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丫头。”春山无奈。

他转身向外走去。

身后却忽地传来她低低的声音:“其实…我知道王爷你不会叫我留在那里的。”

春山一愣,脚下刚迈出那一步便僵在了空中:“你…说什么?”

身后没有回答。

他缓缓地转身看过去。

微宝躲在被子后面,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望着他,忽地又是一笑,好似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缩,将身子完全缩回了被子之中。

春山摸不着所以,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动,可是又不确定,愣愣地在那里站了一会,不知道是留下还是走人。

被子微弱地起伏着,显然是被子底下的人没有睡,春山呆呆地看着,她…她怎么忽然说出那样的话来?

“微宝?你刚刚说什么?”春山终于问。

大步,他走到床边,伸出手去拍拍被子。

被子之中的她不动。

春山定了定神,无可奈何又问:“那…好吧,我刚刚听到了…那么…你怎么会知道我心底想什么?”

被子里的她,仿佛要打定主意不再露头。

他的大手抚摸过被面,仿佛能察觉被子底下的人正在微微不安的动,可是却不露头,他的手微微地用力,那边就立刻的不动了。春山叹了一声:这孩子恐怕是无心说的吧,何必为难她…只是,方才自己那一阵的心潮涌动,又是怎样的可笑。

他摇了摇头,握着扇子将要转身。

床上那边却又是一阵颤,接着,先露出来的是她那乌黑蓬松的好头发,然后是她瞪得大大的一双眼。

“我知道,我就知道。”微宝低声地说。

春山停了步子,却听得她的声音很低很快又响起:“因为…因为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似乎还有一个略微得意的笑,只是春山一时神思恍惚,竟没有看仔细。

***********

微宝的声音虽低语速又有点快,春山却是听的清楚明白,正是因为这种明白,导致他片刻的精神恍惚。

他握着扇子站在原地,牢牢地盯着那边那人,她眼睛乌溜溜看他一眼,忽地一笑,又飞快地扭身过去,背对着他,肩头轻轻地动着,显然还是未睡。

忸忸怩怩,小儿女情态毕露无疑。

春山忽地想大步过去,抱起她来,问她刚刚说了什么,为什么这么说。

但是他怕。

怕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会惊到她。

“你的眼睛告诉我的!”她刚才对他说。

春山转身缓缓地出了房间,回头将房门拉上,默默地一路出了院落。

风细细吹过,春日的夜风不冷,反而觉得有些暖意,春山徜徉在风中,只觉得无比的惬意。

他望着沉沉夜色,记得当时,苏盛含笑问他:“王爷,我想让小宝在太师府住上一段日子。”

他愣了愣,然后笑得天衣无缝反说:“这个么…小王是没什么问题,要看小宝的意思。”

他望着身边的丫头,目光中有期盼。

苏盛温声款款:“那小宝呢?”

春山忽然紧张,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微宝望着她,又看看他,忽然说:“王爷叫我怎样就怎样。”

苏盛笑得宛如狐狸:“哎呀,这对主仆真是的…这样的彼此关怀,真真感人的很。好,好吧王爷,这球儿又踢回来了,您看…留还是不留?”

春山能说什么。

他的眼睛都告诉她了。

然而他却不知道。

春山仰头,望着夜空星光点点。

一阵春风吹来,夜色沉醉,春山忽然无声而笑,漫天星子落入眼中似的,双眸璀璨,心底也有什么东西,春暖花开,缓缓萌芽,振翅欲飞,春山终究起身,扇子一挥,青丝招展,袍袖飞扬,他借着这清爽沉醉的竹林的风,于夜色中翩然起舞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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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一)

每个家庭都有相似的幸福,各自的不幸。

我很小的时候,却只感觉到别人的幸福,自己的不幸。

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

不知为什么,长的很奇怪。

头发枯黄,人也瘦小,长了很久还是瘦瘦弱弱的,吃多少东西都胖不了,仿佛风一吹就会飘走。

起初我并不知道这样叫做丑陋。

后来隐约从些别人的口中得知,并且有所醒悟。

譬如会听到邻居说:“唐家的那三丫头,长的真是…不像公子跟夫人。”

“是啊,两个人都长的那么美,怎么会生了那样一个不起眼的丫头。”

不起眼?

我咬着手指静静地听,一不小心咬的厉害,好疼。

可是我并没有认为自己不起眼。

起码娘娘就没有认为我不起眼。

她经常抱着我,笑眯眯地晃着我的身子,说:“宝宝乖,宝宝是娘娘最喜欢的好宝宝,是世界上最好最珍贵的宝宝。”

这些话暖洋洋的,我真爱听。

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人。

姐姐丢我在院外,我蒙着眼睛,四处乱摸。

那是个经过的大哥哥,浑身上下很是光闪闪的样子,长的个子高高的,眼睛仿佛生在头顶上。

我跟邻家的小狗子玩捉迷藏,小狗子藏着藏着就躲起来了,一点声音都不出,每一次他都藏得很隐秘,可是我仍旧会认真去找。

我抓来抓去,抓住了那个人。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长在头顶上的眼睛向下瞟了一眼。

