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和赵瑗的眼芒都是一亮,顺着他的目光瞧向卓南雁。卓南雁笑道:“允文兄便不夸我胆大心细,武功精强,我也自会前去!对付桂浩古这草包嘛,我倒颇有心得!”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赵瑗也笑起来,“嗯,听说眼下江湖上还有说你叛敌降金的谣传!罗老,传我号令,江湖上事关卓南雁的谣言都是龙骧楼和龙须的蛊惑!自今而后,朝廷官府与江湖帮派,再不得为难卓南雁!”
“遵命!”罗大也笑道,“有殿下这一句话,南雁老弟的冤屈便一朝得雪!”卓南雁却淡淡一笑,心下也没几分欢喜,只想:“我卓南雁行事但求问心无愧,那些浊世俗人怎生着我,却又与我何干?”
当下虞允文将他的盘算大致说了。原来桂浩古生性好酒好色,隔两日便要去临安最大的赌坊千金堂赌个痛快。虞允文早已打探清楚,桂浩古明日必会去千金堂豪赌。千金堂内人多嘈杂,正可乘乱擒他。卓南雁想到那份遍邀天下武林雄豪的乾坤赌局,不由微微一笑:“这千金堂,左右是要去的!”
盘算已定,赵瑗便要起驾回府。罗大眼见宴席将散,终于耐不住问:“允文老弟,你说的对那龙蛇变的计较…到底是什么?”虞允文波澜不惊地一笑:“罗老见谅!小弟有一桩万分紧急之事要去办。在办成此事之前,诸多推测,实在不便明言!”罗大愈发心痒难挠,却冷哼一声:“臭小子,不说便不说,有何稀奇!”
当晚卓南雁自回客栈就寝。转过天来,莫愁喜洋洋地向他和唐晚菊传授掷骰子、除红、打马等当时风行的诸般赌法的窍门。
卓南雁在龙骧楼时也曾给叶天候逼着研习赌技,莫愁见他把自己的几枚骰子耍得老道无比,叹为观止之余,便转而开导对赌技一知半解的唐晚菊,声称只需他作揖为礼,便收他为开山弟子。
三人候到黄昏,才溜溜达达地赶往千金堂。时人称游艺之处为“瓦子”,临安城内共有五处瓦子,万花轩、三元楼都在御街中段最热闹的中瓦子一带,千金堂则在御街北端的下瓦子处。
若说万花轩看上去妙在雅致,这千金堂就是胜在气势。坐北朝南的主院内是前殿后阁的架势,亭台楼阁连绵数十间。院外百步的街面全用二尺见方的大青石铺就,漆红大门四敞大开,十余位劲装汉子正挺身肃立。
莫愁晃了晃那帖子,几个大汉立时笑脸相迎,将三人让进院内。绕过迎面雕着八仙的琉璃大照壁,但见院内灯火辉煌,却冷寂寂的听不见一丝喧哗之声。一个高瘦的黑衣汉子站在丹墀上插手唱喏,朗声道:“小人祁三,奉博天主人之命,恭请莫大少和唐公子来无忧堂赴乾坤赌会!”笑吟吟地瞥了一眼卓南雁,引着三人向无忧堂走去。
无忧堂甚是轩敞,只是堂内有些幽暗,遥遥地只见前面数丈之外燃着一盏八角宫灯。灯旁摆布着几扇屏风。半明不暗的一缕幽光,更衬得堂中阴森森的。此时正有三道黑影静悄悄地立在幽暗之处。
卓南雁正待细看那三个黑影模样,却听其中一人已大声怒喝:“博天主人呢?哼哼,故弄玄虚,好大架子!”卓南形才着清,发话之人身材高大,满面威严,依稀便是青城派的掌门石镜道长。
莫愁低声嘀咕:“嘿嘿。石镜老道竟到了,这老道还是火爆的脾气!”话音未落,石镜的怒目已横扫过来。莫愁却满不在乎地吐吐舌头,笑嘻嘻地打躬作揖,忽见方残歌和金鼓铁笔门掌门管鉴挺立在石镜身旁,忙也向二人挥手微笑。
方残歌板着脸扭头不理,管鉴倒笑吟吟地招呼还礼。却听石镜又向祁三大喝道:“喂,我青城派的《广成灵文》当真在那博天主人手上?”卓南雁暗道:“这《广成灵文》,只怕便是这博天主人用来招罗石镜道长的青城派秘籍了。嘿嘿,这博天主人精挑细选,只引来我们这六人吗?”
“石镜道长,少安毋躁!”堂中忽地传来冷森森的一声长笑,“博天客有礼了!”八角宫灯旁已多出一道黑沉沉的身影。这人身披斗篷,身材异常高大,脸上笼着面纱,瞧不见容貌,只见一双深潭寒星般的眸子凛凛闪烁。最奇的是他的声音,僵硬冰冷,似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听来空空荡荡的,却又有几分说不出得寂寞和空虚。
便在群雄一凛之间,那人探掌在宫灯内一抹,手掌上已燃起一团火光,跟着屈指疾弹,火苗幽幽飘来,将堂内墙壁上悬挂的五根火把依次点燃,堂内登时明亮了许多。
众人更是一震,卓南雁暗道:“这人的手法好生诡异,内功更是深不可测。这博天主人到底是谁?”蓦地心底一寒,不知怎地就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莫非…他便是那神秘莫测的风满楼?”
