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说欣赏人家唐朝女子自由游玩之风,怎么现在又变卦了?你不是跟我说过有些人带亲友进去也没人管吗?我和嫂嫂可以着男子的幞头袍衫女扮男装的,就说是你亲戚。"雯儿再转身对庞荻说:"嫂嫂,宫中藏有好多张萱周昉的仕女图的,肯定包括你最想看的《虢国夫人遊春图》、《捣练图》和《簪花仕女图》。晋代顾恺之的《女史箴图》你喜不喜欢?也藏在宫中。还有三国时吴人曹不兴的《玄女授黄帝兵符图》、唐朝阎立本的《老子西升图》、吴道子的《维摩像》等等,都是难得一见的绝世珍品呀!此外还有卫夫人、王羲之、钟繇、梁鹄、怀素等书法大家和当今名士的墨迹若干,我们一起跟哥哥去看吧!"说罢朝庞荻连使眼色,意欲请她与自己一起说服哥哥。
庞荻自然大为心动,看着王雱显然有恳求之色。
王雱不忍令妻子失望,更捱不住妹妹连番哀求激将,犹豫半天后最后终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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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宋代宫廷馆阁藏书之传统可上溯至五代朱梁时期。梁建都于汴梁后在皇城右长庆门东北建了数十间屋舍,设昭文、集贤、史馆三馆以藏书。最初三馆规模甚小,藏书量最大时也不过12000余卷,但宋建国后自所平各国搜集书画数万卷,皇帝又下诏广开献书之路,三馆所藏书画数量立时倍增。后宋太宗下令于左升龙门东北兴建新三馆,东廊为昭文书,南廊为集贤书,西廊为史馆书,内分为经史子集四库,与昭文、集贤合称为六库。宋太宗将新三馆赐名为崇文院,不仅规模增了数倍,还在三馆周围敞园苑、植花木,引水为溪,环境优美仿如花园。西边有一便门,通往皇帝内宫。随后太宗皇帝于端拱元年五月,又在崇文院中堂建造秘阁,宏伟壮丽为诸司屋舍之最,阁下穹隆高敞,被称为"木天"。落成之后皇帝下令将三馆所藏真本书一万余卷和内宫所藏名家绘画墨迹存放于秘阁之内,其中包含王羲之、王献之、肖子云、唐太宗、唐玄宗、颜真卿、欧阳询、柳公权、怀素、怀仁等人的墨迹和顾恺之、韩干、契丹东丹王李赞华等人的画卷,卷卷皆是古今珍品。经此后历代皇帝不断增补,所藏书画珍品数量更是十分可观,故此每年暴书之时必引来大批学士文人争睹平时绝难一见的绝世名作。
熙宁五年年初连日降雨,秘阁湿气更比往年要重,因此原本定于五月下旬进行的暴书活动被提前至五月初八。
这天阳光明媚,天气晴好,雯儿一大清早便起身穿好早就准备妥当的男子锦袍,把头发梳理成男式发髻,再从昨日特意命丫鬟出去买的精致发带里细选了一根,小心翼翼地绕系在发髻上,留出长长两缕散垂下来,对着镜子侧首转身,看发带飘旋翩翩,很是得意,自觉全然成了一小小贵公子。这才施施然拿上此前挑好的折扇,仰首挺胸学大人状踱着方步去找兄嫂。
走到他们房前发现两人也已穿戴好了,庞荻头上还戴有一冠,更衬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此刻王雱正拿着黛笔为庞荻画眉,雯儿"扑嗤"一笑,说:"古有张敞,今有王雱,哥哥好兴致。"
庞荻忙转脸朝她解释道:"非也。是我自觉虽穿了男装但眉色太浅,女子面容一望而知,所以让你哥哥帮我画粗浓一些。"
雯儿一听也觉有理,便径直走到哥哥面前说:"那哥哥也帮我画画。"
王雱却不理她,虽手持黛笔却久久不落,只左右细看妻子的脸,似是十分为难。忽然掷笔叹道:"娘子涵烟眉色如此可爱,我实不想添色破坏。罢了,你们就这样跟我去吧,如有人问起我就说你们都是宫里的小太监。"
两女齐啐出声,王雱一笑置之。说笑一阵后三人便乘轿入宫。
