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蓝忙在旁边道:“子澈一路助我良多,若非有他”

他话还没说完,廖无言就挑眉看过来,一针见血道:“我就这么像要站在大街上骂人的?”

卫蓝赧然,小声道:“不像。”

如今他已是一方父母,可在一干朋友师长面前,仍不自觉流露出真性情。

廖无言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又对任泽点点头,“你很好。”

任泽下意识抬头望过去,眼神中混杂着诧异、惊喜,还有点不易察觉的震动。

良久,他慢慢的一揖到地,“谢先生。”

这还是廖无言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示了对自己的肯定。

在这世上最亲近的友人和师长悉数到来,卫蓝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和愉悦,见周围的百姓俱都伸长了脖子往这里瞧,他便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家先随我去衙门吧。”

庞牧半真半假的问道:“我们呼啦啦十多号人,衙门可住得下?”

他曾在平安县做过县令,自然知道县衙格局有限,他们来的突然,唯恐卫蓝没有准备。

“单人单间是不能够了,”任泽抄着袖子幽幽道,“所幸近来衙门人员精简不少,委屈委屈,两人一间倒也塞得下。”

众人都从他简简单单一句话里听出来故事,不过见他此时尚且一派轻松的模样,想来问题早已解决,便都很默契的没有发问。

数字侍卫团坐卧起居从来都是两人一对;而廖无言和图磬的生活习惯都极度接近,也习惯了在特殊时期同屋而眠;夫妻档自然不必说,许倩和阿苗两个小丫头刚好一屋……

齐远飞快的计算了人头,搓着手冲宋亮嘿嘿发笑,然后一把勾住他的脖子道:“老宋,看来是咱们一个屋了,也好,回头切磋起来更方便。”

宋亮身体僵硬的往外挣了两把,没挣动,原本憨厚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一丝绝望。

切磋个屁!

自己在他手上根本走不到二十回合,说送菜还更贴切些!

庞牧不管后头闹腾,疑惑道:“今儿二月初七了,这几天不该是县试了?大冷天的,你们两个满大街跑什么?”

“初十第一场,”卫蓝边走边说,“年前我和子澈办了几件事,这几天还要再确认落实下。”

培安县最要命的地方就在于没有代表性的产业,单纯种地只能保证饿不死,既然他们打算靠文化产业发家,自然也不能光靠两张嘴皮子。

去年他们就将县城内外有名有姓的读书人都梳理了一遍,愿意继续读书科举的自然好,可自觉无望不想读了的,也不强求,统统在衙门重新登记造册,或是去县学教书,或是开设私塾。

至于剩下的,就是如今他们在跑的事。

任泽比一般人怕冷,众人只穿着袄子,他脖子上却还要围着兔皮围脖,尖尖的下巴都藏在兔毛里。

他又把手往袖子里抄了抄,凉凉道:“虽说有教无类,可读书这种事更多的还看天分,有些人科举不成,写话本、填词作曲却颇有心得……”

真要论起来,寒门学子通过科举取士飞黄腾达的毕竟是凤毛麟角,绝大多数人一辈子穷到死不说,还拖累一家老小。

但写话本之类就不同了,赚钱是立竿见影的事!

尤其现在天下太平,百姓们对这方面的需求与日俱增,只要有意思,不愁没销路。

卫蓝接道:“我们找了一家老印书坊,从中牵线搭桥,已经印了两套话本出来,还卖到周边几座县城,已经有外地书坊主动来询问了。那两个书生尝到甜头自不必说,其他人见了也不免心动……”

他和任泽都是苦过来的,为了能继续读书,什么事情都肯做,但其他人却不一定这么想。

最初这个提案发起时换来的是“有辱斯文”的反抗,响应的人一个没有,等着看热闹的却不少。

原本卫蓝还想挨家挨户的游说,结果就被任泽劝住了。

“世人多愚,一分才学想八分享乐,令人喷饭。”任泽毫不留情的嗤笑道,说话间已经提笔蘸墨,不过一日下来便写了个才子佳人的话本丢去书坊印了,结果一月下来卖出将近一千本,赚了个盆满钵满。

当时卫蓝看着那堆白花花的银锭子就唏嘘道:“子澈啊子澈,你这是赚了我十年的俸禄啊!”