“好功夫!”石镜却朗声笑道,“你这一手虽然装神弄鬼,内功却比老道要强上许多!老道生平不好赌,那《广成灵文》当真在你手上吗?若是没有,老道便不在此耽误工夫!”博天客还未回答,堂内又响起一道破锣般的沙哑声音:“说得是!博天客,咱们各家各派的宝贝,你敛来了多少,又是怎生敛来的?”这人的问话生硬无礼得多。堂内已明亮不少,但众人转头四顾,却找不到发话之人。
博天客笑道:“不才平生嗜武,多年来重金厚礼,或购或请,费尽苦心地求得一些武林秘本、神兵利器!只是不知真假,这才请各位方家来此赏鉴!”笑声冷硬而又悠然,隐含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
那破锣嗓子却又道:“说得漂亮!嘿嘿,你将大伙儿聚到此地,难道是安的什么好心了?”这人发声却是飘忽不定,让人浑然不知他落足何处,显然也是一门精妙武学。卓南雁却暗自点头:“这人说话很有见识!”
那博天客仰起头,“呵、呵、呵”地干笑三声:“武林中人素好以武会友,今日不才却是以赌会友!乾坤一掷,天地一赌,岂不痛快!哪位若是不愿,便请自便,那大门可是开着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果然见无忧堂那精致的厅门敞着一道缝隙,院中闪耀的灯火清晰可见。
那破锣嗓子也“呵、呵、呵”地大笑三声:“老子可不是胆小之人。乾坤一掷?好,咱们便玩他娘个痛快!”众人听他学着博天客怪模怪样的干笑,全不禁笑了起来。
莫愁却霍地一震,低声道:“怪哉,这声音…他姥姥的,怎地有几分耳熟?”唐晚菊见他满面正经地扭头四顾,忍不住笑道:“这天下没有莫大少不认识的人,你听得耳熟的人多了!”莫愁脸色才一缓,笑道:“那倒是!”
金鼓铁笔门掌门管鉴呵呵笑道:“乾坤一掷!单听这名字就痛快至极,博天主人还不开赌吗?在下的手心都发痒啦!”博天客冷冷地道:“敬请诸位入局!”引着众人,穿过大厅向后走去。
众人眼前骤然一亮,已转入无忧堂后的内堂。这内堂要小上许多,却是美轮美奂,精致异常。众人均是一怔:“这哪里是什么赌厅,分明是一座缩小了的皇宫殿堂!”
但见迎面一张涂满金粉的大壁上雕着一条活灵活现的五爪金龙,四壁也精雕着数十条腾云吐雾的小龙,端的金碧辉煌。墙下是两列八盏造型各异的宫灯,微紫色灯焰映得屋内流光溢彩,却又明暗相宜。当中一张宽大无比的紫檀木长桌和十几张雕花大椅,也全是雕龙刻凤。
整座内堂全闪着一抹堂皇而又绮丽的紫色。在大宋京师内居然有这样一座雕龙刻凤的殿堂,实在是惊世骇俗的僭越之举了。饶是众人均是叱咤武林多年的豪客,这时也不禁微微一凛。
“诸君请坐!”博天客已端坐在长桌一端。他高大的身形恰好嵌入灯芒照耀不到的阴影内,那条巨大金龙就在他身后张牙舞爪,诡异中透出几分君临天下的威严。在他身后则傲然挺立着一个挺胸叠肚的大汉,脸上也蒙着黑纱,看不清面目。两名妖娆美女俏立在博天客左右。二女身披薄纱,露出大片雪白的腰身,几乎妙态毕呈,眼中媚光四射,毫不在乎地向各大武林豪客嫣然而笑。
祁三忙向博天客细细察报到场的诸人姓名。博天客听得莫愁之名,冷哼了一声:“丐帮帮主莫复疆好大的名头,却怎地胆小怕事,未敢亲来?”
“此言差矣!我那帮主老爹怕过谁来?他老人家此刻没来,乃是要事缠身!”莫愁折扇轻摇,傲然道,“再说,本公子过几年便会坐上帮主宝座,本少爷到了,便跟帮主亲临一般。”话音未落,却听暖阁外又响起那破锣嗓子的声音:“放你娘的臭屁!你当丐帮是你莫家的吗?你爹莫复疆活蹦乱跳,怎么着也得再当他二三十年的帮主;便是他几十年后一命呜呼了,也轮不到你这混小子败家子做帮主!”
