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牙齿如此锋利,唇间辗转的时候,不时地有血腥味冲击着我的感官。我是真的在咬,恨不得咬死他!
记得看施定柔的《迷侠记》时,书中讲有一个女子被丈夫砍了四肢,只留个身躯生孩子用,而且十几年下来共生了十个孩子。楚荷衣打晕了来求欢的丈夫,问女子如何处置,那女子说,放在我身边,我要一口一口地咬死他!
彼时只知流泪,现在我才知道,应是愤怒和绝望才对。我咬他,他亦惩罚似的咬我,只是我不觉得疼而已。如果这是表达愤怒和委屈的方式,我们两个应在伯仲之间。
突然被人狠狠地推开,“你属狗的!”
相对沉默,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在夜里回荡。
良久,心情稍稍有所控制。他抓着我的肩头,指头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火辣辣的疼。他喘息着说:“你以为你很神圣、很委屈?你觉得自己承担了所有的问题,我却只知道看你笑话?孟露,你不要把自己扮成圣母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好不好?你不觉得这样做很自私吗?”
我咬紧嘴唇,不想说话。他说的没错,我没有解释,没有求救,这就像我精心导演的一场戏,他不得不做了一回大坏蛋。可是,如果我真的向他求助,他能提供帮助吗?不!
我坚信,他不仅不能做任何事情,甚至会因此受到拖累。因为他必须得让我拒绝,必须得为我出头,可是,他和我一样都是新人,除了逆来顺受还能有什么力量去挣扎吗?
与其这样,我宁愿自己走下这段路。就算自私吧,至少我是独立而有尊严的。
“你告诉我,你和谢亦清同居,其实什么都没发生。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到处说我,我承认我女朋友多了些,可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瞒过你?你呢?你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除了谢亦清就是杨燃天,我们四年啊!在一起四年了,被你骂一通就全都over了!你真是收放自如!不气死我你不甘心是吧?”他压低了声音,恨恨的说,“那天晚上,你知道我在路口守了多久吗?从你们进饭店我就看见了,我傻了吧唧的一直等到你们回来,还当着我的面磨磨唧唧!孟露,你心里到底装了几个人?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是不是我不吻你,你就永远让我这么误解下去,根本不在乎我会怎样?嗯?!你说话呀!”
“我说什么!”我忍不住开口,“我是去谢亦清那里了,我是呆了一个晚上,而且孤男寡女。我还让他抱了啃了,就算没有怎么样,将来有一天事情捅出来了,你会信我吗?!!我在乎,这是我最在乎的事!”我的眼泪狂流,竟然没影响我压低声音说话,“我知道你请我喝酒什么意思。你失恋了,段姜不要你了,你终于想起我这个备胎了。就算我甘当备胎,那也是因为我相信有一天可以转正,可以好好地快乐的过日子。可是,不对!我做错了,我辩解不清!与其等着别人诬陷,倒不如自己说出来。你以为我好受吗?我希望你不在乎,希望你继续说下去,可是你刹车了。假如,我真的……那又怎么样呢?我难道就不是孟露了吗?我难道就没有机会选择除了谢亦清之外的其他人了吗?难道,在你面前就成了二等公民了吗?公子润,你是要我这个人,还是要我这层膜?就算这个问题说不清。至少,不管我心里装了几个人,我正大光明的喜欢谁就是谁,不藏着掖着。你呢?说跟段姜分的清楚,又拿我做垫底给她介绍工作,来了北京还倾囊相助,这叫断的干净?你说没给张秀秀机会,可是是谁天天和她在一起,让她告诉我你已经被她打动?这也叫没有希望?你心里是不是根本没有别人,只有你自己?!你有资格骂我自私吗?收放自如的人,不是我是你!公子!”
“好!”公子润喘气渐粗,“就算……我处理不当。那这次呢?你明明可以告诉我真相的,为什么还要瞒着,甚至说那种话!现在又弄出这种自毁前途的决定,一副很委屈的样子,你、你、你……”连说三个你,他说不下去了。
我听见自己竟然冷笑了一声,脑子更加清楚,“就算我跟你说了真相,你能做什么呢?”
