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若是说您刚才听从了民女的建议一事,民女只能说下是位怀博大,善于听取意见之贤君。”
阿九对太子稍嫌亲昵的动作有些反感,缩了缩脖子,恶心地拍了句马。
“怀博大么?”太子又垂下眸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阿九:“本宫其实也很小器的,杨姑娘那番话不无道理,或许,长沙城里真有细也不一定,只是本宫初来乍到,对长沙也不熟悉,有些事就难免看得透彻,不若杨姑娘将作坊开起之后,多抽些时间来帮本宫分析分析如何?”
听太子的意思竟然是想与自己走得更近一些,阿九听得眉头一皱,太子此举意何为?阿九可不会自恋地认为这位高深莫测的太子下也会看上自己,她还没到国色天香,人见人的地步呢?
是为了林家,还是为了许明鸾?阿九百思不得其解,摇了摇头道:“民女一介村姑,对国家大事知之甚少,下周遭又全是能人异士,民女可有自知之明,女儿家,还是缝缝衣服绣绣花的好。”
太子听得眉头一挑道:“我可听明鸾说,你根本就不会绣花,连个荷包还是别人绣了送给他的呢。”
太子一句话就戳穿了阿九。
阿九听得一怔,当年三姑娘让自己代送的那个荷包难道许明鸾还留着不成?
眼前立即浮现出那个绝决离开的背影,心猛然一痛,呼吸也为之一滞,那份真的入了骨么?怎么只想到时,心就会痛!
“既然下应诺了民女,那民女现在就想请师傅们帮忙制缝纫机了。”阿九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她只想快点离开,好一个人静静坐着疗伤。
太子将她的表一收眼底,笑道:“急什么,杨姑娘大可以将图纸拿出来,本宫命人去制就是,你不想看看文先生追查后的结果么?且先到本宫这里坐上一坐吧,明鸾一会子也要来呢。”
阿九听得脸色一白道:“民女家中还有急事,就不再打扰下了,至于追查结果一事,民女大可以向林将军了解就是。”
“这样啊,可是明鸾就要来了哦,他可是为你在本宫这里要了三万两银子去了,你就不当面感谢人家一下么?”太子唇角的笑意更浓,深遂的目光中,浅含戏谑。
“下…”阿九皱眉还想说什么,门外已传来马蹄声,阿九的心便慌乱了起来,垂头对太子福了一福就想离开,太子手一拦道:“杨姑娘,你的图纸还没交给本宫呢,你要本宫的工匠怎么为你做事?”
外面的沉稳的脚步已经渐近,阿九心慌意乱地将自己早就备好的图纸拿了出来,她画的是平面图,机头的零部件全都拆散,就算将作营能生产出来,也不一定能组装,阿九的产权意识还是很强的,她可不想以后皇家也制出更好的缝纫机来,再置入军工作坊,就把自己抛到一边去。
太子还没接住图,外面的人就进来了,阿九垂着头就没敢抬起来,敢觉那人的气息越浓,她就越发慌张,她不由一阵懊恼,杨玖,你太没用了,既然拒他于千里,注定今生无缘,就该把心也收回才是,曾几何时,你面对他从来都没给过好颜色的,如今反倒怕了?
