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玉致看着对面走来的苏姑姑,脸上的笑容变的有些冷然。林小姐先还不信,接着仔细瞧瞧,这才惊呼出声:“这是,苏姑姑?”原本在林小姐记忆里,苏姑姑只是个粗俗的人,可这会儿走过来的,却是个美丽妇人,而且一举一动,都十分有风情。难怪自己的爹会和苏姑姑有事,她能生生把苏姨娘,比成灶房里的烧火丫头。
“见过小姐,表小姐。两位是从夫人那里来?”苏姑姑已经走到林容二人跟前,口称见过。容玉致瞧着苏姑姑,这是她们在林家的第三次见面。
苏姑姑看着容玉致的眼神也带有挑衅:“表小姐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苏姑姑很像一个故人。”
“故人?表小姐这回,不会认错了吧?”这下连林小姐都听出来了,苏姑姑的话里有很浓重的挑衅意味。
“自然不会认错,朱姨娘许久没见,你还好吧。”林小姐惊讶地捂住口,苏姑姑笑了,笑的有几分恣意,接着苏姑姑才摇头:“表小姐这回,还真是又认错了。”
这一句说到最后,有些发腻,若是个男子在此,会觉得苏姑姑的话只挠着心,让心痒痒的,怎么都停不下来。
“果真,不肯吗?”容玉致叹气,苏姑姑摇头:“表小姐的眼神看来一向不是很好。”
容玉致突然笑了,果真和林夫人说的是一模一样,自己能被这样人蒙骗,看来也不算错的太过离谱。
苏姑姑的眼微微一眯就道:“我要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得见小姐和表小姐的面呢。”说完苏姑姑径自走过林容二人。
林小姐等她走过才脸色有些白地说:“果真和娘说的一样。哎,我还是知道的太少。”
“是啊,我也知道的太少了,以为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谁知别人却在旁边笑话你,笑话你不过是个孩子在那自己玩耍。”容玉致看着苏姑姑的背影,十分感慨地说。
“还好表姐醒悟过来,没有铸成大错。”林小姐的话让容玉致又是一笑,不,是已经铸成大错了,幸亏被人救回来了,不然的话,自己的爹爹大概会被活活气死,那么这会儿,只怕容家已经落入容二爷和朱姨娘的手掌之中,爹爹一生的心血,就全付之东流了。
苏姑姑面上笑容看不出半分温度,这个草包大小姐,竟然和原来不一样了,可这又当不得什么。自己要做的事,是一定会做到的。夫人,若我告诉大小姐,你才是她的生母,那她会怎么想?苏姑姑又笑起来,也许,该寻个合适的机会了。
“根哥儿,这是你姑姑给你做的小鞋,赶紧穿上。”嫣然怀里抱着根哥儿在哄,旁边的秦氏已经笑了:“根哥儿是真聪明,哎,我要生个这么好的就好了。”
秦氏在床上躺了差不多有一个月,这才好些,不过家里的事还是懒得管,现在连她院里的一些事,都丢给嫣然了。
“你比我聪明,四叔又比你三哥聪明,你俩的孩子,一定比我们的聪明多了。”嫣然的话让秦氏又笑了,低头去摸大肚子,算来,生产之期,就是放榜之日,但愿又是一个双喜临门。
嫣然还要说话,秋兰已经进来道:“三奶奶,大小姐突然回来了。”
回来了?不是说等腊月二十七再回来,过了年又去吗?此刻,怎么突然回来了?嫣然把根哥儿交给秋兰,准备起身去迎时,容玉致就径自走进来,她的脸色有几分不好,瞧见秦氏也在这,忙叫一声四嫂好。
秦氏和容玉致情分不过平常,也只和容玉致说了几句话就起身离去。嫣然这才给容玉致端一杯茶:“这是怎么了,方才你神色有些慌张?”
“三嫂,我遇到朱姨娘了。”容玉致到此刻,脸色才开始变的煞白,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嫣然哦了一声就道:“遇到也平常,之前我不是和你说过吗?”
