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身为父亲拉了拉被角,须清和步子一顿,旋即踅过身走出皇帝寝殿,方化跟着走出来,此刻夜间无人,四野静谧,他低声垂询道:“殿下,诏书不改了,还是等明儿?奴婢怕就怕皇上已然驾崩的事瞒不过去,等皇后娘娘天亮后到了,头一桩事便是看诏书,到那时候恐再也做不了手脚——”
方化并不敢偷看诏书,也只知道今日殿下原意是来篡改诏书的,因此十分不解,哪有人来了又走了的,且瞧着面上多了几分若有似无的悲戚,不由感慨原来皇上宾天对王爷的心情也是有影响的。
他只道王爷会飞快在诏书上做手脚,目下却着实摸不清状况,一时间又联想到那封信,仿佛冥冥中顿悟了什么,只是不便宣诸于口。
方化毕恭毕敬把王爷送到宫门边,门首上方元正等着,他挑着宫灯向前照了照,见是殿下出来了心头为之一松,却见方化连连使眼色,不由不解,再看他们王爷,脸色同进去之时岂止是一二分的不同,简直判若两人。
“殿下?”
方元小心觑了王爷一眼,回头对方化挥了挥手,示意他管好自己先回去,王爷这儿有他在呢。
宫门边方化自是领会,搓了搓手,心话说看王爷的态度,不疾不徐的,难道诏书的内容真的是自己这会子设想的那般,否则缘何改都不改了?若叫太子即了位,首当其冲就要拿几个王爷开刀的。
须清和在宫中也有自己的住所,今日留在宫中是皇后急召,事出突然,且不仅是他留在宫里住下,麒山王亦然。
方元说了一篓子的话,他一句也未接,整个人难得的恍惚。
脑海里画面断断续续还在回想着父皇闭眼似乎只是入睡了的模样,眸中略感酸涩。男儿有泪不轻弹,父皇既然器重于自己,他感念,只有御极后日日勤政,将政务处理得妥妥当当方不辜负父皇生前为他着想的一片成全之心。
一轮月儿孤寂挂在天幕,流云清浅,夜风拂过袍角带来瑟瑟的秋寒,这才叫人意识到秋日无声无息来临了。
宫灯抖了抖,方元想着自己说那么许多也引不起王爷的注意,不免把主意动到了太子妃身上,因是不敢探听诏书内容,便提着小心委婉地道:“殿下,既然大局已定,且,太子妃今后只能是太子的人… …”
王爷果真有了反应,侧眸扫视过来,眼中衔着冰凌似的,方元身上一哆嗦,估摸着诏书对王爷是有利的,随即改了口风,笑道:“小的嘴碎总说不到点子上,想来此番无论如何,殿下都是要迎娶顾十二姑娘的了。”
“谁说本王要娶她?”须清和双手负在身后,月下萧长的身影衣袂纷飞,神色平淡中透出几分诡异莫测。
方元喉咙里咽了咽,还道以他们王爷对顾念颐的执念是势必要把人弄到手的,不期然,王爷竟是并不在意她了么?不过说起来,现在无论怎么发展,纵是王爷有心,也未必能抱得美人归,且顾念颐到底还是不是完璧之身,也不好说啊… …
退一万步讲,倘若一朝他们王爷御极为帝,也不见得就有立场同皇兄抢女人,又或者仍旧处在现今的位置,而太子变作皇帝,太子妃便是遥不可及的皇后娘娘了,他们殿下肖想自己的皇嫂,想也只能在心里想,有什么本事去争去夺?
想来想去,二人都应当是再无瓜葛了,这结局其实在顾念颐成为太子妃的那一日便定下了。
方元道:“殿下想通了愿意放下是正确的,贵妃娘娘还想着叫殿下同表小姐成亲,认真论起来,表小姐也不输顾姑娘太多,您不娶顾姑娘也没什么可遗憾。”
须清和眉宇间微微一蹙,凉凉道:“谁同你说我不娶她。”
这下方元是真的噎住了,他被绕得糊涂,只记得王爷他前面才说了不娶顾念颐的,这怎么自己才说了几句话王爷就变卦了?