莫愁被这人臭骂一通,忍不住扭头向外喊道:“过位喜欢放我娘臭屁的先生,何不出来让本大少瞧瞧你老人家的尊范了?”紧闭的阁门忽然后开,人影乍闪,一个鹑衣百结的驼子忽地挺立在长桌尽头。
堂中尽是高手,祁三进厅前更是暗以打手环布堂外,却仍不知这老者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堂内的。
莫愁眼望那弓腰驼背的老叫花子,结结巴巴地道:“帮…帮主老爹!”原来这人竟是丐帮帮主莫复疆。莫复疆将脸一板,向莫愁喝道:“混账东西,你适才不是盼着老子赶紧踹腿归西吗?”这一声呼喝,前半句是他本来声音,后半句又变成了古里古怪的破锣嗓子。
卓南雁暗自一笑:“原来适才那神秘莫测的破锣嗓子,便是丐帮帮主莫复疆!嗯,莫帮主这颠三倒四的脾气其实跟莫愁也差不了哪里去!”莫愁满脸堆笑:“不敢,不敢!帮主老爹怎么也得活上百八十岁…”
他父子二人笑闹声中,卓南雁和石镜、管鉴等人均在长桌旁寻了位子散坐了。
祁三挺立在博天客身旁,目光扫过众人,朗声笑道:“瑞莲舟会未行,乾坤赌局先开。今儿来此乾坤一掷的,全是当今江湖的顶尖人物,实乃武林盛事!请各位先收薄礼!”那两位薄纱美女立时微笑着捧出银盘,穿梭往来,将两封黄澄澄的金子分别堆到各人身前。祁三朗声道:“每人黄金二百两,博天主人薄礼,不成敬意!”
二百两黄金委实算是极重的厚礼了,这博天客出手之豪奢,委实惊世骇俗。“邀买人心”四个字倏地在卓南雁心底划过,“这人到底是谁呢?”
管鉴笑道:“如此重金,我辈实在受之有愧…”博天客冷冷截断他的话:“不必客气!我既然给了诸位,便有把握赢回来!”
忽听阁外一道低沉的声音笑道:“好得很!老夫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金子!”又一个粗豪的笑声响起:“我老头子一辈子见过的金银财宝多了!今日只想瞧瞧他怎生将这二百两黄金赢回去!”
阁门忽启,两位老者已端坐在了长桌的尽头。一人是个青衣长袍的儒雅老者。另一老者却是愁眉苦脸的乡绅打扮。那老儒紧盯住那老乡绅道:“嘿嘿,你也来啦!”那老乡绅干巴巴地道:“你既来了,我又哪能不来!”
唐晚菊却已脸色苍白地立起,来到那老儒身前,纳头便拜:“师尊!不肖弟子唐晚菊见过师尊!”众人均是一震:“原来这老秀才一般的人物竟是唐门掌门唐千手?”
“唐少侠的大礼,老夫可不敢当!”唐千手侧过干瘦的身躯,袍袖一拂,冷冷地道,“此间之事一了,你我便断却师徒名分!”唐晚菊茫然起身,脸色又惨白了几分,沉了沉,一揖到地,这才黯然回座。除了莫愁和卓南雁,旁人全不知唐晚菊别师出走的缘由,个个心下称奇。
管鉴却紧盯住那乡绅一般的老者,忽道:“这位先生,莫不是霹雳门的雷掌门?”那老者淡淡道:“霹雳门雷震,见过各位朋友!”雷震乃是雷家霹雳门的总门主,非但在江湖中声名显赫更与官府往来甚密。堂中群豪久闻其名,不由齐开“哦”了一声,凝神看时,却见雷震竟是个貌不惊人的干瘦老者,衣着虽然鲜亮,但样式却是老气横秋。谁也想不到,这富甲一方的霹雳门门主,瞧上去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财主一般。
“原来是雷门主、唐掌门大驾光临!”博天客却扬声长笑,“千金堂蓬荜生辉!请二位笑纳薄礼!”两位美女各捧二百两黄金送上。莫复疆呵呵大笑:“好大的派头,快赶上皇帝老子啦!”莫愁打哈哈道:“帮主老爹,咱爷俩都有二百两黄金入账,干脆回去脱了花子服,也开家赌场耍耍!”
莫愁的笑声很快被门外一阵怪异的笑声打断:“嘿嘿…哈哈…嘻嘻嘻…”那声音似哭似笑,听来诡异至极。众人均是一凛,只当又来了什么怪客,齐齐转头向阁门外瞧去。
那笑声忽地大了数倍:“咯咯…不行…我家主人的名讳…哈哈哈…那是万万不能说…说出来…哈哈…”蓦然间红影一闪,一个胖大的红袍和尚飞扑进来,瘫倒在祁三脚下,兀自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
祁三眉头一皱,俯身在红袍僧的肩头猛拍一掌。那红袍僧身躯一颤,笑声顿止,趴在地上吁吁喘息。堂中群豪见这貌不惊人的祁三随手一掌,便解了这和尚被点的笑穴,均是暗自一凛。祁三仰头喝道:“是哪位英雄光临指教?”
阁外忽地响起一道清婉柔和的声音:“小女子不算什么英雄,只是想知道是谁支使这和尚几次三番地盯住我!”一道婀娜的白衣倩影飘然而人,正是林霜月。
卓南雁一见那袭熟悉的白衣,登时胸膛发热,一颗心怦怦乱跳,几乎便想挺身上前相认。但目光凝在她脸上,却觉她那清丽的脸庞竟消瘦了不少,浅笑轻颦后似是隐含着万千幽怨。“…雁哥哥,别迫你的小月儿了!”当日分别时林霜月那声无奈而又凄楚的叹息倏地钻入耳中,卓南雁霎时心底一黯,怔怔地垂下头来。
一直默不做声的博天客见到林霜月飘然而入,也是身躯微震,眼神倏忽一闪。祁三笑道:“不知姑娘怎生称呼?”方残歌早闪身上前,笑道:“林姑娘,你也来啦?”林霜月向他微微点头:“嗯,方兄竟也在这里!”
