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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飞二人不敢停留,加快脚步向着村寨外走去。一路上的族人见到索图兰,纷纷让路行礼,谁也没有怀疑跟在后面的那个祭司会是个冒牌货。到了村外的山路上,两人互道分别,罗飞向着恐怖谷进发,而索图兰则前往祭祀场,参加安密组织的全族集会。

走入山林后,天色便已大黑,与夜晚并无分别。罗飞在入狱时,身上包括手枪在内的所有装备都被安密清搜一空了。此时他只能点燃从索图兰处带出来的火把,借着昏红的火光在山路上摸索前行。

好在通往恐怖谷的这段路并不十分的崎岖陡峭,而罗飞有过前两次的探谷经历后,对路况也不算陌生了。他几乎是一口气也没停歇,直接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李定国墓葬所在的那个山洞。

不久前的那声炸响沉闷悠长,听起来应该是从一个狭小封闭的空间中传出来的。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考虑,罗飞的第一反应便想到了这个山洞。当他来到洞口,立刻知道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准确的了。

洞内黑暗沉寂,但有一股淡淡的硝烟味尚在不断的飘散而出。罗飞将火把交到左手,右手摸出弯刀,小心翼翼的蜇入了洞中。

洞内密不透风,硝烟味更加浓重。罗飞首先迅速往四周扫视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均是空空荡荡,并无其他人存在。罗飞把弯刀插回腰间,半蹲在地上,仔细搜索地面上留下的可疑痕迹。

那个被挖开的土坑仍然存在,与昨日相比并无明显的变化。而在土坑左手边不到一米远的地方,有个特殊的情况很快引起了罗飞的注意。

有张纸被压在一小块石头下面。在昏暗的环境中,那纸白花花的分外惹人注目。罗飞连忙跨步过去,将那张纸抄在了手中。不出他所料,纸上果然写有字句,但那些文字他却并不认识。

是了!罗飞心中一动:这是用哈摩语言写成的!他料到响动必然会引来哈摩人,所以留下了这张字条,他是要说些什么?也许他没想到,会被自己捷足先登吧?

这无疑是个非常重要的线索!罗飞将字条折起来收好,至于那上面的内容,只有等回到村寨后再找索图兰或者许晓雯帮忙阅读了。

罗飞忽然把火把压低,照在自己的右手上,他发现手指和手背处出现了一些黑色的污渍,他并起两根指头搓了搓,那是洞中的泥土,只是好像被烧焦了一样。

罗飞意识到什么,将目光投向刚才字条所在的地面。那里是一片黑色的焦土,而且向下凹陷,形成了一个小坑。虽然洞内原本便凹凸不平,但这个小坑却显然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力量而造成的。

这里发生过一次爆炸!罗飞几乎可以确凿无疑地给出这么个结论,这也解释了刚才那声闷响产生的原因。

再往旁边看,一条细细的黑线从小坑处延伸出去,似乎一直指向了洞外。罗飞用手指摸了摸那条黑线,虽然也是被烧焦的,但还保留着一些硬度,捻起一小段在火把下细看时,依稀能辨出纠缠在一起的纤维,似乎那是已经被燃尽的、用树皮编织起来的细绳索。

树皮并不是很容易燃烧的东西,在这里却被燃成了一缕焦炭,这使得罗飞很容易便联想起白剑恶在村寨中搜集的那些灯油。

他需要用灯油浸泡树皮,从而制成了这根导火索,用来点燃炸药的导火索。

那么,他想炸什么?

山洞内显然没有值得一炸的目标,而且,刚刚发生过的那次爆炸规模是如此的小,更本不具备任何实质上的意义。很可能,那只是一次试验。

现在,试验无疑已经成功了。那他接下来会干些什么?

当罗飞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的时候,汗珠密匝匝地从他的额头渗了出来!

……

去村寨中取晚饭的看守回到水牢时,发现自己的同伴不见了。他先是四下寻找呼喊了一阵,却始终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后来水牢中的被困者挣扎着滚到门边,用身体撞击牢门发出响动,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随即他认出这个手脚被捆,嘴里也塞着布团的人竟然就是自己正在寻找的同伴,而原本关押的犯人此时却早已无影无踪了。

得知罗飞逃跑,安密立刻组织人手在村寨中进行了搜捕。他在圣女木屋一带进行了重点盯放,但却没有想到罗飞直接前往了大祭司的住所。不久之后,从恐怖谷突然传来的奇怪的爆炸声,接连发生的两起意外事件使安密心中涌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立刻传下命令,招集族人们到祭祀场中参加临时集会。

水夷垤回归、迪尔加遇害、白剑恶遇害、罗飞逃跑、恐怖谷中神秘的爆炸声,这些事情使得一天来安密的神经始终处于紧绷的状态。面对恶魔的威胁,整个部落的命运似乎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这越压越沉的重担,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去承担呢?