“至少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去找陈总,赵总,甚至秀秀的父亲——”他戛然而止。
“我和你一样有自尊。我知道秀秀对你有意思,所以打死我也不会去欠她的人情!你为了我低三下四,她为了你徇私舞弊,你们都伟大的不得了,那我呢?我是你们麻烦的源泉,可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没有!那我何必去做别人的麻烦!老实说,这件事传的太快了。小王再坏,这种事搞大了只能逼急我,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这点认知他能不知道?是谁能上情下达,是谁可以接近董事长?说实话,你从谁那里听到的?是不是张秀秀!”
公子润突然沉默下来。
我听见自己冷笑了一声,擦干眼泪道,“再说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都是寄人篱下,不管在学校多风光,到了这里都要天天陪三分小心,处处存半两留意。就算告诉你,你又能做什么呢?徒增烦恼罢了。我不是故作神圣,只是事实如此,不得不接受。我知道你最不屑沾别人的便宜,但是现实会让人清醒的,更何况秀秀给足了你面子。好姑娘,好性格,好家世,为什么不选择呢?”我都觉得自己酸溜溜的,可是这些话不吐不快,“只是因为我的存在罢了。现在我告诉你,我觉得通过这件事,我知道你很没用,所以我跟你分手。从此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就此结束吧!”
吵架是一件令人激动的事情,能让自己站稳就不错了。公子润已经松开钳制我的手,我终于得以活动一下身子。
“这次是我自己决定的,北京也好,回家也好,我相信一件事,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与其哭哭啼啼的求着等着别人来爱,不如抓着自己好好地珍惜。我想……”
我犹豫了一下,终于决定要说出来:“大四这么一折腾,我明白了一件事,所谓爱情,不仅仅是激情和承诺,只有双方共同的努力和守护才能让它真正的升华成爱情。谢亦清不给我承诺,杨燃天给不起承诺,你呢?你给了我激情,给了我承诺,但是你无力守护!”
“就算这件事你无能为力,记不记得我问你若是我不能留京你的反应吗?你的答案很清楚。若我不能留京……算了,我已经努力了,但我跟这个城市没有缘分。你们走的太快太倔强,我追不上抓不住。”心里很伤感,好像真的看着他们的衣角从指缝间滑落,“算了吧,失恋我有经验,痛过一阵就好了。据说男的更容易好,祝你好运。”
我快步上楼,一进楼梯口,上楼拐角的地方,有个人影立着。脚下没停,直接掠过。
张秀秀。
她和公子润的事,与我无干。
第二天不用上班,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行李头天都收拾好了。手机里是王清的短信,她说她会想我的。
拎着包终于要走,宿舍里只有小张,这个昔日的小魔头刀子嘴,竟然倚着门框抹眼泪。
挥挥手,懒得说再见,根本就是永不见。
我下楼,打车,走向北京站。
我会回来的。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不是为别人,只是为我自己
六月份的海边弥漫着懒散的气息,坐在学校大门的台阶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我几乎不相信自己在过去两个月曾经经历过那么多的事!
可是,这是真的。因为我手里的书已经从小说,变成了考研英语单词。
“这么悠闲?”杨燃天坐在我旁边,看看我手里的书“你真的铁了心要去北京吗?”
“北京,上海,或者其他地方,”我看看他,然后看着马路上人来人往的车流,“我只是想让自己能靠自己活着。我怕回家以后有惰性,只有在外面做出点什么真正的能自己养活自己了,我才有脸回家。”
“非要考研?”杨燃天问,“工作不行吗?如果你不要户口,我的办事处也能让你长经验。”
“谢谢。不过我想靠自己的能力试试。如果不是我们是同学,你会给我这次机会吗?”
他默然。
“一个二流大学里二流专业出来的二流学生,就算能找到一份临时的工作,她又凭什么养活自己一辈子?”
