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他转头去看时,总是看到随风也恰好转头看自己, 四目相对,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这样一来, 一场雅乐完毕, 虽然萧月河与笑娘邻桌,竟然连侧脸都没有见到几次。世子爷的心中难免有些憋闷。

不过此等交际场合,就算想说些贴心隐秘的也是不易,萧月河想到这,便转身跟他身旁的妹妹萧月柔嘀咕了几句。

萧月柔有些不情愿,可她向来是听兄长的,趁着先生调琴饮茶, 等候下一曲的功夫, 她便同笑娘道:“褚小姐许久未曾来我府上作客, 我与母亲都甚是想念,不会明日可否得空,来我府上一叙……”

还没等笑娘回绝,一旁的随风又开口道:“真是不巧,明日府上有客,恐怕是去不成了……”

这次萧月河可是不能忍这个不知在哪里学得礼仪的小混蛋贡生了,只吊着眉梢道:“诸位姐姐皆比你年长,缘何有你代为替答的道理?”

随风哼了一声,冷冷回道:“盖因临出府时,父亲多有交代,姐姐近日身子疲累本不该出门的,不过是为了让她散散心,才出来略坐坐。可是与人闲聊的精力,委实是没有的,少不得我这个年幼的弟弟替家姐分担一二。世子爷还请担待着些,若是还有什么要问家姐的,我自一一作答。”

弟弟疼爱家姐,这道理走遍天下都不怕。萧月河一时挑拣不出毛病,自然不好再斥责下去。

笑娘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好好的一场音乐会,就这么的被人搅和了雅兴,可惜了交了五十两的茶水封包,只听了一曲,就得走人了。

既然随风说她身子娇弱,不晕一晕似乎不应景。所以不一会,笑娘便用绢帕按住了额头,只说方才下马车时,出了些汗,被冷风吹入了毛孔,有些不舒服。

于是在两位婢女的搀扶下,褚家的二位姑娘连同那位少爷,便早早地撤场了。

萧月河看在那变得空落落的桌子,只喝了几口的茶盏上还有残红唇印,心里一时也空落落的。

他决定回去还要跟母亲提,总是要衬了自己的心意,娶了笑娘入府才好。

乔伊没有过足瘾头,方才下马车时,原本是跟几个要好的小姐约定,听完雅乐便要一起投箸入瓶,游戏一番的。

谁知家姐头晕,闹得白出来一场。

一时上马车时,她便抱怨道:“随风都是在瞎说什么?你什么时候身子骨娇弱了?前些日子跟萍姐姐俩个人还练着沙包袋子,怎么今日被风一吹就倒了?”

笑娘上了马车后,头就不痛了,只靠在马车的软垫上正色道:“以后离郡主府上远些,说话也且注意着。”

乔伊如今渐大了,自然也能看出些眉目,于是便挨着小娘道:“那世子爷平日里可是谁都瞧不上的样子,不知为何每次宴席上却总是找姐姐说话,前些日子,在我们家巷子口也老能看见他……世子爷该不是看上你了吧?”

笑娘难得冲乔伊瞪眼道:“胡说些什么?我是说了人家的,世子爷看上我作甚?”

乔伊却噗嗤一笑:“人生得美,自然有人爱,现在人家都说郡主急着给世子爷说亲,若是他真看中了你,你该如何?倒不如让爹爹谢绝了盛家,嫁入郡主府呢!三年啊,谁也说不准怎样。”

说到这,她抿抿嘴,决定说出自己前些日子与来府上作客的手帕交那里听到的八卦传闻。

“你可知原来礼部左侍郎孟家的那位千金,她当初跟你一样,也是临过门时夫家宋通判家出了白丧,死了婆婆。结果守孝三年期满,孟侍郎因为受了当年朋党案牵连,被左迁到了泾县做县令。而那孟小姐说定的夫家怕受了牵连,竟然退了婚书,两家亲事作罢。可怜孟小姐,原本应该十六出嫁,生生拖延到了十九,又因为父亲贬官,一时也说不到合适的,好好的官小姐总不能嫁给了农夫小吏吧?如今她已经有二十三了,眼看着是嫁不到少年郎君了。有些三十岁要续弦的合适公子,人家娶的也都十六七岁的未婚小姐。她便这么高不成低不就,前些日子有人从泾县回来,听说她家里给她说了个四十岁的鳏夫,一过门,就要给三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儿子当嫡母……”

