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诚也道:“我这人爱面子,若是做不好,也不敢轻易拿出来现眼的。”
两人待父亲交代完毕,告辞离去。
善存看了看秉忠,见他面带微笑,神色镇定,笑道:“你不怕这两个小子坏事?”
秉忠笑了出来,摇摇头:“老爷一向行事谨慎,做的都是‘打开饭锅,就有饭吃’的事情,稳扎稳打,两个少爷更是老爷自小就栽培起来的,错不了。”
善存一笑:“这两个孩子早盼着这一天了。现在还剩下两份资金,你觉得我会怎么用?”
秉忠道:“秉忠不敢说。”
“跟我还装什么,说吧。”善存笑道。
秉忠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重庆唐家的建设银行,当是这笔钱的去处。”
善存哈哈大笑,用手指了指秉忠:“你呀!”
秉忠满面笑容,眉毛却忽然扬了扬,正要说话,善存却道:“我知道你担心钱不够。入股银行,只凭我一家是不可能的,放心吧,自有人跟我们一起,这件事情,也需从长计议。”
秉忠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你给同兴盛找好下家了吗?”善存问道。
“找好了,是段孚之。”秉忠道,“‘活三牲’里,他的势力最大,现钱也最多。”
善存想了想,摇摇头:“我看这人不行,斤斤计较,人又太过刚烈,不擅使巧劲。”
秉忠道:“吕家现在经济拮据,急需用钱,我已叮嘱过老段,让他多花点钱,把租约定得越快越好,只要两方一签字,就不会出任何问题。这是张口拿钱要钱的事情,吕家应该不会拖拖拉拉。”
善存缓缓点头,道:“一百六十口井灶,这不是笔小数目。别人若要盘下来,只怕也需要时间。好吧,既然你们已经这么定了,就按你的想法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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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欧阳所长来了。”戚大年推开办公室的门,轻声道。
静渊从一堆账目、货物单子上抬起头来,额头上有一丝细细的纹路,目光从疲惫迅速转入强作精神的状态:“快请他进来。”
欧阳松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道:“果然有动静了!不过我瞧这势头不好。”
静渊把案头上卷宗往前一推,手扶着额头那条纹路,似要将它抚平,语气却是有些慵懒:“他找的谁当下家?”
欧阳松皱眉道:“公鸡!”
静渊却笑了,眼睛一亮:“段孚之,这个人很好啊。”
活三牲里的“公鸡”,是继成号的老板段孚之,段孚之是清河盐商中的老辈子,有名的“铁公鸡”,性情暴戾,在盐号做学徒起家,他经手的柜房开支,账目不容许有毫厘差错,管理盐号及盐场,手段出了名的严苛。
清河的盐井,多用水牛推卤,需要大量谷草喂牛,段孚之一旦发现农民加称压价,在谷草内填塞有衣物,便叫盐场的打手将农民吊在天车的脚上,还将这种惩罚方式取名:“背天车”,他这一招在清河传开,许多盐商都纷纷效仿。不论是收购谷草,买水牛的牛药,或者是更换井架、机器,凡所有开支,段孚之总是左算右算,生怕别人占自己盐号一分便宜。尤其是从农民那里买东西,他就会勒令农民赌死人咒,如数目不符,就是打骂交加,同时钱也不补了。对他自己的盐井上,开支控制也极其苛严,厨房、用具简陋无比。
欧阳松对静渊的反应大是不解:“段孚之这个人如此精明细致,而且向来作威作福的,这“活三牲”里,彼此之间都有姻亲关系,他背后还有两大家族为他撑腰,同兴盛若要放租给这个人,我们怎么可能会抢得过来?”
静渊沉吟道:“活三牲里倒有两个都是罗秉忠钱庄的熟客,罗秉忠要做这个媒子,必是吃准了我们不敢去惹这段孚之。”
“是啊!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静渊的眼中却是无波无澜,“这个下家若是换成杜老板,我们反而不好办。段孚之这个人,性如烈火,锱铢必较,罗秉忠找了他,哼,一步棋错,全盘皆输。”
“那我们的棋怎么走?”欧阳松问。
静渊忽然戏谑地看着他:“欧阳兄,你既然要和我联手,不给我出点主意怎么行?”