任泽轻笑一声,随手丢过去几锭,懒洋洋道:“拿去花。”

过于清贫的卫知县还真就花了……不过打了欠条,结果任泽转头就把欠条烧了。

果然这世上最具说服力的就是银子。

某先生通过写话本一夜暴富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原本的反对声音瞬间消失,曾经那些义正辞严的喊着“有辱斯文”的人们争先恐后的跑来县衙,结果最终通过的只有两人。

回忆此事,卫蓝还是感慨良多,“到底是子澈。”

任泽瞥了他一眼,“他们就是看准了你好性儿。”

卫蓝冲他温润一笑,“我得子澈,如鱼之有水也。”

任泽熟练地哼了声扭开头,可众人总觉得他后脑勺都隐隐透出一点受用。

他跟卫蓝都曾亲身经历过世间最残酷最卑劣最肮脏的一面,从某个方面来看,他们确实是最像的。

但真要说起来,他们却又是截然不同的。

哪怕在经历了那么多,可卫蓝依旧不介意对这个世界回报以善意,可任泽……

他早就在身边画了一个圈,固执地将自己与这个世界割裂开来,有幸进入这个小圈子的不过寥寥数人。

感情方面,他是吝啬的,刻薄的。他可以有“善”,但这份善并不如卫蓝那样纯粹,所有的付出必须要建立在他确定自己可以得到十倍百倍的回报的前提下。

卫蓝一行人回到县衙时,里头的人早得了信儿,说年轻的县太爷迎来了一群来头不小的朋友。

那些人心思各异,脑袋里小算盘打的噼啪响,此刻却都不约而同挤到前院看热闹。

本是有人想上来摸风向的,奈何庞牧等人气势太盛,乍一露面就把众人震慑住,几十双眼睛直勾勾目送他们远去,竟无一人敢上前搭话。

卫蓝也不与他们解释,径直带着庞牧等人去了二堂,又点了一个姓杜的老人去归置行李。

“杜伯是自己人,”他对大家解释道,“平时你们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找他。”

众人应了,分别落座。

寒暄已经在路上弄完了,这会儿就直奔主题。

卫蓝已经派人去取卷宗,抽空介绍道:“这些日子我跟子澈没少到处跑,可惜所得线索有限,进展很慢。接下来又是县试,你们来的倒是时候。”

第一名受害者是十八岁的姑娘安姜,当时都准备定亲了,谁知却在去年十一月十七庙会那日失踪了。

第二名受害者是二十岁的新媳妇如意,腊月二十失踪。

“她们两个的家庭生活和人际关系都很简单,为人很不错,熟人作案的可能不大。”卫蓝曾旁观过庞牧他们破案,对这些倒也略懂皮毛,可惜经验不足、线索又少、配合不够,进度堪忧。

晏骄简单翻看了卷宗,“来这儿之前我们去了一趟茂源州,交叉对比这两起案子之后,倒也不能说受害者之间完全没有共同点。”

“都是好人家养出来的姑娘,”庞牧总结道,“家人疼爱、朋友亲近,生活中基本没遇到过什么坎儿。”

结果一遇上,就是致命一击。

任泽是第一次以平等的身份公开参与到其他人的案件侦破中来,可他却觉得这个场景、这种感觉无比熟悉,让人本能的选择信任彼此。

“有人专门挑选这类人报复么。”他轻声道,脑海中迅速勾勒出许多爱恨情仇的碎片。

青楼楚馆中最不缺的就是爱恨情仇悲欢离合,他在那里长大,早已对这些烂熟于心。

“只能说高度怀疑,”晏骄道,“关键是这种怀疑面太广了,你们还发现这两名受害人有其他共同点吗?比如说去过什么地方,喜欢吃什么东西之类的?”