笑娘知道乔伊不是胡说。孟小姐当初在京城里也是出名端雅的美人,可惜遇到了却是个不守信的人家。被生生拖了三年,度过了古代适龄婚配的年龄后,又因为父亲的缘故,在婚恋市场迅速贬值,最后被家人清仓大甩卖。

而那个背信弃义,毁约的宋家公子却迅速另聘他家,如今儿女都生了一双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母亲胡氏才甚是担忧。毕竟在古代里,女儿家的黄金期太短,一旦过期,便有烂在家里的危险。

若是门楣好些的,那也还好说,总是能找个接盘的。

可若自己眼光再高些,一直拖延下去,就只能让家里积攒盖庵的银子了,待得父母不在,就自出去绞了头发长伴青灯,免得子侄们增添麻烦。

就在乔伊说得火热时,车帘子却被随风撩起,他在马背上冷声道:“有什么担忧的?若是盛学兄不义,我来养笑娘,总不会叫她饿着……倒是你,快些说亲,不然一遭嫁不出去,将来还得寻地盖庵子,甚是麻烦!”

这话说得,少不得二人又是吵了一道。

不过笑娘倒是记得,随风小孩可没少说养她的话。

赤子之心,虽是天真亦是可贵。是以少不得再散发些长姐的光和热,回家时亲自去他的书房给他切甜瓜水果。

而随风则有意无意地展示了自己胳膊新添的伤疤,略讲了讲漠北遭遇的险情,让笑娘心疼一下,再替他摩挲胳膊,按摩按摩。

看着他赖在软塌上,借口读书乏累,让自己按摩捶背的样子,倒是跟小时无异。可见这小子人前的成熟稳重,大多是装出来的。

至于申阳郡主那,最后到底时抵不过儿子软磨硬泡,委托了个中人,来试探褚家的口风。说是郡主自己很是喜欢笑娘这孩子,总是惋惜着不能结为亲家。若是盛家那边生变,岂不是耽误了孩子?若是褚家有意,她愿意明媒正娶,将笑娘迎入郡主府里做儿子的正头夫人。

褚慎听闻笑娘说起她和洪萍暗巷遇险的事情后,便跟随风一般,将世子爷看成了蓝颜祸水,惹祸的根子。

更何况世子府的通房接二连三的滑胎,便知郡主并无管束儿子的私德,任着他年少放纵。

褚慎自己没有纳妾的嗜好,也看不惯沉迷女色之人。自然不会招揽这样的女婿。

而且他虽然受了郡主府的提拔。可是太子也曾与他暗示,既然入了禁军,要与兵部一党分开些界限才好。是以就算笑娘没有接亲,他也不想高攀郡主府。

所以中人来代为传话,他也将意思表明。他褚慎并非无信之人。盛轩为人恭直,盛家又是遭逢家变,他怎可背信弃义?除非盛家前来悔婚,不然,他家绝无退亲的意思。

这话传过去后,郡主也是大大松了口气,只跟萧月河表示,不是她这个当娘的不想着他,实在是人家不愿意。

我们郡主府再怎么有权势,也不能干强娶的事情,更不能强娶万岁爷身边近侍的女儿,不然他都不用写周折,一状告到万岁的面前,萧家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萧月河不服气,最后到底是在一次游山时,堵了笑娘直要与她说话。

笑娘心知,对这类人,发好人牌是不管用的,便要彻底说破,叫他断了念想才好,是以,她就在山路一侧停留片刻,与他说透。

萧月河直言自己对她的思慕,并保证若是她答应了婚事,定然遣散屋里的通房,干干净净地娶她。

笑娘不动声色地听完青年略有些激动的话,然后道:“你我不过见了数面,有一次还是在勾栏院中……我与盛家儿郎青梅竹马,自有世子爷比不了的情谊。而且盛郎待我赤诚,亦无世子爷那般的红颜知己。您家世贵重,天然承袭,不必苦读诗书,自然也少了些进取向上之心,实非我笑娘能倾慕之人……还请世子爷以后谨言慎行,不要再与我牵扯。你这么贸然来跟我提亲,真是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说完后,她便不再看萧月河气得铁青的脸,带着身边寒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山道。

萧月河听懂了那笑娘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嘲讽他是个纨绔子弟,不求上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自小顺风顺水,何曾被女子这般当面直言羞辱过?一时间,只气得眼眶欲裂,青筋蹦起老高。

褚笑娘!我定要叫你悔不当初!一个字一个字地吞回今日之言!