“一辈子太长,中间变数多着呢!我连大学都没上,不也活得好好地。”
我看看他,的确意气风发。早年的青涩早已褪去,有着和我相仿的青春,却有我望之莫及的成熟与干练。可是,他的付出又向谁说呢?哪个人的哪一份成熟里不是都裹着浓浓的委屈和无奈吗!我羡慕他现在找到自己的路,但是我不羡慕他寻找的过程。
我有我的选择和道路。
“各人有各命吧?可能是我想的太多,但是目前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些。”
“你怎么还是那么倔?”杨燃天半撑着高一级的台阶,斜眼看着我,有点轻蔑,“上学都把你上傻了!很多女孩子直接嫁人,不也是养活自己。”
“呵呵,我接受不了。”
“唉!”杨燃天长叹一口气,“以前觉得你什么都不在乎,现在回头看看,你还真是传统的要命!你是真的这么在乎,还是觉得在乎这些很好玩儿?”
他真是太了解我了。
从小到大,我们似乎没有什么信仰,却又似乎总有一个标准。老一辈耳濡目染,继承传统,社会认知明确,纠正个人行为;下一代清楚的开放自我,放弃和创新做的轰轰烈烈。唯独我们这一代,说是创新放不下老传统,说是传统却比谁都要急于撇开。如果说上一代是黑色,下一代是白色,那我们就是灰色的中间地带。
因此,我们的标准似乎也是可有可无:有的时候可以轻易的无视他,有的时候却死抱着不放,而这个“有的时候”却是不期而至的。如果非要解释,似乎只有“一时兴起”勉强沾边。回看这一年,我是如此清晰的注释了这个“有的时候”,矛盾的连我自己都很意外。
我摇摇头,终于无法给出答案。
沉默了一会儿,杨燃天叹气道:“听你这么一说,我都觉得自己很没出息。靠着家长的力量找了份工作,还觉得挺好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和选择,出息不出息是说给自己,不是让别人评价的。如果我能不给父母添负累,让他们放心,并能为他们养老送终,我就觉得自己出息了。你有自己的标准,没必要用我的套。”
“你就这么点要求?我觉得你早就实现了,也没见你父母怎么为你操心。上学,早恋,高考,你都不需要别人操心。”杨燃天抽着烟,慢慢的说着,“自己管自己,还管的挺好。说不来就不来,我真服了你。不过,你总是在外面漂着,发展的再好,你父母也会担心的。爸妈就是这样,总要放在眼前才放心。”
“在眼前了,他们还会烦。我不想按着他们的想法走,我就是这样设定的,不会再改了。”站起来拍拍屁股,“我一会儿还要上自习,要不去食堂,我请你。”
杨燃天站起来,想了想说:“算了,怪别扭的。哪天我饿了再找你。”
再过两天该答辩了,公子润和段姜一直没有回来,据说他们要等到答辩前才能过来。也就是说,在公司请几天假而已。
杨燃天知道我从北京回来后,隔三差五的回来找我,或者打个电话什么的。大家说说近况,聊聊以前,时间不长,坐坐就走,发乎情止之礼,偶有碰触禁忌,亦迅速转换话题,好像无心之失。不得不承认,我有点依赖他了。
可是,今天的我也不是以前的孟露了。而杨燃天,也快要结婚了。
答辩前三天,正在专用教室复习,周围起了一阵骚动。所谓专用教室,就是小一点的教室专供某一个班级使用。学校里教室不足,一般不批。我们班能搞到,和公子润长袖善舞颇有关系。
抬头一看,公子润。
环顾四周,段姜没来。
懒得再想,低头继续看书。
便是这一错眼的功夫,心底还是激起一大片浪花。摩挲着书页,半天不能看进去。
我从来不喜欢在书桌上摆很多东西,大多都整齐的码在桌膛里。但是要用的资料实在太多,一张双人的桌子,还是摆满了一半。不过,现在大家都是一个人占两张桌子,这个教室足够我们班用。
旁边响起拖拉椅子的声音,不用扭头看,怦怦跳的心脏也告诉我谁坐下。他没说话,也没推我,只是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安静的修改起东西。灵敏的鼻子立刻捕捉到熟悉的香皂气味,胳膊肘偶尔会蹭到他的袖子,柔柔软软的能让全身变得酥麻。我小心的移开胳膊,不经意发现打字的声音消失了,微一扭头却看见他嘴角挂着笑意,正歪头看我。
脸上是燎原大火,目光闪避之间突然看到那台笔记本。那个时侯,座机都算奢侈,何况笔记本!
他怎么会有笔记本?莫非是张秀秀送给他的!顿时一股怒火烧的我肝胆脾胃都变成了焦溜丸子,咬紧腮帮子,告诫自己:看书,看书,不要理那个吃软饭的!