方残歌的目光跟林霜月的盈盈秋波一撞,立时玉面微红,忙转头对祁三喝道:“这位便是新近登坛的明教圣女林霜月!”祁三立时改容相敬:“久闻圣女芳名,真是天女仙子一般的人物!这和尚只是奉命恭请贵教来赴这乾坤赌局,由于他性子莽撞,想必让林圣女误会了!——请林圣女入席。”
林霜月在众人脸上略略扫了一眼,玉靥微红,笑道:“多谢了。良机难得,那小女子正可开开眼界!”异彩闪耀的灯辉中,卓南雁见林霜月那清澈的眼波跟自己眼神相遇时,微微一亮,随即又闪过一蓬隐含忧郁的迷蒙之光。他心口登觉怦然一热,来之前他脸上特地戴着人皮面具,不禁心中思忖;“她看出我来了吗?”口唇微张,正要说什么,林霜月却已别过头去,寻了一处离他最远的地方翩然坐下。
卓南雁心底一阵怅然,忽听唐千手手抚长髯,森然道:“这乾坤赌局,该开场了吧?”博天客目光一灿,沉声道:“好!”十三个团坐在长桌两侧的人,均是心神一震。
第二部 暮雨江南 第三十节:千金一掷 乾坤三局
祁三朗声笑道:“第一关,摊钱赌!彩头为青城派秘籍《广成灵文》,请青城派石镜道长验过!”凝立在博天客身后的那蒙面大汉捧出一张黄澄澄的金盘——盘上一本旧得发黄的古书——大步流星地走到石镜道长身前。
石镜捧起书,略翻几页,便道:“不错,这…这确是本门失传三十年的真传秘本!”相传唐末著名道士“广成先生”杜光庭曾隐居青城山修道,青城派内功与这位广成先生实有莫大渊源,青城派的内功也以广成真气为尊。偏偏记载广成真气的秘本在三十多年前自石镜道长师尊手中遗失,石镜道长对本派的这门绝学也只是粗通。这自是他的平生大憾,此时拿书在手,声音都不由得颤了。但他再要细看,那大汉已接过古书,转身走开。
石镜怒道:“博天客,怎么赌?咱们一对一的比划吗?”
博天客缓缓摇头:“这一轮,区区只是作壁上观!对这《广成灵文》有兴致的,自可上前一博!”
祁三在旁高声道:“赌注每注最小五十两黄金!一轮定胜负!”
众人听得一轮定胜负,均是一怔。唐门掌门唐千手已长笑道:“好玩得很!老夫素来仰慕青城派绝学,这赌注虽贵,好在金子也是白来的!”石镜恶狠狠地向唐千手盯去。唐千手仰头望天,视若不见。
管鉴也笑嘻嘻地道:“在下可不敢凯觑贵派珍本,但素来痴迷摊钱赌,每赌不落,也来碰碰运气!”
霹雳门门主雷震也冷冷地道:“老夫也凑凑热闹!”
石镜向这二人怒目相向,只恨本门没有以眼神发射暗器的功夫,可以瞪眼伤人。方残歌因师尊罗雪亭素来与石镜交厚,忙也挺身上前参战,只盼助他一臂之力。
赌局未开,石镜、雷震等人相互间已是虎视耽耽。卓南雁暗叹一声:“这几轮赌罢,几大家江湖帮派必会仇怨深结!”
这时两名美女捧上来一只盛满铜钱的银碗,交到了祁三手中。祁三将银碗中的铜钱抖得哗哗作响,笑道:“各位爷看真,小的可要下手啦!恭祝各位大爷大发利市!”说话间已将一个金盘,扣在了银碗上,急速摇晃。
铜钱和银碗交互撞击,发出锵啷啷的清脆声响。猛然间他腕子疾颤,盘、碗间裂开一道缝隙,一蓬铜钱登时从缝内被震了出来,骨碌碌地撒满在地。金盘银碗再次严丝合缝地盖好。
祁三的手却是越摇越疾,高声吆喝:“大发利市,请各位大爷押宝啦!”
摊钱又称意钱,大概是天底下最直白的赌法:就是随意取上一堆钱币,放在赌器内摇荡,开盅后细数钱币,以四相除,按其余数分为一、二、三、四的四门,押中者胜。
祁三先用金盘扣住银碗,再随意抖出一串铜钱,那么此时银碗内还有多少铜钱,便连他也不知道。这种行赌之法,自是为了显示公平,让石镜等人无话可说。这长桌上画满了各色赌法的盘谱,摊钱赌的四门更用金漆标得清清楚楚。
那锵啷啷的响声愈发脆急尖锐,震得众人的心一阵阵地发紧。管鉴、石镜等人脸色更是凝重无比。祁三口中念念有词,不住催促石镜等人下注。
唐千手忽地一笑:“钱财身外物,终究留不住!押一门!”五十两黄金不偏不倚地抛在了一门上。
祁三高唱道:“唐爷独押一门,早下注早发财呀!”方残歌将牙一咬,把黄金推过去,沉声道:“四门!”
