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斓不慌不忙地说:“好啊,你去告诉大妈吧。大妈生了气,就会骂我爹爹,爹爹烦了就会带着我走,再也不回来了你不信你就试一试”
而从今天静渊的反应,宝宝小小的心灵中也觉得指不定父亲真会这样做,他那么疼爱小dd,假如妈妈为了维护自己惹了爹爹生气,说不定,爹爹真会带着小dd离开她和妈妈。
虽然文斓上午已经给她道了歉,可宝宝还是越想越怕,忙转过头不看文斓,却听身后好长时间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想了想,还是回头,文斓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着,脸上木木的。
宝宝轻声道:“小dd,你……你早上为什么要撒谎?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认真的?”
文斓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突然无力地躺了下来,把手臂枕在自己脑后,眼睛看着天花板。
宝宝鼓起勇气走到文斓的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手,文斓微微挣了挣,宝宝却紧紧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小dd,你以前对我那么好,为什么变了?”
文斓的眼睛还是看着天花板:“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心里不舒服,不要问我”
宝宝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的手上,像被烫到了一样,文斓把手一甩,翻过身子,把头埋在枕头里,用手捂住耳朵。
宝宝往门外看了看,又看了看文斓,用手背悄悄擦掉自己眼中的泪水,她怕再次惹起一场争吵,默默坐回了自己的书桌边,把自己的新本子平整好,轻轻地研着墨,拿起了毛笔。
忽然听见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回过头,见文斓已经坐了起来,手里又拿着自己的小书袋子。
宝宝睁大了双眼,小脸变得苍白。
却见文斓在里面翻了翻,像早晨那样,把东西全部倒在了他的小床上,小脚在床沿上一晃一晃的,像是找到了一件极为好玩的事情。
宝宝咬着嘴唇不说话,怔怔地看着这个容貌天真无邪的小男孩,她的弟弟,她一双大大的眼睛渐渐地充满了泪水。
正文第五十四章飞起平沙(3)
文斓把袋子里的东西扒拉了一会儿,一件件拿起来看,一边看,一边恶作剧般瞧着宝宝,见她眼中泪光泫然,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他脸上带着微笑,嘴角却僵了一僵。
宝宝难过之极,转过身去,捂住了小脸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搭在砚台上的毛笔被她的手肘一撞,滚了下来,在她的新本子划上了一道墨痕。
窗外有杜鹃在鸣叫,穿透了厚厚的云层和一层堆积一层的植物幽香,氤氲盘旋在耳边,这是四川的夏夜最有特色的天籁之音,这是被无数文人墨客记入诗词曲赋中的美丽忧伤的声音,催人肝肠一般的凄美,宝宝虽还在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年纪,听在耳里,却觉得痛彻心扉。她不想哭,她怕爹爹妈妈发现,两个人又要争吵,她怕妈妈因为她难受,所以她不能哭,可是要忍住泪水是一件多困难的事情啊,她的小手捏成了拳头,肩膀发起颤来,鼻子里闻到书桌沉沉的木香,呼出的热气反射到脸上和嘴上,湿湿的糊成了一团。
“小姐姐……,”文斓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宝宝抬起脸,擦了擦湿湿的小嘴,红着眼睛看着他。
他手里拿着上午被他撕碎的那个习字本,去搬了根凳子放在她的身边,坐了上去,把本子放在桌上。
