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条虫(33)

“睿王,朕对你很失望!”

皇帝陡然佝偻的背影,痛心的语调,都深深的印在了秦子洲的心里。

六皇子出宫门之前,忍不住对他道:“大哥,兴许你该去找皇后求求情,毕竟让你和亲之事是皇后的提议。”

秦子洲看着拱门下整个身子都隐在了阴暗处的六皇子,冷笑道:“六弟真会说笑,你这是让我得罪了父皇之后,连皇后也开罪么?这样,不用多久,我就彻底的失去了与老二竞争的底气吧。”

六皇子干笑:“大哥,你娶了西衡公主后,身份地位自然就与我们兄弟不同了,还轮得到我来算计你么?”

秦子洲沉默了一会儿:“看样子,你们不止想要让我失去父皇的支持,连度假村的提议,你们也要独吞。”

六皇子哈哈大笑:“不愧是大哥,不枉费小弟我在父皇哭诉一场。嗯,如何,一个爱美人又毫无担当的皇子,想必不止是父皇失望,连跟随在大哥身后的谋臣们也对你无奈得很吧。就是不知道,温家会不会把他们的掌上明珠送给大哥做侧妃了,一品权臣的女儿做侧妃,大哥真是好本事,好气魄。”

睿王府,温长清从早上就赶了过来,亲自送了睿王入宫,又等到了他回府。

“皇上让王爷闭门思过?”

“是。”

温长清迟疑着问:“皇上执意让王爷迎娶和亲公主?”

睿王端着茶碗喝了一口:“这是自然,一箭三雕的事情历来父皇做得最拿手。父皇折断了我的翅膀,剩下的就该轮到老二了。原本我与老六商量着一起建度假村的事情,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将提案送到父皇的手中,依照我对父皇的了解,那度假村还是会让我负责。”

温长清笑道:“皇上这是让王爷与二皇子给七皇子抬轿吗?”

睿王叹口气:“老七最小。”

这是这一点,就足够皇帝做更多的安排。因为七皇子最小,所以皇帝要等他长成个有能力气度的皇子还需要好些年,这些年足够七皇子上头的兄弟们分出个胜负,等七皇子成年后,再让他去收拾余下的兄弟,直接摘收胜利果实。

不得不说,皇帝对幺子相当的宠溺,前提是,七皇子一直是幺儿,一直保有皇帝的偏爱。

温长清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王爷准备怎么做?”

“闭门思过的话,什么都不用做。我们就坐山观虎斗好了。”

“迎娶公主和亲队伍的人选……”

“兴许会轮到老三或者老四的身上。”

温长清皱眉:“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睿王笑道:“搅乱一锅好粥而已,老七还小,不管锅里有什么,全都绞成糊糊就是了。”

温长清动了动耳朵,将从遇到睿王之后的事情全部都琢磨了一遍,越想越有一种可能:“难道,王爷您一开始就打算用安姑娘做借口,避免和亲?”

睿王似乎在茶雾缭绕中看了他一眼,听得温长清激动的问:“王爷您早就估算出皇后会逼着您娶了公主,然后与七皇子绑在一条船上?您娶了公主,不可能再成为储君,您与二皇子争斗这么多年,自然不可能轻易认输,所以您得换一条船坐,三皇子四皇子是一母同胞,五皇子不成器,六皇子是二皇子的人,相比之下,您与七皇子还更加亲密些,毕竟,对外而言,您始终是七皇子的嫡亲哥哥。与其抬着其他皇子上位,不如抬自家兄弟。”

所以,为了不娶西衡公主,最好的法子就是找一个挡箭牌。温长莺身份贵重,如果与她定亲,里面的程序太过于繁琐。安屛照顾了他半年之多,于情于理都是最好的人选。

“如果,”温长清终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皇上硬是逼着王爷与公主成亲的话,怎么办?”

睿王轻笑,反问:“除了本王,温家还能找另外的皇子投靠吗?”

