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是要回来寻些东西,立即就走!”楚大爷嘴上说着光明正大的话,那脸微微露了下,一定要让嫣然瞧见他那出众的相貌,慑人的笑容,还有那比起一般人都要潇洒的仪态。

嫣然在楚大爷闯进来时虽被吓了一下,但也晓得这样人家,屋浅人少,也是难免的,只低着头,并没瞧见楚大爷故意的卖俏。见状楚奶奶皱一下眉,把这归结为嫣然瞧过的人还太少,一边使眼色让楚大爷出去,一边就笑着道:“我们这些人家,本该是通家之好的,不过容奶奶才初嫁了,难免有些羞涩,今儿啊,就不让他出来见人了!”

、96 疑惑

杨奶奶已经在一边打趣地笑了:“说的是,楚大爷是个最和气不过的人,见了我们,都要相叫的。容奶奶,你这初嫁了,和在闺中时候并不一样,等以后,就晓得做媳妇哪能像做姑娘时一样腼腆?”

嫣然只浅浅一笑,并没搭腔。楚奶奶在那察言观色,见嫣然不搭腔就笑着道:“杨婶婶,容奶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温柔腼腆,从小知礼,和我们这些人可不一样。”杨奶奶也笑着又说几句,楚大爷在门外听着,眉不由微微一皱,不过这也没什么,只要能踏进自己家见过一面,就有的是机会。这么几年,还从没见过对自己不动心的女子。

想着楚大爷就开口:“你们女娘们要在一起说话,那我也就先走了!”楚奶奶怎不明白楚大爷的意思,笑吟吟起身走出去装作送他,楚大爷对楚奶奶使个眼色,楚奶奶就明白。等踏进堂屋,见杨奶奶和嫣然正在瞧着花样子,楚奶奶就笑眯眯地道:“他这一出去,只怕不会回来吃午饭了,不如我们几个,就在我家用个午饭,免得回去还要让人动火,好生麻烦。”

杨奶奶不晓得这是计,况且在楚奶奶这吃饭也不是头一回,就笑着道:“正好,我家那个做饭的婆子,今儿告了假,家里的丫鬟手艺不好,我还在想要不就上周嫂嫂家混一顿。”

杨奶奶答应了,嫣然也就应了。楚奶奶走去厨房让人备些酒饭出来,也就走回堂屋和嫣然她们说些谁绣的精,谁刺的好的话。见嫣然只是唇边带笑听着她们说话,偶尔只插那么一两句,楚奶奶不由有些疑心是不是自己露出什么马脚?可很快楚奶奶就在心里摇头,这么些年,走南闯北的,从装闺阁少女到装妇人,来往的人哪个生疑心了?

想来嫣然是自持身份,毕竟是在侯府待了那么些年的,想着楚奶奶不由心生鄙夷,不过是个伺候人的罢了,装这样小姐腔做什么?但心里再鄙夷,楚奶奶面上笑容半分没变,招呼杨奶奶和嫣然更加热情。

嫣然却只在那细细观察着楚杨两人的举动,都说,这和人交往,总要多存一分心,不能只瞧着好就是好。三人各怀心思,但在外人瞧来,这话却是越说越热闹。不一会儿厨房送上酒饭,楚奶奶请两人入座,见里面有一盘卤肘子就问丫鬟:“我记得没卤肘子,这是从哪来的?”

“大爷方才又回来过,听的奶奶要留杨奶奶和容奶奶吃饭,就让人去外面熟食铺子买的,还说,这家的肘子,去晚了,就买不到,今儿是凑巧。”

丫鬟在那答着,杨奶奶已经点头:“楚嫂嫂,果真楚大爷想的周到,我家那个,只晓得吃,哪晓得还要买东西回来待客。”

“不过是点小事,怎要挂在心上?”楚奶奶说了一句不由在心里暗道可惜,杨奶奶倒是个活泼人,可惜生的不好不说,家事也平常,嫁了分出来单过的小儿子,房里的那些东西,加一块也不过三四百两,这点银子,哪还瞧在眼里?