看着寒月下气韵天成的王爷,方元心念百转,心道兴许殿下他自己都在徘徊不定也是有的。
拿不出主意是一方面,未来的不确定又是一方面,总之如若执意要把顾念颐拉入彼此的生活,何其难?难于上青天。在方元这里为自家主子考虑,他是很希望王爷能把顾念颐忘记的,以自家王爷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生同已经身为太子妃的顾氏牵扯纠葛在一处,何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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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翌日,宫中仍是一派表面的风平浪静,皇帝凌晨时分驾崩的事那边还捂着,只等着皇后发现。
须清止坐在圈椅中看书,窗外落叶扑簌簌地落,他听见脚踩在落叶上的声响,略偏首,望见顾念颐在缝隙里向着书房走过来。他今天身上不大好,不知是否是着凉伤了身子的缘故,腹中难受得厉害。
“殿下,我可以进来么?”太子妃清甜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他咳了咳,放下书唤她进来。果然,她手上又捧着药膳,揭开盖儿,熟悉的味道缓慢地飘满整间屋子,连书房原先的墨香都被一股脑儿盖过去了。
“怎么又是这个,我不想吃,吃了也不见好,”太子侧过身不对着她,显然对这所谓药膳不感兴趣,他又拿起书看起来,慢慢道:“是了,今日身上不舒服,胃口不好,回头叫御膳房午膳做得清淡些送过来。”
念颐眉头打结,“不然呢,不然你便不吃吗?”
她渐渐才发觉太子是这样小孩儿脾气,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气性,如今他身上那股毒素虽然于生死无碍,但终归还是存在的,她每日里亲自为他煮汤熬药,这份心不能叫他知道便罢了,还要白白受他嫌弃。
好在那个漪人殿的禾茹现下知道她在,都不敢再过来了,否则凭借她那样肖似先太子妃的模样,太子还不知道要被怎样害死。
念颐对须清止是有些说不清的怜惜的,他那么心爱的一个人,说走就走了,太子见着与陆氏面貌相仿的人,平素再机警聪慧又如何,最难消受美人恩,还不是深陷情网,连被人下毒也无知无觉。不过那禾茹也是古怪,说句吃心的话,她下手也着实太轻了,每次那么一点点的剂量,何年何月才能害死太子?
念颐心里是有一杆秤的,再者姑娘家的心思,也不难猜测。恐怕须清和也不曾料到吧,禾茹对太子想必日日相处暗生情愫,才成心放过。
须清止再次放下书簿,消瘦的下巴轻扬了扬,想到念颐和漪霜的不同之处,不禁有些感慨。
如果漪霜也如念颐这般对自己多几分照顾耐心,何至于有了误会后两人迟迟不能和解?也罢,都是过去的事了,再想一万遍她也不能活生生出现在面前。
正忖思着,一抬眸,一柄青花底纹的小勺儿就送到了嘴边,念颐眉眼盈盈,笑道:“尝尝吧,我知道殿下不喜欢苦苦的滋味,是以加了好些冰糖蜂蜜呢!甜滋滋的,非但爽口,对嗓子也是极有益处,还对身子好,再没有更两全其美的啦… …嗳,真的不尝一口么?”
须清止嘴角动了动,看看汤汁,再看看她,念颐知道他娇贵,恐怕还怕她使诈,便对着勺子抿了一小口,吧唧吧唧道:“嗯,甜甜的——”
他唇角噙起一抹笑意,忽然握住她的手,就着小勺儿含了大半个进嘴里,“尚可。”
念颐抽手不及,就这么被男人的大手裹住了,她稳了稳心神,一想到这是自己夫君便慢慢镇定下来,书掉落在地,太子拥着念颐放在膝上,表情倒是与往日清冷的神态无二致,话出口却是夫妻间迟来的亲昵暧昧,“太子妃若是一勺一勺喂我,往后即便不放糖也不碍的。”
“… …可你自己有手有脚,”话说了半截又吞回去,人在屋檐下,不知情识趣怎么成,念颐咬着唇,坐在太子身上僵硬得好像一块石头,只有手举着勺子一勺一勺往他嘴里喂药,脸颊上浮着因尴尬生出的红晕,为难地道:“大白日的,这样的姿势不雅,没的叫人瞧见了还道我们… …殿下说是不是?我还是下来的好。”
须清止却不以为然,原本就是在自己宫中,害怕别人嘴碎么?