温长清一愣,睿王继续道:“哪怕没有联姻,你依然是本王最重要的谋臣,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

安屛从隔间出来,就看到秦子洲坐在窗边喝酒。

安屛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将长巾丢在他的手里,指了指自己的头发,秦子洲颠了颠手中的酒壶,又看着滴水的头发,终于还是听从了安屛的安排。

“天底下也只有你敢肆无忌惮的指挥我做这些琐事。”

安屛笑问:“这些琐事?我还让你做过什么?”

“摆摊、打猎、给人斟茶倒水,还有……出卖色相。”

安屛想起半年多以前,她逼着什么都不懂的秦子洲去卖花,哄得安家镇上的丫头媳妇们一个个春心荡漾的事儿。想到了以前,再看看现在,真正半年河东半年河西。

“你什么时候让我见老爷子和茵茵,他们是在你的保护下吧?”

秦子洲擦了大半,又去拿梳子替她梳头,将掉落的长发卷在指尖打成发结。

安屛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也不在意,继续问:“你什么时候成亲?”

秦子洲的动作一顿,半响才喷着酒气:“你都听说了?”

安屛很是平静的笑了笑:“你这王府里的人都是大嘴巴,丁点大的事儿想不知道都难。”

秦子洲有些生气,整个人趴在她的背上,伸长了手臂去勾酒壶,又倒了酒,就着拥抱的姿势给她喂酒,安屛来者不拒,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是高兴的事情,她却觉得气闷。

兴许,因为他是她第一个男人的缘故?

转瞬有觉得好笑,什么第一个男人,她在上辈子好歹也有几任男友,男人的滋味早就尝过了。虽然在这个朝代好女不侍二夫,可她不觉得自己要把着一个高富帅死死不放,嗯,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她作为女人也可以开个后宫嘛。

“什么后宫?”秦子洲捏着她的耳朵,含糊的问。

“我的后宫。”

“你的?”

“对,我要建一个后宫,里面专门养美男。有温柔体贴好推倒的美大叔,也要有面嫩傲骄假纯真的美少年,还有有四肢发达八块腹肌的健美男,更要有下得了厨房上得了床的家庭主夫!”

秦子洲冷哼:“你好大的胃口!”

安屛笑嘻嘻,反身摸着他的俏脸蛋:“哎,要是再多一个像你这样,要权势有权势,要本事有本事,要美色有美色的全能型高富帅就好了。那样,我的人生就完美了。”

秦子洲脸色青黑:“原来我也是你后宫人选之一。”

那酒有些后劲,安屛被秦子洲连续的灌了几杯就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还傻兮兮的点头:“对,你就是我后宫的正宫娘娘!”

秦子洲直接将酒壶往桌上一抛,把人往肩膀上一扛:“既然如此,今晚就由本王侍寝好了。”

还没走到床边,就已经快手撕了她穿了没多久的亵裤,胡乱的在她腿间摸了一把。也许是沐浴完没多久,里面还湿润得很,秦子洲也不再多话,把人往床上一压,就站在床边从后面窜了进去。

安屛惊叫了一声,张大了眼去瞪他:“你不会温柔点啊?”

秦子洲凑过去咬她的唇瓣:“对不住,我既不是温柔体贴的美大叔,也不是下得了厨房的家庭主夫,我有八块腹肌,四肢发达头脑倒是不怎么简单,天生就爱蛮干狠干,横冲直撞。”说着,就马不停蹄的冲撞起来。

安屛整个人差点被冲倒在床上,揪着软枕反手去打他,秦子洲夺过枕头压,将她翻了个身,把枕头垫在了她的臀下,一手压在珍珠上,继续奋力开阔。

安屛隐隐约约觉得这个身子得了趣,她向来服从自己内心的欲·望,也稍稍抬起身子往上凑,秦子洲得此鼓励,郁闷的心情稍有缓解,动作慢了下来,握着她的腰肢开始轻缓戳刺。

安屛皱着眉:“你是乌龟呢,动作这么慢。”

秦子洲道:“我喝多了酒,没力气了。”

