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么?

他拥着她想,抬头便望见了墙壁上的巨大银十字架,代表着神圣和光明的天主十字架。

他忽而有些想笑。

曾经亲人被吸血鬼在他眼前吸食干净的情景历历在目,然后那些吸血鬼,以及更多的它的同胞们,在他的剑下化为灰烬。

这个,应该是在神的眼皮底下,做最不可被饶恕的事吧。

身体的力气渐渐被抽尽,他喘了一口气,闭闭眼,抱紧了怀里仍不知餍足向她索求的吸血鬼,她吸食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了。

啪。

一记手刀力道恰如其分地击在少女后颈上,她身体一顿,瘫了下去,环着他的双臂滑下来,牙脱离了男人的脖子。

“抱歉,公主殿下。”

莉露收回手,低声说着,雅兰一只手掌捂住仍往外冒血的脖子抬起头。她看着他冷冷道:“汝再这般任她下去,恐怕是撑不到夜了。”

雅兰苍白的一张脸对她笑了笑,低下头,怀中少女双眸紧闭,褴褛残破衣裳遮掩不住姣好娇躯上莹白如玉光洁柔滑的大片肌肤,伤口疤痕尽数消失时方才发现她几乎是裸着身子的,一头银发披泻在他臂弯下。

菲特呼吸均匀,睫毛随胸口的起伏微微颤着,脸颊和唇瓣上泛着柔美的淡淡光泽。

他脱了大衣,将她包裹住,已经没有抱起她的力气了,站起来眼前一黑,踉跄了半步又被架住。

“麻烦你了,赫伦。”雅兰见着他把自己一只胳膊绕过自己脖子托着他身子架起来,提起唇角。

赫伦抿着唇,扫了眼雅兰止不住血的脖子,没多大表情。

莉露接过沉睡的少女时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少女甜美的容颜仿佛未曾经历过任何苦难,终究追到头来还是自己的责任,没有保护好自己的主人,明明她是自己立下一万遍誓言要保护的主人。

自己真的,太没用了。

而那个男人…

是饵吧。

莉露不禁望着年轻公爵没一丝血色的唇,欲言又止。

***

梦境里是那些人的脸,他们在笑,轻蔑地笑,恶毒地笑。

他们动用各种刑具逼她说出她根本不知道的事情,纯银的长针密密麻麻扎进她的肌肤。

好疼。

好疼啊。

“看,这就是吸血鬼,见不得光的生物。”

不是的。

她被圣光烧得失去呼吸。

“贪婪,邪恶,丑陋,凶残…”

不是的。

“所以说嘛,人类怎么可以和这种怪物共存?”

不是这样的啊。

嗞啦——

有人拉动电锯,狞笑缓缓向她靠近。

她惊恐睁大了眼睛,拼命挣扎,锁链镣铐碰撞出巨大的声响。

不要。

不要啊。

她拼命向后缩,男人举着电锯朝她身体毫不犹豫按了下去——

“不要——”

一声尖叫,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惊魂未定。

身体微微颤抖,她惨白一张小脸望向四周,身体渗出细细的冷汗。

房间的布局华丽讲究,温馨雅致,金红绒窗帘厚厚的挡住了窗外的阳光,是她所熟悉的。

这里是,帝都加里弗雷德家族宅邸主卧。

房间外面还有一间书房,墙上挂着上任家主夫妇的画像。

他的房间。

没有镣铐,没有刑具,没有白木钉和十字架。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丝绸睡裙轻轻磨蹭着洁白无瑕的肌肤,翻开被子是一双修长细嫩的腿,娇嫩经不起半分厮磨。

身体是好好的。

怎么回事?