管鉴忽地一笑:“便这么着了,三门!”将金锭稳稳抛向三门。猛然间黄光一闪,却是石镜道长也是不早不晚地投出金锭,正和管鉴的黄金半空中交击一处。
只听当当声响,管鉴的黄金登时被撞到了二门,石镜的金子却稳稳落在三门。石镜大是得意,冷冷道:“老道押的,才是三门!”
管鉴一愣,正待伸手抓回被撞到二门上的银两。博天客忽道:“下赌无悔!管掌门已押了二门!”管鉴无奈缩手,胖脸上满是苦笑。
一直凝神沉思的雷震这时却缓缓将金子也推到了三门,干巴巴道:“老夫凑热闹,一百五十两黄金,押三门!”
卓南雁见他出手最晚,但一下手便是旁人赌注的三倍,心头一凛:“这雷掌门倒是个狠辣角色!”
祁三疾晃的双掌陡地顿住,银碗死死地扣在了桌面上。铜钱击撞之声渐渐止息,阁内便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宁静。石镜等人的脸色也愈发凝重。
“开!”祁三骤然掀起银碗,哗啦啦一声响,铜钱齐齐摊在桌上,旋即被他四枚一堆的分开,真是无巧不成书,最后正好剩下了三枚。
“押三门得中!石镜道长和雷门主大发利市呀!买一赢三,黄金入账!”祁三高叫声中,两位美女各捧出黄金,堆到了石镜和雷震二人身前。管鉴三人的金子却被祁三收走。
摊钱赌中独押一门者叫“独角龙”,可连赢三倍。石镜先见自己白赢了一百五十两黄金,先是一喜,但见祁三却将那《广成灵文》恭恭敬敬地递到雷震手中,登时一怔,怒道:“怎么这宝贝落在了他手中?”
祁三笑道:“雷门主押大赢大,自然独得这彩头!”雷震脸上仍是紧绷绷地看不见一丝笑意,在祁三的贺喜声中,探掌向那《广成灵文》抓去。
“且慢!”石镜霍地出掌格住雷震的手腕,道,“雷掌门,这秘谱你让给老道如何?多少两黄金,只管开个价钱!”
雷震摇了摇头,淡淡地道:“老夫不缺黄金!”腕子乍扬乍沉,仍是抓向那黄巴巴的古书。石镜老脸通红,骈指如戟,一招“玄鸟划沙”,切向他脉门。
猛然间一股澎湃的劲气斜刺里冲到,撞在石镜腕底。石镜浑身一震,脸上青气倏地闪过,急忙收掌。阁内响起博天客冷冰冰的声音:“赌牌赌公道,道长莫非反悔不成?”
石镜自知这时动手,实在有失身分,只得愤然收掌,转头瞪了一眼雷震,向地上吐了口痰,骂道:“顺风吃屁!老道押三门,吃屁的人也押三门!”
雷震慢悠悠地将《广成灵文》收入怀中,冷冷地道:“道长若是不服,咱们瑞莲舟会前的金鲤初会上见个真章!”
石镜老脸上的青气又浓了几分,沉声道:“好极,好极!少不得要领教你家的‘天雷地火劫’!”
管鉴却因石镜那一撞,由赢转输,脸色干冷,一直向石镜横眉怒目。石镜斜睨他一眼,冷笑道:“管掌门若是不服,石镜随时候教!”管鉴干笑道:“待那金鲤初会,定要讨教一番!”
“第二关,除红赌!”却听祁三高声吆喝,“彩头为金鼓铁笔门魁星全笔和霹雳门九焰天兵图!”众人心内一紧,两位美女已各自捧了面银盘出来。一只盘内盛着一支金灿灿的判官笔,另只盘中却是一轴昏黄色泽的图卷。
祁三笑道:“魁星金笔乃纯金打造,素为金鼓铁笔门掌门信物,却在五十年前失踪。九焰天兵相传为霹雳门中第一等的犀利火器,却也六十余年未现江湖,这九焰天兵图正是这绝门暗器的制造图谱!”
旁人也还罢了,管鉴却是神色剧震,颤声道:“原来本门信物…果然在阁下手中?”
久久不露声色的雷震也是面色微变,凝望博天客,道:“这图谱,尊驾怎生到手的?”博天客依旧一笑不答。
祁三长笑道:“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家主人三年前曾救过一位身受重伤的奇人,亲手照料他半载,那人无以为报,死前便将这两样宝贝交给了敝上!”
管鉴听他这话不尽不实,更无从查对,眉头紧皱,道:“这回除红赌,仍是一轮定生死?”
祁三笑道:“乾坤赌局,赌的自然是乾坤一掷的手段和胆魄!若是通宵达旦,没完没了,那又怎能叫乾坤一掷?本轮除红,贴数最高的,得这霹雳门九焰天兵图;第二人,便得这魁星金笔!其余的,便输给庄家了!”