这是第三节课,下课也就十一点多,如果傻乎乎的一定等到第四节课下课,那食堂不仅没饭还能乌压压的挤一堆人。学校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几乎百分之八十的班在第四节课都有安排,反正第四节课的时候空着的教室很少。所以下课的时候,人流长龙从教室门口一直绵延到食堂门口。当年老爹曾经有幸在第四节课下课的时候站在食堂门口等我,饶是见多识广,也被这群拎着书包和饭盆的大队人马吓了一跳:“这么多人,你能打着饭吗?
收拾好课桌,拎着饭盆准备吃饭。
当年入学的时候,我在卧具里发现一个雪白的布袋,比枕头小,比书包大,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布袋口还有一个抽拉的绳子,老乡来看的时候,我拿出这个东西求解,他们说:这是装饭盆的袋子,学生们人手一个。每到吃饭的时候,从教室里走出的学生手里都会拎着这么个袋子,里面丁零当啷的响着勺子和饭盆撞击的声音。
如今,这个袋子已经成了我的习惯,无论手里拿着的是小说还是书本,另一只手肯定勾着这么个发黄的布袋。
背着家长送的真皮小背包,里面放着随身听,带上耳塞,听着Listen to this走出教室。低着头,目不斜视。
专用教室在三楼,是顶楼,下到二楼,有人拽住我书包。
回头一看,“干嘛?”看见他跟了出来。心里的欢喜无可控制的向外冒,没救了!孟露,你真是一点没救了。我清楚的记得分手时的情景,可是在这明媚的海边午后,身处熟悉的学校,北京、办公室、还有斗争都显得那么陌生遥远,只有见到他时的那份欣喜依然固我。
他伸手摘下我的耳麦,“叫你几声都不应,全楼的都听见了。”
我看看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吵得很。再有几分钟就打铃上课了,他手里拎着一个笔记本包,似乎很沉。看见它,火气又上了。
“什么事?”心里存不住事儿,有个风吹草动都能在脸上写出来。
“没事不能叫你么?”他笑嘻嘻的超级厚脸皮,尤其在我说了那么多感性的话之后,我都不好意思见他,他还能装的没听见似的,“一起吃饭吧。”
“我不去小食堂。”他和女朋友们吃中饭都是在小食堂,晚饭偶尔会在大食堂。如果失恋了,就自己去大食堂吃了。
“我也没说去小食堂啊!”公子润推推我,“走吧,晚了没饭了。”他的举动自然的一如既往,好像中间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有在走下楼梯的时候,他牵住我的手,似乎在印证那些出现在我梦中的东西似乎也出现在他梦中?
不做恋人做朋友?怎么说都是同学,不要闹得太僵。我如是向自己解释,并且放纵自己任他牵着。我有足够的理智说分手,但是还没有足够的勇气脱离他的温暖。
食堂里人不多,卖饭的窗口显得干净明亮。探着脑袋一看,五颜六色的明明有很多种菜,味道却奇怪的一致,如果不是冒着热气的白米饭和馒头看着可爱一点,真没什么胃口吃饭。
“师傅!”公子润笑嘻嘻的打招呼,掌勺师傅认得他:“哟公子啊,好久没看见你了,找工作去啦?”
“是啊,实习去了。”他把饭盆递过去,“豆角炒肉加一个海米冬瓜,半斤米饭。”
师傅那一大勺挖的,我都替伙食科心疼。如果这样学校还不亏的话,那就是我们的饭菜都进了公子润的盆里了。
“你要什么?”结完帐,公子润看看还在一边读小黑板(上面是今天的菜单)的我,“我帮你打?”
“不用,嗯,我想吃牛肉面了。”才不给你剥削我的机会。想着大师傅每次给自己那可怜的一勺,我都有去校长门口静坐的心思!
牛肉面是单个的面摊,又大又宽的案子摆开,白嫩劲道的面团噼里啪啦的一摔,最后抖抖就成了一把面,谁也不会多谁也不会少,扔进锅里,“啪”的一声溅开一些水花,潇洒透顶。等到面熟了捞出来,浇上热气腾腾的牛肉汤,清凉凉的汤色配上些肉片香菜萝卜,呼的一下送到你面前,香香的牛肉味儿毫不客气的撞进鼻子里,馋死你不偿命!