楚奶奶心里思忖着,眼就从杨奶奶耳边戴的小银鱼耳坠滑到嫣然耳边那对石榴石的耳环上,这样家常戴的,都是这石榴石的,更何况是箱子里有的,还有这衣衫料子,都比别人要好上许多,这一回,绝不能放过。

更何况,只有难啃的骨头,啃完了才越发香。楚奶奶面上笑吟吟,杨奶奶在旁说上几句,嫣然偶尔也答上那么几句,这顿饭,倒吃的宾主尽欢。

等人散去,还在收拾楚大爷就大踏步走进屋里,瞧见他进来,楚奶奶给丫鬟使个眼色就和楚大爷走进里屋。关好窗楚奶奶才笑着开口:“瞧见了吧,这一位,可还真是那么三贞九烈的,见你这样也不多瞧一眼。”

这让楚大爷伸手在楚奶奶耳边打了个榧子才道:“就怕她不是这样三贞九烈的,越是这样的,才越有味道。”说着楚大爷就要去搂楚奶奶,楚奶奶把他一推:“你可上些心吧。姓万的我瞧着,只怕等不得了,就这么个把月时间。”

“这你放心,越是这样三贞九烈的,一勾搭上,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楚大爷浑不在意,丫鬟已经走到帘子边低声道:“爷,万家的丫鬟问奶奶在不在呢?”

这是万奶奶又按不住相思之苦了,楚奶奶斜了楚大爷一眼,这才对丫鬟道:“我自然不在。”说着楚奶奶就走到床边,掀起一张美人图,从图后的小门走了出去。楚大爷忙往镜中瞧了一眼,这难得的,是一箭双雕。

嫣然在楚家时候也喝了两杯酒,回来收拾一番就打了个盹,刚盹着一会儿就听到外头有人说话,嫣然细细听了,却觉得说话的人有些陌生,掀起帐子问:“谁在外头?”

丫鬟已经走进来:“奶奶,是万奶奶路过,说进来瞧瞧奶奶在不在家?”万奶奶?嫣然的眉不由皱起,万奶奶一直瞧自己不顺眼,这会儿怎么会过来?但嫣然还是收拾一下就走出去。

万奶奶正坐在那喝茶,瞧见嫣然出来就往嫣然身上细细瞧去,方才和楚大爷欢好之时,楚大爷故意装作说漏嘴,说瞧见嫣然戴的石榴石耳环很好看,若能戴在万奶奶耳边,定更增容色。接着还说果真年轻些的,瞧着更好。

万奶奶心中这一点妒火登时就被点起,离了楚家,就匆匆来容家,想瞧瞧嫣然到底是为什么入了楚大爷的眼?此刻见嫣然走出,因方睡醒,脸上还有浅浅红色,瞧着娇滴滴的。

万奶奶这一点妒火越发深了,真恨不得一把把嫣然脸上的笑给扯下来,想着万奶奶的声音不免有些尖刻:“吆,容奶奶这果真是新婚燕尔,想来夜里劳累了,这么大白日的都关着门睡觉。”

嫣然还待行礼,就听到万奶奶这话,嫣然的眉不由微微一皱,但还是道:“不过是在楚奶奶那边吃饭时候,喝了几杯酒,有些困倦罢了。倒怠慢了万奶奶。”

听的一个楚字,万奶奶的眉皱的更紧,接着就道:“原来,中午时候,你们是在楚家吃的午饭,为何我过去时,楚奶奶不在呢?”这奇奇怪怪一句话,让嫣然不由往万奶奶身上瞧去,万奶奶也觉得自己这样太过了,若被嫣然瞧出可就不好,忙掩饰地道:“我前儿新得了一块料子,想让楚奶奶帮忙瞧瞧,裁什么样式好,兴冲冲地带了料子过去,谁知她并不在家,连楚大爷都不在家。”

这后面一句,纯属画蛇添足,嫣然就算不想生个疑心,听到这句,也要有些疑惑。万奶奶说出后面一句也觉不妥,忙又掩饰地道:“我家里的常说楚大爷为人和气,事事知道,说要和楚大爷多学学呢。”

嫣然哦了一声,万奶奶心里本就有鬼,也就不好再坐,扯了几句淡话就要告辞,嫣然送她出去,正好容畦也回来,瞧见万奶奶晓得是街坊,对万奶奶点个头。

万奶奶见了容畦,未免又想起楚大爷的话,对容畦道个万福就道:“容奶奶生的娇美,容三爷你好福气,只是这样娇美的女子,在我们这样屋浅人少的人家,不免有些…”

说着万奶奶觉得这话太露骨了,毕竟不过是楚大爷夸了嫣然一句,并没别的话说,可当初自己和楚大爷搭上,不就是经常来往吗?为了能和楚大爷长久,也要再提醒容畦一下。

想着万奶奶就又道:“总要,多在家待着才好。”说完这句,万奶奶也就告辞离去。容畦的眉不由皱紧,在换衣衫时候嫣然已经走进来,接过容畦换下来的衣衫收在那就问:“你今儿回来的倒早,晚饭想吃什么,我让灶上去做。”