不过他倒是没有阻拦她下地,反而因见她面颊红泽遍布而心情舒坦,想起昔日漪霜晕生双颊的模样,真真恍若隔世。
他心里还有一事,就是老皇帝的病情究竟到了何种地步,承淮王再能耐,不过是个废人不必放在心上,如今麒山王却着实叫人不敢掉以轻心,他有太后看重,若是诏书于他有利,太后再推波助澜,自己岂非一点胜算也无?
起身想去慕凰台与母亲商议一番,不妨门外丫头阿辛猝地道:“殿下,皇后娘娘唤您过去!”
阿辛往常还算稳重,这么急促的语气算是头一遭,念颐也被感染地紧张起来,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太子一阵风似的开门走出去,她挂记着,便也跟着要一同前往,不想阿辛福了福身,道:“太子妃还是留在东宫等殿下回来的好,眼下皇后娘娘并未传您一道儿过去,贸贸然前往的话,不是白招娘娘不待见么… …”
这是碰了个软钉子,念颐仔细观察阿辛神情,觉出几分她的不对劲出来。这个阿辛是昔日她还不是太子妃只是进宫小住时就在慕凰台遇到的一个宫女,简而言之,阿辛是皇后的人。现下她对她的言辞态度说不上恭敬,甚至苛刻地说,还有几分隐隐约约地轻蔑。
不能说她的态度代表的是皇后的态度,但是至少可以看出,皇后娘娘对她不是那么待见了。到底是为什么呢?先前还好好的,每日晨昏定省也没什么不妥的,难道是——自己和须清和过往的事被人告诉了皇后?
这个人是谁?
太子和阿辛很快就走远了,念颐一边想一边往自己寝殿里走,半路上喜珠突然跑了过来,蹲身一福便道:“姑娘,呸呸呸… …!殿下,贤妃娘娘过来了,此际正在正殿坐着呢。”
“她来做什么?”
喜珠直摇头,眼珠转了转,咬耳朵道:“刚儿不是阿辛才和太子去慕凰台了么,偏生贤妃来的这样巧合,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可不是,念颐联想到阿辛的怠慢轻忽,直觉上只觉得是皇后那边出了什么大事,且这必然是一桩天大的事,惊动地太子急三火四就被拉去了慕凰台,前脚后脚贤妃就来了。她不是皇后的人么,这时候跑来找自己,是打什么鬼主意。
另一头,贤妃正坐在正殿里用茶,表面上一派镇定,实则心里烈火烹油一般,茶盅放回案几上时手一抖,“磕碰”一声脆响,赵福全赶忙上前托住,放稳,细声道:“娘娘千万稳住,这会子阖宫都没消息传开来,您越是要镇得住,这是在东宫呐!”
贤妃抽出蝴蝶金帕掩了掩嘴角不存在的茶渍,深呼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子。
她今儿是来通风报信来了,找顾念颐,就是看着她和承淮王有一腿的份上,除了她,这时候旁人都是无用的。
早起本是去往陛下寝宫探望,哪里想到叫门前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小太监拦着死活不让进,她一寻思莫非是皇上的意思,病中不喜人打搅,便打算往回走了。行至水金桥,远远只见皇后一行人从另一侧桥上过去,并不曾看见她。
贤妃原先只是赌了一口气,倒要看看皇上是单单只不见自己,还是皇后也是不见的,便叫丫头们退下,自行不着声息跟了过去。
果不其然,皇后亦在门外盘旋良久,她正得意之际,却见皇后跟前大太监一脚踢翻了守门的人,紧接着,一行人竟是浩浩荡荡进入殿中。
都这样了,贤妃没有不进去的道理,她脚步轻,倒不是故意蹑手蹑脚,行至外间帘幕外正待行礼通禀,蓦地皇后扬高的一嗓子飙出来,“皇上——!”