“可是,她今日和我说了一句话,她说,说…”容玉致觉得这事太不可思议了,眼里的泪又要滴落。
、194 游湖
虽然朱姨娘说是她猜的,可等她走后,容玉致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极有可能,毕竟只有这个猜测,才能解释为何林夫人待自己这么好,为何她看向自己的眼,那样的慈爱。
可是,这个猜测一旦被证实,那林大人和林夫人之间,容玉致越想越头疼,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该是这样的。但还是挡不住去想,于是只有回到容家来寻嫣然。
“朱姨娘说什么了?”嫣然上前把门窗关好,坐在容玉致身边问。
“她说,我的娘,不可能是齐小姐,而是林夫人。”容玉致把话艰难的说出。嫣然差不多惊呼出声,接着就压低嗓子:“不可,你不能相信,你要晓得,她是骗子,骗子是说谎都不眨眼的。”
“我知道,三嫂,我不该相信,可是她一走,我越想越觉得不对。真按景家所说,我不过是个背弃景家的亲戚所生的孩子,那他们为何要对我这么好?三嫂,你不知道,在林夫人身边,我有找到娘的感觉。”
不,不是找到娘,而是她就是娘,那种深刻在血液里的,从来不会忘掉的感觉。那种抚触,只有娘才可以给与,那种安心,只有在娘的身边。与其说是朱姨娘在猜测,不如说是和容玉致的猜测一样。
“玉致,醒过来,醒过来。”嫣然伸手把容玉致抱在怀里,容玉致靠在嫣然肩头:“三嫂,我晓得,我不该这样想,可是,你不明白的,不明白那种感受。”
那是母女之间尚未分离时候就建立起来的亲密感觉,那是无论经过了多少事,经过多少年,都无法磨灭掉的感觉。那是从心底里发出的呼叫。容玉致的泪已经打湿了嫣然的衣衫。
嫣然能明白容玉致的心,可是若不收敛,那对林夫人也好,对容玉致也罢,都是灭顶之灾。
嫣然把容玉致的头抬起来,看着她的眼睛:“我晓得,我晓得,可是这件事,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能说出去。你做最对的一件事,是回来和我说,而不是去问林夫人。”
“可她若真是,真是我的娘,那我…”
“你会害了她。”嫣然毫不客气地戳破容玉致的念头。容玉致垂下眼,是的,会害了她。当时爹爹是怎么说的,自陈姓苏,苏州人士。在游瘦西湖的时候逃走。景家千金,落难成为商户妾室,再到现在,她一定吃了很多苦。而一旦说出,那她吃的那些苦,就全无意义。
嫣然摸着容玉致的发:“你要知道,汉景帝王皇后,也是要到儿子做了天子,才能和修成君相认的。”
丈夫和儿子是不一样的,容玉致含糊点头。嫣然觉得自己说的话残酷至极,可也只有这样说,才能让容玉致记住:“若是林大人知道真相,他无法为难景家,可是,他要对付容家,那是易如反掌的事。”
为难不了景家,就拿容家出气也可。那时林夫人也不好帮忙,容玉致只觉得五内如焚一样,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真是一件比一件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虽说朱姨娘是个骗子,可是她的猜测,只怕有七八分作准。不然林夫人为何不愿意见容老爷,虽说男女有别,但按林夫人说的亲戚关系,林夫人和容老爷见面也是很平常的事。
听着嫣然的叹气,容玉致抬头看着嫣然:“我知道了,我也不会拿这件事去问爹爹的。”
说着容玉致又有些哽咽了,嫣然轻轻拍拍她:“还好,你还没完全糊涂到直接去问叔叔。”容玉致笑容里有几分羞涩:“三艘你不是常说,人做事要仔细想想。我刚开始,确实是想直接去问林夫人,或者去问爹爹的。”
朱姨娘想来,算的也是这一点,可惜她没算到,现在的容玉致和原来不一样了。嫣然拍拍容玉致的发,这孩子,也开始长大了。
“姑姑,你想的这一出母女相认的戏,可惜啊,别人全不接招。”苏姨娘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对苏姑姑说。对她的冷嘲热讽,苏姑姑毫不在意:“这也好,我能探出容玉致的深浅来,三奶奶也真是和常人不一样,那样的大仇都咽下去。”
“人家恨的是我们呢,恨我们在背后指使。三奶奶还说不是为了容家的钱,谁信呢?”苏姨娘的话并没进苏姑姑的耳,听到外头传来林大人的声音,苏姑姑就站起身:“我走了,等会儿再来。”
说着话林大人就走进屋来,见自己爱妾和情|人都在屋里,林大人不由一笑。苏姑姑先用眼钩了林大人一眼,这才道:“老爷既然来了,那我就先走。”
“姑姑等会儿要去哪儿?”林大人问了一句,苏姑姑就笑了:“我去逛逛园子,哎,没有去瘦西湖游湖的福分,只有逛逛家里的园子了。”
逛园子,很好,很好。林大人笑眯眯地想着,苏姨娘已经作势要起身:“不能服侍老爷,心里可是难受的很。”
“你怀着身子呢,想这么多做什么?”林大人伸手扶了苏姨娘一把,苏姨娘怎么不明白苏姑姑临走前话的意思,靠在林大人肩头就道:“瘦西湖,我服侍夫人去了一回,可怜我姑姑,没这个福分去呢。”
林大人哦了一声就捏下苏姨娘的下巴:“你要想去,我就带你去,不过不好撇的夫人在外,这可怎么办?”