嫣然虽是丫鬟出身,可她这样贴身服侍的,做针线还不错,那些灶下的事,差不多就是一窍不通,容畦也不指望嫣然亲手做给自己饭吃,伸个懒腰才道:“嗯,今儿中午老爷爷就把我叫去,在他那吃了些点心,这会儿不饿,你想吃什么,就让灶上去做。”

容畦这会儿算是因祸得福,那番陈词入了那太监的耳,送银子去的时候被那太监召见,当着容老爷的面夸了容畦一番,有时也会叫容畦去陪他说话。

嫣然听了就道:“老爷爷不是前几日才寻你说话,今儿又为的什么事?”

“这事说起来稀奇呢!”既然嫣然相问,容畦也就把万奶奶说的话丢在耳边,自己的媳妇是个什么性子,容畦还是很明白的。侯府的荣华富贵都打动不了,更何况是别人?

“什么稀奇事?”见容畦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说话,嫣然不由皱眉问。容畦从思绪里出来才笑道:“这老爷爷有个兄弟在家乡,一家子仗着老爷爷的恩,在乡里过的不错。这稀奇事呢,就是这老爷爷的侄孙女了,他侄孙女去年十六,原本是要定亲的,谁知去年去看戏的时候,竟被人拐走了。”

、97 将计

太监的家人,虽然能得势,能有钱,但说起来,皇家的家奴还是家奴,别说地方上的缙绅不肯结亲,就算是他们自家,这家教方面也要差了许多,不然的话,哪有十六七的大姑娘,就这样带着人出去外头看戏?

嫣然不由微微愕然:“竟被人拐走了,那后来呢?”

“若换了别家,女儿被拐走,差不多也就吃了这个哑巴亏,让人悄悄地去寻,寻不到也只能当做她死了。可这老爷爷的兄弟和别人不一样,晓得孙女被拐走,当时就告诉了官府。官府听的出了这么一件大事,也要让四周人等寻找。找是找到了,可那拐子早跑掉了。现在官府出了文书在那到处寻。这老爷爷的兄弟写信给老爷爷,抱怨还没找到拐子呢。老爷爷气的不得了,在那大骂自己兄弟做事不对,这样的一个屎盆子,非要往自己家头上磕。我听他骂了他兄弟半日,落后还说,若不是亲兄弟,哪还理他?”

容畦当做一件稀奇事在讲,嫣然想的可不一样,眉皱的越发紧了:“可这姑娘就算被找回来,这样大张旗鼓的,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你当人人都是要名声的?说句我们俩才能说的话?这老爷爷家若非穷极了,怎会把老爷爷送到宫里,他那兄弟,我听说也是不大好的,仗了势力,在那尽情地鱼肉乡里,这样人家,吃了这么个亏,那会想到面子名声?我还听的老爷爷说,那姑娘现在还在家里,就等再过两年,寻个那不要脸的破落户人家,重重的陪一份嫁妆嫁出去呢。”

容畦的话让嫣然浅浅一笑:“这倒是,人上一百,千奇百怪,不过这样的人家,为何那拐子还想着去拐?”

“听的那拐子已经勾了两个来月了,去寻人的时候,那姑娘还大哭大闹,说他们是两情相悦要私奔,并不是被拐走。还要求成全。把那些衙役们笑的嘴歪,差点没把她爹气死。”

能勾了两个来月的拐子,肯定要生的很好,而且必定能说会道,小心下意,不然怎能把人给说动?嫣然和容畦也就这件事说了一会儿,容畦早把万奶奶说的那句话忘到天边。

见天色渐晚,厨房送上晚饭来,嫣然夫妻也就坐下打算吃饭,刚举起筷子丫鬟就来报:“楚大爷来了!”邻里之间,来往也是常事,容畦把筷子放下走到外面迎客,嫣然径自进到里屋回避,不晓得为什么,听了万奶奶那几句话后,嫣然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离这位楚大爷远一些要好。

楚大爷和容畦走进堂屋,见上面摆了晚饭,还放了两双筷子,楚大爷哎呀一声:“我来的不巧,打扰你们吃饭了!”