她吓得嘴上没了声音,心头也是重重一沉险些腿上无力瘫软在地,听皇后的意思,皇上显然是,驾、崩、了。她惊愕在当地,一时脑海中翻涌过无数思绪,又听见内殿中皇后命人拿皇帝遗命出来。
不知发生了什么,素来端庄明惠的皇后好似被烧着了尾巴,那声气又气又急,恍若急火攻心,在外殿的贤妃听得一清二楚,“… …谁才是你嫡亲的儿子?你死了还要如此讽刺作践我!你的九儿子是宝贝,嫡亲亲的儿子便不是了么!这是什么诏书?什么旨意?我不认,本宫不认… …!”
贤妃背上冷汗津津,万不曾料到皇上会将皇位传给皇九子,传给一个残废么?怎么可能,如此便只有一个说法,承淮王的腿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无事!当夜在望星楼救下顾念颐的是他,一直是他——
常年在后宫生活,说话听音,何况皇后的悲愤隔着门板都清晰见底,轻易就叫人察觉出她对承淮王的杀意。
戏文里还有狸猫换太子,更何况在这样的情形下,太子身为储君这许多年,皇后怎么甘愿把自己儿子的宝座拱手相让?
贤妃情急下不慎在门槛处跌倒,当时她满以为自己跑得快并没有被皇后的人发现,直到心绪不宁回到望芙宫才发现自己的金步摇不见了踪影,那支步摇是圣上当年亲手所赐,只有她有,一旦落入皇后手中,被得知她偷听了秘密,怎么能有好果子吃。
她和皇后貌合神离不是一日两日了,先前还犹疑不决,不知怎么站队,如今一个激灵,既然诏书上承淮王才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她还有什么可犹豫?
眼下当务之急是把消息透露给承淮王知晓,别被皇后那头蒙混过去,她原想直接将消息散播出去,只是转念一想,万一皇后掌控全局,她贸然与皇后作对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不是作死么,自然要换一个更合适的人。
成了,有自己一份功劳。败了,自己也有在皇后跟前推说的余地… …
正殿中焚着一炉香,秋意寥寥,念颐甫一进来便看见贤妃比外面秋色还叫人觉得凄清的面色,不知她弄的什么鬼。
贤妃一下子就站起来了,互相见过礼,念颐道:“不知娘娘所为何事,往常也不见您上我这儿串门子来的。”
她说话不留情面,然而也是事实,贤妃脸色却丁点不变,这时候哪有心情和她打嘴炮,虚虚一笑,道:“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过去我们有一些误会,不过不打紧,念颐素日最是宽和之人,想必从不曾放在心上。”
念颐被贤妃夸得莫名其妙,愈发怀疑她来做什么,又观其脚底不时轻磨,心浮气躁的模样,保不齐确实有大事。
客套话还是要说的,呷了口花茶,念颐微微一笑,“您说便是,我忘性大,过去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看看看看,这样好说话,着实在她意料之中。贤妃心弦松了松,也逐渐从皇帝驾崩的震惊和皇后的预谋里缓出一口气来,眼睛向左右看了看,意思再明显不过。
念颐会意,挥挥手叫喜珠带领一众宫人退了出去,喜珠机灵,知道里面有话要说,还把殿门顺手关上了。
光线黯淡下来,人面上亦仿佛多了层遮羞布,贤妃说起话来便更加肆无忌惮,“我有些话不得不说了,接下来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念颐可千万要当真,切记不可以为我是设下套子给你钻…本宫还没有那么闲。你同,”假意咳嗽一声,别开眼道:“你同承淮王之事,本宫多多少少是清楚的… …”
她话没说完念颐就站了起来,一副请客的样子,贤妃忙安抚道:“别恼呀,年纪轻轻气性莫要这样大,我究竟也不曾说你们什么不是?”