☆、第52章 第 52 章

将话说开了后, 京城里久违的春意便浓烈地渲染开来。

申阳群主千挑万选,终于选下了朝中大员, 内阁学士齐渊的嫡亲孙女齐司音为儿媳。

那齐司音乃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 有诗情, 模样也俊, 最重要的是,她随了她娘的贤惠, 不是飞扬跋扈的性情。

申阳郡主觉得这样的贤妇才不会让儿子萧月河觉得拘束, 倒是能温言暖语的感化,叫他收一收心思。

老母亲的一番苦心果然没有白费, 萧月河迎娶了齐家的嫡孙女过门后,俨然换了人似的。收起了枭鹰猎犬, 弹弓羽箭,竟然钻心在书斋里用功苦学。

更扬言要参加三年后的省试, 绝不走祖荫庇护的王侯子弟之路。

这般的志气, 满京城看看,就没有几个王孙能如此硬气的说话的!

可是初时欢喜后,却发现儿子那股子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也是有些吓人,整日的几乎不回房与新妇同住。

若不是夫君萧昇阻拦,申阳郡主都想请道士看看,儿子是不是被人换魂夺舍了。

于是郡主又疑心是儿媳妇司音为人太庄重, 叫人难生亲近的心思, 迫得月河苦闷, 才如此性情大变的。

她便跟司音略提了提,那齐家的女儿果然又身为大妇的贤淑,也是和缓开口,请婆婆做主,替夫君拣选一两个好的妾室入门,让他舒缓读书的疲累。

申阳郡主一听儿媳这般的上道儿,也是满意,于是便选了两个外省官员的亲眷里,容貌姣好的,用两台轿子,抬入了郡主府去。

这京城里的小姐们,也是分了流派的,诸如清流之士的女儿们,也自带了书卷气的清高。而武将的女眷们,也轻易不会跟那些才女们混在一起。免得自爆其丑,被人抽冷子掉书袋子,拷问得瞠目结舌。

而齐司音原本就是请流派小姐中的翘楚,却嫁入了武将世家的萧家。着实让人费解。

在类似于卓小姐主持的武将亲眷云集的茶会上,难免有人好奇,要拿了齐萧两家的事情来磨牙。

而笑娘作为京圈的初入者,自然也只有旁听的份儿了。

这细细听来,倒是听出了些蹊跷。

比如那齐司音虽然是齐阁老的嫡亲孙女,可是她的母亲却早就过世,替她定亲的乃是继母。

虽然明知道世子爷私德上略有些欠奉,可继母的哪里会像替亲女儿想得那般周到。婚姻幸福是其次,亲事是否显赫,对于夫君是否有助力才最重要。

而申阳郡主替儿子选的那两个妾里,其中一位姓莫,据说是外省一位莫姓地方官的侄女,据闻入府的第一天就在花园子里被世子爷撞上了,被世子爷盯看了一会,当天夜里就侍奉上了呢。

笑娘将手边儿的花束剪了剪,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诸位正聊得起劲的小姐们大概是不知,那位莫姓的妾室,正是她的异母姐姐呢!

这位莫迎岚今生的姻缘可比原书中的好多了,最起码不用侍奉一身老年斑的端王爷。

那位司音嫡夫人又是个有着大家风范能容人的,加之莫迎岚一入府就得了世子爷的宠,真是可喜可贺。

至于萧月河,被她不留情面地说破后,那一页应该也是就此翻过。如今他成家立业,有妻有妾,而且还立意要考取功名,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更是可喜可贺。

而她也能松一口气,最起码,让世子爷走上了人间正道后,她笑娘也可以不受原剧情的引力干扰,再次成为反派萧月河的爪牙了。

不过一旁的乔伊听了司音的经历,那眼睛里慢慢含了泪,最后竟然捂着鼻子哭了起来。

与她要好的小姐们自然围过来问缘由,乔伊只抽噎了一句:“听闻了齐夫人的事儿,我便想哭。”

有脑子灵光的,这脑子微微一转,顿时明白了——乔伊可不是就跟那齐司音一般境地吗?