容畦请楚大爷坐下才道:“已经吃过了,不过没收拾好。不如再让厨房添些菜,我们再喝一杯?”楚大爷本想答好,可见容畦笑容和平日一样,心里不由着急,按说以万奶奶那个性子,自己说过这么一句之后,她定会来容家找上一番是非的,甚至会在容畦面前说上几句别的话,可此刻容畦面色竟这样平静,难道万奶奶的话没有起效?

想着楚大爷就笑着道:“你们新婚燕尔,晚间自当多陪陪弟妹,若喝了酒,还怎么陪?”容畦哈哈一笑,也就让人把桌子收拾了,和楚大爷各自说了几句闲话。

楚大爷在那说着闲话,心里却一直在思忖,见容畦待自己和平常一样,晓得万奶奶那几句话定没有起作用,看来还要用别的法子,想着楚大爷就站起身告辞,容畦送他出门,在门前说过别过,也就各自回家。

楚大爷等容畦的门一关上,那脸色就变了,到底是万奶奶那几句话说的不到呢?还是这人是个傻子,听不出这话里的含义?想着楚大爷也就往自家去。从容家到楚家,虽只隔了几户,但中间有个小小拐角,楚大爷经过拐角时候就被人伸手拉了进去。

楚大爷的眉不由皱紧,晓得这定是万奶奶,转身时候脸上笑容已经变的很温柔:“我的心肝,就这么一会儿,就想我了?”

万奶奶听的容家门响,从门缝里瞧见楚大爷进去,这一口醋顿时化成醋缸,想着从后门出去那个小小拐角是楚大爷必经之地,此时天又黑了,别人瞧不出行迹,就让丫鬟开了后门,自己跑到拐角处等着。

此刻听到情|人的话,顿时又酸又喜,伸手去搂楚大爷的脖子:“我的乖乖,你要哪日才肯带我走?我在他身边,一天都待不住。”楚大爷把万奶奶的手拍一拍就道:“这事,总要细商量,你我都是有家的人。”

“那要几天?还是几个月?”瞧着万奶奶的眼,楚大爷耐心哄她:“等我把这里的事安排好,顶多一个月,到时我们去到外边,先把你安顿了,我再来接她,到了外头,你做大来她做小?好不好?”

这一声好不好只让万奶奶心都酥了,点头说好又道:“你不许再瞧别人,再不许去容家。”楚大爷故意迟疑不答。万奶奶急忙把楚大爷的脸给扳下来,把舌头度到他口里,楚大爷砸了一回,万奶奶这才放开他:“我的心肝肝,我心里只有你,你可记得?”

“好,好,我不再去容家了!”听到楚大爷保证,万奶奶这才露出笑模样,此地狭窄,又在路边,自然不能做什么。楚大爷又和万奶奶约好等明日楚奶奶不在家时,万奶奶再过去,楚大爷这才离开。

万奶奶等他离开也就快步从自家后门进了家门,想着这男人的话只怕不能信,等明日,还是要等容畦回来时候,在他面前明示要他把嫣然管紧一些。

楚大爷既要利用万奶奶,怎会不去容家?万奶奶第二日在家等的心急火燎,就等着楚奶奶出门,自己好和楚大爷去颠鸾倒凤,何等快活。见楚大爷从自己门前经过,万奶奶正要收拾一下好去见他,就见楚大爷去敲容家的门。

这一敲,万奶奶心里的妒火差不多能把房子点着,急忙把门打开一个缝,好听听楚大爷说什么?楚大爷怎不晓得万奶奶定会在门口听着,见容家的丫鬟出来开门,声音故意有些大:“方才我在巷子口,捡到一块帕子,上面绣了个容字,不晓得是不是你家的?这女人家的东西,还是收好了!”

帕子?捡到帕子,上面还绣着容字?此刻万奶奶心里,哪一个念头不是嫣然去丢块帕子在巷子口,好去勾搭楚大爷?这小狐狸精,瞧着平常斯斯文文的,谁晓得这心里动的这么厉害,还丢帕子让人捡,实在是?

丫鬟不知这是计,已经接过帕子,瞧了瞧就摇头:“这不是我们家的东西。”楚大爷咦了一声:“这附近,也只有你家姓容啊?”