“臣忙得很呢,下莫要说找臣只是为了请臣说闲话,见无关紧要的人。”许明鸾风尘仆仆地下马进了太子行宫,一进门,就见到一个俏丽的人儿立在太子对面,清俊的眸子顿时一沉,如染上一层冰霜。
原来这么快,自己就变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了么?阿九感觉腔里像是被人灌入了冷气,寒得她的心猛然一缩,她下意识就伸手捂了捂口,垂着头默然,并不看许明鸾。
“明鸾,你明天就要上前线了,你与杨姑娘原就是故人,本宫让你离开之前再来叙叙旧嘛,你小子怎么这般不知好歹呢。”太子睃了阿九一眼,笑着向自己的书房走去。
许明鸾冷冷道:“臣以往与杨姑娘有故,那是因她乃臣表嫂,如今她已经脱离林家,臣与她便再无瓜葛,下您这片好心用错地方了,臣于杨姑娘…如今已陌生了。”
阿九听得猛一抬眸,只一触到那双冷厉的双眸,她的心又为之一颤,唇间勾起一抹自嘲来,对太子道:“是啊,民女与世子爷再无瓜葛,以后也形同陌路,下与许将军还有事要谈,民女就不在此碍眼了,告辞。”
太子愕然地看了看两个人,微皱了皱眉道:“明鸾,你不是…”
“下,若无他事,臣军中还有要事要办,臣先走了。”
许明鸾脸上怒容更甚,凤眼中卷起千层冰雪来,见阿九要走,他向太子揖了一辑,一转,步子跨出得更快。那股子决然与狠厉,让阿九的心快要冻僵。
“原来,你们已经闹到这等地步了么?唉,杨姑娘,真是可惜了,明鸾对你…”太子叹了口气,有些婉惜地说道。
“下,许将军早有妻室。”阿九急急地截口道。
太子似乎恍然,点头道:“也是,听说将军夫人还与杨姑娘是姐妹,关系甚好…不过,姐妹同侍一夫,也不是不可以啊,杨姑娘何必执着,男子三妻四妾实乃常事,以明鸾的家世才华地位,再娶你为平妻也不为过啊。”
“下,当务之急乃是赶制十万件军服,至于其他,乃是民女私事,民女不愿多谈。”阿九感觉这位太子下好生婆妈,就算与许明鸾关系好,关心许明鸾,也不至于到要亲自作媒的地步吧,何况,他明知自己不嫁林思捷的最大原因就是不愿与人共夫,怎么又来老生常谈,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呢。
“哦,这样啊,真真可惜啊,你和明鸾其实还蛮搬配的,算了,看你心里也不舒服,本宫就不谈这件事了,哦,本宫想起来,以往明鸾曾告诉过本宫,你会不少诗词吧,你看本宫这行宫,园中景色宜色,红梅花儿开得正好,不若陪本宫在园中走走,你也给本宫吟诵两道诗词如何?”太子却笑意融融的转朝园中走,就是不肯放阿九回去。
阿九有些恼火地皱了皱眉,自己那还一摊子事呢,谁有那美国功夫陪你吟诗赏花啊,可人家是太子,自己也还有不少事得求助他,他肯让你陪着赏花,可是天大的恩宠,阿九也不好推辞,只好应下,心不在焉地随太子往梅林里走。
太子却兴至盎然,走到一株梅树旁,见斜伸出的一枝开得格外好,随手折下吟道: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杨姑娘,陆游这首词可是将梅的傲骨和清高描写得淋漓尽致,本宫瞧着,姑娘也如这梅花一般,有如此高雅不俗的气质呢。”
阿九愕然,前几天这一位还为边疆战事忧思难展,这会子怎么会有如此闲雅致?是忙里偷闲,还是惯为**?宫中男人,在女人堆里长大,一时出门在外,边没个红颜相伴,所以寂寞,所以拿自己当替调剂生活?
真真无聊之极!