“你……,”宝宝轻声道。
“你写你的功课吧,我给你把这个本子粘起来。”文斓轻声道,把小小的身体凑到桌前,伸手把装浆糊的小瓷瓶拿了过去。
“小dd……,”宝宝哽咽难言,小嘴一扁一扁的几度开合,大眼睛里晶莹的泪珠一滴滴落下来。
文斓并没有抬起头看她,拉开抽屉,翻出一叠纸,找出几张来,用裁纸刀一页页裁成小条,比了比,糊上浆糊,贴在习字本每一页的裂痕上。
“小姐姐,以后你可以不要惹我不高兴,哼,谁都不能惹我。”文斓一边糊着本子,一边低声念叨了一句。
宝宝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不知心里是难过还是高兴,使劲擦了擦眼睛,吸吸鼻子,坐直了身子,开始做她的功课。
过了一会儿,文斓还是悄悄侧过脸看了她一眼,橙色的灯光,映着宝宝雪白娇嫩的小脸蛋,她的眼睛依旧是水汪汪的,像两泓清泉,可小嘴周边有一圈红印,估计是适才趴在桌子上弄的,颇像他前些日子看到的一只小哈巴狗,文斓眼中露出一丝笑来,幽微的笑,是一簇小小的火苗,暖暖地,直暖到了他心中,他小心翼翼地用手平展着粘好的纸页,鼓起嘴,将它们轻轻吹干。
……
由于盐务局分配给诸盐商的炭花灶设备较为简陋,无法保证大量井盐的烧制,杨霈林凤兴制盐的平锅制盐法比较新式,盐务局长郭剑霜考虑,为从清河盐业长远发展的前途计较,拟从凤兴制盐着手,大批量制作平锅,只是因成本较高,四川境内的钢铁厂都不敢轻易接这个单子。
按如今清河的钢铁厂的实力,静渊的天海井虽不像运丰号有美国技师,但因有以卓策明、傅春生等老牌技师在,这两年势力大增,并不亚于运丰号。但郭剑霜念及第一,天海井虽有铁厂,但因亦接下了盐务局下达的大量锅炉、钢丝绳的改制任务,匀不出精力再来制作平锅。第二,杨霈林的凤兴制盐与运丰号合作多年,极有默契,权衡许久,亲自到运丰号总号,相求善存,表达了自己希望孟家结下这个工程的意愿。
善存是清河盐商中的大户耆老,听郭剑霜把诸多盐务局的难处讲完,极是理解,连说能为盐务局解难,是清河商人的责任,更是运丰号的责任。这个工程虽然不好做,花费高,按理说接手的人是挣不到钱的,但前两年因西场罢市一事,自己略有牵连,被取消西南盐业总商业协会会长一职,如今正该借机将功补过,好好的回报乡梓,因而还得多谢郭局长给了孟某人这一个机会。
郭剑霜虽为人正直清廉,但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精明人,善存的意思,他何尝又不明白?
其实善存从商业协会会长之职中退下之后,那个位子就一直虚着,如今在盐业一行,并无人能盖得住善存的威望。郭剑霜略一寻思,微微一笑,很诚恳地对善存说:“孟老对清河和政府的赤心拳拳,我们也自会好好回报的。一年一度的商业协会会长选举,我郭某今日向孟老保证,一定全力推举孟老重回会长之座。”
善存诚惶诚恐,忙拱手道:“孟某诚心愿为乡里乡亲做些贡献,绝不敢妄自图谋高位,郭局长美意,孟某人心领了。”
郭剑霜连说哪里哪里,坚决表示要支持善存重当会长,善存愈是坚辞,两日互相推搪一番,郭剑霜表情似极是无奈地道:“且待选举那日来了再说,民心所向,若众人都一力呼吁孟老来领导清河商界精英,我看孟老也就不必再违逆大家的心愿了吧?”
善存谦虚不已,连说:“不敢,不敢。”
郭剑霜从运丰号出来,约了杨霈林到西秦茶社喝茶,杨霈林见其面色复杂,似笑非笑,因问:“郭兄是从哪里来,怎的模样这般奇怪。”
郭剑霜呵呵一笑,道:“唉,我来这清河这两年,虽早知清河人爱看戏,也爱做戏,一开始不习惯啊,如今连自己也跟着演了,还演的挺好玩。”
便将适才和善存的那番话对话跟杨霈林说了,杨霈林淡淡一笑,不予评说。
郭剑霜道:“你说这孟老板,这么大把岁数早该安享晚年了,却还是费尽心机一心钻营、图些虚名薄利。说实话,这商业协会会长对他来讲,也不会再带来多少钱,顶多平日里多跟政界要人接触一番,临了可能给他颁发个什么锦旗奖章之类,撑死了,去南京见一见总统,坐一张几十人大桌子吃个饭,等着总统敬酒的时候对他说一句说完就忘的客套话。唉,真不知道他为了什么这么折腾。”
杨霈林夹了一个他最爱吃的翡翠煎饺,放在身前的小醋碟中蘸了蘸,淡然道:“你不是商人,你不明白的。”
郭剑霜道:“你明白?那你说是为什么?”