接着楚大爷就又道:“既然不是你家的,那我也就拿回去。”丫鬟见楚大爷这样,也就把门关上。嫣然等丫鬟进到里面,问了几句,听的楚大爷的对话,嫣然的眉不由一皱,想起曾老夫人曾经说过的话,这会儿那点疑心就更大了,这楚大爷,只怕有点尴尬呢。想着嫣然就吩咐丫鬟,等容畦回来时,要把这话对容畦说。

丫鬟不明白嫣然这吩咐是为什么,但还是点头应是。嫣然在那想了又想,到底这楚大爷打的什么主意?若说勾搭自己,这让丈夫和自己吵闹,然后他趁虚而入,也是一个好主意。

可他没料到,自己和丈夫之间,比不得别的那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嫣然想着就觉得坐不住,索性写了一封信,让丫鬟赶紧送到容畦那里,还叮嘱一定要等容畦读完信后才能回来。

丫鬟拿了信送到容畦铺子里,容畦听的妻子遣人送信,心里疑惑,打开信读过,不由笑了,妻子的心思还真是很缜密。丫鬟见容畦笑了,就道:“奶奶说,等爷回信呢。”

容畦也不去寻纸笔,只在那信下面写了八个字,将计就计,瞧他唱戏。就原样封上,丫鬟拿了信也就匆匆回去,嫣然打开信瞧见多出来的那八个字,不由抿唇一笑,丈夫也和原先有些不一样,调皮了呢。

容畦这日故意比平常回来的晚些,果真在巷子口遇到楚大爷。容畦和楚大爷两人拱手为礼,说了两句各自正要分开时,楚大爷袖口里就掉下一张帕子。

那帕子正好掉在容畦脚边,容畦心里说句来了,但面上还是一副调侃之相:“楚兄这是把嫂子的帕子都给拿出来了,嫂子要晓得,到时还要怎么埋怨呢。”

楚大爷故意装作个尴尬之色,就去捡帕子,捡帕子时候,故意把帕子上那个容字给容畦瞧见,容畦见那帕子上果真有个容字,那眉就皱起。

、98 就计

楚大爷已经哈哈一笑:“这也是常事,哎,你手里也该有你娘子的帕子才是。”容畦笑了笑,突然打个喷嚏,往袖子里面找,却找不到帕子,楚大爷忙从袖口里扯帕子,扯到一半想起什么似的,往腰间摸索,这是等容畦来问的意思。

果然容畦已经开口:“我今儿出门忘了带帕子,还请楚兄把帕子借我一用。”楚大爷口里应着,却不去拿袖子里的帕子,容畦做个等不及的样子,上前去扯,那袖口处的帕子本就被扯出来一半,容畦这么一扯,那帕子就被扯出来,上面的容字就在容畦眼前。

容畦瞧着那容字,也不用帕子擦脸,只问楚大爷:“这帕子,是从哪里来的?”

“这帕子,是我从巷子口捡的,正想问问,这可是你家的。”楚大爷装作神色有些慌张,容畦的眼色转暗,再看着那帕子上绣的海棠花。这海棠花,是楚奶奶模仿嫣然的手艺绣的,虽没有个十足,也有个七八分了。

楚大爷生怕容畦看的时候久了,看出这海棠花不是嫣然绣的,已经从容畦手上扯下帕子,嘴里嘟囔:“不是你家的,就还我!”这里面的尴尬容畦已经瞧出来,这样费尽周折,到底为了什么?若说为色,嫣然生的是很出色,但楚大爷平常也不是一个色中饿鬼的样子,甚至周围邻居都说他们夫妻搬来这七八个月,楚大爷是个很君子的人,连青楼都不肯去消遣。

七八个月?容畦似乎想到些什么,但这念头转瞬即逝,楚大爷已经把帕子收好,见容畦在那若有所思,还当是自己的计策已经起作用,伸手拍拍容畦的肩:“我先走了,明儿啊,继续去问这是谁家的帕子。”

楚大爷高高兴兴地走了,容畦还在想着那个念头,往自己家里去,万家的门已经打开,万奶奶探出个头来,四周瞧瞧才对容畦道:“容三爷,你回来了,我和你说,你媳妇这些日子,总是往楚家跑,还和楚大爷说说笑笑,虽说我们都是邻居,来往也平常,可这也太不像话了。”

这一出再加上那一出,容畦还不明白他们唱的什么戏,对万奶奶点一点头就走到自家门口,见容畦面色不好,万奶奶十分欢喜地关上门,接着就喜滋滋地伏在门上打算细细地听容家夫妻吵架。

嫣然接了容畦,见容畦神色不好,就忙拉着他走进屋里,容畦贴到嫣然耳边:“这事,定是有不尴尬之处,只是不晓得他们究竟所为何来,若为色,可这楚大爷在这里住了七八个月,都是极君子的。”

人是不会突然转变性子的,除非他原本就是装的,可这人要装,总要有个理由。嫣然还在想,容畦已经把嫣然推倒在地,故意高声道:“那帕子,到底怎么回事?”