“老爷要带我去游瘦西湖?”苏姑姑进了园子不久,果然见林大人进园子,两人对上个眼神,林大人就迫不及待地在一丛竹后把苏姑姑搂抱起来,和她说要带她去游瘦西湖。
苏姑姑果然做惊喜状问,林大人见她这样,撮嘴在她脸上亲了下才道:“当然是真的,不过呢,苏姨娘说不好撇的夫人在一边,我在想,要不要收拾两个船呢?”
“老爷既有这份心,何不就备两个船,分了男女。到时多约几个,去某家庄上坐坐。”苏姑姑心里打着主意,林大人果真点头:“这样也好,说起来,我们和容家既是亲戚,我又听的容三奶奶的兄长也来了好些日子,不如就约他们家。”
“老爷果真想的妥当。”苏姑姑的声音越发像搀了蜜一样,林大人笑着把苏姑姑搂的更紧:“只是委屈了你。说起来,这些日子湖上也没什么好风景,若是春日就好了。”
“前儿不是才下了一场小雪?听说湖上雪景也好,我还没去瞧过呢。”苏姑姑一边给林大人灌着米汤,一边在那轻言细语。林大人自然连连点头,也顾不上再多说话,只顾着气喘吁吁。
“游湖?大冬日的,有什么好游的?”林夫人听的林大人主意就不高兴地说。林大人忙坐在夫人身边:“冬日有雪景,你不是一直想看断桥残雪吗?”
“那是西湖,在杭州呢,在这扬州,难道要我看连花桥残雪,都不一样的。”
“都是桥,都是雪。夫人啊,你就随我去吧,不然的话,难道说我带妾游湖,不理你吗?”林大人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林夫人一笑,林大人晓得夫人答应了,自然十分欢喜地让人去准备。
也是凑巧的很,游湖头一日,扬州又下了一场雪,这场雪虽不算很大,但把瘦西湖也妆点的银装素裹。人在船中遥遥望去,只见白玉世界一样。
本因天冷而不出门的人,也就有人趁这个机会出门看雪景。林夫人打个哈欠,看着坐在窗口看雪景的林小姐和容玉致姐妹,这才对嫣然道:“这瘦西湖,唯有瘦字最妙。”
“西湖美景,只听说过,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亲眼一见。”嫣然笑着接了一句,林夫人端起旁边暖着的酒喝了一口:“可惜,我从无那样自在过。”
“夫人若不自在,那我们就更不自在了。”嫣然的话让林夫人又是一笑:“劳心者劳力者,谁知道哪边更好?”
