在这日天公作美,骄阳高照,青空如洗,免去了众人冒雪观礼的诸多不便。

当宋修臣白衣胜雪的出现在武林群雄的视线中时,萧妍正慵懒闲适的倚坐在会场角落为贵宾准备的临时小帐篷里,面挂紫纱,身披墨紫貂裘,光可鉴人的长发,简单的用拴着紫貂绒球的发带束起。几个小绒球,竟生生给她添了些不搭调的俏皮可爱。

会场中间坐满了人,四围则立满了这种黑色小帐篷,越靠近宋修臣的,帐中人的身份就越显赫。上了昆仑便已归队的纪悠儿,就坐在中间靠前的帐篷里。

萧妍这种无名小卒能坐进帐篷,自然是托了她便宜师兄的福。她侧头得意地看向了在她右面隔着茶几而坐、依旧一身墨色长衫的燕玄衣,越发觉得胁迫他带她来,是无比正确的一个决定。

其实凭燕玄衣这个名字,不应该在这种角落的,所以她怀疑安排帐篷的人不是燕玄衣的仇人,便是燕玄衣的朋友。当然,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那个人甚至隐瞒了燕玄衣的身份,不用想亦能猜到这是她师兄自己的意愿。

似乎感觉到她若有所思的目光,他微微转头,稍嫌清冷的视线与她对上,她朝他灿烂一笑,他琥珀色的眼眸中却稀奇的现出了些许忧色。

昨日上了山之后,他便失去了踪影,今早才重新出现…莫非知道了什么?她垂下眼,看似昏昏欲睡,眼皮下却是秋波暗转,半晌,唇角难以察觉的翘起…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她布的这局,是死局,任谁都无力回天。

思绪间,只见宋修臣一抱拳,朗声道,“各位屈驾观礼,宋某不胜感激。礼毕后,定会和大家痛饮一番,不醉无归!”他声音不大,但每个角落都听得清清楚楚,足见修为不凡。

原本只是客套,没想到下面竟有人接话了。“痛饮不必,就是有件事想问问宋掌门。”出声的人操着齐鲁口音,众人讶然循声望去,原来是个粗豪汉子。

他旁边马上就有人骂道,“晁二,你消停点儿,这什么场合,轮到你吱声?”

“俺为啥不能吱声?”他声音反倒高了起来。

他旁边的人瞪了他一眼,待要发作,只听宋修臣温和道,“两位息怒。这位晁兄弟有何疑问,稍后宋某定当据实相告。”

那晁二似乎混劲儿上来,对宋修臣的好言好语并不领情,还站了起来,大声激动道,“俺等了好几天也见不到宋掌门,今儿个好不容易见到,实在没耐心等了,俺只想问问,你婆娘是不是原来玄阴派妖女姜如娇?”

姜如娇这个名字似巨石落水,瞬间在会场中激起了千层浪。

“姜如娇?姜如娇不是已经死在最后一战了吗?”

“不过仔细想起来,好像没人见过她的尸体。”

“她若没死,我必要手刃她,为帮中兄弟报仇。”

“是啊是啊,我师伯也是死在她的赤烬刀下。”…

一片哗然之中,晁二站得更加昂然凛凛,宋修臣的面色白过了他的白衫,而燕玄衣则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

她也正在看他,波光潋滟的美眸中闪动着的对好戏的期待,在碰上他视线之时,瞬间凝滞。他一向清澈如泉的眼中,此时混着了然、担忧,却没有对她的怨恼。

愣了一下,她微一挑眉,寻衅道,“师兄难道已经没有了气恨这种情绪吗?”她还很期待看他失态的样子呐。谁叫他看到她狼狈的时候那么多。

“六年前就失了先机的一盘棋,输了便是输了。师妹有自己的立场,恨师妹何益?”他的情绪波动,也只是刹那,开口说话时,目中已是再度沉静。

果然不愧是传说中的公子,光是这等气度,已是令人折服呐。她眼中闪过不加掩饰的激赏,就听他接着淡淡道,“想来师妹坚持要上昆仑,定不是只为看这场戏。有事不如说出来,为兄也许能为师妹分忧。”

萧妍面纱之下笑得妖娆,盯着他不语,心中却不得不更佩服他。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断定此局无解,不做无谓的挣扎,连低头都低得如此漂亮从容,让她怎能不佩服?