她们都是亲生的母亲不在跟前,跟着继母过活。齐司音那般高的才情,原是该个同样有才学的清流丈夫,却被继母草率嫁出,到了夫家,新婚三月未过,就要给丈夫纳娶贵妾,在直性子的乔伊看来,这时何等的憋屈,更是因为兔死狐悲,担忧着自己以后的姻缘,才忍不住掉眼泪。

只是跟这直性子的人相处,有时候真是猝不及防就被她来了当头一个闷棍。

笑娘插好了手里的那盆兰花后,心里暗叹一声:妹妹,你倒是真情流露,可是不知情的,却还要以为是我母亲苛待了你这继女呢!

眼看着周围有人频频拿眼睛瞟她,笑娘就算想做一朵安静的壁花也是难了。只能装作不经意地开口:“看戏入情时,你哭;读个书局的闲本子也能叫你哭,如今听了人家府宅安详,婆媳和睦的事情,你哭个什么劲儿?知道的,明白你是感动着齐夫人的谦和大气,不知道,说不得歪想到何处去了呢!”

就在这时,有好事儿的挑唆道:“歪想到何处?只是好奇贵府的胡夫人有没有替二小姐说亲,又要选个什么样的?”

笑娘知道开口说这话的人是何意,其他在座的少不得也有这么想的。她倒是和缓地道:“这等事情,我母亲哪里能做主?皆是父亲定夺,我当初定亲时也是如此,父亲拣选了合适的,再过问下我的意思,便定下来了。反正我们褚家不会硬压着女儿上轿子便是了。”

其他那些有心以为是胡氏会苛待乔伊的细细一想,可不是吗!那褚家的大事小情,向来都是指挥使大人说了算,而管家的又是大女儿笑娘,胡夫人是不管事的。

若说胡夫人吹了枕头风要夫君厚此薄彼,那也不能够啊!就算胡氏的亲女笑娘,也不过是寻了个乡间的书生定下的婚约。

哪怕那书生家丧父,只能被迫延迟婚事,那褚副指挥使也毫无悔婚的意思,便是不慕权贵的坦荡君子,还真是叫人挑不出说嘴的地方来。

于是那挑事的被笑娘不轻不重的暗嘲了一下后,顿时觉得没趣,只岔开话题聊些别的了。

可是乔伊却有些来了劲头,待得插花茶会过后,她上了马车时犹在愤愤。

“回头我便要跟胡婶子将话说透,若是给我寻了不好的人家,叫我知道,定然要闹个天翻地覆,可不会像那齐司音般,窝窝囊囊召来一帮子的脂粉妖货……”

可是这次,笑娘却不想忍着她了。快十三岁了,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

娘亲性子软,又加上后娘难做,不好管教乔伊,越发叫她的性子乖张,肆无忌惮。

在别人面前恣意使性子败坏娘亲的名声,权当她是不懂事了。如今人后,张口一个胡婶子,闭口一个天翻地覆,是要把怨气撒在谁的身上?

想到这,笑娘转过身去,看也不看她,一路上竟没跟她说一句话。

别看乔伊性子肆无忌惮,可是心里还是愿意跟笑娘好的。见笑娘不理她,便又讪讪凑过来搭言。

可几次见笑娘不应话,顿时气急道:“我又是哪里讲错了。竟然不理人?有本事,当着爹爹的面,也别跟我说话。就知道你看不上我,你们娘两都欺负我……哎呀……”

笑娘再也忍不住,回身跟了乔伊一个嘴巴子。

既然她总是这么嚷嚷,若是不欺负欺负她,笑娘还真觉得白白担了罪名。

乔伊没想到笑娘居然会打她,只捂着脸愣住了。

笑娘冷声道:“我总以为你虽然不管我娘亲叫娘,心里应该还是敬重着她的。可是今次不过是听了齐家的事,你却迫不及待,移花接木的将齐大姑娘的委屈,全嫁接到了自己的身上。若是有心闹,方才直接跟人说我娘苛待你好了,哭哭啼啼的做什么样子?还婚事不如意便跟胡婶子闹?你老子给你挑的婆家,找我娘闹什么闹?可是柿子挑软的捏,欺负我娘靠着你褚家吃饭?”