“有,并且不止一处,”卫蓝点头,“她们都住在城里,年纪也相仿,虽然互不相识,但生活习惯和爱好都比较接近,都爱做点针线、吃点零嘴儿什么的。之前我们曾去她们常去的针线铺子和果子店问过,只是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针线铺子?”晏骄下意识看向庞牧,“之前的周姗姗是不是也经常去?所以当天说这话的时候,周家人都没往别处想。”

卫蓝一怔,“当真?”

庞牧点点头,“你们先忙县试,我们等会儿”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等会儿就去针线铺子问问。”

卫蓝在众人透着疲惫的脸上扫视一圈,重点关注了他们满是血丝的双眼和乌青的眼底,禁不住笑道:“磨刀不误砍柴工,左右也不差这会儿了,还是歇一歇再去吧。你们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们和子澈也还空着,不如先用过午饭,小憩片刻,养一养精神再去不迟。”

任泽主动站起身来,“远来是客,今日我做东,可有什么想吃的?”

如今大家都知道他顺手写话本子赚了钱,倒也不客气。

晏骄想了一回,笑道:“阴雨冷天,自然是大家凑在一起吃火锅来得痛快。”

第64章

任泽摇头, “这里的厨子可没有那样好的手艺。”

“没关系, ”晏骄变戏法儿似的掏出来一个四四方方的油纸包,眨眨眼,“汤底我负责, 涮菜你负责。”

火锅底料,绝对是外出旅行居家必备之良品!只要有它,哪怕再平平无奇的干菜叶子都能就着啃两个饽饽!

任泽微怔, 失笑道:“倒也罢了。”

说起来, 自从离京后,他就再也没有吃过那样好吃的火锅了。

两人正说着, 就听外头有人嘟囔着走近, 若细听时,便是翻来覆去的“谁都不准欺负蓝蓝, 不听蓝蓝话的都是坏人!谁都不准……”

声音由远及近, 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出现在门口, 将本就不明亮的光线遮去大半, 屋内顿时昏暗下来。

他似乎没想到有这么多人, 本能的愣了下。

“大河!”晏骄笑道,“好久不见呀,你这是打哪儿来?”

来人正是大河。

天气并不暖和,可他却只穿着一件湿透的单衣, 头脸脖子都红红的, 满是汗水的脑门上隐隐冒着热气。

他盯着晏骄瞧了又瞧, 好像在费力的从记忆深处挖掘, 过了会儿,一双眼睛突然就亮起来,大步上前将晏骄用力抱了一下,欣喜道:“骄骄,骄骄来看蓝蓝了!”

晏骄给的这一抱搞得胸闷气短,眼前发黑,“咳咳,来,来了。”

庞牧上前往大河肩头一捏,他就不由自主的松开手,下意识往后看去,一边看一边努力辨认,然后数出对方的名字。

可等他看到齐远后,登时垮了脸,本能的缩了缩脖子,老大个人猫似的躲到卫蓝身后,小声道:“他,他不用来。”

当年大家初次见面,大河担心下落不明的卫蓝发了狂,满院子衙役都弹压不住,后来齐远上场,一口气给他打服了。

众人忍俊不禁道:“可他已经来了,那怎么办?”

大河越发着急,便他脑子不如常人灵光,也听不出揶揄,只把脸涨得越发红了。

齐远偏爱逗他,竟一个跟头翻到他后面去,猛地拍了他的右肩,却在他左边笑道:“我可想死你了!”

大河哎呀一声,蝎子蛰屁股一样跳起来,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不想不想,大河不想!”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卫蓝安抚性的拍了拍大河的脑袋,像在抚慰一只大狗,又对齐远无奈道:“你莫要耍他。”

见大河是真对自己避如蛇蝎,齐远挠了挠头,戳了戳他小山一样的后背,“我是真想你,还想教你功夫呐,你功夫越好才越能保护蓝蓝不是?”