杨霈林咬了一口煎饺,忽然皱皱眉,叫来小厮:“今天的这个醋难道不是太源井的晒醋吗?我尝着味道很有些怪呢。”
那小厮挠挠头,道:“您等一等,我去问问厨房。”不一会儿回来,端着一碟新醋,对杨霈林又是讶异又是歉然道:“先生您的舌头可真灵,这虽不是清河太源井的晒醋,但也是好醋,是五通桥那边的德鸣醋,因我们老板在五通桥开了家分社,因而和那边的酱园醋坊有了些往来。真是抱歉则个。这是太源井的醋,您慢用。”
杨霈林笑道:“原是无妨,只是这种菠菜馅儿的煎饺特别挑醋,我只尝着太源井的合口,你们若没有,我以后自己带来就是。”
那小厮笑眯眯地道:“不用不用,先生您是我们茶社的贵客,以后我们会越发周全招待才是。”
说着唱个喏退下,走了几步,悄悄苦笑着哼了一声:“什么煎饺特别挑醋,明明是你自己吃得刁钻。”
郭剑霜一直盯着杨霈林,待他吃完那个煎饺,往桌上轻轻一捶:“喂,我平生最恨说话说半截的人”
杨霈林一笑,面容却渐渐回归严肃的神情,似想起什么往事般,道:“以前我父亲跟我讲过,古时候有个商人穿着士大夫的衣裳到了儒生常聚的茶楼喝茶,被人识破后撵了出去,士大夫呵斥他:你一个商人,竟敢穿我们儒生的衣服,来我们儒生的地界我们国家向来重工轻商,别看商人们腰缠万贯,生活奢华,其实是抬不起头的。自来儒比商高,在中国做一个商人,难免有些自卑啊。”
“自卑?我怎么没看出你自卑啊?”郭剑霜不屑道。
杨霈林淡然道:“什么无商不奸也好,锱铢必较也好,其实做哪一行谁都要付出心力和血汗,而我们在这个乱七八糟的国家,不光要应付商场敌人、市井百姓,还要应付贪官污吏,最可恨的是,每到政局变动,所谓商人的原罪,就动不动就拿出来成了一个靶子,你看看,多少大商人成了政界中人的炮灰,前两年因行贿被抓起来的黄明裕,不就是这样?我也许不自卑,但心里也和许多商人一样,总没有什么安全感。在中国挣得金山银山又如何,到了必要的时候,也还是为你们这些当官的做嫁衣裳。”
郭剑霜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咳了声:“你可别动不动说什么‘你们这些当官的’,也不是所有当官的都是一个样子。”
“自然,”杨霈林笑道,一双深沉的眼睛潇然凝注在郭剑霜脸色:“其实你也和我一样,在你所处的官场,你有过安全感吗?”
郭剑霜一噎,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没有,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所以,”杨霈林笑道,“不管是商场也罢,官场也罢,因为内心中的这一分不安全,便会生出无数的心魔,支使自己去做些千奇百样的事情。而你,郭兄,你就别怪孟老板年事已高还在钻营,他不是为的别的,他只是为的是一些不会被外力所夺的东西。”
“是什么?”郭剑霜奇道。
杨霈林又夹了一个煎饺,沉声道:“荣誉,商人的荣誉。即便死了,钱财散尽了,这个荣誉是不会被人抢走的。孟老板只是想当他心目中最好、最厉害、最受人尊重的一个商人,如此而已。”
郭剑霜沉吟半晌,忽然道:“可是……那又如何呢?”
杨霈林微微一怔,忽而微微苦笑,道:“是啊,那又如何呢?”顿了一顿,旋即又恢复了淡然:“不论如何,好歹他到了这个位置,总还是不少别人没有的好处,不过,孟老板如今可是不缺钱也不缺名利的人。”
风涛烟雨,晓夕百变。
七七如今虽几乎都呆在晗园,但盐店街的盐号以及韭菜嘴的绣坊生意,却是每日都细心过问的。她也从古掌柜口中得知父亲接了笔难做的大生意,父亲人虽依旧矍铄,但身体早就不比当年,又没有秉忠在旁相助扶持,兼且又在开凿盐井的关键时期,因而颇为善存担心,但更让她挂心的,还有另一件事:
燃料,盐灶的燃料,只够用到这一年的十月。
其实她并不愁没有煤炭用,她知道父亲和丈夫再怎么也会帮她。
可她心中另存了一番心思——如何在燃料紧缺的时候屯出一部分来,既可以让财富增值,又能够弥补万一打起仗来盐灶将会造成的损失。
她想到了一个办法,也接连想到了一个人。
如今,只有运商能帮她,丈夫虽然也兼做运商生意,但他的运盐号几乎不走外省,只做中转,且并不涉足公路上的运输,再者,他还有一部分运盐的生意交予了欧阳家,自己私自冒险屯煤,静渊支持不支持暂且放在一边,只若让欧阳家抓到了把柄,报复自己,那风险可就大了。
这件事要做的隐秘、周全,万无一失,即便有风险,也要转嫁到他人身上。
在清河的运商里,唯有罗飞,会不计后果与条件去帮她。这一点七七是清楚的。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她的心才会隐隐作痛,才会犹豫不决,才会突然间萌生强烈的恐惧。
她的膝上摊着未缝完的一件孩子的衣服,怔怔地发着呆,自语道:
“静渊说的对,我变了。我怎么变成了这样?我怎么会想到去利用阿飞?难道入了盐场,我也变得唯利是图不讲情义了吗?孟至衡啊孟至衡,你这究竟是为什么?”