安屛直接推了他倒在床上,自己坐了下去起起伏伏来,这姿势由安屛掌控火候,她或快或慢,或转动腰肢不温不火的试探,或大起大落的冲锋陷阵,过了一刻钟,她也趴到了秦子洲身上,拍着他的胸膛:“只顾着享受的废柴,起来,干活。”

秦子洲闷笑,双手抬起她的腰肢,以狂风骤雨的气势将她再拉入欢·好的旋窝之中。

这一整夜,床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与女子的娇蛾此起彼伏。

第二日,秦子洲在明亮的日光中醒过来,迎接他的是一室空寂。

安屛,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恩,安屏走了,咳咳,肚子里还揣着个包子跑了- -

养条虫(34)

秦子洲茫然的站在屋子中央,目光从床榻移到梳妆台,再到窗口,最后才落在微微敞开的房门边。

门外,初冬的寒风已经夹带了冷冽,从门缝里撺进来,还没来得及刮在人的身上就销声匿迹了。屏风后的床上似乎还残留着昨夜两人纠缠的身影,安屛放肆而轻笑的呻·吟也若有似无的还漂浮在耳边,甚至,他的掌心里还遗留着她柔软身躯上的温度。

不小片刻,那温度就被寒风带走了。

门被打开,一个熟悉的黑影踉跄着走了进来,说是走,其实与爬行无误。

张家娘子的一条胳膊折了,长裙也破碎不堪,露出的腿上有个血窟窿似的,从庭院里一路淌来的都是坑坑洼洼的血泥。

她说:“她走了!”

秦子洲眨了眨眼:“谁走了?”

她又说:“你的预定王妃。”

秦子洲又问:“既然是我的王妃,怎么会舍弃我而独自离开?”

张家娘子歪着脑袋想了想:“因为她只是王爷的备用王妃,不是皇上的,也不是皇家的。”

秦子洲坐在桌边,捂着那如针扎一样的半边眼,埋头闷笑:“她真是笨,怎么不再等等呢。明知道我不会放开她,明知道我不会屈服与皇权,明知道我根本不会娶那什么破和亲公主!”

“那是王爷你知道,我们可不知道,安姑娘自然也不知道。”

秦子洲猛地一圈砸在了桌上,那张比成人拳头还要厚实的黄梨木桌子,只不过片刻就从他的掌下裂开几条缝,哐的,整个桌子已经分离崩塌,再也不负原来的模样。

张家娘子自己靠在门边上,又慢慢滑到地上,她将自己破碎的裙子撕扯了一块下来,绑住了还在流血不止的大腿,又抓了门边一个花瓶,拿着破布巾进去沾了沾水,自己洗了个脸。她对秦子洲的愤怒和痛苦都视而不见,等到自己一切妥当,才道:“我记得,将我推荐给王爷的那个人说过。王爷您是个善忍之人,百忍成金。您又是个有谋略的人,最擅长以退为进。我知道您回宫后对二皇子的陷阱并不是一无所知,您就是都知道,才故意踩踏了进去,为的就是让他狂,让皇帝轻视,让皇后以为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秦子洲抬起头来,听得她说:“我还知道,王爷您手上有另外一批人,为您效忠,您并不是全然依赖温家,以来我们这群随时在您身边晃荡的人。您手上的那批人在暗处,在皇宫的深处,在每一个皇子、嫔妃甚至于是皇上的身边。这些人,可以让您不凭外力,直接将皇宫翻个底朝天,瞬息就将所有人的算计颠覆。”她似乎是失血过多,力气有所不怠,喘·息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是个粗人,我只知道谁给了我一个耳光,我就要砍了他一只手。我也有对重要的人,谁动了那人一根指头,我就砍了他的脑袋。我不会忍,我也不会让我的人受委屈,我只会替他十倍百倍的还回来。也许我很冲动,不过我不是口里说自己重情重义,我只会做给他看。”

她望向沉默的秦子洲:“王爷您知道吗,安姑娘曾经问过我,王爷您到底有没有将她看作家人?如果您当她是家人,您怎么会忍心看着她受温家姑娘的欺辱而不愤怒,不替她主持公道。”