守宫门的侍卫认得王雱,知是宰相公子,庞荻姑嫂二人又服饰华贵,紧跟王雱之后,便也没多问,立即放他们进去。倒是进去后不时三三两两地走来几个官员雅士跟王雱寒暄,看见二女自然会问她们身份,王雱只答是表弟,但也有一些人不免狐疑,总是上下打量不已。王雱无奈,跟她们商量说不如她们走在他身后离他三四步远,若见有人走近打招呼就转身装作不认识他。二女答应,于是不再紧跟其后。
所暴书画已被陈列于崇文院中,或挂于架上或铺置于案面,密密地列了若干排,一望竟不见尽头。每幅字画都有宫女太监侍侯于左右,随时蔽风拂尘,并提醒围观士人应注意事项。
庞荻已发现其中果有许多只在传说中听过的珍品,例如《玄女授黄帝兵符图》和《捣练图》,当日听雯儿说藏于宫中她犹有不信,如今亲眼一睹之下才知她所言非虚。往日在家偶见一名作都会欣喜不已,却不想现在竟可同时得见如此之多,乍惊乍喜之下反而渐觉乱花迷眼,不知该从何看起。
正在左右挑看,忽有两名中年官员发现王雱在此,立即一边高声连呼王公子一边朝这边走过来拱手为礼。王雱见是他们马上笑着迎去,拱手道:"吉甫兄、子宣兄今日也来赏书画么?"
这两人正是王安石的左膀右臂吕惠卿与曾布。三人寒暄之后吕惠卿即侧身低声对他说:
"市易法实施以来效果甚佳,但文老儿一干人又想法生出些事端…"
曾布见周围人来人往很是嘈杂,便对二人说:"我们进馆中慢慢叙谈罢。"
王雱面露迟疑之色,略想了想,请二人稍微等候,再转身找到庞荻与雯儿,道:"你们就在这附近看看罢,切勿走远,我有事离开一会儿,去去便来。"
两女随口答应,王雱遂与吕曾二人进入馆中商议国事去了。
庞荻仍是一心品赏书画,雯儿却心不在焉地眼珠频转东看西看,最后,目光凝在了通向皇帝后宫的西便门上。
后宫。雯儿从弄懂这个词的意思时起就最感兴趣的地方。父亲让她读的历代史书里她最爱读、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其中的后妃列传。她知道,后妃们都住在内宫中,她们都是皇帝的女人。如果她们中哪个得到皇帝的宠爱就会一步登天,一览众山小,运气再好点甚至还会独揽国家大权,成为立于整个国家颠峰之上的那个女人。当然,皇帝只有一个,妃嫔总是若干,所以这样的机会本来就很小。于是你争我夺,各祭奇招,东宫西宫,东邪西毒。一场战争,一局豪赌,一后功成万骨枯,千红泪落不知数。
似乎残忍,似乎悲凉。但是,雯儿对这种争斗充满了好奇与憧憬,她甚至喜欢从其中透出的血腥的味道。她相信自己继承了父亲对权力的欲望、聪明的头脑和进取的魄力,她还相信自己有胜于父亲的几重心机。
心机。其实,心机不能算个贬义词,在危机暗伏的内宫中,它是保护自己和压倒别人的基本武器。
所以,她跃跃欲试。
不过,她不会盲然出击,她得先掂量掂量她对手的份量。不是这宫里的后妃们,而是她们的丈夫、她们的主子--皇帝赵顼。惟有他才有可能有资格和有能力成为她真正的对手。
雯儿微笑。其实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缠着哥哥请他带她进宫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看这些无聊的书画。
她悄无声息地从庞荻身边溜走,溜进通向后宫的西便门,朝她设想过千万次,而实际还是全然陌生的内宫探去。
庞荻一时并未察觉到小姑的离去,千幅万卷蔚为壮观的名家书画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她看着,赏着,叹着,缓缓移动,细品慢赏,双目根本没有闲暇转视别的事物。
路也没及上看。当她终于意识到这点时已猛地与一人相撞,她失去平衡眼看要倒,情急之中本能地伸手去拉那人手臂,不想那人也没站稳,于是两人同时倒在地上,那人本来手中捧着的卷轴撒落在地,她的上半身扑在了那人的双腿上。
还在犯晕没反应过来,一个男子已飞奔而至,迅速扶起她拉倒的人,向她怒斥道:"大胆狂生,竟敢冒犯舒国长公主!"