“民女不太喜欢陆放翁此词,太过幽怨抑郁了,民女也听得一首咏梅词,民女倒很欣赏。”说着,随手扶住那枝乱颤的梅,引颈轻哦:“风雨送归,飞雪迎到。已是悬涯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只把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太子双眼骤然点亮,眼中的那抹戏谑敛去,满满地都是欣赏和惊讶,将手中梅花向阿九一递道:“杨姑娘,你果然让本宫刮目相看,坊间传言,你不过一介村姑,却无论学识,才华,机智都过人,怪不得,我大周朝两大文武才子都对你倾心呢。若以此词比喻姑娘,姑娘应该觉得更加贴切吧,也是,姑娘原就是个自立自信自强之人,不贪权,不媚贵,不畏强,好,好,好,本宫手中这枝梅,看来只有姑娘你配了。”
阿九被太子赞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不过又抄了毛爷爷一首词罢了,得不得如此高的赞誉的。
接过梅花,阿九福了一福道:“入谬赞了,民女当不得。”
太子笑得畅快,垂眸见阿九脚下有块大石,很随意地就牵住阿九的手道:“姑娘小心。”
阿九不经意地抽回手,抬眸笑了笑,又向前走去,太子又与阿九谈起了音律,阿九也随口附合着,遇到自己不懂的,便默然倾听,有时也说上两句自己的见解,太子很善谈,不得不说,这位年纪才不过十九的储君,学识渊博,谈吐风雅,又笑容随和亲切,见解有时也很前卫,并不古板守旧,阿九自穿越以来,就很少与人聊得这般畅快过,渐渐放下心防,变得随意了起来。
不知不觉,两人竟然聊了近一个时辰,其间太子早命人去将作营帮阿九做事了,正聊得惬意时,外头马蹄声又响起,有护卫来报,说文先生和林将军回来复命了。
太子就笑着对护卫道:“请文先生和林将军过来。”
阿九听得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与太子独处于这梅林间,四周侍女护卫离得甚远,形好不暖昧,太子却还要让林思敏到林间来禀事…
两人原对坐于林间石桌旁,阿九起了向后退一步,想与太子保持距离,这时,太子突然伸出手来压住她,眼神灼灼:“坐着就好,杨姑娘不必拘礼,刚才与本宫不是相谈正欢么?”
阿九正要抽回手,就听林思敏惊呼:“小九,你怎么在这里?”
阿九愕然回头,就见林思敏的目光从太子和自己相叠的手上掠过,眼中浮起一丝霾,很自然地上前一步扶起阿九:“七婶说你一大早就出了门,我回去没见到你,好生担心,你看你,手都冻得冰凉凉的…”说话间,就将阿九的手从太子的撑握之下扯出,握在自己手里,轻轻搓揉:
“以后出门还是多穿些吧,从林家出来,你连件像样的衣服也没带,整间忙着皇榜的事,也不说给自己做两件厚实点的衣服,可是没有钱了?三哥这几年的俸禄可是一文也没用,一会子全交给你,你做添些什么,就自个添,千万别委屈了自己。”语气温柔而自然,不点半丝火气,唠唠叨叨的竟然当太子不存在。
阿九眼里就浮起一丝水气来,只有他,不管在何时何地,何种境,从来都是毫不何留的,不折不扣地站在自己这边,不怀疑,不猜忌,也不怨怼,默默守候。
心中那点担忧顿时烟消云散,也只有在林思敏面前,阿九是最轻松,最自然,最没有思想包袱的。
“林将军!”被臣下如此忽视,太子脸上却未显出半丝不豫,而是笑道:“可曾查到出走的工匠?”
“回下,臣等在城北三十里地找到了出走的上百名工匠,幸得下英名,令臣带兵过去,果然有歹人正要杀害这批人,臣还算不辱使命,将工匠全都救回了。”林思敏放开阿九,恭敬地回道。
太子就看向文先生,文先生也道:“只是臣等还是晚到了一步,臣等救下人,并抓获两名贼人,可惜,半道有武林高手杀出,将那两个灭了口,看来,是那幕后之人害怕被下查出底细来。”
太子就深深地看了阿九一眼道:“杨姑娘,你果然思虑周全,这些工匠可都是你杨姑娘救的,本宫会给姑娘你记上一功的。”
阿九眉头紧皱,没想到永宁真会如此丧心病狂,还真的将这些工匠都骗出城去,来个集体大屠杀,皇家的人,怎地如此草菅人命!