嫣然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容畦已经把嫣然拉起来:“他们要瞧戏,就给他们瞧呗。”嫣然白丈夫一眼,丫鬟听到里面吵起来,已经走到门边,嫣然急忙喝道:“不许进来。”

接着嫣然就假哭起来,容畦的声音更高,这容家的争吵之声传到万家,万奶奶心里欢喜,真恨不得搬个板凳坐到容家大门口听戏,叫你装,现在,全露了吧?

容家紧邻着周家,周娘子开头以为是小夫妻拌嘴,听着觉得不对,仗着自己年纪大,也就开了门走出,去敲容家的门。容家的丫鬟上前来开门,周娘子问了几句,晓得他们小夫妻在里头吵架,还不许丫鬟走进去,说了丫鬟一句也就走到容家房门口,高声道:“容爷,到底怎么了,还是年轻小夫妻,哪有这么吵的?”

嫣然听见来了劝架的,这会儿不好像喝丫鬟一样拦在门外,急忙把头发抓了几下,脸上用茶水沾了沾走到门前打开门,瞧见周娘子就呜呜咽咽:“早上楚大爷来我家,说捡了条帕子,不晓得是不是我家的,我家说不是,谁知等到晚上他回来,非要说那帕子是我送人的,在这拍桌子打板凳,要我交代私情,我实实在在没有。”

说着嫣然掩住面,装作大哭的样子。周娘子劝了几句嫣然,这才对还在那脸红脖子粗的容畦道:“容三爷,这就是你的不是,这条帕子,今早我家的丫鬟在巷子口也见到,正打算捡时就被楚大爷捡到,两人还说了几句话,丫鬟回来,还把这事当稀奇事和我说。一条帕子罢了,你怎就想出那许多的事来?况且这名声是好听的,你就拿着往自己头上磕?”

容畦的手指向嫣然,就道:“我,我…”

周娘子白容畦一眼:“你什么你,我晓得,你是年轻人,又听多了那些戏文里唱的,于是迫不及待地回来就问。可你也要晓得容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哪是这样轻易的事?还不快些去给容奶奶道歉?”

容畦还在犟呢,嫣然故意装个哭:“这样的肮脏气,我不肯受。周嫂子,我还是回娘家去!”周娘子又嗔怪了几句,听到容家吵架,周娘子过去劝架。楚奶奶杨奶奶等人也来了,此刻听到嫣然的话,楚奶奶忙道:“容爷,这事还有我作证,你可千万别以为我护着自己丈夫,那条帕子,实实在在是他捡的,若非如此,我早和他闹一场了。”

“楚奶奶这话说的是,不过是误会。容爷,您的气性未免也太大了些,你们在这住了个把月,我们谁不晓得容奶奶的人品?”杨奶奶也急忙帮腔。容畦这才做个自己错了的神色,周娘子又作好作歹让容畦和嫣然道了歉,众人这才离开容家,出来时,周娘子和杨奶奶她们不免要议论几句,总是年轻人,火气大这类。

万奶奶直到此刻才把门打开,招呼她们:“哎,这事,说不定…”

“你胡说八道什么?楚大爷的人品在这街上都是公认的好。容奶奶虽年纪轻,可这一个多月来,谁见她往别家随便去了?”万奶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娘子喝止,杨奶奶自然帮着周娘子,万奶奶不由冷哼一声,关门进去。

“万奶奶性子本就如此,周嫂子,你别放在心上。”楚奶奶见周娘子面色有些不好看,急忙安慰周娘子,周娘子叹了一声:“这条街上住了三四年了,谁不知道她,罢了,我们各自归家吧。”

众人这才散去,楚奶奶扶着丫鬟的手往自己去,脸上已经有得意笑容,这几把火烧下去,由不得他们夫妻不生嫌隙,到时就好办了。

容畦和嫣然等众人走后,又说了半晚上的话,觉得从楚家夫妻的行为来瞧,只怕是装出来的,不是什么好人。况且楚大爷虽说在外头做生意,可从没见他提起货物行情,说不定是靠偏门过日子。