乔伊这时火气上涌道:“我……我哪有这么说?”

笑娘却不让她:“你没这么说,却是这么想的!怎么?又得了你岳家母亲的什么口信,趁着我娘怀胎辛苦,这么见天的闹?既然我娘不是你亲娘,处处不为你着想,你还得像孙猴子般攒着气力作个天翻地覆,倒不如快些叫你的亲娘来主持你的婚姻大事。看看嫌贫爱富的她能尽心为你挑选个什么样的!只怕到时候,也如她选的一样,找个快入土的把你嫁了,好多换些银两回来。”

其实乔伊这几日闹了几场了,皆因为褚慎为她张罗亲事,相看的几个她都不满意,于是她言语间阴阳怪气,暗示着母亲胡氏吹了什么枕头风,害得褚慎不尽心尽力。

褚慎被她闹得发烦,干脆甩手不管,准备冷落乔伊几日,便带着随风去外省公干去了。

而胡氏这一胎许是当初怀孕时,受了褚慎受伤的惊吓,坐胎一直不甚稳,刚开始几个月,甚至下面有见红。是以快要临盆时,胡氏也是异常的疲惫辛苦。可是马马上就要临盆了,却要整日围着乔伊大小姐转,生怕她使性子跟褚慎吵。

现如今,乔伊在家里吵闹不算,又在外面作天作地,笑娘觉得自己再是不管的话,她的娘就要被乔伊给折腾死了!

☆、第53章 第 53 章

乔伊是说不过笑娘的, 眼下并无胡氏和褚慎在眼前, 她又打不过笑娘。是以气得两眼通红,噼里啪啦地掉眼泪。

笑娘不像胡氏, 不受她这套,只绷着脸继续道:“你思念母亲, 偷偷给岳家有联系, 本也无可厚非, 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可若是岳娥通过你,磋磨我母亲,我第一个不让!那个总是给你送信的,是前街针线铺子的老板娘吧?明日我便禀明了父亲, 你看他如何处置?”

笑娘已经着人打听过了, 那店主乃岳娥的表亲, 受了岳娥嘱托隔三差五的借着乔伊去选买东西的机会接信传达。她先前也是不想管, 若是岳娥只安分地传达些淳淳母爱, 倒也罢了。

可是岳娥从那表亲和乔伊的书信里得知褚慎如今竟然成了皇帝跟前的进军副指挥使,而自己却还在乡下跟个吝啬的老头过活……

眼看着二人云泥之差越来越大,而胡氏享受的一切,本该是自己的。岳娥心内的郁气实在是难以消减,这股子愤懑不由自主地便夹入了给乔伊的书信里,只述说有后娘没有亲爹的案例种种, 只叫乔伊对胡氏加些小心, 免得被后娘卖了还不知云云。

乔伊常年跟着胡氏, 自然知道胡氏的为人。可是她耳根子软, 虽然对娘亲的话没有尽信,还是不免受了挑唆。加上她觉得爹爹给笑娘定亲定的不好,越发担心着自己的,性子被挑唆起来,嘴上越发没个形状了。

她原本被打了一巴掌是满腔愤怒,可是被笑娘一下子戳破了后,便泄了气,只怯怯道:“我娘没有唆使……”

笑娘冷声道:“你明知我娘快要临盆,却见天的跟她耍性子,我娘又向来不好管你,便由着你作天作地。可她的身子弱,若真是被你磨出个好歹,不用爹爹来责罚你,我第一个跟你拼命,便一把掐死你再抵命,你看我敢是不敢?”