第十六章
公子润吃的眉开眼笑,我一根拉面突噜半天还没嚼断。正吃着,三爷睡眼惺忪的走到我们旁边坐下,“你们怎么起这么早?”
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
“谁能跟三爷比?”公子润喝了口大食堂的免费汤,我们都叫味精汤,“早饭?”
三爷笑了笑,最近他也很失意,本来就要对暗恋了许久的女孩表白了,人家噌的飞到一个遥远的城市工作,倒也省事。
毕业的时候,无所谓绝情不绝情,都是世事逼人强。我若真不在北京,公子润选择分手是无可厚非。那天晚上说的话,重了。
看见三爷,想起很多,心不在焉的吃着面条。突然被人拦住,“怎么往鼻子里塞面条?”
公子润笑嘻嘻的夹着我的筷子,正停在鼻子下面。我说鼻子上怎么老是湿乎乎的!
三爷哈哈大笑,“孟露,你也太神了?我看你好几次了,自己往自己鼻子上蹭,自己还躲,你想什么呢?不是看你家三爷太帅,晕头了吧?”
还没想好怎么回击,公子润拿了一张餐巾纸,伸手擦了擦我的鼻子,“吃饭小心点儿。”
额……
我没话说,三爷也突然打住,好像被噎住似的。看看我,又看看公子润,再看看,咽了咽吐沫,“我还有事,你们慢慢吃啊!”端着饭盆一溜烟的跑了,好像撞鬼似的!
我看看公子润,他到没什么,我挠挠头,喃喃的说了句“谢谢”。
“下午还上自习?”
“嗯,吃完饭就过去。”
“会窝食的。”
“在教室歇会儿吧。”他看看我,没说话。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问:“你呢?”
“我?吃完饭转转,散散步。”
“不去老师或者系里吗?”
“昨天去过了。后天答辩,我想再看看论文。”
真的没办法忽视那个笔记本,“买了个笔记本啊?”
“嗯,发了第一个月的工资,我又添了钱,就买了这个东西。”
“很贵吧?”
“二手的,三四千。记得我跟你说去找我同学?他帮我从熟人那里转过来的,才用了两年,重装一下系统很好用。IBM的,结实。”他很兴奋的介绍。
我听的晕晕的,对电脑我还没那么熟悉,不过既然是二手的,就不是张秀秀送的。方才的火气噗的一下变成蜡烛头,吹灭了。
吃完饭,刷好盆,公子润把他的递给我。
“干嘛?”我愣住并接住。
“帮我刷刷吧。”他臊眉搭眼的,“你手上有洗洁精,我就别沾了。”我又不是你老婆,又不是你女朋友,充其量就是一“前”,凭什么给你洗?!上下打量了几眼,接过盆,他笑呵呵的往我身边凑了凑。“谢”字还没说完,我抓起他的手,连摸带揉的使劲弄了两下,“你手上也有洗洁精了。”
他愕然,然后哭笑不得的举起自己的手,“这也算啊?”
“懒蛋,我才不给你刷呢!”我洗着自己的手,眼却控制不住的看他。他亦歪头看我,一脸的无辜,阳光灿烂真是一个好日子。洗着洗着,手已经拿起他的盆在水龙头下冲着,“谁给我刷啊!吃这么多油腻腻的东西,刷都费劲。下次不许吃肉!”
我发现自己像极了老妈,念念叨叨的刷着“别人”的盆,好像极不耐烦的样子,却细致的连自己都吃惊。
“给。”刷好了,递给他。他努努嘴,指着旁边的窗台,“放那上面吧,拿来拿去怪麻烦的。”
真是懒的出奇,枉费了一个好名字!