欧阳松脸上不禁一红,眼中露出一丝不悦:“你若嫌我没有智谋,大可不必和我联盟。”
静渊笑道:“我开个玩笑,你又何必认真?”
欧阳松哼了一声:“这种玩笑可不好玩。”
第一卷洪流第四十三章暗战(4)
静渊正色道:“那我做好我分内的事情,欧阳兄分内的事,也须尽力才行。”
欧阳松哑然一笑:“你倒说说,我怎么不尽力了?”
静渊道:“我是说,马上就需要你来使力了。”
“此话怎讲?”
“同兴盛找到了下家,接下来肯定就是谈转让的租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以段孚之的性子,定是会跟吕清泉磨了又磨,少一厘算一厘,而吕家如今火烧眉毛,又好面子,交情固然重要,可也不甘心被段孚之他们占便宜,如果有人出更高的租金,吕家定会选择后者。”
欧阳松眼睛一亮:“你是说……”
“你想得不错,我们需要钱。”静渊淡淡地道,“需要不少钱。可现在有一个问题,我并不太清楚吕清泉的老底,不知道他究竟会开多少价,而段孚之又会开多少价,所以,我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搞到他们的租约,只要没有签字,我们就会有希望。”
欧阳松想问:“那你要我做什么?”但怕静渊讥笑,嘴皮只动了动。静渊把他的脸色收在眼底,微微一笑:“欧阳兄现在要做的,就是给我们找来钱,我算了一下,我们大约需要十万块以上大洋,我这里只能拿出四万来,剩下的,就需要欧阳兄来想办法了。时间要快,越快越好。”
欧阳松终忍不住道:“钱我可以想办法,我省里还有个舅舅呢,只是你上哪里去搞他们的租约呢?”
静渊笑道:“不管多大的家族,总有那么一两个不昌盛的公子哥,对于这样的大家族来说,最可怕的,从来不是外头的敌人。”
当天,欧阳松立刻在盐务请了个假,北上成都,筹集钱款。也是这一天晚上,段孚之和吕清泉正式约好,在同兴盛商议一百六十口盐灶转租之事。
奇怪的是,这一天,静渊不像往常一样待盐铺关了门才回家,而是天没有黑便出了六福堂,临走时,戚大年踌躇问道:“东家,这一两天正是关键的时刻,您怎么……?”话却没有说完。
静渊道:“我耗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了,也想休息休息。今天你也早些回去,别再理账了,我们都好好睡一觉,明天可有得忙了。”
戚大年恍然道:“原来如此,不日我们要支出那么一大笔款项,自然是要好好做账。休整一下,人也清醒一些。东家想得周到。”
静渊笑道:“做什么账?明天你给我把吕家大少爷请来。”
“东家请他来干什么?”
“打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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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冬天,不论贫贱富贵,每户人家都要腌泡菜,熏腊肉。大户人家里虽有佣人,逢置办这些食物,却也都需要家中主妇亲自动手。
立冬后,极少有太阳敞亮的日子,天天起着浓雾,玉澜堂天井里满满地晒着青菜,被雾气熏得蔫了,七七和黄嬢等人一起轻轻翻着青菜叶子,青菜贴地的一面全烂掉了。
林夫人站在走廊上看着,叹了口气:“今年的雾比往年都要重,这天井里还是潮了。”
七七抬起头看看天,忽起一念:“母亲,要不把菜放到盐灶的空地里晒吧,天黑了再叫人放到棚里去,那里空地开阔,敞亮些。”
林夫人想了想,点点头:“你倒是机灵。”
七七笑道:“我家就是这么做的。”
林夫人道:“就是不好运过去,这里有三百来斤呢。”
黄嬢笑道:“我让人去盐铺里叫几个伙计,推几辆架子车过来。”
大家商量好,便赶紧将烂的菜叶掰掉,把剩下的好的青菜全收到了几十个竹匾里,过了一会儿,六福堂里五个伙计也推着车来了,林夫人顺口问了问:“东家在铺里吗?”