“继续追查,不可放过半点珠丝蚂迹,本宫倒要看看,此人有何本事,敢在本宫眼皮底下犯事,哼,那就要付出代价来。”太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声道。
事已经办得差不多了,阿九就想和林思敏一道离开,太子却道:“林将军公事繁忙,本宫就不留你了,杨姑娘与本宫相谈甚欢,本宫还想留杨姑娘在此用膳,杨姑娘不会不给本宫这个面子吧。”
“对不起,正是因为三哥公务繁忙,阿九难得见三哥一回,想回府亲手为他做饭,请下成全。”阿九真不知道太子今天是怎么回事,当着林思敏的面一再表现出暖昧来,她可没心思跟个皇室太子,将来的一国之君玩暖昧,不如把话说清楚些,免去以后不必要的麻烦。
太子眼神黯了黯,笑道:“杨姑娘与林将军果然是兄妹深啊,方才明鸾过来,你怎么没说要为他亲手做饭?本宫想,若是明鸾听了你这句话,指不定又会有多伤心呢。”一看阿九在变脸,太子又摆摆手道:“阿,本宫忘了,你们才说过,再无瓜葛了的,本宫不说了,不说了。”
林思敏笑意融融地带着阿九出了太子行宫,门外只有一匹马,他伸手将阿九的腰一揽,纵生跃上马,环住阿九道:“坐好了,咱们回家。”
阿九心中一阵安宁,也许,嫁给他真是不错的先择,只有嫁给他,才会过上简单,实在,平淡的生活,没有谋算计,没有攻讦争斗…
子不由自主就往后一靠,林思敏宽厚而温暖的膛将她环住,清冽的男子气息将阿九包裹,阿九放松自己,靠住林思敏,一任马儿轻踏闲走,街道两旁的行人投来异样的眼光,阿九也不在意,就让他们看去吧,她累了,就想靠在林思敏的怀里,把他当成避风港。
也许真如林思敏所说,自己一未嫁,麻烦就还会接踵而来,许明鸾和林思捷也一样不会安生,还有,今天太子也很特别,阿九不愿意再去深究太子的意思,嫁了吧,嫁了,以后自己就能一心一意,安安生生的过平淡而自在的子了。
正想着时,马儿突然停了下来,阿九垂眸,就看到林思捷立在马前,一双清浅的眸子淡淡地看着阿九和林思敏。
“三弟,今你在城北救回了上百名工匠?爹有事与你谈,你跟我回去吧。”林思捷看了阿九一眼,就轻轻撇开目光,语气很平静地对林思敏道。
林思敏也没下马,只道:“等我把小九送回去后,再去见父亲,大哥先回吧。”
阿九诧异地看了林思捷一眼,早上永宁还说他正病着,药也不肯吃,怎么一下子又出了府了?
再看他双颊呈现异样的晕红,眼窝也陷进去很深,虽然站着,却像片无根的叶片一样,飘飘摇摇的,不由皱了皱眉,这个人,怎地就连自己的子都不顾惜了呢?就算没有了自己,他也要为大太太着想,为他这十多年的艰辛努力负责啊,辛苦读书为的是什么?好不容易功成名就了,却如此这般折腾自己…又想作回活死人去么?那这些年求名逐利,不惜伤她又所为何来?
“我自己回去就好,三哥,你且送他回府吧,我在家里做好饭菜等你回来一起吃。”阿九跳下马儿,如果要嫁给林思敏,就算他不在乎林家,但林家人也是他的亲人,阿九不想将来与林思捷相见时,还如仇人一般,更不愿意林思敏为难。
林思捷猛然就回过头来,凝视阿九,清浅的眸子里出异样的光彩来,“你为什么要他送我?是怕我连走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吗?小九,你的心还是很软啊。”
这样的林思捷让阿九又想起多年前初见时,他静静地躺要上,一动也不能动,瘦得只剩皮包骨,醒来时的第一眼,就是这般看着自己,清眸湛亮,明明病弱得很,眼神却很有力道,像是全浑的精气神全聚在这一双明俊的眸子里一般,当时,自己也是喜欢这双眼睛的吧,病美人,总是能引人怜惜,更让人同的吧。
所以,才有了后来,一心想要帮他,帮大房,潜意识里等自己长大,长到能嫁给他的那,做他的新娘…
阿九不由苦笑,从回忆里回神,“我就要嫁给三哥了,大老爷也同意了我们的婚事,只等两万件棉衣做好,送至边关,三哥凯旋后,我们就成亲,你是三哥的亲兄长,我关心里也是应理明了的事。”
她的语速很淡,很缓,神也不若过去那般带着怨气,脸上的笑容也很平实。
林思捷子一晃,又转向林思敏:“我是不该对三弟说声恭喜呢?”