嫣然正待要答话,苏大娘就走进来:“夫人,方才苏姨娘说肚子有些疼,老爷晓得之后,就命人往前面庄子上停。”
前面庄子?林夫人的眉不由微微一皱,容玉致的声音已经传来:“前面只有一家庄子,那就是我家的。”
容家庄子,果真她们算的很妙,林夫人笑了笑就问容玉致:“那我们今日,就打扰了。”
“前日家父的一个姨娘说想看雪景,家父正携她在庄上。”容玉致的话,听在林夫人耳里是答非所问,林夫人的神色却有些变化,急忙对苏大娘道:“那么我们不好上岸去,就让小船送苏姨娘上岸去庄上歇息就好。”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船已经靠岸,更要紧的是,听到消息后的容老爷,已经在岸边等待。林夫人不由闭上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自己记得容老爷,那容老爷呢,但愿他忘了自己。
林小姐是懵懂不知的,见船靠岸就上前对林夫人道:“娘,我们上岸歇一会儿去,这船上虽有火炉,可还是有些冷。”
、195 相见
林夫人还在沉吟,那面上神色,已落入容玉致眼底,难道说,她真是自己的亲娘,如果这样的话,容玉致如堕冰窖,整个人半步都挪不动。
苏大娘也在想办法,这个时候,说不上去已经迟了,可若上去了,容老爷瞧见林夫人,那时,会发生什么事?
“奴来服侍夫人上岸!”苏大娘还在想法子,船舱门口已经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接着苏姨娘走进来,来到林夫人跟前:“还请夫人上岸!”
“苏姨娘不是有些不适吗?”林夫人被袖子盖住的手紧紧握住椅子扶手,如果没人注意,是看不到那袖子有些许颤抖的。苏姨娘的眼从林夫人手上离开,面上笑容有些许得意:“奴服侍主母,是应当的!”
“夫人,您是转运使的夫人,尚书府的千金,身份尊贵。苏姨娘前来服侍,是对的。”嫣然的声音在这时响起,未免有些突兀,林夫人看一眼嫣然,嫣然已经伸手出去扶住林夫人:“夫人,您是转运使的夫人。”
是的,自己此刻,是转运使的夫人,嫁给林大人,已近十六年,那些往事,都该全部忘掉才对。至于谁想借此搞风搞雨?林夫人看一眼苏姨娘,把手伸出来让她扶自己:“既然苏姨娘还记得自己的本分,那就服侍我上去吧。”
虽说只短短一刻,可容玉致身上的衣衫,已经有了汗。若自己的父亲叫破林夫人的身份,那该如何?林夫人在苏姨娘的搀扶下出舱,林小姐跟在后面,嫣然已经拉着容玉致道:“小姑,我们一起上去。你是夫人的表侄女,还要去告诉叔叔这件事。”
容玉致转头看一眼嫣然,嫣然紧紧捏一下容玉致的手,容玉致长吸一口气,跟在后面缓步出舱。苏大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也跟在她们身后离去。
林大人已经先上了岸,正在和容老爷寒暄。瞧见另一艘船上走下的人,林大人就对容老爷道:“都是亲戚,你也不需回避!”容老爷应是就转头想去和林夫人见礼。
当看到林夫人的第一眼时,容老爷的神色顿时生出变化,虽然时光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但那双眼,那张脸,还是记在容老爷心里。毕竟这个女子,是唯一一个为容老爷生下子嗣的女人。
连唇角的微笑都和当年一模一样,容老爷深感震惊,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林大人已经察觉容老爷的不对劲,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爹爹,这就是表姨,您也见过我的娘,是不是觉得,表姨和我娘,会有些像?”容玉致已经走到近前,听到林大人的问话,急切之中装作一片烂漫的开口。
这样的话,实在是有些无礼,林小姐已经在那皱眉。电光火石之间,容老爷已经醒悟过来,这个人,就是那个人,自己绝不能露出一丝异常,若被人知道,绝非小可。因此容老爷已经对林大人道:“小女无礼,大人莫怪。果真是表姐妹,夫人和她,还是有几分相似。特别是身形,远远瞧着,竟是一模一样的,只可惜,可惜。”