见她没有别的动作,贤妃就走过去,贴着耳朵把在皇帝寝殿的听闻添油加醋说与了念颐,末了添油加醋好一通,道:“皇后娘娘什么性情的人?太子又是怎样的人?如今圣上属意承淮王为继承人,你晓得这其中牵扯到多少人性命,首当其冲头一个,便是承淮王无疑了!”
念颐何曾预料到这样的事,她听得明白,且并不需要贤妃挑唆便能设身处地了解到皇后的想法,挡了路的人,不解决掉,还留着等着过年么,可是… …这也太突然了,再看贤妃信誓旦旦的模样,想来她也不可能用圣上驾崩的事来设计什么,若然如此,她便是作茧自缚。
“你可想清楚了!”贤妃见顾念颐犹疑不定,不免感到诧异,莫非她对承淮王并无多少情谊?
心弦晃了晃,这却不妙,万一回头她告诉太子,自己不是自掘坟墓么,便咬牙添了把火道:“趁着承淮王还在宫里,你还不快去把消息知会与他,别等到人都没了才后悔莫及——”
念颐扶着椅子,前前后后地联想,究竟是自己一时安稳重要,还是须清和的命重要?
自然是他重要,他重要,只是万一,万一一切并没有想象中情势严峻,这仅仅是贤妃一个诡计… …
“他不值当你冒险么?”贤妃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强压着心头的焦虑不紧不慢地道:“当日在望星楼,若不是承淮王不顾自己救下你,何来今日的顾念颐?你如何当上太子妃,如何在这里思量究竟救是不救他?”
“你要眼睁睁看着皇后和太子再一次把他陷入绝境之中么?”
“… …”
须清和——
念颐揪紧了自己袖口,想到须清和昔日为了安宁假作残疾才换得几年安生日子,现如今皇位继承人是他,这却不是两条腿能躲得过的灾祸。
他要是不能安逸地活在世上,她还要清白的名声有什么用,还要撇清什么关系?
顾不得那么多了,哪怕知道贤妃有自己的心思,念颐也没办法顾及,她二话不说急匆匆跑出门去,喜珠海兰几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待要追上去,却叫后面的贤妃叫住了。
秋天风吹得人面孔发疼,念颐一路奔出太子东宫,站在了岔道上才反应过来,她只知道须清和今日在宫里,却并不晓得他人的确切方位。
远近处茫茫殿宇楼阁,枫叶火红如火如荼,一眼望去满目迷茫繁琐,天旋地转,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正心急火燎间,齐嬷嬷突的打宫门里追出来,她奉命时刻留意太子妃的动静,对贤妃又有忌惮,因此上,一见着念颐飞奔而出就急着追出来,“殿下这是要去哪里?眼下秋风吹着仔细伤了身,那可了不得,您穿的薄,不如随老奴先回去换身衣裳… …”
念颐却得了主心骨一般,双目炯炯望着她,“齐嬷嬷,你一定知道你家王爷在宫里的寝宫在何处,是不是?”
齐嬷嬷吱吱唔唔的,从太子妃嘴里主动听见他们王爷,这可真是做梦一般,怔愣的工夫,念颐用力把她一摇,“齐嬷嬷?”
“知道知道,老奴带您去,这就带您去。”于是二话不说,携了念颐来在一处殿宇前。
承淮王和麒山王原先身为皇子时便住在距离东宫不远的所在,皇子们年幼时候都聚居在一块方位,所以她们几乎没走多久,沿着主干道绕了绕,很快就到了。
门口守着两个宫监,先是看清了齐嬷嬷,待要进去通传,念颐却等不得,她趁着他们和齐嬷嬷攀谈的间隙,“嗖”一下拎着裙角溜了进去,惹得那两个小太监吓破了胆儿。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还不晓得具体是什么人,只知是个女人,就这么闯了进去,王爷的性子可不是好糊弄的,回头不说责罚,保不齐连小命也要丢了,当下紧了紧裤子拔腿就追了进去,弄得院里一片鸡飞狗跳。
念颐跑得呼呼直喘气,她本来进门就不打算再跑了,怎奈何身后两个小太监不要命似的紧追不舍,她就被逼得有一种紧迫感,越跑越快,慌不择路,猛然间见一扇门微微敞开,忙就闪身钻了进去。
“吱呀”一声,“砰”的一声,门开了,又被大力关上。
那两个小太监面如死灰地停在门外。
念颐倚着门板上气不接下气,不晓得自己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背过身从缝隙里看那两个蠢货还在不在,身后却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嗯,穿衣声?