“如果大哥愿意的话,三弟很感激。”林思敏跳下马来,对林思捷一辑道。
“好吧,大哥恭喜你们。”林思捷凄然地笑了笑,又退后一步道:“小九,看来,你以后还是我们林家的人,你还是肯当我是大哥的对吗?”
若事是如此顺利,阿九也求之不得,阿九也向林思捷福了一福道:“那是自然,希望大哥能祝福我和三哥。”
“是,我真心地祝福你们两个,成亲后,小九还是搬回林家吧,娘很想你,哦,大妹妹也要回家省亲了,你要是不在,她也会伤心的。”林思捷笑容不改,眼里的清辉淡去,又恢复到以前的温润亲切来。
好几年没有见过大姑娘了,阿九也着实心里挂念,听说她又生了个女儿,也不知她在张家过得怎么样,阿九的心就有丝松动起来,回想起大姑娘出嫁前的那一通忠告,世事难料,当时的大姑娘只是不想自己背叛大少爷,怕是从没想过,他会尚公主吧,大姑娘,应该会理解自己所作出的一切吧。
能听到林思捷的祝福,阿九的心又轻快了很多,与林思敏一道,牵着马儿,送林思捷回府,林思捷在林思敏的搀扶下走着,不肯上马,一路上,三个人就说起小时候的事来。
“小九,你还记得在岳阳时,我带着你一起骑牛的事么?那时的小九才齐我的腰间多一点儿,我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一个大娃娃,时间过得可真快,我们的小九,一下子就长成了大人,要…嫁了。”
嫁之一字,他咬得很轻很轻,就像是咬着一块水晶,怕一不小心,就会破碎一般。
“我可还记得三哥在冰里大哭呢。”阿九就笑着羞林思敏,过去的点点滴滴早就入了骨,又哪里能轻易忘记,阿九不知道林思捷现在提起时,会不会心痛,她的心是微酸的,是怅然的,当年,救起许明鸾,那厮小小年纪竟然就…
想起那个不算初吻的初吻,阿九一阵脸红,物事人非,果然一切,都是能依着自己的设想来,当年的许明鸾,应该就是动了想要娶自己的念头了吧,可惜,自己那时并没在意…也不愿意在意吧。
由于有了将作营的帮助,阿九的缝纫机很快就到位了,林大老爷的工作效率也很高,在白石岭的作坊不到五天就盖成了,三百名绣女也已经招集,阿九那天双后,与林家的怨恨就淡了很多,许明鸾已经押送粮草赴前线了,而那追杀工匠一事,却没有了下文,也不知太子究竟查出什么结果来了,阿九忙着作坊里的事,没有再去过太子行宫。
林思敏每天像只快乐的蜜蜂一样,忙进忙出,只要有空,就在阿九边转悠,帮她打下手。
三百名女工,阿九按照现代的管理程序,给她们按特长分工,裁剪归一边,缝初子的专管缝袖子,缝领子的专管领子,按照流水线来作,果然一天时间,竟然就能完成一百件军服来,林大老爷得知之后,也忍不住大赞。
------题外话------
一切没到最后,就不是定局,小鱼今天生,亲们大家一起快乐呀,祝福大家。
第七十七章:三少爷的好(不游泳的小鱼)
工时紧,阿九几乎就吃住在作坊里,没回长沙城的家,边关战事紧,许明鸾押着粮草与七万件棉衣到了边关,解了边关燃眉之急,与辽人在临潼关大战,胜负各有半数,两边处于胶着状态,拼的就是国力,拼的就是兵器装备,箭矢,军服、军粮消耗。
按说太子这个时候就应该回京城坐镇了,皇上病重,朝国太子临国,他却滞留在长沙,暂时没有回京的意思,这让阿九非常费解,不过,这些事她都管不了。
她只心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三百民女工,她为分四班三倒制,作坊里夜间也是灯火通明,赶制军用棉衣,八天内,女工还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工价也不低,原本那些人全是家中极度困难,才不得已出来做工的,做事自然并不全心全意,但在阿九这里做了半个月后,发现阿九待人仁义良善。
到了后来,能进阿九的作坊作事,倒成了长沙附近县郡女工们的门差事,不时还有人找人托关系,要进来打工,让附近的乡绅好生诧异和羡慕,要知道,在古代,找男工容易,找长期的女工是很难的,妇女一般在家里要料理家务,为家人织布缝衣,哪有时间长期在外作工?