这么一说,容畦就道:“都说搬来七八个月,算算日子,倒和那老爷爷的侄孙女被拐的日子差不多。”从那太监的家乡到京城,总有一个来月,这样的话,时候差不多。

“没有这么巧吧?”嫣然皱眉,容畦也觉得没这么巧,但若真是这人,那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着容畦就道:“那我明日去问问老爷爷,他那里,定有画像和描述的。真是,就是立了一功,不是,也就是我们暗生怀疑,不费什么事。”

嫣然也称是,夫妻商量定了,也就收拾歇息。

商量了大半夜,夜里自然没睡好,嫣然起来时候双眼还是红的,送走容畦就到院里树下去做针线。正把一双鞋给做完,门就响了,接着楚家夫妻走进来。

瞧见楚大爷,嫣然眉不由一皱,就要进屋去。楚奶奶忙唤住她:“容奶奶,这件事,全是他做的不好,哎,本就一点小事,回来时候我就和他说,谁家也不缺这么一条帕子,让他把帕子烧了,免得麻烦。谁知他嘴上说好,却粗心大意把帕子带出了门,还闹的你们夫妻争吵,实在不该。”

楚奶奶说话时候,楚大爷已经上前去深深行礼道歉。嫣然后退一步,嘴里说着不防事。楚大爷已经抬起头来,他是惯会勾人的人,那双桃花眼此刻看起来越发迷人。

嫣然虽心里有数,也忍不住吃了一惊,这双眼,竟像能看透人心,更何况楚大爷直起身时,还带了些卖俏身段,越发显得风姿翩翩,不是那样俗物。

这样的人,只怕真有一些尴尬,嫣然从小在侯府生活,定下心来细瞧,也就瞧出楚大爷行动中的刻意,再想到这些日子,街坊中说的,这楚家夫妻,竟全是好话,没有半句不是的话。郑三叔也曾说过,世上自然有好人,可是,没有一丝缺陷都无,只能让人赞好的人。若遇到这样人,大多都是有别的主意的。

嫣然还在思忖,楚奶奶还当嫣然是被楚大爷打动,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得意微笑,刚要说话就听到门被推开,容畦带了个人走进来。

、99 败露

见到容畦进来,楚家两人不由对个眼神,楚大爷已经往前走了一步,就快和嫣然贴在一块。楚奶奶面色变的有些恼怒,就要喊出来。嫣然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面,被楚大爷这样贴过来,怎不明白楚大爷的意思?急忙往后连退数步。

楚奶奶见状正要喊时,容畦已经瞧出他们这一番做作,原本还想着若认错的话,该当如何赔礼道歉。此时心中已经大怒,这样的人,就算不是骗子,也定是有别的念头,坏人名节,真该死千次万次才对。

想着容畦已经上前把嫣然拉在自己身后,皱眉问道:“楚大爷您这是?”

“我见我夫君进了你家,特地进来瞧瞧,没想到…”楚奶奶立即开口,欲言又止遮遮掩掩,想等着容畦问出来,她好颠倒是非黑白。谁知容畦只瞧了楚奶奶一眼,并没问什么,这一眼让楚奶奶往后退了一步,楚大爷见状况不好,正待描补几句。容畦已经道:“事情如何,我已尽知,今儿我家有客人,两位,就不招呼了!”

这是下逐客令?楚家两人对看一眼,眼神惊诧,从没见过都这样了,做男人的还不闻不问。嫣然一颗心原本都已跳到心口,生怕丈夫着了这个道,听到丈夫这么说就笑了:“又来了客人,来啊,快些上茶。方才楚大爷夫妻来时,让她们倒茶,她们竟到现在都没上茶呢!”

这淡淡一句,已经戳破楚家两人的谎言,楚大爷和楚奶奶不知怎的,心中有些慌乱,这回会不会阴沟里翻了船?若这样的话,还是做别的打算最好。两人各自想着,也就行礼走出。

等他们夫妻一走出,容畦就让自家小厮跟在他们夫妻后面,瞧他们要去做什么。那跟来的人方才道:“这打扮不一样,连口音都有些不同,瞧着只有五六分像!”

这话让嫣然皱眉,容畦不及解释就道:“我听的走江湖的人中,有些是会变换口音变换打扮的,这能有个五六分,到底是不是?”

这人沉吟一下才道:“我也记得有这样的事,不过…”话没说完,小厮已经奔进来:“爷,楚大爷和楚奶奶回家后,叫了个车,说要回娘家!”