安密并没有丝毫的畏缩和恐惧。他是部落首领,是伟大的勇士阿力亚的后代,他的身体中流淌着英雄的血液,这些血液使他深信:自己拥有着可以战胜一切敌人的力量。

与三百多年前的那场圣战所不同的是,今日的恶魔始终躲藏在暗处,危险却又不露踪迹。这使得安密不得不时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场较量比的不仅仅是勇气,更重要的将是智慧的抗衡。

而此时,族中的一些事情也让他无法安心。首先是水夷垤,此人对圣女的无限忠诚无形间与自己形成了尴尬的对立局面。许晓雯原本是易于控制的,但是水夷垤的回归却使得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他现在一定已经知道了雅库玛的死讯,他会怎么想?更重要的是,他的想法会不会影响到许晓雯呢?

考虑到这些问题,安密难免会把一部分怒气归结到罗飞的身上。毫无疑问,这个汉族人在与自己的数次交锋中都抢到了先机。现在,他去了哪里?安密已没有太多精力去思考这个问题,要对付这个家伙实在是太棘手了。他只能在心中默默祈愿:希望索图兰大祭司的判断是准确的,罗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而另外那两个汉族人显然也是无法令人放心的。就凭罗飞在入狱之前的那番交待便足以引起安密的警觉了,好在这两个人看起来要容易对付一些,安密已经派专人把他们请到了祭祀场,借“保护”之名,行“监视”之实。

水夷垤和圣女也来了。他们身边同样被安排了“护卫”,在这样一个非常时刻,任何来自内部的分裂和骚乱都将是致命的,安密很清楚这一点。

当索图兰最终出现在祭祀场上的时候,安密的心绪略微安定了一些,这个睿智的老者总能给自己提供关键性的帮助。雅库玛的背叛与自杀,这对于部落来说无疑是一次具有毁灭力量的动荡,正是索图兰请回了许晓雯,给危难中的部族带来了新的生机。这一次,希望他仍能够协助自己渡过难关。

索图兰看到了安密期待的眼神,他走上前去,施礼问道:“大人,您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们必须主动出击了……”安密用协商的口吻回答,“但不是现在,我想等到明天天亮以后,带人搜山。”

“这是明智的决定。”索图兰赞同地点点头,“处于暗处是敌人现在的优势,如果我们在夜晚出击,那更有助于发挥他的这个优势。”

“既然大祭司也这么认为,那我就照此安排了。”安密招招手,把四个随从叫了过来,然后他吩咐说,“你们传我的命令,所有的勇士分成两队,一队现在回去休息,明天一早跟我去恐怖谷搜山;另一队负责今晚的巡查和警戒,在村寨的各个路口都要留下岗哨。你们也分出两个人,守护着圣女,一是保证她的安全,第二,绝对不能让他再和那个‘罗’有任何接触。”说到这里,他又看看索图兰:“大祭司,你认为如何?”

索图兰的却看向了南边的山林方向,他眯起眼睛,诧异地说道:“那是……罗?他回来了?”

安密立刻转过头,顺着索图兰的目光看过去,果然,一个人影正从山路上飞奔而来,闪烁的火把映出他的面庞,正是罗飞!

许晓雯也注意到了这个场面,失声叫起来:“罗警官?”不远处的周立玮和岳东北则是瞪大了眼睛,脸上神情复杂,似乎各怀心事。

罗飞脚步甚急,在众人的注目中,他很快已冲入了祭祀场内,只见他大汗淋漓,衣衫破损不整,并且沾满了泥污,显然是一路拼了命奔来。

周立玮和岳东北皱起眉头,忐忑地互视了一眼。他们和罗飞相处时间较长,即便是在清风岭的时候,也没见对方如此狼狈过,那么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安密也困惑地摇摇头,他轻声吩咐身边的随从:“先把他抓起来。”

随从们领命而去,可这时的罗飞已根本用不着他们费力去抓了。他扔掉火把,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地上,艰难地说道:“快……快……”

索图兰冲随从们招招手:“你们几个,把他搀到这边来。”

随从们扶着罗飞来到近前,许晓雯等人也纷纷围拢过来。女孩心中虽然充满忧虑,但碍于圣女身份,却又不便表达,只能用关切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对方。

罗飞气息初定,终于能说出一句相对完整的话语:“快,快离开村寨……到,到山上去……所有的人!”