这时,宋修臣显然已从一开始的无措中定下了心神,朗声道,“见过拙荆的人,都知她手无缚鸡之力,不知道这位兄弟何出此言?”

“掌门不用问俺为啥这么问,只要掌门请出令夫人,俺一看便知。”晁二一脸凶相。

他旁边的人嗤笑道,“给你这憨人看有啥用?见过姜如娇的人从没有活口,你还见过咋的?”

晁二虎目圆睁,激动喊道,“俺就是看过。”说着话,哧的一声,双手一用力撕裂了麻衫,露出了上身。全场再度哗然。

一道狰狞的刀疤斜跨他整个背部,从左肩延伸的右腰,已经过多年仍然肉色不退,疤边缘似灼烧过的痕迹,明确的昭示着赤烬刀的淫威。

“俺大哥就死在了那妖女手里,俺死里逃生后,怕那妖女灭口,只好隐姓埋名。后来说那妖女死了,俺家里也没了人,就一直这样过来了。谁知道,前一阵子,俺突然听人说起宋掌门的婆娘,有几分像那妖女,所以仗着在场所有汉子的胆,要在这里探个究竟。”他说起往事,虎目中竟隐现泪意,周围人都露出同情之色。

宋修臣皱眉抿唇不语时,上首帐篷中的一个青衣老者踱了出来,每一步都稳健沉着,有种莫名的安定从容,全场的视线都自然而然的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赫然是就快退隐的武林盟主寇竞曜。

只见他面色凝重,肃然问道,“不知这位壮士如何称呼?”

晁二没急着答话,从撕下的衣服里掏出一瓶药水,到了一些出来,在脸上七擦八擦,现出另外一副面孔,场中已经有人惊叫出声,“盖世双虎。”

他这时挺胸道,“俺原来叫曹世,俺哥哥叫曹盖。”竟是十年前鲁境内颇有名气的“盖世”兄弟。

连寇竞曜亦不禁动容,沉声道,“曹兄弟打算如何辨人?”

“人来了,俺自有办法。”他自信满满。

萧妍看到这,转头微笑着望向燕玄衣,“混元丹。昆仑剑派的镇派之宝混元丹。师兄若自信能替妍拿到手,妍就给你两条人命,如何?”

释然几不可察的滑过他剔澈的棕眸,他毫不犹豫道,“必如师妹所愿。”

萧妍对他的痛快倒是不吃惊,因为别人兴许不知道,她却清楚地知道宋修臣和燕玄衣是生死之交。他们夫妇的命绝对值这个价钱。

她低首从荷包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玉色瓷瓶,拿在手上边把玩边道,“师兄想必也看出,这是个死局…所以要解局必要置于死地而后生。”说着话,抬眼时,已看到燕玄衣满目了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将瓷瓶递了过去,接道,“这药叫‘醉梦’。是当年开国的太宗皇帝在位时,还是赵王的高宗皇帝赐死赵王妃的药…”解释到这,她便停了不语,转头接着望向场中。

这“醉梦”又是一段风流往事,楚家家主其时正是赵王跟前第一信臣,对这段皇家秘史不可能不知,所以她不必再多言。

果然,燕玄衣接过瓷瓶,微一沉吟,回头低低嘱咐了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青烨几句,青烨便拿着瓷瓶鬼魅般的消失在了会场中。

前面的情况,正朝她预定的方向发展着,宋修臣终是迫于庞大的压力,不得不请出自己的夫人。

她看得有些无趣,又转回头的开口道,“师兄就不怕妍给的是真毒药?”他就那么信她?上次马车里饮送行酒如此,这次又是如此。

此时他心情似开朗松弛许多,竟难得的浅浅一笑,那瞬间,她仿若见到千年一开的雪莲在高山绝顶的冰池中无声的绽放…仍然是清冷,仍然是淡静,却使他平凡的脸无比的美丽起来…若是换上他原本的脸,怕能倾国倾城了吧?