“谁在那里。”须清和声线冰冷,缓步自屏风后而出。
他正低头系着外袍衣带,一头乌发向前倾倒垂至腰间,仿佛一匹油光水滑的上好缎子,周身却充斥着冷冽凌厉的气势,叫人心生惧意不敢靠近。
念颐乍一听见这声音还没有意识过来,喘匀了气转过身,看见是须清和低着头站在那里。
他平平安安,长身玉立,她忽然觉得为他做什么都是值得。
须清和抚了抚前襟,唇角微启才要再开口,一抹熟悉的身影却映入眼帘。他自然愣住,眼前的人似是凭空而出。
念颐却不像他这样傻站着,她记着贤妃的话,心急如焚,三步并作两步到他眼前,在他眼皮子底下东看看西摸摸他的脸他的衣服,末了担忧地问道:“你今晨没有吃皇后送来的东西吧?不管是什么,糕点,羹汤,果子… …有没有吃?”
他是水晶心肝的人,一听念颐问这些便明白了七八分,虽说不知道是谁向念颐透露了这些,但是她这么挂记自己,他倒十分受用。
“问这么些做什么?”
须清和吊起一边眼角,眉目幽然,“吃了,是我的事,不吃,还是我的事。我说的对不对。”
“不对!”
她觉得他笨透了,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已然捏在皇后的手心里,气道:“你父皇已经宾天了,你竟还蒙在鼓里,快出宫去吧,到外面至少安全许多,否则宫苑之内皇后想弄死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须清和眸中轻轻哂笑,拨了拨她乱乱的头发,“怎么弄成这般了,像个毛丫头。你太子妃的体面不要了么?”
“不要了不要了,”她恼得躲开他的手,气咻咻个不住,“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还要我来为你操心,你每天都在做什么,还有你的腿,贤妃可是全知道了。”真是说的她自己先慌乱起来,捶了他肩膀一下,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你也太不小心了… …!”
他偏了偏脑袋,“这么担心我啊。”
在她跑得热乎乎的脸颊上掐了掐,眼底柔软,清俊的面容上却闪过一线阴影,“念颐,你这么急乎乎的,还没告诉我,皇后为什么突然要害我呢?”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
因为诏书上你才是皇位继承人… …而不是储君,太子。
“因为什么?”他的话音里透出几丝步步紧逼的意味。
念颐心头一窒,思想起往常须清和的行事作风,不得不为太子担心起来。
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问出口道:“你,我是打个比方,你父皇宾天了,那么倘或此番是你继承皇位,你会如何对待兄弟们…?”
“你想知道?”须清和站直身体,一手又去拨弄她软软的头发。他眼中覆上一层薄冰,漫不经心地道:“有威胁的人,处置掉便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须须:“留着情敌过年吗 !!!”
念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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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扎,这 更 肥 不 肥 ?
Y(^_-)Y
第63章 将计就计
她被他玩世不恭的语调唬住了,“处置掉?把太子和麒山王通通都… …”
念颐倒退一步,她想都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刻,怎么仿佛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大家就不能好好相处么?
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该有这般天真的想法,皇室中人,自古为了帝位你争我夺,亲情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儿,更何况,须清和与他几个兄弟间哪里有过所谓亲情,他们早便是互相算计的关系了。
“念颐,”须清和轻轻唤了她一声,低沉的男性声音忽而变得磁软,“你在想什么?”他双手放在她两边肩膀上,微微沉重的负担。
念颐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他比她知道的多,想着先把实情都告诉他,便道:“你父皇,此刻已然驾崩,可是皇后娘娘只手遮天,定是做了秘不发丧的打算。我听说…诏书上是将皇位传与了你,而非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