不能这样做,七七对自己说,思前想后,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至诚打来电话,说七七那日要的童子军的唱片到了,可是要送去晗园?七七因想着顺便去绣坊取文斓的衣料,便对至诚说自己亲自去拿。
出门前,文斓跟在她身后恋恋不舍的样子,因着这两日他与宝宝相处还算平静,七七对他便更是亲厚,因而笑着问:“你可是想跟着我出去逛逛?想去哪里?”
若是往常,文斓定会说:“大妈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可是这一天不知道为什么,文斓突然冒出一句:“我想去湖心公园玩。”
他说的时候神色很是复杂,又是期待,又带着些让人看不懂的忧郁……甚至说,是恐惧。
正文第五十五章飞起平沙(4)
七七看了一眼窗外天色,阴沉沉,虽不似要落雨,但委实不算好天气,便有些犹豫,文斓却拉拉她的衣襟:“大妈,我想划船”用小肩膀在她身子上蹭来蹭去。
小桐悄笑道:“小少爷,你这是在撒娇吗?”
七七怕这样的天气去划船让这孩子吹风着凉,回来免不了静渊又有一顿说,便柔声道:“文斓,要不我们改天吧?你若想划船就在晗园这个湖里划也是一样的,家里还有条小船,我陪着你划,好不好?”
“不我要去湖心公园划船湖心公园还有小猴子”文斓索性抱着七七的腿,做出撒娇使赖的样子来,“大妈你带我去嘛带我去嘛”说着仰起头来,水汪汪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七七。
他从未主动向自己提过什么要求,如今又见他这么可爱的样子,她怎么好拒绝?推搪不过,七七便道:“那这样文斓你看行不行?你先跟着大妈一起去拿点东西,假若天下雨了,我们就改天去好不好?”
文斓使劲点头,手还抱着七七的腿。
七七的脸红了一红,微笑着伸出手指在文斓白白的额头上点了点,抓住他的小手把他牵好:“走吧,小猴子。”嘱咐小桐带两副雨具,以防下雨。
快行至大铁门,黄嬢颤颤巍巍从屋子里追了出来,七七回头笑道:“我并没落下什么东西,你老人家这么急匆匆作甚?”
黄嬢笑道:“大*奶,我在晗园待了这么些日子,还一次没有出去玩过,这湖心公园虽然近,也还是个好去处,您要不也携了我一块儿可好?我还可以帮你看着小少爷,这小桐丫头年纪轻,怕她一玩起来分心,倒照顾不周呢。”
七七一想也是,又见黄嬢眼神中似有警惕提醒之意,当下微微一笑道:“说不定一下雨就不去了呢,不过您老出去走走也还好,就当舒活下筋骨。”低头看了看文斓,又道:“放心,我会把这小猴儿看好的。”
车行在路上,文斓靠在七七身上,眼睛愣愣地看着车窗之外,七七轻轻摇摇他,找些话来说:“文斓,你喜欢去湖心公园?以前常去吗?大妈可是一次都没有去过呢。”
文斓没有转头,轻声道:“以前爹爹常带着我和妈妈一起去的,湖心公园里有卖炒的麻辣小虾米,我很喜欢吃,妈妈嫌脏不吃,可爹爹总会买两包,和我一人一包。”
七七微笑的嘴角僵了僵,文斓说着,脸上的神情甚是忧伤。不管是无心还是有意,总归这个孩子心里不自在,跟父亲在一起难免离开他**,而跟母亲在一起,又见不着父亲。七七本打算估着时间去把静渊叫着一起,可文斓这么一说,她去叫上静渊,他们三个一起,又算个什么样子?
七七不好再接话,见文斓袖口的扣子没扣上,便低下头给他扣扣子。
文斓这才转过头来,问她:“大妈,你一会儿要去拿什么东西?耽搁的时间可长吗?”