这刻,她恍然了解,他为何不爱笑了。

“师妹虽绝称不上善良,却是我见过的最不虚为、最不做作的女子。”他颇为认真地说道,“师妹爱用谋,然而少用阴谋,多用阳谋,经常让人明知是局,却不得不入,不得不照着师妹的意思走。也因此,师妹这种人,不屑耍那些不入流的小手段,更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亏本买卖。”

她听到这儿,忍不住娇笑出声,“师兄好像觉得自己很了解妍呐。可是所有的人,都在背后叫妍妖女呐,师兄也如此吧?”

他淡笑,“这世间聪慧强势过男子的女子,生的平庸些的,便是夜叉,生的美丽些的,便是妖女,这本是尊称,师妹又何必介怀呢?”

她此时笑得更厉害,没想到燕玄衣还有几分意想不到的幽默。“师兄心情似乎很不错呢,一点儿都不担心宋修臣吗?今日无论如何了局,宋君都与这掌门之位无缘了。”而这正是她设局想要达到的目的。

燕玄衣悠然道,“能摆脱俗务,逍遥世外,不也是乐事一桩。”说着话,看向场中,将宋修臣故作镇定的样子收进眼底,接道,“更何况修臣仁厚重情,本也不适合过现在这种生活。”

虽然他明白,这样的宋修臣,正是现在的昆仑剑派所需要的。

项克家行事霸道,致使昆仑剑派在江湖中结下诸多怨仇,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危机四伏。由宋修臣接位,他个性温和仁厚,必会懂得收敛低调,时间长了,自能使昆仑剑派立于不败之地。而现在…掌门之位必会落到项克家的首徒魏青手中。魏青一身功夫得了项克家真传,脾气也是似足乃师,他若接位,昆仑剑派怕是大祸不远。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了。他只要他的好友能好好活下去。

燕玄衣深深的看了一眼正望着场中出神的萧妍。他此次其实是收到朝廷意欲对昆仑剑派下手的消息,担心好友安危,才不远万里赶来昆仑。之前也特意传信给宋修臣,叫他多加防备。因为无法预知朝廷会如何行动,他甚至调动了楚家在江湖暗处的一些力量,以备不测。

他却没想到,皇上派的是她,更没想到,手下兵强马壮的她,竟不着痕迹的只用了一个过河的小卒,轻易将了昆仑剑派的军,让徒做诸多准备的他,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他想到这儿,在心中苦笑,看她今日有备而来的样子,恐怕是在遇到他之后,便把他也算计了进来,他的种种反应,多少亦在她意料之中…现在,她既去了宋修臣,还卖了他个人情,左右得利,成了名副其实的大赢家。

这等玲珑心机啊…

此时,在他心中沉寂已久的某一部分突然鲜活了起来——棋逢对手,不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似有所感的转头,正看到身姿袅娜的少妇出现在了会场入口,在众人满是怀疑的眼光中,从容不迫的缓步走向前台。

少妇肤色偏黑,鹅蛋脸,杏眼梅唇,一双眉略显英气却不掩美感…正是在场很多人都见过的宋夫人。

她还未及走到头,那边的曹世已经虎目圆睁,身体微颤的大叫起来,“妖女,你可还认得俺?”

场中立时切切之声四起。曹世无疑已认定她是杀人无数的赤烬刀主姜如娇。

她看了他一眼,目现茫然之色,摇了摇头。

曹世见状仰天狂笑一阵,笑得眼泪直流,“妖女,你不记得我,你却忘不了你左臂上的虎头刀疤吧?”

场下逐渐有人应和起来。

“到底有没有刀疤?”

“曹世的虎头刀很特别,应该一看即知。”

“若不是,就快给我们瞧瞧。”

宋夫人面无表情,半晌,轻叹口气,继续迈步,走到了宋修臣身边,旁若无人的看着宋修臣,仿佛今生从未见过般,看的仔细,看的温柔,两人的视线交缠久久,他眼中尽是忧心,她目中渐现绝然之色。

“不必验了,我是姜如娇。”她依然看着宋修臣的开口,微哑的声音不大,却在混乱中听得一清二楚,全场静了片刻,随后马上跟着刀剑纷纷出鞘的声音。

宋修臣一把将她拉至身后,维护之心昭然若揭。

底下有人嚷嚷起来,“宋修臣,我们一向敬你仁义侠气,没想到你却为美色所迷,惘顾江湖大义,你若不快让开,不要怪我们对你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