一个伙计笑道:“在呢,今天兴致却好,叫着戚掌柜和吕老板的大少爷玩了会儿牌,还说嫌四个人玩输赢太慢,就他们三个人打。”
静渊自幼克己恭俭,从不像其他盐商的公子哥般作风,林夫人心念一转,已知他此举必有缘故,便笑道:“真是不像话,那是谁赢了呢?”
那伙计道:“大家刚才还围着看得热闹,东家手气却不怎么好,被吕大少爷糊了好几把,东家心情却也不错,还笑着开玩笑。”
七七心道:“连杜老板这样的老手都赢不了静渊,那吕大少看起来像个草包,难道竟是个高手?”
林夫人却再没有多问。七七对林夫人道:“母亲,昨天我大嫂带了个信来,说今天会送些熏肉用的新鲜松枝,我先把菜先拿到盐灶晒去,一会儿那边人来了,就烦您留心照应下。”
林夫人点了点头,说道:“亲家公想得周到。你去吧,这里我会料理。”七七便和黄嬢跟着伙计们出了门,把青菜送到平桥旁的一个小盐灶去,楠竹留在府里陪着林夫人等孟家送松枝过来。
盐店街还如平时一样热闹,北方战事愈加紧了,运盐的车来来往往,晴辉堂果真做起了运盐的生意,门口停辆货车,冯师爷站在大门外和一个盐铺的掌柜商量着什么,见七七一行人走过,还不忘朝她轻轻一鞠躬,打个招呼。
七七只在吕家见过冯师爷一面,也没有过心,见他招呼,也只轻轻一笑,回了个礼。和冯师爷站一块儿的是余芷兰父亲余老板的掌柜,余家的几个伙计推着板车,将大包大包的盐装进晴辉堂的货车里。
不觉间走到香雪堂门外,黄嬢却忽然道:“奶奶,这都到自家盐铺门口了,你不进去看看?”
七七摇头道:“我不懂生意。”
黄嬢笑道:“那也毕竟是您的陪嫁啊,您都嫁到林家来了,老让娘家人帮你打理,怕也说不过去。”
七七道:“你不明白的,我若去了,很有些不方便。”
黄嬢道:“我先把菜送过到灶上,等差不多你过来,那边人多,晒的时候也不用您亲自来做,你就当休息会儿。”
黄嬢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听意思似乎明白她心中顾及什么,七七本一直对秉忠有愧,只因为怕静渊多心,几乎从不去香雪堂,听说得周到,心下甚为感激,思想半天,终道:“那辛苦你了。”
黄嬢笑道:“哪里话。我这就先去了,您不用急。”
七七看着他们走远,便走进了香雪堂。
秉忠却不在。伙计们见很少来的七小姐走了进来,都又惊又喜,那新来的卫掌柜也颇为惊讶,把算盘往身前一推,站起身来:“七小姐您来了。”
七七笑道:“我很少来看你们,心里过意不去,这下来看看大家伙儿。天气冷了,盐铺里若缺什么,现下可要告诉我。”
卫掌柜一面吩咐上茶,一面给七七让座,笑道:“罗掌柜早就料理好了。”
七七问道:“您老是替先前受伤的刘掌柜吧?那刘掌柜自春天因为我受了伤,我就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他,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卫掌柜笑道:“老刘也不知道怎么突然间有了兴致,听说秋天的时候张罗着去老爷重庆那边的盐号了。”
“原来如此。”
七七环顾四周,见香雪堂里窗明几净,陈设简单,所有空余的地方,都放着厚厚的卷宗账本。便道:“这又要顾着生意,还要清理那些堆积的账目,简直太辛苦你们。”
卫掌柜呵呵笑道:“七小姐说哪里话,要说辛苦,我们的东家、令尊孟老板才是辛苦。”
七七随便翻了翻桌上的一个本子,里头行话很多,她完全看不明白,叹了口气,听卫掌柜这么说,抬起头道:“我自幼便知道我爹很忙,如今我嫁给了林东家,他也每日忙到很晚,我知道他们必是辛苦的,可我有时候就不明白,做账、管账有专门的掌柜和师爷,盐场里也有工人,他们是不用亲自去打卤烧盐的,那他们每日都做些什么呢?”