这话可真是戳到大河痒处,他身体一僵,试探着扭回头,“你肯教我?”

齐远气道:“你这说的叫什么话,以前难不成没教过?”

这混球可真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当初大家一个屋檐下住着的时候,哪天不是打得你,啊,不是,指点得你上蹿下跳?

大河眨了眨眼,老实摇头,憨厚道:“大河不记得。”

齐远气结,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任泽饶有趣味的看着齐远吃瘪,过足了瘾才朝大河招招手,“来,你先随我去取肉,顺便说说今儿又做了什么。”

一听有肉,大河的眼睛都亮了,立刻从卫蓝身后屁颠儿的钻出来,“他们背地里议论蓝蓝,我就跟他们比武!”

任泽赞许的看了他一眼,着重关注结果,“那赢了吗?”

大河将胸膛一挺,像个急于得到肯定的孩子,铿锵有力道:“他们都打不过我!”

他本就天生神力,后来跟着庞牧一行人日夜喂招,哪怕如今算不得一流,可在这区区小县城内,也确实无人能敌。

任泽微笑颔首,语气却凉飕飕的,“干得好,妄议上官,确实该打……”

本就有那么些下贱坯子,记打不记吃。

大河骄傲的笑,乖乖跟着走远了,两人之间的对话也渐渐模糊起来,最终什么都听不清。

比武什么的,只怕是追着人家打的那种强行比武吧?晏骄等人看着他们走远,心中百感交集,对视一眼后,又都下意识看向卫蓝:

你这心腹给人拐跑啦!

卫蓝有点无奈,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可最后索性都放弃了,干巴巴道:“他们两个意外的相处甚欢。”

众人:“……”

我们看出来了!

迟来的午饭之后困意袭来,大家实在撑不住,先各自去休息了半个时辰,然后便往城内几大针线铺子和点心铺子分头行动去了。

自卫蓝和任泽来到培安县之后,本地领导班子就先后来了几次大换血,现如今能上前听用的基本都是现成提拔起来的。偶尔留的几个时有不服倒也不怕,让大河日日对他们进行爱的教育也就是了。

既然说不听,那就挨打吧。

现任巡检张涛原本是个积年的捕头,卫蓝觉得他为人本分,且十分忠勇正义,难得素有威望,功夫也不差,果断将原来的巡检撅了,推他上台。

从原先跑死马的捕头一跃成为从九品巡检,摇身一变成了官身的张涛只觉喜从天降,干起活来越发卖命。跟前任明里暗里呼吁大家给新县令下马威,总带着手下推三阻四撂挑子的情况截然不同,整个衙门的效率都被带起来了。

这会儿见大家要去街上调查,张涛就很积极主动地挑了几个熟悉本地情况的小捕快替他们带路,“几位大人若有差遣尽管开口!”

又歉然道:“方才有人来报,说失踪者之一如意的一位密友从娘家回来了,卑职要带人过去问问,实在分身乏术,不然就陪几位大人去了。”

县衙人手有限,两个捕头已经带着人在外跑了,像这种大案,也只好巡检大人亲自出马。

庞牧摆摆手,“无妨,你自去便是。”

民以食为天,培安县经济虽然萧条了,但大街上饮食铺面半点不减少,光是两名受害人常去的就有四家,分别以各色咸甜、素肉点心闻名。

街上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分明也不是饭点,可晏骄带人来到老字号郭家饼铺时,里头竟也有四五个人坐着吃点心,当真精神可嘉。

出于职业习惯,晏骄进门后先把那几位食客扫了一遍,一边跟掌柜的问话一边留神那几人的反应。

听掌柜的说,这几位都是常客,那么认识两名受害者的可能性很大,或许能提供一点意外的线索也未可知。

掌柜的已经被前后问过两回,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反倒是靠门口的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打从晏骄一行人进店问话开始,就突然坐立不安起来。

晏骄朝许倩使了个眼神,后者点头,才往那边走了一步,那男人竟就跳了起来,一路踩着桌椅板凳蹿往门外。

许倩哪里舍得他走脱?箭步上前,脚尖抄起一张条凳往外甩去。

只听“砰”“哎呀”两声,已经冲出去三丈远的男人被条凳拍翻在地,两行鲜血自鼻管缓缓流下,将那一片的积水都染红了。

“你再跑啊!”许倩从后面赶上,一只脚踩在他背上,高声斥道,“说,你把她们两个怎么了?”