秦子洲的唇瓣蠕动了一下,这时,张家娘子却不再看他了,反而转去门外那空旷寂寥的庭院:“您将她带入王府,她就说您这是给她建了个牢笼,她这只麻雀只能被关在牢笼了,等着您哪天想起她了,就来看一眼,没想起,就老死在牢笼里。”

她摸了摸身下的门槛,从这道门望向院子,一路过去除了那鹅卵石上缀着的血珠,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仿佛所有的时光都停驻在了围墙之内。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走进院子时,安屛悲伤又绝望的神色,那时候,她已经坚定了离开的决心吧。

冬日的风又吹了进来,这次房门正大敞着,屋内稀薄的热气似乎被张家娘子彻底的带走了,留下一地的空亮,风一吹,连衣摆都发出猎猎的呻·吟,仔细听又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悲鸣。

院外,参天古树上最后一只鸟雀也飞走了,寒冬来了。

安屛离开之后的那三年,被南厉国人称之为‘妖孽出洞’的三年。

一切的序幕,是从睿王迎娶西衡和亲公主开始。睿王成亲的第二日,皇后突然中邪了一般,对着睿王破口大骂,丝毫不顾虑国母的威严,怒称睿王为‘逆子’,并且将睿王妃段瑞芷从鸾座的阶梯上给推了下去,导致公主左手骨折。

当夜,皇后寝宫突发大火,因为寒冬,风大,火势一发不可收拾,甚至烧毁了皇后半张脸,在太医们的全力救助下,皇后的凤荣却再也无法恢复如初,宫内开始流传废后的传言。

同时,朝臣请求皇上立太子的呼声也越来越高。睿王因为新婚,与睿王妃深居简出,每日里两夫妻除了晨昏去皇后宫殿定省外,不见外客,与众多兄弟亦渐行渐远,连皇上安排的差事也已‘王妃不愉’的理由给推脱了。半年后,睿王因为没有公开支持七皇子为太子而被皇上厌弃。

同年年底,在皇上屏蔽了万难,将要立太子的前夕,皇后突发癫狂之症,在众目睽睽下刺伤睿王,混乱中七皇子撞倒了睿王妃,导致王妃流产,立太子之事暂时搁置。

第二年,二皇子以为官十罪,将七皇子的外祖家推上了风口浪尖;二月,北雍来犯,三皇子只请领兵,与北雍开战,皇未准。三月,二皇子与六皇子得到皇上的重任,委以筹建度假村事宜,七皇子大义灭亲,亲自监斩外祖门人数十人,在朝中以‘铁皇子’著称。四月,北雍夺城九座,皇上亲自请睿王妃休书西衡国君,支援南厉固守国防。睿王妃以伤子为由,拒绝私下向西衡国君请兵。五月,北雍夺城十五座,皇后亲至睿王府,请睿王妃修书西衡国君,以两国大局为重,睿王妃提出睿王出战,否则西衡不会出兵,皇后怒走。六月,三皇子与四皇子纷纷请兵,皇上立睿王为三品将军,领兵十万抗敌北雍,睿王出城。七月,西衡出兵与睿王夹击北雍。八月,首战告捷,北雍败退数百里。十二月,休兵待战。

第三年,朝臣再次请立太子,二皇子呼声最高,皇上暂休朝。二月,七皇子献祥瑞,得皇上大赞,称其为孝子,隔日,七皇子突发怪病,宫中流传皇子得罪了神仙,惹来灾病。不过五日,七皇子宫中又有三人恶疾,宫人惶惶不安。皇上下令暂封七皇子宫殿,皇后爱子心切,与七皇子共抗病魔。七月,睿王夺回南厉城池,并缴北雍兵将五万,大获全胜,不日凯旋。八月,七皇子痊愈,皇上突然宣布立其为太子,朝廷大哗。立太子不过半月,太子门人贪污受贿,包揽诉讼超过十人,朝中对太子颇有微辞。九月,睿王即将入城的前一天,皇上突至皇后寝宫,帝后大闹,皇后因构陷前皇妃之罪被打入冷宫。睿王入城,被皇上笑称‘赏无可赏,可要太子之位否?’太子当场晕倒,睿王被封一等护国大将军,封地无数。