卫掌柜对七七道:“要真是一心要经营好盐号,每天要做的事情,那可多了去了。就拿孟老板来说吧,您看他的生意都做到如今这么大的声势了,他老人家也到了该享福的年岁,可每天他五更就起床,先挨个把盐井巡视一遍,孟家有多少盐井,您也知道,每个盐井旁还有盐灶,一路下来,即便不吃不喝到了中午,也都还看不完。有时候盐卤的苋管不通了,有的时候井灶着火了,牛生病了,工人受伤了,官府来找麻烦了,烧盐的煤不够了,盐工吃饭、理发,包括掌柜、经理在内,虽都包给饭馆和理发店统一结账,但每样事情,老爷他都要操心安排的。清河多的是不管事的老板,也有些老板,一心就放在账目和钱上,可孟老板对盐号里却是事无巨细,样样清明,跟工人们情分也深。运丰号能做到今天,绝不是没有缘故的。”
第一卷洪流第四十四章暗战(5)
卫掌柜头头是道地说来,七七听了,心里隐隐觉得,其实丈夫和父亲是一类人,即便已经走到最顶端的位置,却依旧要过那如履薄冰的日子,他们是注定要操心一生的人,他们或许也是注定孤独的人。
卫掌柜见她低头不语,暗自后悔自己说得太多,正不知说什么把这个话头岔开,正好秉忠从外头走来,忙道:“罗掌柜可回来了!七小姐等半天了。”
秉忠见到七七,笑道:“小姐今天主动来铺里,可真是不容易啊。”
七七很不好意思,便站了起来,笑道:“罗伯伯在骂我呢。”
秉忠朝卫掌柜道:“我们的货船回来了,劳你驾,去平桥码头料理一下。”
卫掌柜笑道:“罗掌柜总这么客气!”给七七微微一鞠躬,快步出了账房。
秉忠轻轻拍拍七七肩膀,笑道:“你是小姑娘家,我们原不该把这大包袱丢给你。”
七七忽道:“罗伯伯,你说如果我现在开始学,还来得及吗?”
秉忠没料到她突然会说起这话,又是讶异,又是欢喜,道:“怎么来不及?你才多大?你爹当年开始打井的时候,也不过只比你大两三岁而已。再说了,你是女子,难不成我们还真舍得让你天天往男人堆儿里扎吗?”
七七轻轻咬着嘴唇,心中思潮起伏,眼里却渐渐湿润:“那您说,我先学什么?”