“女侠饶命,大人,大人饶命啊!”那人哀告道,“真不是小人,真的不是啊!”

“不是你跑什么!”追过来的晏骄喝道。

那人一噎,小心翼翼的瞄了许倩一眼,结果又被对方吧唧踩回水里,吓得嗷嗷直叫,“小人,小人就是,就是摸过她们两把……”

晏骄听得直皱眉,又见各个铺子里的百姓探头探脑,当即决定先把人带回去。

被抓的这人叫雷七,原本依托烧炭,家中颇有薄产,奈何后来炭不好卖,他们这些散户首当其冲,日子就不好过了。

偏雷老爹不信邪,想借赌博一夜暴富,竟又带着儿子染上赌瘾。

爷俩联手简直天下无敌,不出一年就把家底子给败光了。雷老爹自知无颜面对祖宗,前些年就一根绳子吊死了,剩下雷七一人无人管束,渐渐就成了浪荡泼皮。

雷七名声毁了,自然说不上媳妇,大了之后就专爱往大姑娘小媳妇身上蹭,厚着脸皮占便宜,其中就有如意和安姜。

后来如意的男人带着兄弟把他揍了一顿,他一来觉得丢人,二来也怕对方再报复,几个月前就去了外头赌场厮混,结果腊月回来后听说那两个女人都失踪了,登时吓了一跳。

雷七简直悲痛欲绝,哭诉道:“原本小人也没往心里去,可也不知哪个王八乱嚼舌根,背地里说风道雨,笃定是小人怀恨在心,蓄意报复,将她们拐去外头先奸后杀云云……小人也知自己名声不好,若,若那县官儿当真要拿小人顶罪,岂不是百口莫辩?”

晏骄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胡说八道!卫大人公正严明,处事最是细致,绝不会冤枉一个人!”

她本想说好人,可一看到雷七那张涕泪横流的脸,再想想私下他的所作所为,虽无大恶,可哪里算个好人?

雷七被她骂的直缩脖子,也不敢分辨,只是讷讷点头,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那大人,小人能走了吗?”

“走个屁!”晏骄没好气的骂道,“大禄明令禁赌,你却公然作此行径,又猥亵妇女,少不得要吃几个月的牢饭!”

雷七哭的更厉害了。

在他看来,官府就是虎狼窝,一旦进去了,谁知是几个月还是几年?万一有人落井下石,直接把自己砍了可怎么办?他老雷家不就绝后了吗?

一个大男人青天白日扯着嗓子哭嚎,实在不是什么养眼的画面,许倩给他恶心的够呛,反手就是一巴掌,“你再哭试试?”

她最瞧不上这种人。

没本事倒罢了,偏还不本分,又没胆量做大案,专挑先天势弱的女人下手。这只是说出来的,背地里没说的还不知有多少呢。

雷七活了二十多年,何曾见过这样杀气腾腾的女人?憋得够呛,脸都涨成猪肝色,可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又怂不啦叽的问道:“小人,小人若是说了点儿什么有用的线索,能,能算戴罪立功吗?”