容老爷这一番解释合情合理,林大人已经笑了:“亏的还是现在见了,若是我初任官就来扬州,那时见了,岂不分不出来?”林夫人也笑着道:“记得当日齐表妹和我,身量是差不多的,那时在闺中,常常换着穿衣衫首饰,我娘最爱笑话这个。”
林夫人语气里的笑谈口吻让林大人笑了:“原来夫人还是有那么一等天真烂漫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谁不曾天真烂漫,难道我一生下来就那样老成?”林夫人含笑瞥一眼苏姨娘,这才对林大人笑语。
苏姨娘没想到事情竟会这样,容老爷的表现在苏姨娘的预计范围内,但林夫人,她已经镇定的不像话了,可惜啊可惜,若非容玉致说了一句,怀疑的种子,早就种在林大人心里。
但苏姨娘不敢表现出什么,依旧低头服侍林夫人进庄。苏姑姑比苏姨娘落后半步,听到这话那眼微微一眯,今日差不多就是最后的机会,如果放过,那就寻不到机会了。
林大人若不怀疑,怎么才能让苏姨娘伪装小产?苏姑姑跟着众人进了容家庄子。男女总是有别的,容老爷的妾又不好出面招呼客人,自然是嫣然和容玉致做了主人,请林夫人一行到里面歇息。
苏姨娘既然装肚子疼,到的里面,也就被丫鬟们扶着去歇息,苏姑姑嘴里说不放心跟了进去。容玉致让丫鬟们端上茶果点心,又请各位净了面才笑着道:“此地风景虽好,我却不常来的。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表姨和表妹莫怪。”
林夫人直到进到里面坐下,净过了面,才觉得浑身一松,此刻一杯热茶喝下肚,整个人才算好了些,听到容玉致这样说就笑道:“这还叫怠慢的话,我就不晓得什么叫热情了。”
容玉致浅浅一笑,看着林夫人的眼像有话要说。此刻林夫人心里,也如打翻了一个调料铺,甜的苦的酸的辣的,样样都涌上来。嫣然已经笑着起身招呼林小姐:“表小姐,这个庄子的风景,比起扬州城里,又不一样呢。不如我陪你去瞧瞧。”
林小姐也不以为忤,起身跟了嫣然出去。苏大娘走到门边站好。这样的阵势,容玉致怎瞧不出来,瞧着林夫人那泪珠就滚落:“您,您,您真的,真的是…”
十八年啊,想了十八年,自己的母亲究竟长什么样子。在此刻,就可相认,可是容玉致到了此刻,一声娘怎么都唤不出来。明明已经到了喉咙边,就在这舌尖,可还是喊不出来。
“你走近些,让我好好瞧瞧你。可怜的孩子,我当日是没法子。带了你,我要怎么和你外祖父母交代?”一个人可以托辞在尼姑庵里住了几年,可还带着个孩子,那要怎么处理?
容玉致想上前,可那脚步停在那里,怎么都上前不了。知道了是她,得到肯定之后,不是没有怨的,可又似不能怨恨。景尚书家的小姐,和扬州富商的妾,任谁来选,都只会果断选择前者,而不会去选后者。
如果自己没有生出来就好了,容玉致低头,那泪大颗大颗地掉在衣襟上,这让林夫人再也压抑不住,起身上前抱住女儿,却不敢喊出一声儿,只是任由泪在脸上流。
“姑姑,都是老奸巨猾的东西,没想到,竟能这样说过去。”苏姨娘一进了屋,就对苏姑姑愤怒的道。苏姑姑的思绪被打断,瞪她一眼:“你着什么急,这会儿还没离开呢。等我想想,想想。”
“姨奶奶,容家着人来送东西。”玫庄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苏姑姑走到窗边,往外瞧了眼,见是最争强好胜的赵姨娘,正好,这个蠢货,还能有点用处。
苏姨娘会意:“请人进来吧。”玫庄应是,请赵姨娘往里面去。赵姨娘是听说转运使的女眷来容家庄上,琢磨着林夫人巴结不上,巴结林家的妾总是能的。急急忙忙让人收拾了几样东西就来探望,听到丫鬟说请她进去,急忙又收拾了下头面,这才小心翼翼捏着把汗往里面去。甚至连玫庄都没认出来。
真是蠢的一如既往,苏姑姑见赵姨娘进门就把门关上,赵姨娘的丫鬟被关在门外,差点惊讶出声。玫庄已经把那丫鬟一拉:“小声点!”