所以,时不时地,也有当地乡绅来阿九这里打探。
好在太子也派了一队人马守在作坊周围,林思敏民在军营和阿九这两边路动着,他材高大俊朗,又常一盔甲出入作坊,品级又不低,自然那些打阿九作坊主意的人,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想与阿九作对,也要想想总督府的能量,是不是自己对对抗得了的。
永宁郡主自那在太子行宫回去后,便安静了很多,并没有再来掏乱。
也让阿九能全力以赴地赶制这批军服。
这天阿九正在作坊里巡查,长沙府备好的棉布只够一万五千的,还差五千衣服的面料,这让阿九有些为难,军服要统一的颜色和布料,在各家各户去收,就存在很大的困难和麻烦,但因今年冬天战事耗费太大,官府中库存的棉布早就告急,临近几个省份也再难收集得到,民间商铺又大多以丝绸为多,不适用于军棉。
“姑娘,还差着两千匹棉布呢?可怎生是好?”红绡成了阿九的内务管事,阿九不在时,作坊就由她管着,她做事泼辣大胆,又很细致有条理,阿九很是信任她。
见阿九过来,红绡放下手中的一件成品衣服,走近阿九道。
“是啊,我也正着急着呢。”阿九看着一万多件衣服已经制成成品,订扭扣的女工正用心在制作盘扣,就皱了皱眉,盘扣制作复杂,用工时又长,扣起来还很不方便,若像前世那般,有现在的扭扣钉上,那可就方便得多了。
回起话来,就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太太的云绣坊里,倒有不少棉布是用作里衬的,奴婢记得,前些年的存货都还有不少呢,姑娘若是去求太太,让太太把几十间云绣坊里库存的里衬布都拿来,指不定就够子,咱们再想法子架几台织布机,反正棉纱还是有的,自个临时织些出来再凑上,应该就够了。”红绡边走就边对阿九提议道。
阿九听进去了,沉吟着半晌没有说话。
“如今姑娘和三少爷的亲事也算是订下来了,姑娘再不愿意,以后还是林家的媳妇儿,就算不愿意回去住着,总还是要回林家走动的,太太又是最疼姑娘的,姑娘若是去求,太太应该会肯的。”红绡看出她的顾虑,小声劝道。
阿九自打出林家后,就很少再回林家,也曾说过,从此不再踏进林家一步…如今虽然是为了公事,可是,不知为何,她对林家就有些抗拒,不愿再回林家,不想看到二房人的面孔,也不想看到大太太那双婉惜而又心疼的眼神。
“小九,你若是觉得一个人回去不自在,三哥陪你去就是了,母亲也不是那不通理的人,如今大哥肯放开手了,就是公主…也应该不会再怨恨你了才是,回去看看大太太也好啊。”林思敏不知何时从她后走出来道。
“那好吧,三哥今儿若有空,就陪我回林家一趟,听说大姐姐明天就要回来…”阿九点了头道。