气呼呼的放在窗台上,我拿起自己的。公子润自己洗好了手拎着包跟出来,并肩走着。
眼镜湖里的水泛着粼粼的波纹,满目的柳树已经褪去鹅黄,曾经的玉兰披上绿色的素装,带着一缕咸味儿的风从耳边悄悄掠过,多美的中午啊!有个喜欢的他,拎着不是别人送的包,虽然关系不大清楚,但是并肩走着就是那么惬意。
我下意识的抬头看他,似有所感,他扭头回我一个微笑:“走吧,去那边的坡地歇会儿。这会儿进教室也学不下去。”
不该去的,我清醒的告诉自己,“就一会儿啊,我得复习。”
“耽误不了。”他推推我,似乎嫌我走的慢了。
学校本来就是建在海边的坡地上。据说最初设计的时候是一个新加坡设计师,从天空俯视像个大乌龟趴在海边的沙滩上。老生们解释说,这个大乌龟抗震还防海啸,不怕海水漫灌。反正这么多年,有大水的时候,我们学校都平平安安的。这两年扩建,已经看不出乌龟的样子。但是坡地的特征还是保留着,很多小坡因地制宜,中上点草,栽几棵柳,也没有护栏假山,坡顶纵横交叉着许多学生走出来的小路,条条都是通往食堂的最近距离。坡面上碧草茵茵是休息的好地方。只是这里情侣太多,伤心人都去大门口——那里挨着小市场,热闹。
我们不是情侣,但是似乎这里是唯一的选择,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半眯着眼睛,真想就此躺下睡一会儿。可惜旁边一只狼,我不能掉了面子。
“孟露,我们重新开始吧?”公子润沉默了一会儿,开门见山,“我和秀秀什么也没有。你不是说守护什么的吗?那我们从现在开始,一起努力?”
开玩笑,这不是典型的后悔药吗?
“怎么努力?”我发现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连拒绝也不会。或者我也后悔了,想着重新开始?
“你考研也好,工作也好,只要你往北京努力,我都等你。反正我这边工作也定了,我们又年轻,等的起。”他说的现实,却是实话。不中听,却让我放心。
“人家都是望夫崖,你这算什么?我才不要你等。”我嘟囔着,顺势躺在地上,太阳有点刺眼,用手遮住,手背暖洋洋的,“如果我真的进不了北京呢?”
“我是望妻崖。”他没笑,口气里透着沉重,“如果你真的不能来,我们再想办法。其实只要脚踏实地,哪里不能发展呢?”公子润没了轻浮,“现在不用想那么长远,想也没用。走一步看一步吧!”
是啊,走一步看一步,原来总觉的这是贬义的,现在听起来真的很现实,而且有那么点积极的味道。
我躺在地上,仰面朝天,听他这样说分开一点指缝问:“你不喜欢秀秀?”
公子润道:“我都有你了,干嘛还喜欢她?”
骗人!”我恨恨的闭上眼,“少奋斗三十年呢!人又聪明漂亮,你骗人。”
“我是那种人么!”公子润突然很委屈,“就算真的少奋斗三十年我也不用找她啊!”
“那你找谁?”我突然警觉,话里有话啊!
他撇撇嘴,“不光是我,就算你,如果回家的话,用不着讨好谁也用不着出卖什么,是不是都可以少奋斗几年?”这倒是实话。
我无语。
其实,如果不是谢亦清的刺激,我还真的就此回家找份工作算了。
可是谢亦清毕竟刺激了我,我也真的走上了一条更艰苦的毫无准备的路,或者公子润也是?他又是被谁刺激的?
可能我不说话让他有些不安,挠挠头,他很费劲的说:“我、我可是很真诚的。”
看他脸红脖子粗,像是道歉又像是不甘心的样子,我忍不住要逗他:“你不是不理我吗?那天早晨,就是警报特响的那天,你在阳台上不是不理我吗?”
他干脆面朝我坐好,认真的说:“那时候我以为你是个不正经的女孩子,觉得自己上当了。”
“你说我不正经?”我沉下脸。
他赶紧说:“是我偏听偏信了,我不该相信秀秀——嗯,张秀秀——的话,不调查研究就下结论。我应该相信你的为人,对吧?!”
“对啊!都四年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我郁闷的再次倒地,捂住眼睛说:“我要是真有那份上进心,真有那个野心,还至于像现在被你拉去做段姜的垫背么!无所谓,反正都过去了。唉!”
心里还是很介意那件事,随时要拎出来敲敲他。后来公子润说他这辈子最大的教训就是永远不要相信女人的理智!女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就事论事,什么是最优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