舒国长公主?她一惊,抬头一看--被她撞倒的女子约有二十多岁,衣着雅致,面容清丽,此时正在整理被撞得微乱的头发,虽事出突然,一举一动仍十分娴雅。见她如此"肆无忌惮"地看她顿时颊泛红晕,面有愠色,略略移步让身边男子挡在她身前。那男子年轻英俊,轻袍缓带很是潇洒,一望便知是世家子,想必定是驸马都尉王诜。
庞荻这才想起她是女扮男装,不但拉人家手臂把人家撞倒后还扑在人家身上,在别人看来自然是无礼之极。
立即起身按女子礼节万福施礼,赔礼道:"请长公主恕罪。我并非男子,不过是身着男装罢了。"
公主与驸马先是愕然,仔细看她半天,随后释然而笑。公主一向大度宽厚,并不以适才小事为忤,反倒是见庞荻眉清目秀,虽身着男装仍不掩天生丽质,便心生好感,微笑着问她:
"你是谁?"
"小女子名叫庞荻,是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王雱之妻。"庞荻见公主态度和蔼,神情温婉可亲,遂把女扮男装入宫观赏书画的情由略说了说。
"原来是庞小姐。"公主颔首。原来公主早就听高太后提起她多次。太后想起她每每叹息:庞小姐美丽优雅、知书识礼,有菀姬之才情而无菀姬之哀戚之色,在尊长面前应对得体、不卑不亢,虽貌似纤纤弱质,但内心柔韧,最是可人。惜当初庞公一念之差,把她许给了王安石的儿子,否则,她可以嫁给颢。太后说:她应该比菀姬更适合做颢的妻子。
就是面前这个姑娘了。若非错失机缘,她或许已成她的弟媳…公主忽然发觉自己似乎叫错了,她现在已为人妇,不应称她为庞小姐,而应是王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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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侍
"久仰王少夫人美名,今日一见仍觉传言犹有不尽之处,少夫人之容姿气质实难用言辞形容。"公主赞道。
庞荻欠身道:"公主过奖。公主之贤惠多才中外闻名,不想今日荻有幸得见,足慰平生。"
驸马王诜笑道:"你们既一见如故,不如去御花园中慢慢叙谈。这里人多,哪里是说话的地方。"
公主随即相邀,庞荻称王雱在馆中议事自己不便走开,又发现雯儿此刻踪影全无,不免担忧,告之公主。公主却说:"不妨事,横竖都在这宫里,我差人去找他们就是了。"
言语间王诜已叫来步辇,庞荻无奈,只得答应,随公主乘步辇前往后苑。
后苑御花园景观最好之处是瑶津池,万荷蔽水,波光潋滟,远处泊有一雕栏玉砌的龙舟,池边垂柳扶苏,丝缕倒影摇曳着坠在水面上,间或有戏水的鸳鸯从影中划过。
三人在池畔亭中坐下,公主望着池中已结花蕾的荷花对庞荻说:"这瑶津池的荷花开得总比别处早。起初池中并无此花,两年前忽然一夜间生出这许多,几乎覆盖了一半池面,而且红红白白的开得甚是娇艳。那时天气还很冷,人莫不称奇。"
庞荻浅笑道:"若果真是一夜之间生出,那应是花神显灵了。"
花神?公主忽然想起了爱花成癖的菀姬。菀姬便是溺死在这瑶津池中,带着她腹中两个月大的孩子。颢的孩子。而这蔽水万荷即是在她溺死的第二个夜里生出。难道这花会是她魂魄所化?那么清灵柔弱的一个女子,倒是真如这荷花一般,无助凄惶地立于波面上,望着水中倒影顾影自怜。
庞荻见公主适才一直亲自手捧三卷卷轴,此时搁在了亭中石桌上,便问:"此三幅画必是驸马都尉的墨宝吧?久闻王都尉能书善画,尤其山水画更是京师一绝,不知可否赐我一观?
"
公主尚未开口王诜已先替她答道:"这三卷轴均是山水画,但仅有一幅是我所作,不知王少夫人可能从局部辩出拙作?"