乔伊在这褚家,第一个怕手黑的随风,第二个怕嘴毒的笑娘。可是笑娘大多数的时候都谦让着她,也从不跟她东西,有时候她做错了,笑娘也不过含蓄地提点一二。

可是今日眼看着笑娘真生气了,又拿捏了她跟亲娘私通书信的把柄,两只眼都冒着火气,眼看着要手黑嘴毒两无误。她再无嚣张的气焰,一路乖乖回家,憋闷在自己的房门里呜呜哭。

而跟车的小丫鬟们只知道大小姐与二小姐在马车里争吵了一番,也不敢劝慰,只能将晚饭端入她的房里,却被乔伊掀翻了盘子。

如此姐妹二人冷战了三日,最后到底是乔伊耐受不住,主动跟笑娘说话。而跟胡氏也少了阴阳怪气,似乎乖顺了些。

褚慎不在家,笑娘叫了外院的管事,带了三五个小厮,拿了她从乔伊的房间里找出的书信,还有当初岳娥立下的凭证,直接去前街将那夫妻俩扭去见官,治他们教唆顶撞父母,拐带良家小姐的罪责。

那官员一看,便知道了内情,因为岳娥已经和离,算不得褚家人,如此行事,礼法不合,更何况还闹得褚家的宅院乌烟瘴气?

而这类事情,也不算大,都不必升堂,当下便是扬了扬手,给那妇人下了十大板子,打得是哭爹喊娘,又警告她若是再敢偷传私信,闹得人家家宅不宁,便要按拐人的罪责问罪入狱了。

那妇人只跪地求饶,然后便被放了,一瘸一拐地回去了。她原先是受了岳家的小钱,又不麻烦,便代为传信。如今却挨了一顿板子,给座金山也不敢了。

笑娘之所以决定报官,只因为父亲如今身有官职,此事不宜私了,见官有了文书证据,以后岳娥若是再闹起来也有凭证。她一个主动求去的妇人,跟褚家再无瓜葛,更何况后来还立了文书,保证不跟乔伊来往,如今却毫无诚信,自然要敲打敲打,干脆拿了这传递书信的妇人祭旗,也免了以后的是非。

等到褚慎回家时,笑娘才将此事跟褚慎说。

褚慎自然生气,要提乔伊来骂。可是笑娘却说,乔伊已经知错,且这两天都乖乖在家,还替没有出生的娃娃缝了肚兜,若是再骂,恐怕要生叛逆之心。

褚慎见笑娘处置得妥当,乔伊也长教训了,气略消了些。可又生出了些许的愧疚。

他如今公务繁忙,总不在家。胡氏又不跟自己说,若不是笑娘及时察觉,说不得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乔伊渐大了,不再是小孩子,有些事情,也不能像她小时那般,申斥一顿就能解决的。

是以褚慎想了想,倒是把乔伊叫到屋子里,将对她婚事的打算说得明白。

他们褚家,虽然不是清流,可也无意陷入朋党之争。是以给她拣选婆家,他做父亲的不会只顾看门楣高低,一味攀附权势。

再则,那些个权贵之家,他一个小小的四品武官,也攀附不起。

但是有一样,对方的人品需得端正,家风也要宽和慈爱。是以秉承着这一点,他给乔伊拣选的,都是知道底细,有过交情的人家。

单拿他前些日子说的单家,那位单公子的父亲虽然只是翰林编修从五品的。可是正经的书香门第,家里也有祖上传下的田地庄园,衣食几代无忧,好过那些没有根基的清贫官吏人家。

这样的人家教出的公子,将来考学必不会差。

对方的父母也是脾气温和的长辈,学不来立规矩磋磨儿媳妇的那套做派。乔伊这样从小恣意惯了的,嫁过去也不会被磨砺得厉害。

当初他给笑娘说亲时,家里没有这般好的条件,自然说不来这等子的亲事。

而乔伊正赶上他升迁为四品武官的好时候,也要学得惜福。

可是她只看那单公子的父亲品阶没有褚慎的高,便说死也不相看。她也不想想,单家乃是文官,天然的比武官世家要好些。

若是不是褚慎跟他父亲认识,二人总是一起下棋,彼此意气相投,单家未必能看上个武官的女儿呢。

而那些侯门相府里是何等的规矩?像她这样散养长大的,岂能过关?

乔伊默默听着,不发一语,心里其实也有些愧疚先前错想了父亲。再则她听闻了齐司音的传闻,那么貌美又有才的女子,家世品貌都比自己强,可新婚里便让丈夫嫌弃,还要费心给夫君纳妾……

她自问没有这等子的胸襟气魄,倒不如听从父亲的安排,寻一户家事简单的人家。

至此,乔伊老实向父亲赔罪,婚事上也不再闹腾,只让褚慎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