同年十二月,皇后闯出冷宫,道出睿王身世,原来睿王是前皇妃之子,并不是皇后亲生。因皇后与前皇妃同时怀孕,皇后丧子,故暗夺皇妃之子李代桃僵,皇妃听闻自己诞下死胎,不久病逝。皇帝大怒,撤皇后印,废太子,同年最后一天,立睿王为太子,国定。

此后,世人皆称前皇后为‘妖后’,暗讽其心思歹毒,畜·生不如。

又是一年春来早,冬去的鸟儿纷纷回归故里,到处叽叽喳喳喜气洋洋。

六皇子刚刚从二皇子的府邸出来,不,今日起,二皇子也有了封号——寿王,同时,三皇子被封文王,四皇子为武王,七皇子为州王。

现在,六皇子只要一闭眼,都可以回想到今日朝堂上,太监宣读封号时,朝臣们意料之中或意料之外的神色。意料之中,自然是二皇子的封王,意料之外是七皇子的封号。州,是地名,南厉有二十多个州郡,用它来给皇子做封号,可见皇上对他到底有多厌弃。

兴许是想得太入神,一直到有人拍了他的肩膀时,他才惊醒过来。

他的面前停着一辆马车,车的门帘上用暗线绣着四爪金龙,展着一对尖翅待振翅欲飞。

在皇城里的人都知道,这是太子秦子洲的车架。

六皇子只是疑惑了一瞬,就顺从的上了马车。秦子洲正端坐在内,单手擦拭着他的佩剑。那剑是他出征那一年打造的,剑身极其尖细,横在眼前的时候如一道银白的流行,转瞬即逝。这样的剑在挥舞时如同软鞭,刺入骨肉时却是契入人骨的骨钉,冰冷、坚韧,散发着没顶的杀意。

只从成为太子,秦子洲已经很少用剑,此刻见到他一丝不苟的擦拭着剑身,让人有种浸泡在血池的危险感觉。

六皇子微不可查的打了个哆嗦:“太子殿下。”

秦子洲一心一意的擦拭着宝剑,六皇子端坐在一旁,竟然丝毫不敢妄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兴许才一盏茶或者一炷香的时辰,秦子洲才慢悠悠的开口:“老六。”

“大,大哥?”

秦子洲将宝剑放在案几上,剑尖正对着六皇子的腹部,他说:“老六,三年了,你该告诉我她的去处了。”

六皇子一愣,傻傻的问:“谁?谁的去处?”

秦子洲抬眼,那双眼早已没有了任何的温度,如一只生长在冰天雪地里的天龙。这条龙随意的握住自己的剑,在空中挥舞了两下,仿佛在查看它的坚韧度,又仿佛是在仔细端详它每一个关节每一个角落是不是还残留着敌人的血迹。

六皇子下意识的倒退一步,盯着那时近时远的细剑,半响,才听得他吐出两个字。

“安屛。”

养条龙(1)

初夏,孟城的柳树已经垂满了河岸,放眼望去除了翠翠的碧就是连绵起伏的青瓦高墙。

城中的街道上,路人如织,孩童三三两两追打嬉戏,不多时就传来了小女娃的哭声。路边的绸缎庄的老板娘见着那小女娃难得的大哭,忍不住笑道:“这妮子,笑起来的时候个个都喜欢得紧,没想到一旦哭了,更加讨人喜欢。”

店铺里的婢女也伸长了脑袋去瞧:“哎呀,安安的门牙什么时候磕掉了一块?难怪哭得这么大声,原来是漏风了。”

孟城的商铺基本都几种在主干道上,前前后后哪家娃儿什么模样,哪家哥儿什么性情基本都能张口就来。这名叫安安的小女童正巧是街上不大不小一家酒楼的闺女,因为年纪小,少不得被其他的孩童欺负。