七七实际上是去给他拿唱片,本打算给这孩子一个惊喜,因而抿嘴一笑:“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那唱片用牛皮纸密密扎扎包着,抱在手里,沉甸甸的,因包得平整实在,看着便如一本大书,牛皮纸的清香阵阵传来,倒让人不忍心撕开。文斓在车里等着,把下巴搁在车窗上,见七七和小桐笑盈盈从百货公司出来,他眼睛一亮。
七七向他招招手,文斓打开车门一溜儿地跑上前,黄嬢生怕他摔倒或是被人撞到,也忙下车追了上来。
文斓跑到七七面前,兴奋地盯着她。
七七嫣然笑道:“你力气大吗?”
文斓昂起头傲然道:“当然我能帮黄管家搬小茶几”
七七将手中一袋西式点心放到文斓手中:“这个,是我们一会儿去公园吃的。”
文斓凑过小鼻子闻了闻,漆黑的眼珠子却往小桐的手中瞟过去。
七七轻轻一笑,从小桐手中把唱片拿过来,放到文斓手上:“这个也是送给你的,可惜……我们一会儿去公园用不上它呢,回家再拆吧?”
说着俏皮地眨眨眼。
文斓脸上现出好奇之色,又带着细微的感动,紧紧抱着牛皮纸包裹捧在胸前,一会儿用下巴在上面蹭蹭,一会儿又匀出小手捏一捏,问七七:“大妈,这是相框吗?”
“你猜?”
“要么是相框,要么是本书”文斓仔细寻思了一遍。
七七呵呵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拿好了,大妈一会儿还有东西要给你呢”说着往对面的绣坊走过去,文斓愣了愣,看着七七的背影,表情有些复杂,黄嬢见他一个小不点儿,捧着那么大的东西,看着都挺替他吃力地,便笑着道:“小少爷,把东西给我拿帮你拿着吧。”
文斓轻声道:“这是我的,谁也不许拿。”快步追上七七。
黄嬢温然一笑,和跟在后面的小蛮腰相视一笑,小蛮腰上前逗文斓:“小少爷,那你的点心能分给我们吃吗?”
文斓想了想,正色道:“看我心情吧。”
七七听着回头,笑问:“文斓,你怎么样才能心情好,告诉大妈。”
文斓眼中闪过一丝难过,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七七约莫还是能猜到一些他心里的想法,很轻的叹了口气,放慢脚步,把手伸向他。
文斓本能地把自己手里的东西再抱紧了一些,七七笑道:“我帮你拿点心。”
一行人走进绣坊,负责采购的伙计阿青迎上来道:“东家奶奶,您要的那布料还得稍晚些才到,您休息着等一等吧。”
“怎么会这么晚,都好几天了。”七七不解,一边让小桐和黄嬢把文斓带到里屋去坐着。
阿青笑道:“原本不麻烦,但我想着是给小少爷做衣服,得挑最好的,便多走了些弯路找军队的人弄来。我们清河原没有童子军,我也整不清式样是什么,好在他们给了我一张画片,东家奶奶正好可以看着比着做呢。”
七七嗯了一声,接过画片看了看,青天白日旗下,一个穿黄色军装的士兵正在给一个穿童子军服的小男孩谆谆讲着话。
七七看到着军服的军人,不免想起雷霁,心里隐隐一抽,皮肤条件反射般痛楚,手拿着画片颤了一颤。
阿青觉得奇怪,便看着七七。
七七定定神,忽然一笑道:“我倒忘了,我们清河哪里有什么童子军啊。这件衣服给这孩子做了,只怕便是清河唯一的一件。这倒也不错呢。”
对阿青微笑道:“你的活儿考虑得真细,谢谢你,阿青。”
阿青挠挠头笑笑:“瞧奶奶说的,这本是我的本分事,自然要做得细致。”
天渐渐阴下来,看样子倒真似乎要下雨一般,七七便吩咐阿青去泡一壶碧螺春,走进里屋,见文斓和小桐正拆着牛皮纸,黄嬢坐在一旁看着,见七七进来便笑道:“大*奶,小少爷等不及,我们拦不住他。”
七七笑道:“我早知他等不及。可拆了也没用。”她坐到文斓身边去,正好,包裹被拆的差不多了,唱片盒的封面露了出来。
小桐瞧了半晌,不明白,惟独文斓因锦蓉平日也听唱片,知道这是什么,见到上面写着“童歌集”,注明是百代唱片公司灌录,文斓摸着封面,眼神中有丝震动,抬起头怔怔看着七七,颤声道:“大妈,这……。”
七七摸着他的小脑袋道:“瞧我说的是不是对的,这唱片只有回晗园去才能听得了,大**绣坊里可没有留声机呢。”凑近文斓的耳朵,悄声道:“这里头有你爱听的童子军歌,回去你就好跟着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