那丫鬟以为这是林府的规矩,急忙把嘴一捂,抬头想说谢谢,一看玫庄的长相,丫鬟又要惊呼。玫庄已经把丫鬟的嘴再次捂住:“好久不见,还好吗?”
丫鬟在那双腿都筛糠一样抖,赵姨娘已经看着苏姑姑,吓的双膝跪下:“朱姐姐,朱姐姐,我就拿了你的两样首饰,没拿别的,你若要,我就还你。”
说着赵姨娘就要往发上扯首饰,苏姑姑浅浅一笑:“谁稀罕那点首饰?我只想问问,你娘家可还好?”
赵姨娘的娘家是扬州城外的农户,赵姨娘生下来就生的出众,都说她有福气。这家子就把赵姨娘当成了大指望,不让赵姨娘下地干活,只是在家做些轻省的活。赵姨娘十四岁那年,就是四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赵父又和容家一个掌柜认识,晓得容老爷好美色,想法把容老爷引来。
容老爷本是好色的,见了这乡野地方,也有出色美人,自然一口吃下。给了赵家一百两银子,带了人走。赵姨娘从小就晓得自己是要去做那富人家的妾的,因此学了不少事情。进到容家后院,和王姨娘等人也是争的不亦乐乎,自认十分受宠,又去求容老爷每年给自己爹娘二十两银子,自己哥哥弟弟也弄到容家店铺里去做伙计。
一家子仗了赵姨娘这个女儿,在乡里也是丰衣足食,无需下地就能坐食的。此刻赵姨娘听的苏姑姑这么问,吓的全身发抖:“你,你想做什么?”
“我是在想,要在你这花容月貌的脸上,划上那么两道,你那一家子,可还过的好?”
、196 揭破
苏姑姑轻描淡写,赵姨娘已经吓得把脸紧紧捂住,以色事人,自然对这张脸十分看重,赵姨娘一年为了这张脸,也要花掉上百银子。此刻听的苏姑姑要毁掉自己最珍视的容貌,真是比苏姑姑威胁要杀了赵姨娘,还要让赵姨娘心惊。
“你不用这样害怕,我们好歹也一个院里住了那么些年,你平日待我也还好,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做这事。”赵姨娘听了这话,才算回神过来,急忙对苏姑姑道:“朱姐姐,您要让我去做什么,我就去做,只是不要杀人放火下毒什么的,我做不出来。”
“给你个胆子,你也不敢这么做!”苏姑姑斜睨赵姨娘一眼就道:“你也不用去做什么,只要出去对老爷说,出大事了。林夫人推了苏姨娘一把,把她推小产了就可以。”
这,这怎么可以?赵姨娘那张脸上顿时露出惊慌神色,苏姑姑冷冷一笑:“怎么不可以?”
“朱姐姐,你要让阿桑争宠,这也是常事,可这…”
苏姑姑的眼开始冷起来,已经拿出一把匕首,贴着赵姨娘的脸:“我说可以就可以。你去吧。”看见那雪亮匕首,赵姨娘又害怕了,心一横,罢了罢了,就是妻妾争宠罢了,自己去说就是。
苏姑姑又顺手把赵姨娘的头发给扯乱一些,让玫庄陪着赵姨娘出去,这才对苏姨娘一笑。苏姨娘走下床,低低地问:“肯定会来吗?”
苏姨娘的月事,是吃了药才推迟那么多日子的,但那药也保不了多久,苏姨娘这几日觉着,只怕要来了,因此才要在这几日诬陷林夫人。毕竟那时混乱之中,等请来了医,塞上几两银子,让他说苏姨娘小产就可。
苏姑姑瞧着苏姨娘:“实在不成,也只有匕首了。”苏姨娘忍不住啊了一声,但苏姑姑已经扯住她:“走吧,不然就没时间了。”
屋里头的林夫人母女还在抱头痛哭,屋外头的苏大娘侧耳听着,不时叹息,瞧着天色,想着时候差不多了,该进去提醒林夫人,不要再哭了,不然林小姐就要回来了。
苏大娘正要进屋,就见苏姨娘姑侄行来,横竖周围没人,苏大娘对她们冷笑:“这是来做什么?”