不过,哭得这么大声还是第一遭。

老板娘见安安身边几个男娃还在幸灾乐祸的说,“没爹的娃都是野种,安安是野种,安安的娘是寡妇”的喊,也不由得冷下脸色,挥手正准备让婢女去将安安哄哄,抱回她家去,却不想,这才一回头的功夫,再去看街上时,那安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捡起了几颗石头,对着嘲笑她的男童就砸了过去。安安年纪小,力道也小,石头砸在男童身上不痛不痒,更加惹得他们哄笑。

但凡稚童大多是有口无心,可童言童语更是伤人。那安安瞧着自己收拾不了他们,直接跑去对面最大的一家茶楼边,对着乞讨的几个小乞丐道:“你们想不想吃饭?”

孟城的乞丐不多,大多是‘熟人’,每条街上还有个土霸王。安安找的那个乞丐真是这条街上最有名的一个小霸王,没名字,他给自己起名叫张牙。

张牙抬头见是安安,知道她是不远处酒楼家的宝贝女儿。他是个机灵的,刚才也听了那些男童的嘲笑,这会子见安安询问,自然知道有‘生意’上门,就点了点头:“姑娘给我一只鸡,我就替你收拾那几只猴子。”

安安听张牙说那几个男童是猴子,本来气得彤红的眼眶顿时亮了亮,点头道:“你先收拾了那几只猴子,我带你去我家吃鸡。”

张牙伸出手:“一言为定?”

安安早就见过这些乞丐们的行径,学着其他乞丐的模样,与他对掌:“一言为硬!”

“是定。”

“硬?”

张牙:“…………好吧,我就硬给你看看。”利索的跳起来,对着不远处的暗巷里招了招手,就有个瘸腿的小个子跑了过来,张牙对瘸子道,“去,找那几位爷讨个饼吃。”

瘸子是个老手,老道的点点头,捧着那缺了口的饭碗就跌跌撞撞的那几个男童走去,刚路过一人旁边,似乎被对方撞了一下就啊呀的倒在了地上,那几个男童回头一看,是个乞丐,顿时都嫌弃的皱了皱鼻子,学着自己的父亲大喝:“滚开!”

瘸子颤巍巍的举着破碗:“爷,好歹撞伤了我,打发点赏钱吧!”

瘸子手上脏兮兮的一层黑的黄的,伸到一个男童的面前,那童子的老爹做的是禽肉买卖,他看见瘸子的手就感觉看见笼子里的乌鸡爪子一样,直接一脚就踹了过去,瘸子利索的打了滚,身上更加肮脏,还一边滚一边哎哟哎哟,“打人啦,杀人啦”的乱喊。

瘸子这么一喊叫,暗巷里面就冲出来好几个乞丐,隔着街道对瘸子问:“谁杀人了?”

瘸子指着那几个男童,双方一看,男童只有三人,乞丐虽然瘦小却有四五个,一方气势汹汹的往这边冲,一方就胆战心惊的往后退,直接沿着街道追打起来。男童们何曾见过这种架势,一边跑一边哭爹喊娘,只喜得安安拍手叫好。

绸缎铺的老板娘看了个完整,真正哭笑不得,赶快让婢女去哄了安安回家,张牙自然跟随在身后。

安安家里的酒楼叫福禄楼,名字俗气,生意倒是很好。城里老少但凡有喜事寿宴谢师宴都来这里摆酒,图的就是它的名字好。

安安直接走后门回了家,挥别了好心的婢女,自己领着张牙往酒楼厨房里去。现在还是下午,再过半个时辰才会有客,厨房里就大厨在指挥着帮工们炖汤择菜。安安独自进了厨房,揪着大厨听了口,才扯了扯对方的衣袖:“厨子大叔。”

厨子见是她,擦干净了手:“小老板,可是饿了?今天我阉了醉鸡,要不要给你切只鸡腿。”

安安怯生生的道:“大叔,我想要一整只鸡。”

大厨问:“一只鸡太大了,小老板你吃不完,到时候不肯吃晚饭,老板娘会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