众人一凛之际,博天客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倏然一闪,道:“这一关,在下仍是袖手旁观,诸位只管尽兴!”石镜却仰天大笑:“眼前报,来得快!雷家的东西作赌头,老道说什么也要来耍上一耍!”莫愁早就跃跃欲试,也挺身而出。两人各自押上五十两黄金。
唐千手忽地笑道:“霹雳门的宝贝,老夫自然要拿回去把玩几日!”
雷震横他一眼,森然道:“未必便能轮得上你拿!”听他二人言语,显是早结过梁子。
唐晚菊忽道:“晚生也来凑兴!”觑了一眼面带冷笑的唐千手,低声道,“师尊,弟子只想助师尊…”
唐千手冷冷截断他:“你要耍便耍,哪来许多废话!”唐晚菊脸色苍白,低声道:“那…弟子还是旁观!”怅然缩手,缓缓坐回。
卓南雁却想:“这博天客将我们尽数招来,却引而不发,当真心思古怪!嗯,管胖子和雷震这二人让人瞧着生厌,我且上前胡搅一番,总让这两个家伙不能如愿!”正要上前,忽听林霜月笑道:“小女子也来了兴致!”清炯炯的眼波忽向他望来,娇靥微微一摇,卓南雁见她目光中隐含深意,心中一动,便没上前。
除红赌俗称“猪窝”,便是四骰子同掷,看那花色定输赢。其中以四枚骰子点数相同的为最大,称为“浑花”,要赚十贴;次之一些的便是两两成对的“叶儿”,得五贴;余下三红一黑、双红五六者又等而下之。
“好气魄,好胆色!恭祝六位贵客手风顺,财运足!”祁三高声吆喝声中,石镜、雷震、唐千手、莫愁、管鉴和林霜月五男一女已蓄势待发。祁三捧出四枚碧玉制成的骰子,请六人验过,叫道:“哪位先掷?”
阁内先是一阵压抑得静,莫愁却哈哈大笑:“五十两金子掷一回骰子,本公子一辈子兴许也就这一回啦!呵呵,说什么也要先尝尝这个先!”管鉴、唐千手等人均是面色端凝,见莫愁上前,反暗自松了口气,均想:“且让这花花公子上前试试风头!”
莫愁拾起骰子,便双眸发光,口中乱叫:“天灵灵,地灵灵,财神爷财神奶奶财神姥爷姥姥齐显灵!”抖腕一掷,竟掷了个两对红四、两对黑五的“红叶儿”。除去四点相同的“浑花”,除红中便以这“红叶儿”为优,可说赢面极大。
莫愁登时眉飞色舞,卓南雁和唐晚菊齐声喝彩,雷震等人却都是面色阴沉,唐千手更是狠狠瞪了喝彩不迭的唐晚菊一眼。
管鉴呵出口长气,满面凝重地拾起了骰子,凝神片晌,蓦地大喊一声“浑花”。四枚散子脱手飞出,骨碌碌地在桌上疾滚不停。
两枚骰子先定在桌上,竟全是五点。另两枚骰子越转越慢,堪堪地又要是五点。若再全是五点,那就是浑花中的“碧牡丹”,赢面极大。管鉴看得双目发红,大喊不停:“浑花!浑花!”石镜却放声高叫:“杂花!杂花!”
陡然间,卓南雁只觉搭在桌上的手掌一热,似是一股热流自桌上流过,向玉盘涌去。那两枚疾转的散子倏地一跳,齐齐顿住,竟是一个二点,一个三点。与此同时,端坐在林霜月身旁的雷震那枯瘦的手掌微微地颤了颤。
“这姓雷的搞鬼!”卓南雁的忘忧心法对气机感应最灵,登时觉出是雷震掌上发出的劲气缘桌送出,震动骰子所致。猛一抬眼,却见林霜月明眸闪烁地向他一笑,瞥了一眼雷震,显是她也瞧出了其中的端倪。
除红中除了“浑花”和“叶儿”,其余的便称“杂花”。管鉴四枚骰子翻出个不见红的杂花,那是不入流的点数,必输无疑了。管鉴面如死灰,翻起一双细目,死盯住石镜,嘿嘿冷笑。
石镜怒道:“鬼哭什么,你当是道爷弄的吗?”拈起骰子,看也不看,顺手撒出,说来也巧,居然掷出个三红一黑的杂花,虽是确比管鉴的大上许多,但也是赢面不大。
石镜脸色僵硬,却撇嘴向管鉴冷笑道:“道爷这随手一掷,也比你强上许多!”