安密脸色凝重:“为什么?”

“他……他要炸开悬湖,水淹村寨!”

因极度虚弱,罗飞说话的声音很小,但这句话却如霹雳一般炸响在众人的耳边。怔愣了片刻后,索图兰焦急地看着安密:“大人,怎么办?”

安密的眼角抽动着,虽然他心中也如狂澜一般,但身为全族的首领,越是这个时刻,他越要保持冷静。

“深山黑夜,情况不明,我怎么能相信你?”他盯着罗飞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地图……那张地图……”罗飞吃力地说道,见对方不太明白,他又补充了一句,“迪尔加尸体上的那张地图!”

安密从衣服中把那张地图拿了出来,在罗飞面前展开。罗飞手指向地图的某处:“你们看……这里。”

那看起来是一个地点的标记,安密略看了一眼,便已认出此处的所在。

“不错,这里是悬湖,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那是火的标记……它出现在这里,代表的不是湖水,而是炸药,李定国埋下的炸药!”罗飞咽了一口唾沫,急促地说着,“他找到了那些炸药,并且做了试验,那些灯油,就是为了引爆炸药用的,他……他已经去了!”

听到这里,安密再也无法安坐,他“腾”站起了身,其他人也都露出了大惊失色的表情。

“赶快撤离!要不就晚了!”罗飞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这句话挤了出来。

可是已经晚了。就在他话音埔落的时候,从悬湖所在的方向上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随着这声炸响,悬崖上的山壁崩裂,数以万吨计的湖水如同脱困的怪兽一般,咆哮着冲下了山崖,在夜色中闪起一片令人心寒的白光。

在这个瞬间,所有人都忘记了动弹,他们怔怔地看着那片白光,脸上露出死一般的绝望表情。

三十二、决战

悬湖被炸开造成了一次可怕的山洪爆发,满池的湖水从悬崖上奔腾而下的气势绝不亚于怒吼的千军万马!洪水携带着无可抗拒的力量,所有出现在它前进道路上的障碍物都在瞬间被这力量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罗飞曾在祢闳寨中见识过山洪的厉害,而那次山洪的规模与眼前的这次相比,无异于涓流与澜沧江的区别。

这咆哮的洪水如果冲入哈摩族人的村寨中,那毫无疑问会是一场灭顶之灾,居住在池畔的所有村民将无一幸免!

水势渐渐止歇后,震人心魄的巨响仍在山谷间连绵回荡,虽远去却又良久不绝。

罗飞等人怔怔地站着,目光看向远处的被炸开的悬崖以及洪水消逝的山谷,神情恍惚,仿佛仍在梦中一般。

是的,他们都刚刚经历的一场梦,一场与死神相约的恶梦!

然而死神却如同开玩笑一般,与他们打了个照面后,便又匆匆地擦身而过,远去无踪。

悬湖并没有倾覆在哈摩族人的头上,大部分的山洪越过了恐怖谷所在的矮山,向着西南方向的山谷而去了。

死里逃生的众人此时脸上的神色除了骇然,便是讶异,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似乎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千百年来,从悬湖顶部溢流出来的湖水一直都是顺崖壁而下,注入矮山北面的山池,可是今天晚上,当悬崖被炸开之后,坠落的湖水为何却能越过那座矮山?

目睹了山洪奔涌的整个过程之后,罗飞心中已如明镜般雪亮:势能!是悬湖自身所蕴藏的势能使得哈摩村寨躲过了这场劫难。

当悬崖被炸开后,湖水脱困而出,在下坠的过程中,重力势能迅速地转化为流速,而在其下方,恰好又是一段平滑的圆弧形山壁,原本往下的山洪在流经这段山壁之后,已具有了相当的水平初速度,正是这水平初速度使得洪水在脱离了山壁之后,仍能向前方飞跃出很远的距离,最终越过了矮山,冲入了山谷的另一边。

这个道理便如同接在自来水笼头上的弯曲的弧形皮管。当开关拧得很小,水流涓细的时候,水中的势能都在与管壁的摩擦中被消耗了,所以最后从皮管中流出来的水初速度很小,只能无力地滴落在管口正下方;相反,如果把开关拧大,最后从管口中流出来的水则可以借势能浇到前面很远的地方。

安密虽不像罗飞具备物理学的知识,但他大致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在最初的骇异心情略微平定之后,从他心底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他情不自禁地用哈摩语言高喊出声:“山洪往‘恐怖谷’那边去了!恶魔想要淹没我们的村寨,但伟大的神灵保佑着哈摩族,邪恶的计划注定是要失败的!”