“来给夫人问安啊,问问夫人这一场母女相认的戏,演完了没?”苏姑姑的话让苏大娘笑了:“胡说,什么母女相认?你到底在说什么?”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谁也别骗谁了。”苏姑姑在和苏大娘说话时候,苏姨娘已经上前推开了门,苏大娘脸色一白,苏姨娘已经冷笑:“好啊,好一个贞烈的夫人,先做了妾还生了女儿,还能好好地嫁人,果真是势力欺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容玉致把脸上的泪一摸,就对苏姨娘怒视。苏姨娘呵呵一笑:“大小姐,你倒是长进多了,全不像原先一样草包。你能不能告诉你娘,你年初时候做的好事?若凑巧,这会儿孩子都生出来了,那时我就要恭喜夫人做外祖母了。”
“和她们废话什么?还不快些倒地。”苏姑姑在那和苏大娘纠缠几下,已经走到门前,见苏姨娘还好端端站着,急忙对苏姨娘道。倒地?容玉致觉得她们绝对要不利于林夫人,就听苏姑姑已经大叫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
这声音像要钻进容玉致心里去,她伸手捂住耳朵,林夫人反而已经笑了,伸手拉住容玉致:“别怕,别怕,这件事,一点也不可怕。”
说着林夫人蹲下,对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苏姨娘道:“我今日要让你知道,什么叫景家千金。”苏姨娘倒地时候,感觉小腹一痛,接着一股暖流流出,晓得迟了快两个月的月事来了,心中也是一松,来的正好。今日,可以瞧瞧这个高傲的,以为可以自己掌控一切的夫人,惊慌失措的样子。
最早听到苏姑姑叫来人的丫鬟已经赶到,见苏姨娘倒在地上,林夫人蹲在她身边,苏姨娘裙边似乎有血。这几个丫鬟差点尖叫起来,林夫人刚要起身说话,就听到门外传来林大人的声音:“哎呀,夫人,你到底怎么…”
那个了字还在喉咙里,林大人瞧着屋里情形,眼睛已经瞪的老大,苏姨娘心里欢喜,面上苍白,伸出手对林大人虚弱地道:“老爷,老爷,您来的正好,夫人要杀奴。还说,要让我一家不得安宁。”
进屋之前,林大人就有些偏袒苏姨娘,进屋之后见爱妾这一脸苍白,裙边有血的样子,林大人的心里就更偏着苏姨娘了,急忙上前握住爱妾的手:“你先别说话,夫人她怎会杀你呢?”
“老爷,老爷,奴觉得肚子疼的好些,想来服侍夫人,谁知听到…”苏姨娘靠在林大人怀里,娇怯怯地哭了又哭。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林大人心生怀疑,难道说,自己的夫人和容家,确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自己夫人才想到要斩草除根?一个妾算不了什么,可若是自己被蒙蔽。
“老爷,奴说的就是实话,林夫人确实把这位苏姨奶奶,给推倒在地了。”赵姨娘得了苏姑姑的指示,跑出去说那句最要紧的话,可还是怕林夫人不会推倒苏姨娘,这心是慌的。若不是旁边玫庄一直跟着,赵姨娘早就跑回房去了。
等走近了,赵姨娘还不想喊,被玫庄狠狠掐了一下,赵姨娘这才张口,第一声是蚊子似的,第二声才敢大些。见林大人和容老爷登时就起身过来,林大人还问赵姨娘瞧的可真切,赵姨娘也只有点头说瞧的真真的。
容老爷自然不信,揪着赵姨娘往里面去,说若不实,就把赵姨娘登时赶出容家。此刻见苏姨娘裙边有血,赵姨娘的心这才安定,委委屈屈地对容老爷说。
容老爷的眼看向苏姑姑,此刻容老爷也认出来,这个所谓的苏姑姑,就是当日自己的爱妾朱氏。这地上的,想是她的贴身丫鬟。容老爷正想开口,苏姑姑已经开口道:“老爷,苏姨娘和我都听的真真的,夫人说容大小姐是她的女儿,母女分离一十八年。苏姨娘不信,推门进去,和夫人争执,谁知就被夫人推倒,血流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