作坊里,阿九建了食堂,每个女工都有属于自己的餐具,阿九有时中午也在食堂里用餐,只有林思敏来了的时候,她才会亲自动手做饭。
“三哥,我这还有些事得先忙着,你先去一边坐坐,一会子我给你做饭,咱们吃了饭就回长沙去。”阿九还是想着要改良扭扣的事,就对林思敏说道。
离饭时也不久了,林思敏笑着将阿九的一缕碎发抚到耳后道:“你忙就是,不用管三哥。”
一车间的女工们都在,林思敏又重得俊逸,看他对阿九这般温柔体贴,有些女工就垂头偷笑,“林将军对九姑娘可真好。”
“可不是吗?每天都会抽了空来咱们作坊里,他可是将军啊,这些女人家呆的地方,就我家那口子,也是不肯轻易踏入的。”
阿九听她们小声议论,一张俏脸就羞得通红,推开林思敏道:“三哥先走,我一会子就来啊。”
林思敏笑着将她的手一握,对那些女工道:“本将军在九姑娘七岁时就和她成亲了,咱们夫妻间的事,你们就不要再笑话了,九姑娘脸皮薄呢。”
女工们听了就嘻嘻笑,有的就调侃林思敏:“七岁?那将军那时候才多大啊?怕是还不知人事吧。”
“就是,大娘我瞧林将军可还是个雏儿呢,家里也没给你个大丫环先用着,教教人事?”
那些个女工都是成了亲,又生了孩子的,说话就浑无顾忌,又看阿九和林思敏生得都俊俏,他们越发脸皮子薄,就越喜欢调笑逗弄林思敏。
饶是林思敏久经沙场,杀敌无数,也被这些女工们弄得俊脸通红,垂头大步逃了出去。
他一走,女工们的哄笑声就大了,红绡就叉了腰吼:“做事呢,姑娘的活计可是计件的,多劳才能多得,有碎嘴皮子说笑,不如多做几个袖子出来。”
阿九耳根子都是的,抬眸看着林思敏逃出去的背影,心中感觉一阵踏实安宁,也许,就这样过一辈子,其实也很不错呢。
阿九找来一块木头,琢磨了半晌,找了作坊里专修设备的师付来,将自己的想法对那师付说了,那师付也不知她为何要制作板栗大的一个圆梭子样的东西,三下两除二,就一气给阿九作了三颗,阿九拿着钻了两个孔的梭子扣,拿起一件衣服,挖了个扣眼,又把梭子扣钉着,所然比盘扣省事多了,将军们穿衣也方便。
红绡一直跟着她,眼见着她像变戏法似的就把盘扣给改良了,惊喜道:“姑娘,你可真聪明,怎么想出来的,这下好了,钉扣子可以省好多事呢,只是木头做的扣子,就怕不结实,坏了怎么办?”
“别钉紧了,留点绳线在上头,就算木扣子坏了,还可以打个结系一系,照样能用。”阿九笑道,吩咐木匠全力以赴制作梭子扣,又给女工们讲解钉扣的法子。
等忙完,就过了午时了,肚子还真有些饿,这才想起还把林思敏扔一边呢,忙出了作坊,就去自己的住处。
推开正房门,就闻到一阵菜香,阿九诧异地走了进去,就见小几子上摆了三个菜,不由好生奇怪,桂花嫂这两天守在城中小铺子里接着小业务,并没有来,谁给自己做了饭?