秉忠看着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之后才缓缓道:“先学冷静。”
他的眼中有爱怜,也有期望,“七七,你父亲、包括你那年轻的丈夫,都是十分冷静的人,不论发生什么,他们从来不慌乱。盐店街这么多盐号,全清河那么多的盐商,所有顶尖的人物,都是冷静的人。你先从冷静开始学,只有学会冷静,你才会慢慢学会不害怕,慢慢学会保护自己、学会清醒,学会一切你想要学会的事情。”
七七心中震动,看着秉忠,不知道为什么,从脚尖到头顶,出现一阵细细的震颤,她的眼泪涌了上来。
“孩子,我知道孟家和林家的纠葛,让你过得很艰难。你从来不诉苦,所有的事情都憋在心里,我们猜都猜得到。”秉忠抚抚她的头顶,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慢慢来吧,有些事情,我们大家都急不得。”
毕竟怕林家的人多心,七七离开香雪堂,便赶忙去了平桥旁的盐灶。青菜已经满满地铺在盐灶外的小坝子上,几个盐工把一些杂物堆在角落,用扫帚扫着坝子边缘的垃圾。
黄嬢见七七来了,笑道:“大奶奶跑得汗都出来了,哪有这么急的,小心着凉!我去给你拿点热茶来。”
七七亦觉得身上有些燥热,便笑着谢了。这个盐灶位于平桥旁一个小高崖之上,正好俯瞰清河。中午的阳光终于穿透的浓雾,七七听到瀑水冲击的声音,便走到开阔处,从高处看着这条安静而充满着力量的河流。
平桥建在河滩巨大石岩上,桥下四十余米处是一深约十五、六米的断崖,清河水奔流而下,形成巨大瀑布,上游是艾蒿滩,至瀑布八里的河段却是水盈岸丰,波静浪恬。船行到堰闸,工人们卸下货物,经平桥码头抬到堰下重新装船,由下段船只接力载运。码头上设有绞盘,人工转动绞盘,将堰上的船经码头放下,同时带动堰下的船拉上码头,连船带货过堰闸,这便是“转船”。
河滩两岸,左挽河街、右揽岸埠,行旅密集,工商辐揍。盐店街黛瓦白墙的房屋,吊脚出檐,遮蔽为市。上游艾蒿、长土的产盐纷纷集于平桥堰上,转堰下换船,号子震响。下游瀑水冲激,盐船扇集,槽动船飞。
这条河上,有着全清河的繁华富饶。
这条河,通向长江,通向北上的运河,通向整个中国。她的心却又激动起来,仿佛那河里承载的不是船,是突然涌上她心头那莫名的悲惋与情感,起伏不定,暗潮汹涌。河风是湿润冰凉的,她却已不再觉得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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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家送来的松枝,林夫人吩咐先搁在六福堂放盐的库房外头,秀贞在林家喝了会儿茶,见七七不在,也不多坐,便告了辞。
林夫人笑道:“我们乡下庄里原也养了猪,过两天让静渊着人送些猪肉到亲家府上。”
秀贞笑着谢了。出了玉澜堂,孟家的货车尚停在六福堂外头,伙计们正往里搬松枝,那司机小蛮腰在一旁帮忙。见到秀贞,知她是七七大嫂,忙走过来行礼。
秀贞见过他两三次,笑着点点头,自忖不方便进六福堂,便对小蛮腰道:“替我向你们东家问个好,我就不进去坐了。”
小蛮腰道:“东家陪吕家少爷吃饭去了。”
秀贞讶异:“这都什么时候了才吃午饭?”
小蛮腰笑道:“打了半天牌。”
秀贞心中又是惊讶,又是好笑,也不便说什么,便信步走到香雪堂。
秉忠见她来了,笑道:“大少奶奶送完松枝了?来得不巧,七小姐半个多时辰前刚走。”
秀贞笑道:“我听林老太太说了,她去了灶上。罗叔不用管我,我在这儿等等,一会儿跟着车回家去。”
秉忠叫人给她倒了杯茶,秀贞便拣靠着大门的一把椅子坐了,一面吃茶,脸却朝着街上,忽想起一事,笑道:“这三弟呀,去了美国,还算能找机会做点正经事,留在这儿指不定又要祸害谁。”
秉忠笑道:“大少奶奶何出此言?”
秀贞笑道:“我看这清河的公子哥,没几个像样的。吃喝嫖赌,净干些没有出息的事情。刚刚还听说,那吕家的大少爷,跟我们七七的姑爷在六福堂打麻将呢。好好的盐号里,也摆上赌桌了。要不是知道咱家姑爷为人,我可要上公公那儿告状。”
秉忠听言,脸上立刻变色。
秀贞笑道:“罗叔,不用担心。咱们这姑爷跟那些纨绔子弟不一样,这话可是公公说的。”
秉忠沉声道:“大少奶奶慢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还没办,先不陪了。”也不待秀贞回答,快步出门而去。
就这么片刻之间,秉忠的脸色变幻不定,眉间忧色顿起,秀贞在孟家多年,却从未见过他这样,端着茶杯看着秉忠背影,大是疑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