雷震却慢悠悠地抓起骰子,凝神片刻,四枚骰子脱手而出,在桌上飞转不止。说来也怪,他撒出的四枚骰子居然快慢有别。一枚骰子先定在五点,另一枚多转了几圈,才定在五点。眼见第三枚要定在两点,不知怎地,突地一跳,翻了身也止在五点。众人齐声称奇,卓南雁却知是雷震隔物传功所致,转眼望那博天客时,却见博天客双眸缓缓眯起,眼角却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好玩好玩,骰子自己会翻筋斗!”唐千手忽地一声冷笑,右掌陡然在桌上一按。最后那枚骰子本来堪堪也要止在五点,给唐千手内劲暗送之下突地一跳,翻成了三点。那第三枚也转了个身,又滚成了二点。
雷震脸上红光一闪,横了唐千手一眼,按在桌面的五指微微颤动。两枚骰子又再翻滚起来。霎时间两大高手内劲潜涌,交互激荡之下,震得骰子似入网的活鱼般蹦跃不止。
管鉴看得又惊又怒,这时才知自己为何马失前蹄,但内力修为却又自愧不如,也只得空自恼怒。
石镜哈哈大笑:“格老子的,原来是这么搬山移海!”五指轻扬,正待也来凑凑热闹,猛听博天客骤然喝道:“停!”聚声成线,如裂云怒虬般直撞过来。
石镜和唐千手均是一震,雷震离着博天客最近,这一喝扑面涌来,猛觉胸中气血翻涌,忙侧身避开。
两人同时收掌,那四枚骰子也终于顿住。祁三瞥了一眼,高声喝道:“雷掌门手风不顺——八点杂花!”
这点数较之管鉴还略有不如,雷震惊怒交集,急忙凝气调息,脸上强撑出一丝笑:“好,很好!”
祁三高叫:“雷门主大气度,大涵养,输了金子,却赚了面子!”雷震这时丹田一口气已转得匀畅,阴森森地向唐千手笑道:“请唐掌门出手!”
唐千手洒然一笑:“那唐某便献丑啦!”将骰子握在手中,却不掷出,只是哗啦啦地在手心疾转。众人均感纳闷,祁三连催两声,唐千手的骰子才被他屈指弹出,只听得哧哧劲响,四枚骰子竟分作四路射向墙壁。
按着当时的规矩,若是骰子落地,便算无点。这般将骰子抛向墙壁当真是匪夷所思。众人齐齐“咦”了一声,均不知他弄的什么玄机。
只听锵然一响,四枚骰子同时打在墙壁上,又一起弹回到桌面。唐千手独步天下的暗器功夫这时现出了真功,四枚骰子落在桌上,竟是齐刷刷地撞在一处,再骨碌碌地分向四处滚开。
各自滑开三尺远近,骰子一起顿住,全是六点。祁三扯开嗓子高叫:“浑花中的‘浑江龙’!唐掌门好手段!”
众人那声惊奇的“咦”声方歇,到这时又不由一齐爆出一声京叹。这等暗器手法,当真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了。雷震一直蠢蠢欲动,哪知唐千手掷出的骰子先是凌空四射,待弹回桌面,又立即分向四方滚出,根本让他难以施展隔物传功的手法以牙还牙。待得骰子顿住,雷震面色一震,却也只有无语苦笑了。
卓南雁也不禁暗自点头:“难得这唐千手如此别出心裁!嘿,也只有他这等神乎其技的暗器手法,才能施出如此妙招!”忽见林霜月望来的目光幽幽一闪,他心神一荡之间,只听祁三笑吟吟道:“唐掌门一鸣惊人,剩下的就瞧咱们的林圣女出手啦!”
“该当如何出奇制胜?”林霜月其实对赌术只是一知半解,好在这掷骰子倒是女孩儿幼时常玩的闺中游戏,她也早就看出雷震和唐千手暗斗内功,一直在暗自思索全胜之法。直到与卓南雁目光再次交遇,她才觉脑中灵光乍现。她这时轻轻一笑,春葱般的玉指拾起骰子,望着唐千手道:“唐掌门,小女子若是侥幸得胜,便只要那金笔,如何?”
“林圣女竟有如此把握?”唐千手目光飘忽,沉声笑道,“好,林姑娘若是有此手段,咱们不妨各取所需!”
林霜月点一点头,玉容静若止水,似是在凝神沉思,微微一沉,陡然间素手轻挥,骰子飞射而出,向右侧远远投出。众人一惊,看她的架势,难道要将骰子掷到桌外?只有卓南雁双目一亮,暗自喝彩:“小月儿先用那句话挤兑住唐千手,但雷震那厮还坐在她身边,将骰子抛远,正可让雷震内力难及!”
骰子飞滚而来,直转到长桌这边的卓南雁身前,才霍地顿住去势。原来林霜月适才掷骰时,手上发出了一股柔和的回收劲力,及时在桌边止住了骰子去势。四枚骰子在卓南雁眼前疾转不止,一枚、两枚、三枚,依次变成了红四点。
“红四,又是红四…”祁三双眸圆睁,叫得声嘶力竭,“莫不是满园春?”骰子赌中以红点为尊,相传四点这身“绯衣”,更是当年唐明皇钦赐。四点红四,正是浑花中最大的点,唤作“满园春”。堂中众人眼见三枚骰子先后定在了红四点,不由爆出连着三声的惊叹。
最后那枚骰子缓缓止住,却是六点。众人齐声叹息,似乎都觉得可惜。蓦地,那将要停转的骰子却又缓慢地翻了个身,止在了红四点上。众人均是一愣,便连那挺立在博天客身后的蒙面壮汉也不禁“咦”了一声。要知骰子离着林霜月甚远,她内力再高,也难以如此长途送出,操控点数。
原来适才正是卓南雁将手伸到桌底,轻轻一弹,真气到处,正让骰子悄然翻了个身。这一手神不知鬼不觉,而他脸上带着面具,除了莫愁和唐晚菊略知端倪,旁人也料不到这冷头冷脸的怪人会暗助林霜月。
“怎么说?”林霜月的美眸在卓南雁脸上一转,便望向祁三。祁三才“啊”了一声,大叫道:“满园春啊!咱这林圣女果然出手不凡!”堂内爆出一片惊呼,雷震等人虽是心存疑惑,却也说不出什么。
除红赌罢,二侍女上前收恰赌具,除去林霜月和唐千手稳获全胜,旁人都尽输五十两黄金。唐千手虽居次席,但因林霜月有言在先,那套霹雳门的九焰天兵图仍是归了他。在雷震怒冲冲的目光中,唐千手得意洋洋地收起图卷,却向林霜月扫了一眼,暗道:“这小妞瞧着娇滴滴的,却好生厉害!”