出神间房门喀嚓一声开了,她一惊,整个人缩起来。

雅兰握着门柄旋着半开的门立于门口,门外的灯光铺就了他颀长的影子,墨深的浓黑,软软伏在地板上。

她眼里尽是惊恐不安,他见了,苍白的唇角挽出了一丝笑。

“饿了么?”声音轻轻的,藏在房间一角寻不见。他极自然地走进来带上门,托盘里盛的是蔬菜玉米汤和葱油奶面包,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搁在床头柜上。

起身,目光落上她,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紧紧抓着被角护在自己胸前。

他伸出的手指又不留痕迹收回了,只是对她笑,“你好好休息。”

男子拾起下巴的一瞬间她目光捕捉到了他脖颈上的绷带,心里蓦地一紧,一瞬间记起了所有,心里有什么啪啦啦碎开了,凉凉的液体淌满一地,浸得身体里每个细胞都难以呼吸地瑟缩。

房间昏暗,青年近在眼前的容颜依旧英气,只不过失却了平常人类应有的血色,可眼神和笑容还是柔软的,菲特哽着喉咙,眼睁睁看着他转身离开房间,光湮没被吞噬,自己重新归于黑暗。

“你根本…没必要的啊…”

半晌,她松了被子,抱起膝埋下去。

你不是根本不在乎我的么。

小刀切过手腕,并排的第四道刀痕出现在白皙的皮肤上,雅兰把手腕搁在剔透高脚杯上,血一滴一滴落入杯底铺散成鲜艳的小花。

莉露低头看着这一幕,指甲陷进掌心。

所谓饵。

应该算是一种不堪的存在么。

高等血族最先开始喂食的都是抽出的人或动物的鲜血,而自己最先开始有了**去猎食汲血的对象,便是属于自己的饵。

人血鲜美胜于其它万物万倍,所以饵几乎都是人类。

饵的存在对于一介血族意义重大。菲特身为血族公主,自愈能力不必多言,只不过伤到那种地步仍可以迅速恢愈,主要归功于饵鲜血的提供,这是其它人类的血无法做到的。

为此血族常常初拥自己的饵将其变成血族,好让对方源源不断提供自己鲜血。

菲特在她记忆中从未自己吸食过人类,雅兰应是她的饵无疑。

只不过,他并没变成血族。

思考间身旁的赫伦上前一把拉开雅兰的手,抽出纱布按上伤口,另一只手拨开人造血塞子朝高脚杯倒了下去,和着鲜血兑成了满满一杯。

“我可不想在明天报纸头条看见公爵大人割腕自杀于家宅这一新闻。”赫伦不动声色道,示意莉露将血杯端进去。

雅兰眨眨眼睛,笑了。

“我说啊雅兰——”

女骑士走进楼上卧室后,一直坐在大厅一角默默研究经书的红发神官开了口,抬起那张雅兰见了将近十年的脸。

“你是不是玩女人玩得太多了,都忘记不知道怎么和小女孩谈恋爱了吧?”

☆、Chapter 22

他们拿白木桩扎了过来。

去死吧吸血鬼——

“——哈…”

再次被惊醒,她睁开眼睛猛地喘了一口气,耳边尽是剧烈心跳声,一身冷汗。书房里光晕黄地模糊在天花板上。

雅兰扫完一沓文件签了字,落到一边,桌前的茶在夜里早凉得没有温度。他捏捏眉心将目光移到卧室门口。

“…菲特?”

少女赤着双足站在门口,一只手里攥着枕头,银发垂了满身。

她呆呆看着他,片刻后又垂了眸子。

雅兰站起来,看她没有逃开他的样子,才慢慢靠过去。

“睡不着么,”手指迟疑了一下才揉揉她的发,“做恶梦了?”

“…冷。”

“冷?”

她声音很小,他摸摸她的脸,果真很凉。

身体还没恢复么?

“要血么?”