众多的族人此时也如梦初醒,他们附和着首领的话语,爆发出一阵齐齐的欢呼。

岳东北伸手擦擦光头上渗出来的冷汗,连声嘀咕着:“好险,好险!差点把一条老命丢在了这里!”

许晓雯刚才也是被吓得面色惨白,此刻稍稍回过了神,她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竟攥在了罗飞的手臂上。女孩的脸庞“倏”地又泛起了一朵红晕,好在其时人人自危,谁也没注意到她的这个举动,她连忙把手缩了回来,同时用眼睛的余光偷偷地瞟着罗飞。

罗飞的注意力似乎正集中在另外一些地方。他皱起眉头沉思了片刻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把手伸到衣袍中,将在山洞发现的那张字条摸了出来。

“大祭司,请你看看,这上面写了些什么?”罗飞向索图兰问道。

索图兰接过字条扫了一眼,然后立刻转交到安密手中:“安密大人,这是写给你的。”

安密快速阅览了字条上的内容,他的脸色一变,两道目光冷冷地看向罗飞:“这是谁给你的东西?”

“没有人给我。”罗飞如实回答,“我在山洞中发现的。”

安密不说话,只是打量着罗飞,多少显出些不信任的神情。

“安密大人,我们应该相信这位来自远方的朋友。”许晓雯终于忍不住说道,“如果他不是真心想帮助我们,刚才又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告诉我们悬湖将被炸开呢?”

安密自然知道许晓雯的话是有道理的,但雅库玛事件在他心中无疑结下了非常深的芥蒂,他漠然地“哼”了一声,然后收回目光,把注意力又转向了那张字条。

这一次他看得很细,并且神情专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他抬头问索图兰:“大祭司,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索图兰也在一旁看清了字条上的内容,沉吟半晌后,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多半是个陷阱,还是不去的好。”

安密微微一笑,忽然他转过身来,高举着那张字条,对着自己的族人们大声说道:“你们还记得半年前偷走圣物的那个年轻人吧?他就是恶魔李定国的后代!现在他又回来了,并且给我下来了挑战书!”

族人中起了一阵骚动,大家或惊讶,或气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却见安密把字条展在眼前,念起了上面的内容:“哈摩族首领安密:我是英雄李定国的后人李廷晖,我们三百多年的世代恩怨需要做个了结。今夜大变之后,我会在恐怖谷等你,你只能一个人前来,我们一起到那个山洞中,我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族人中响起了一片咒骂之声,有人高喊:“英雄是神灵奖赏给我们哈摩族勇士的荣誉,心如蛇蝎的恶魔,怎么有资格自称英雄!”

安密挥挥手,让众人安静下来,然后他又说道:“敌人约我在恐怖谷决战,索图兰大祭司说不能去。可我是阿力亚的后人,难道我会惧怕恶魔的力量吗?我会去告诉他,什么才是真正的英雄!”

安密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一时间,族人们无不群情振奋。那四个随从更是拔刀在手,齐声高喊:“大人,我们和你一块去!”

安密却摆了摆手:“不!我一个人去。对方只有一个人,我们如果倚多为胜,难免会被外人耻笑。而且……”他又“嗤”地笑了一声,“如果他被我们的勇士吓破了胆,不肯出现,那不是麻烦了吗?这么大的丛林,他如果真的躲藏起来,还真不容易找到他呢。”

族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在他们眼中,首领无疑是世间最强悍的勇士,任何敌人如果出现在他的面前,都必将面临覆灭的命运。

许晓雯和索图兰却略皱着眉头,对于安密的如此自信显出了一分担忧。

安密注意到了这两人的情绪,他转过头,看着索图兰说道:“大祭司,请把你那不必要的忧虑收起来,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奉上送行的美酒。然后,你就静待我胜利归来的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