这是要跑了,跟来的人脸色已经变了,和容畦两人双双往外走。嫣然也想跟出去,容畦让她在家听信,嫣然也就把脚步停下,让丫鬟跟出去瞧瞧。

容畦人走到外头时,楚大爷正在扶楚奶奶上车,丫鬟在车下抱着个大包袱,楚奶奶正对着婆子叮嘱,要她看好家,看着就和正常归宁一模一样。

见容畦走出,楚大爷对容畦笑道:“容爷,这是送客出门?”容畦只拱手还礼,还没答话。突地容畦身边的人已经用别地口音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一说出来,楚大爷神色有些变化,接着就笑道:“这是哪地的话?”

楚大爷此刻虽依旧一口官话,可那话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一丝不同。这人垂下眼帘,并没答话,只是又说了两句,这让楚大爷额头冒汗,楚奶奶见状就道:“还不赶紧赶车,你不走,我就要走了!”

说着那丫鬟已经上车,眼盯着车夫手里的鞭子,打算一旦不妥就把鞭子抢过,赶车出去。

楚大爷没有开口,只要一开口就会暴露出来。人在听到自己熟悉的口音时,会不自觉地跟着那熟悉的口音说话的。

这人见楚大爷这样,怎不明白这八成就是,呵呵一笑已经变了官话:“宋大官人,这才一年没见,怎的已经讨了媳妇,置办了家业,日子过的滋润的很啊!”

宋是当初楚大爷在骗太监侄孙女时用的姓,一被说出,楚大爷怎不晓得苦主是谁,想要逃却逃无可逃,况且这样架势,定是有备而来,只得硬着头皮道:“你是何人,我不认得你,更不晓得宋大官人是谁?”

这人呵呵一笑:“真的不认得吗?那对不起了,广捕文书上,可是有你相貌的。”楚大爷神色变了,楚奶奶已经道:“原来,你竟是个骗子,竟还骗了我的身子,梅香,我们回娘家去,再不来了!”

说着楚奶奶就催促车夫赶车,想趁乱逃走。楚大爷自然晓得这样同伴,都是临时搭起,一有事就各自飞,也不拦阻。容畦却道:“楚奶奶,听说你并不是京里人,方才我还奇怪,为何你要回娘家,此刻听你这样说,倒想问问,你娘家住哪里?你这打扮也不像长行,若说你娘家的人来到京中,怎不见他们往你家来?”

楚奶奶被问的一愣,那人已上前拉住楚大爷,接着就道:“不管你是不是被骗,还是本是他同伙,今儿啊,走不了了!”走不了了?楚奶奶额头又有汗出,嚷道:“我清清白白一个人,被骗了也就算了,你们竟还要把我抓走,我娘家也是有名声的人家,是…”

不等她嚷完,已有衙役涌到这巷子来,瞧见那人就要嚷,那人把一面腰牌亮出来,这领头的衙役急忙上前行礼:“原来是臬司衙门的陈捕头,不知您这到京,为的什么差?”

这陈捕头对着楚大爷夫妻一指:“还不就是为了周家的事?从去年到今年,从臬司到下面县衙的衙役,被比了无数棍,却连他们影都寻不到。大海里哪里捞针去?正好我前儿上京,去给周老爷爷问安时候,听的来了这么一家尴尬的人。想着聊胜于无,这才跟了来瞧瞧影。谁知天可怜见,他虽改了妆扮,换了口音,可这眉眼口鼻没法换去。竟逮到正主。”

周太监侄孙女被人拐走,闹的沸沸扬扬的事,这京里别人不知道,这些衙役们是晓得的,听到贼人在此,登时如狼似虎地把那车围住,不管男女都要拿走。那车夫吓得立即跪倒,口里叫饶:“我只是老实吃饭的人家,听的有人叫车,就过来了!”

陈捕头哪肯听他的,衙役们见自己管辖的地方来了这么一个尴尬的人,到时就算有功,未免也要被堂上官申斥一顿,恨的举手就要拿棍子打:“讨个什么饶,难道不晓得多一个心眼?”

容畦见状急忙上前:‘列位,这人也是常在我们这等生意的,今儿过来也怪不得他,不如列位把他拉回去,让他家里人和街上里正来领回去就是!”

衙役们也有晓得容畦的,还有人去瞧陈捕头,陈捕头沉吟一下就道:“说的是,这家里的人尽数拿走,到时着家里人和里正来具保领走就是!”

衙役们听的吩咐,也就不再像先前一样凶神恶煞,这车夫晓得今儿怎么都要去衙门一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央旁边的人去自家报个信。容畦见状于心不忍,往衙役手里塞了一把碎银子,叮嘱两句。衙役们心领神会,也就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