庞荻颔首道:"不妨一试。"
于是驸马与公主将三幅画从中展开,不露有题字印章之处,再请庞荻观看。
细品片刻,庞荻略一沉思,便知分晓,指着左边一幅道:"这幅全以水墨写意,清远宁和,隐有禅意,但略欠秀润,应是李成所画。"
再指右边画卷:"这幅山水耸拔盘回,水源高远,杂叶夹笔,人物以尖笔带点凿,是画院艺学郭熙的佳作。"
最后笑指中间那图道:"此著色山水清润可爱,无论是山崖林木还是绝谷飞泉都于毫末中见生气,呼之欲出,画法不古不今,自成一家,当然是王都尉才有此功力了。"
公主含笑称是,驸马朝庞荻拱手道:"少夫人确有慧眼,如此深谙画道,诜十分佩服!
"
庞荻还礼道:"不过是往日在娘家见过几幅郭李二人的画,又听爹爹常夸王都尉的山水,因此胡乱猜测罢了。"
王诜道:"想是庞大人家中藏有大量善本书画,少夫人自幼耳濡目染,所以如今这般博学。"
"哪里。"庞荻道:"再多也不足宝绘堂藏品之十分之一。宝绘堂珍品之博,我与我爹爹一向羡慕得紧。"
宝绘堂是王诜家中藏书阁。王诜字晋卿,是宋王朝开国功臣王全斌的后代。王家在汴京落籍已百年,已成一贵族世家,家中有收藏书画之传统,如今宝绘堂中的藏品已颇为可观,京城士人皆知。王诜自幼饱读诗书,尤擅画,最爱游山玩水以写生,在京城画家中他的山水画最为人称道。而且他相貌英俊,自有一风流倜傥的潇洒气度,因此被选为驸马。其实刚才庞荻还未看画就已知道中间那幅必是他所画,因为舒国长公主摔倒之后首先拾起的就是这幅,还神情紧张地仔细拭去沾上的灰尘,若非驸马画作她必不会这么重视。从此小小事件便可看出公主对驸马的确倾心以待。
他们两人站一起倒也十分相衬。一对璧人,想必也如王雱与她那般相爱罢。想起王雱,庞荻心中又感悦然。
"宝绘堂藏品之丰都是世人传出来的,夸张了许多。"公主接着道:"其实,说起收藏书画,我二弟岐王颢倒是精于此道,他收藏的大多都是旷古珍品,连驸马也常去他那里欣赏。
他还写得一手飞白好字,只是不爱随意显露。可惜他如今人已离京,否则今日可带你一观他的藏品和他自己的字画。"
提到颢,公主又不禁暗暗惋惜:当初高太后请庞小姐进宫时欲请颢亲自过来相见,但颢尚沉溺于丧妻之痛中,找借口推辞掉了,与庞小姐失之交臂。现在庞小姐难得入宫观字画,他却又已离京。两次错失见面机会,想来他们终究是无缘。
庞荻应道:"是荻无福得见岐王殿下珍品。"私下却并不觉得有多遗憾。如今岐王的人和与他有关的事对她来说跟别的陌生人的没什么两样,或者,他之于她从头到尾也的的确确就是位陌生人,虽然他们之间曾经存在过结成夫妻的一点点可能,而现在想来,那仿佛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继续与公主驸马聊着书画,直到雯儿找了过来。
确切地说,不是她找来的,而是公主派的人把她找来的。
离开庞荻后,她就一路溜进了内宫。
没人拦住她盘问,因为她身量未足形容尚小,看上去确实很像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太监,而且她走得大模大样、镇定自若,毫无心虚胆怯之色,虽然穿着宫外的衣服,但侍卫只当她穿成这样是为了方便出宫办事,而现在自然是回宫,没什么好问的。
进去之后,只见九重宫阙,重门叠户,无尽的甬道与宫门,她很快迷路。
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只好认定个方向一直走下去。
终于有人拦住了她。
一个宫女…不对,她穿的衣裙不是普通宫女的服色,要略好一点,但并不华贵,头上也无凤钗,应该不会是什么妃子美人之类。
不过模样倒是很漂亮,也很年轻,十六七岁的样子。
"小妹妹,再走下去就是西华门了,你不是想逃跑出宫吧?"她拉住雯儿,用姐姐般的语气问。
"哎,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雯儿本来一直认为自己的男装造型很成功,不想这个女孩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笑了,笑容十分明朗:"首先,我没见过这么秀气可爱的小太监,所以多看了两眼。
然后,细看之下发现你的两耳上有耳洞。"言罢收起笑意,严肃地说:"不要想逃,昨天有个宫女也想打扮成小太监逃出宫,结果被张公公发现了,差点打断她双腿!"