林霜月接过魁星金笔,在手中把玩两下,转头对管鉴嫣然笑道:“管鉴,金笔在此!”众人听她对管鉴这一派掌门直呼其名,均是一愣。管鉴却是面色煞白,抢上两步,躬身道:“参见…圣女!”
一抹无奈之色在林霜月脸上倏地滑过,淡淡地道:“魁星金笔,物归原主!”管鉴接过魁星金笔,脸上大喜过望。林霜月却道:“这掌门信物可要收好,别又给人抢了去!”忽地凑到他耳边,低语了两句。管鉴连连点头,胖脸上的喜色却渐渐退却,忽一躬身:“管某多谢圣女提携!”握紧金笔,怅然退坐一旁。
卓南雁心内一沉:“看管鉴神色,莫非他金鼓铁笔门已被明教收服?”抬眼却望见林霜月的明眸内闪过一丝迷离,不由想到她说过的话:“我做了明教圣女,一切便再不相同!”这一瞬间,在明晃晃的灯火下,他似乎看到了那光艳照人的玉面后深隐着的凄黯无奈。
他心神微震之际,耳中传来祁三的悠长吆喝:“天地赌局第三关,宣和牌!彩头为丐帮响龙叉和唐门乾坤一掷暗器孤本图谱!”
唐千手双眸一闪,他一直苦候这本门暗器图谱,却想不到这时才姗姗登场。听得祁三提及这把被本派宿耆传为神物的钢叉,莫复疆父子更是精神一振。
莫愁翻着白眼道:“刚撒了把骰子,就钓走了本少爷五十两黄金!这回可得先让咱们验明正身,当真是响龙叉吗?先拿来瞧瞧!”博天客道:“正要请诸君品定!”
随着他双掌轻拍,两位紫纱美女先从屏风后托出一卷色泽微黄的图卷来,放在唐千手身前三尺之处。唐千手一眼瞥见图卷上古拙遒劲的压印,便知是唐门古谱无疑。他知那博天客必不会让自己细瞧,于是不动声色地略略点头。
跟着二女又抬出一柄黑黝黝的双头叉来。这两个女子一直身灵步轻,显是身负武功,但这时合力抬这一柄铁叉,却似极为费力。莫愁“哈”的一声大叫:“这破叉子,黑不溜秋的…”话没说完,只见莫复疆眼绽异彩,低喝道:“住口!这是九天玄铁!”手一长,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铁叉已到了他手上。
莫复疆紧盯住那色沉如墨的铁柄,双眉微颤,蓦地振臂一挥。铁叉划个黑圈,竟发出呜的一道怒啸,声若龙吟。满堂彩灯为之一暗。“不错,是这宝贝!”莫复疆眸内精光越来越亮,颤声道,“怒龙吟,天地暗!正是这响龙神叉!”
当年的丐帮帮主周响以一把响龙叉横扫江湖,奠定丐帮江湖第一大帮的地位,百余年来,江湖中人提起来仍是津津乐道。武林中人少不得要搏命江湖,得到一件称手的神兵利器,便如添了一条性命。雷震等人都早闻响龙叉之名,听了莫复疆言语,均不由跃跃欲试,齐刷刷地盯住博天客。
莫愁笑道:“咱这丐帮神叉跟本大少一样,瞧着黑不溜秋的不顺眼,其实内秀!喂,戴面具的,这宣和牌怎么玩,文着玩武着玩,可都没人是本大少的对手!”
“那文绉绉的玩法太过无趣!”博天客空虚的目光仍凝望着阁顶的藻井,道,“咱们还是武的!每人两轮四张,便只以天地人和为序,排定大小输赢!”这宣和牌便是后世风靡的牌九的老祖宗,因是在宣和年间,宋徽宗循天文地理、仁义礼智之理所制,故名宣和牌。后来高宗赵构又下诏颁行,不久便风行天下,不仅宋人好之,便连金国贵胄也颇有人乐此不疲。
“武的玩法?”莫愁小眼一瞪,摇着胖头叫道:“无趣无趣!本少爷的许多花活都派不上用场,不成不成!”莫复疆却横他一眼,怒道:“你那些狗屁花活,老子全然不懂!还是武法直截了当,我看,玩得!”莫愁给老爹狠瞪一眼,吐下舌头便不敢言语。唐千手扬眉笑道:“不错,抓牌之后,一目了然,这才叫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