她肩膀一抖,闭上眼有点用力地摇头。

雅兰笑了笑,“你先回床上睡罢。”

听到他的声音后约莫安心了些,乖乖躺回床后仍是睡不着,身后有洗漱和走动的轻微响声,直到最后灯暗了。

床一侧一沉,她心未来得及漏掉一拍,一对温热的手臂将她从后面抱住了。

她在黑夜里睁大了眼。

“还冷么。”

青年把被子拉了拉,调了一个让她舒服的姿势。

身后男人身躯紧紧熨着她的,太暖太热,对她而言几乎可以说的上是滚烫的了。菲特身体有些轻颤,只觉得那炙热的温度爬到了她的胸口,让她的心脏和他的一起热乎乎地跳。

果然很冰。

柔软的身体拥上去像是抚上一块月光浸润的山涧玉石。

雅兰有些无奈地想,失血过多的应该是他吧,怎么反倒是她一副气血不足的模样,尽管如此待她的声音还是柔的,“睡吧。”

她听着他近在耳边的口吻,那么近,那么暖,男子和独属于他的气息聚拢在她周身,还有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是热的,莫名令人安心。

她闭上眼,好似蜷进了一个温柔的世界。

第二天醒来时他还在身边。

阳光从窗帘底端的轻纱中泄露了分毫,房子里朦朦胧胧的有一种令人欲睡的香气。

正入眼帘的是男子结实的胸膛,衬衣扣子松开了一半,里面是明显的锁骨和比一般男人白净的肌肤,散发出来的热度烤着她的睫毛和鼻尖,太近了,她一下子就红了脸。

自己就这么蜷在他怀里了,而不是昨晚他从后面拥住她的模样。

怎么这么没出息,她一边唾弃自己一边抬头,看到男人的容颜又一时间怔住。

窗外微漠细微的阳光镀上他分明的轮廓,从这个角度望去,男子的睡颜清俊而静谧。仿佛是时光误错了轮回,偷换了谁的年华,落成了纤细淡雅的笔,勾勒上他的眉宇鼻梁。下巴的弧度略有些硬,约摸是昨晚未曾做了好梦,墨色的眼睫仍旧浓密纤长,像两把小刷子点缀了细碎的光。

菲特眨眨眼,慢慢回神,手不知不觉触上他的唇,一点一点描,柔软,没有颜色。

缓缓下滑,指尖滑到了他脖子上的纱布,微微顿住,最后还是落到他胸膛上。

好温暖。

为什么人类可以这么温暖呢。

她呆呆想着,心中那股凉凉的感觉又涌出来了,不自觉朝他靠近了。

“还冷?”

男子把他抱紧了些,吓了她一跳。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很早。”

“…呜。”那她不是做了什么白痴事情他都知道?菲特顿时羞愧得连死的心都有了,“先说清楚,我、我可没有看上你,你别自恋!”

那样娇得掐出水的声音生气又有活力,雅兰想着她身体无大碍了,口上应承着,“是是,你喜欢的是埃利奥特,我知道。”

她愣了一下,她根本没把事往埃利奥特这边想。

雅兰见她不吭声了,以为她大概是想念她的王子殿下了,口吻无意识淡下去,“两周后有个贵族舞会,他会出席,我带你去见他。”

“我没…”

“这次你想和他做什么都没有问题。”

她突然坐起来,直直注视他。

“…混蛋!”

雅兰抬头看她时她眼圈已经红了,扭过头翻身下床,他还没开口她已经哐地关上门离开房间。

***

帝都边缘住宅屋宇的分布不若心中那么密集,街与街之间间距很大,楼房都不高但每个窗口都摆有鲜花,小孩在巷宇之间欢乐嬉闹。

街头魔术师帽子中飞出的白鸽扑腾着翅膀飞向天空,又在他一个响指下啪啦啪啦变成漂亮绚丽的小礼花,绽开无数彩带簌簌而落,引起围观人的鼓掌和孩童的欢呼。

表演完毕后人群散去,魔术师走到一边抱坐在墙根里的银发少女身旁。

“又这样跑掉公爵会担心的哦~”

少女坐在阴影处,身上是灰色衣裙,系着红色缎带,她望着稀疏来往的行人,“他才不会。”

“那小菲你是在闹脾气?”

“你才闹脾气。”

魔术师叹口气在她旁边坐下,望着天边浮动的白云,惬意地眯起眼,“帝都真是个好地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