许倩下意识看向晏骄。

晏骄摆手示意她退到后面,跟宋亮一起两金刚似的左右矗立,“说来听听。”

雷七还要讨价还价,却听许倩两片薄薄的嘴唇上下一碰,又急又利的道:“左右已是眼下这般田地,若是不说,只管吃牢饭去;若是说了,保不齐就……”

雷七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儿,果然不再迟疑。

“其实腊月二十那日,小人见过那个叫如意的媳妇……”

年前他在外头输的裤子都没了,还是偷了另外一个赌徒的行李才不至于流落街头,不免十分沮丧。

腊月二十二是雷老爹的忌日,雷七胡乱弄了两样祭品想去城外拜祭,结果意外发现一个身量丰满的女人独自行走,一颗色心登时蠢蠢欲动起来。

哪怕不能得手,这里四下无人,便是狠狠摸几把也带劲啊!

雷七这么想着,顿时就将拜祭的事跑到九霄云外,蹑手蹑脚的跟踪起来。

走了一段之后,他很快就发现对方正是曾叫家人殴打过自己的如意,不由立下决心,决定等会儿一定要狠狠在她高耸的胸脯上捏几把。

谁知如意越走越远,雷七也生出几分疑惑:这娘们儿大清早的不在家干活,却一个人跑到这荒郊野岭作甚么?

莫非……是来会野汉子?

须知如意和她男人是出了名的好,谁知……雷七顿觉发现了大新闻,兴奋得不得了,心想若他抓了这个把柄,日后这小娘们儿岂不是任自己揉扁搓圆?

不多时,路对面果然来了一辆小巧的青布骡车,雷七也确定里头有个男人在低声说着什么。紧接着,如意似乎迟疑了下,最终还是上了车。

雷七两条腿哪里追得上四条腿的?望着骡车后面卷起的烟尘捶胸顿足,懊恼的不行……

“小人几天之后才听说如意失踪了,心想若是给衙门知道那日小人跟踪过她,岂非头号嫌犯?当真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晏骄等人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见了我们就跑。”

雷七用袖子抹了一把脸,“那能放小人走了吗?”

“暂时不行,”晏骄干脆道,“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病急乱投医,胡编乱造的?”

雷七目瞪口呆,竟还委屈巴巴的,“你,你们欺负人!”

晏骄都给他气笑了,“胡说八道什么玩意儿?这么着,你先把那骡车的模样详细说来听听,我立刻派人调查,若是证明果然不错,再给你论功行赏。”

雷七一琢磨,倒也是,“那小人在家等着也是一样的。”

“你就这么确定对方当日没看见你?”晏骄斜着眼睛阴测测道,“那可是个连环犯,手段高明且残忍,万一知道被你窥破行迹,说不得便要杀人灭口!”

说着,又猛地往雷七脖子上虚虚砍了一下。

雷七嗷的叫了一嗓子,捂着脖子疯狂点头,“是是是,大人考虑的是,小人就在大牢里待着,哪儿都不去!”

大牢就挺好,至少有衙役把门不是?他还肩负给老雷家传宗接代的重任呢,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经过比对和询问,雷七见过的那辆骡车款式装饰十分普通,就是寻常百姓家中常见的模样,拉人拉货都可以。

庞牧等人却是一无所获,众人正一筹莫展之际,张涛带着几分喜色回来了。

“大人,才刚卑职去问了如意密友,她说如意虽然生活顺遂,但成亲一年多了还没有身孕,私底下十分犯愁。她便替如意托人四处打听,得知城外青光寺求子十分灵验,如意听后如获至宝,说必要去拜一拜的。”

青光寺?

卫蓝拍案道:“安姜也曾随母亲去青光寺替兄长求签上香!”

众人几乎是立刻就联想起之前的红霞庵。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可是一座和尚寺庙,一座尼姑庵,两者之间会有什么交集呢?

第65章

和尚庙、尼姑庵, 在外人听来可能都是研究佛法的,大同小异, 但实际上两者之间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

尤其是尼姑庵, 平时严禁男子出入,人员重叠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难不成, 凶手是个女的?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浮现起这个猜测。

“可如果不是里头的和尚尼姑犯案的话, 那就真是大海捞针了。”许倩愁的头都要大了, “那些地方谁都能进, 时隔半年,谁还能记得当天去了谁不成?”

这也正是大家心中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