我以为捉到小狗子,笑了一声跳了跳。

我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角,咯咯地笑。

没想到这次竟这么容易就找到了。

我听到一声挺冷的哼。

他伸手,将我蒙住眼睛的布条给拉了下来。

********

我闭了闭眼睛,刺眼,然后见到了那个光闪闪的物体。

不知道他穿了的是什么衣裳。

看似白色,实际上隐隐地好似带着暗绣。

手摸上去,还厚厚,很舒服的感觉。

然而他将我的手一下子打掉。

“丑丫头,弄脏了小…小爷的衣裳。”他哼着说,继续眼高于顶。

我望着他,呆呆地,眼泪自眼睛里流出来也不知道。

他望着我,忽然有点害怕,虽然仍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我撇了撇嘴,伸手擦向眼睛。

好久没有哭过了,我很想大哭一场,觉得好委屈。

可是高高的他左右看了看,忽然弯下腰来,凶巴巴警告对我说:“丑丫头,不许哭哦。”

我听到一个“丑”字,哭得更凶。

嘴忽然被人捂住。

我试着挣扎了一下,泪眼朦胧里看到是他。

他低低地在我耳畔说:“好好好,丫头乖,别哭,不许哭,会把人招来的。”他很焦急的模样,继续鬼鬼祟祟地看。

我听他没有再提一个“丑”字,这才安稳下来。

他松了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地说:“乖丫头,你不哭,小…咳,我就松开你。”

我怔怔地看着他不动。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不耐烦,起身转头看,我仰起头望着他,一时无声忘了回答。

他转回头来看着我,又说:“你不哭,就点点头。”

我立刻点了点头。

他松开了我。

********

我眨巴着眼睛看他,我不认得他,他好似是镇子里新来的。

“你是谁?”我小声地问。

“原来你不是哑巴。”他有点吃惊。

我听他这么说,又心酸起来,嘴巴一撇。

他立刻跳起来,连连摆手:“好好好,我不说你啦,你可别又哭。”

我听他这么说,急忙眨了眨眼睛,不伤心的话,眼泪就慢慢地回去了。

他看我这样,松了一口气:“乖丫头。”忽然一笑。

这笑真是好看。

牙齿雪白的样子,眼睛闪亮的样子。看的我心情好起来,就好像连绵阴雨之后忽然看到了晴朗的蓝色天空,跟灿烂色暖融融的太阳。

我觉得开心,于是就笑,一边伸手向着他袖子上探过去,扯住。

“做什么?”他警惕地看我。

我拉着他迈步走。

“乖丫头,你…你要带我去哪里?”他眼睛斜睨着我的手,忽然问。

“嗯…”我转头看着他,问,“大哥哥,我带你去我家里玩吧。”

“大哥哥?”他含笑看着我。

他的样子好像比乐天哥哥要高,所以应该是大哥哥吧?

乐天若是见了他,应该会很喜欢吧。

宝宝(二)

我伸手拉他,他却不动。

我转头看他,他也看我。

我皱眉,他做鬼脸。

我伸手拍打他,他嘿嘿笑。

“丑…咳咳,乖丫头…你不会是看小爷长的俊,想拐卖了小爷吧?”他站住脚,忽然手腕一抖,抖出一柄小小扇子,打开来,在胸前玉树临风地扇动。

拐卖?

我曾经听说有些坏人喜欢拐卖小孩,可是他已经不是小孩了啊。

我望着他说:“你已经不是小孩了。”

“这跟是不是小孩有什么关系?”他不解地跟着皱了皱眉。

我嘟起嘴。

“不高兴了?”他收了扇子,弯腰看我。

仍旧是目光闪闪地。

我望着他,有点气愤。

他的表情越发有趣起来:“吆吆,真的不高兴了,小丫头…脾气还挺大。”

“我不跟你说话了。”我闷闷地,转身想回家。

肩头一重,多了一只手。

是他拦住我。

我回头看。

他弯下腰凑过来,脸在我眼前放大,大大的头啊,有点尖的下巴几乎搭在我的肩上,却不怎么吃重,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觉得害怕,虽然这的确是跟陌生人的第一次接触。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忽然看到他向我瞟过来的眼神,有点奇怪哦。

我的心砰砰地大跳了两下,磕磕绊绊地说:“我…我叫宝宝。”

“宝宝?”他吃惊地看着我。

“嗯…嗯…”我答应。

“那好…”他的目光又看向我,我的心又怦怦跳,他说,“那么宝宝,我们不去你家,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好啊!”我立刻跳着拍起手来,眉开眼笑。

**********

平常都没有人跟我玩,没有人陪我。

我都不愿意特意去找人陪我玩。

原因是我记得——

“若是不生微宝,就好了。”他说。

“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一想起来那一幕我就害怕,玉儿,若你因此而…”

“傻瓜,我不是好好的么?”

“可是我仍后怕。”

“别想太多了,事情过了就过了。”

“以后不要生了,绝对。”

“哈…你啊。”

我偷偷地跑走。

后来我找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