红绡倒是先她一步往厨房去,才走几步又退了回来,惊愕地看着前方。
林思敏腰间系着个围郡,手里端着一碗汤正从厨房出来,边走边道:“小心别碰着,烫着呢。”
阿九惊得目瞪口呆,这个时代的男人,除了专业的厨子,一般士大夫,或官家贵族,都以进厨房为耻的,更别说会亲手做饭了,要是传出去,非得让人讥笑了不可,可是他…
“都过午时了,饿了吧,来,吃吃三哥做的菜,红烧香菇,辣椒炒,还有小九你喜欢吃的煎豆腐,三哥烧了个鸡汤,也不知火候够不够。”林思敏笑吟吟地放下汤碗,一双握剑的手在围裙上擦着。
“三哥…”阿九有些愧疚地唤道。
“奴婢进去盛饭。”红绡却将阿九往小几前一推,进了厨房。
“小九喝喝看,可合你的口味。”林思敏盛了碗汤递给阿九,看阿九端过去,漂亮大眼就切而期待地看着阿九。
阿九就想起前世妈妈说过的一句话,若是一个男人,肯为你洗衣做饭,怕你饿了,怕你冻着,什么事最先想着的就是你,那他就是你一辈子的良人。
阿九的鼻子就一阵酸涩,汤有点咸,姜味也很重,喝在嘴里,却是阿九今生喝到的,最鲜美,最可口的汤。
“好喝。”阿九将涌出的泪水强吞进去,抬头给了林思敏一个灿烂而满足的笑脸。
林思敏的脸上立即绽开一朵美丽的笑容来,喜不自胜道:“我…第一次做…就怕没小九做得好吃,好喝就好,好喝就好,以后小九忙,三哥就做给你吃好不好。”
“哪能让三爷一直做饭,爷可是大男人呢,自然只顾着外头的事就好,这饭啊,以后就奴婢来做。”红绡笑嘻嘻地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三碗饭。
阿九接过碗,垂头默然地挟菜吃饭,她的喉咙都是涩涩的,哽着,所以,她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把自己的感动和幸福全都泄了出来,林思敏说得没错,嫁给他,是自己最好的选择,也许,相比大少爷和许世子,他的份最差,他的地位最低,他也不如他们才华横溢,也不如他们有势有权,可是,他是最全心全意对阿九好的,也是最肯努力为阿九好的,阿九几乎可以想像到自己与他将来的子,他会有多么宠她,疼她,她。
人生原本就短暂,也许激四,轰轰烈烈,可是子,却要平平淡淡才是真,丈夫也不要太有本事,太成功,只要他真心疼你宠你你,这辈子就能幸福美满了。
“菜好吃吗?”
林思敏看阿九吃得一点都不斯文,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灿烂了,一个劲地给阿九碗里挟菜。
红绡吃了两口,就端着碗呆呆地看着阿九,豆腐煎糊了,炒老了,汤太咸了,平里那般挑嘴的姑娘是怎么吃得下的?还吃得那般用心,好像生怕自己抢了似的…
“爷,你自个也吃一口啊。”将阿九佩服得五体投地的红绡就对林思敏道。
林思敏很随意的丢了块在嘴里,没嚼两口就吐了出来,惊愕地伸手去压住阿九的筷子:“好难吃啊了,小九,别吃了。”
“很好吃,真的,这是小九吃过的,最好吃的饭。”阿九抬眸笑吟吟风,也认真地对林思敏道。
林思敏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松开手,在她额发上轻揉:“傻小九,不过就是做顿饭嘛,看你…三哥没什么本事,不像大哥和表弟那样,能给你…”
“三哥,我不需要,这样就是最好了。”阿九的声音终于有些哽噎,捂住林思敏的嘴道:“你知道小九想要的是什么,三哥,你真的很好,你比别人都好,小九今生能嫁给你,是小九三世修来的福份。”
阿九真的很满足,满足得提起许明鸾时,那道会痛的疮疤不再被揭开,提起林思捷时,已经能坦然淡定,那些被背叛过的伤害,如今已结痂,再打开时,也并不会痛了。
用过饭,与林思敏一道回了林家,守门的仆人看到阿九和林思敏双双一同回了,怔了怔,随即笑着进府通报,大太太是被涂妈妈扶着急急赶出来的,一见阿九,就将她搂了过去:
“你个小没良心的,又大半月不来看娘,娘可想死你了,你大姐姐明儿就要回来,你也不说回来帮帮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