原来她以为她是想逃跑出宫的宫女。雯儿心想这女孩心还挺好的,虽素昧平生却也会好意提醒她可能面临的危险。更重要的是,她刚才夸她"秀气可爱",这让她觉得很受用。
"姐姐你是谁呀?"雯儿问。这将是她在宫里认识的第一个人。
那女孩答道:"我姓朱,是御侍。"
原来,她是御侍,倒数第二等的妃嫔。当时除皇后外,别的妃嫔共分为八等:宸妃、贵妃、淑妃、德妃、贤妃,正一品。昭仪、昭容、昭媛、婉仪、婉容、婉媛、充仪、充容、充媛曰九嫔,正二品。婕妤,正三品;美人,正四品;才人,正五品;各九名,合称二十七世妇。宝林,正六品;御侍,正七品;采女,正八品;各二十七名,合称八十一御妻。
御侍和宝林、采女的地位最低,如果没得到皇帝的宠幸,她们就差不多跟宫女一样,有时还要受品级高的妃嫔的奴役。看这位朱御侍清水素面的样子,她显然还未受过皇帝宠幸。
"御侍姐姐,你见过皇上么?"雯儿问她,装作很好奇。
朱御侍一愣:"怎么突然问这个?"
雯儿挑眉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我进宫这么久还没见到他,有点奇怪。"
朱御侍轻叹一声,道:"皇上哪能这么容易见到。我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离我很近的那次还是在两年前,我刚进宫的时候。"那时她和十几位御侍站在一起等待皇帝的挑选,他冷冷地在她们面前走过,随便用手一指,那个被选中的女孩就被太监请出去沐浴更衣等待他的宠幸,而她则和别的御侍一起黯然离去,从此再也没得到他的眷顾。
雯儿又问:"那么,远远地见呢?"
"远远地?"朱御侍微笑:"那倒是不算太难,五天前就远远地见过一次。"
五天前。还算不错,不是太久。但是雯儿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那时你离他多远?"
朱御侍大概估算一下,道:"总有三四百步罢。"
三四百步!那岂不跟看烟花的距离差不多了?
这个姑娘是属于比较倒霉的那种。雯儿想,如果我是她绝不会这么坐以待毙。
"唉,你快回你的宫里去吧。你在哪位娘娘宫里服侍?别被她发现你想逃,如果她不好说话就麻烦了。"
雯儿却不答她的话,只轻巧地朝她笑,再问:"那皇上是否英俊?"
"啊?"朱御侍想想,脸忽然红了,轻声道:"那是自然…"
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那么冷傲,对她视若无睹,尽管如此,他的英姿风采却已如一把利刃般割破了她矜持的外壳,而里面深藏的,是她初生的少女情怀。
"你今天对我很好,谢谢你。"雯儿对她说,俏皮地眨眨眼:"说不定将来有一天我可以帮你。"
"帮我什么?"朱御侍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此时公主派来寻雯儿的太监发现了她,朝她跑过来,鞠身问道:"您是王小姐吧?"
雯儿点点头。
"抒国长公主与王少夫人在瑶津池畔等着您。"
"好,你带我去。"雯儿吩咐。
在离开之前,她在朱御侍耳边密语:"我会帮你见到皇上。很近的那种。"
朱御侍讶异地问:"你是谁?"
"我姓王,叫雯儿。以后你会知道我是谁。"她笑笑,摆摆手,然后头也不回地随带路的太监向瑶津池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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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夫
雯儿见了公主驸马也不须旁人介绍便伶俐地行礼请安,公主见她如此乖巧也很喜欢,立即让她坐下,拉着她的手亲切地问她年岁,对皇宫的印象,再与她聊些女儿家常习的女红诗书等事。其实雯儿平日在家并不爱习女红,但既然公主聊起她便随着谈下去,俨然一刺绣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