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劳大伯母惦记了!”嫣然在房里觉得有些坐不住,走出房就见郑大伯母拉着自己娘在说话,正好听到这话,眉不由一皱,上前就道。
“哎呀,我说嫣然,你就别死鸭子嘴硬了。我和你说,原本你还能挑挑拣拣,可这会儿,出了这么一件事,你也无法挑拣了,还不如远远地寻个殷实人家嫁了!不然的话,你这不嫁,只怕无数人都会说你忘不了那家呢!”
郑大伯母得意洋洋地说着,觉得有些不对,见嫣然冷眼瞧着自己,郑大伯母不由把下巴抬起,瞧什么瞧,再瞧,也不过是个被人骗婚的,不好回城的人!
“我嫁不嫁,要嫁给谁,挑拣不挑拣,这都和大伯母无关!”嫣然的脸不由一板,把当日在曾之贤身边做大丫头时的气势拿出几分出来。
这让郑大伯母不由自主一缩,这气势,倒有几分像郑老爷子,要晓得,郑大伯母最怕的就是郑老爷子了。但猛地郑大伯母想起面前的终究是自己侄女,脖子又一梗就道:“这本不关我的事,不过你要晓得,我们都是姓郑的,你出了这档子事,别人提起总是不好。而且你妹妹也…”
“我妹妹怎么了?前几日不是还在议亲,难道因为这件事就议不了了?”嫣然步步紧逼,郑大伯母本来想应下来,就听到传来郑二伯母的声音:“大嫂这是怎么说话,这好好的一家子,不说好好过日子,成日就是搬弄是非,你三侄女的亲事,都要定下来了,哪还会再生波澜?况且嫣然侄女遇到这样的事,本就是该好好安慰,而不是在这说三道四!”
见郑三婶的眼神也不好,郑大伯母决定,还是回去折腾儿媳去,毕竟折腾儿媳是天经地义的,想着郑大伯母的下巴也就仰高:“我这不也是为了一家子好,不然的话,谁家出了这样事,难道还好意思见人?”
“放屁,骗婚的又不是我家,我家也没有死赖着要去做妾,哪里就不能见人了?”郑三婶气的脸都涨红,卷起袖子就要和郑大伯母见个真章,见郑三婶这样,郑大伯母立即打个哈哈:“三婶,好好说话,你怎么就想动起手来?这件事,既然你们都觉得,是嫣然侄女受了委屈,要好好地哄着劝着,那就这样吧,横竖我管不了,我啊,还是回去瞧我儿媳去,这有儿媳服侍,就是不一样!”
这是故意拿话挤兑郑三婶,郑三婶气的心口都有些发疼。郑二伯母立即过来给她抚着胸口:“三婶,别和她一般见识。先奸后娶的歪货,也敢在这要我们的强!”这件事,郑家人是心知肚明,不过不好在嫣然面前说的。郑三婶立即咳嗽一声,郑二伯母会意:“哎,嫣然,方才我见园子里石榴花要开了,想着摘些石榴花下来,炒个蛋吃,你觉得可好?”
对郑大伯和郑大伯母的往事,嫣然并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里面必有蹊跷,不然的话,郑家虽是侯府下人,郑大伯又摔伤了腿,找不到像郑二伯母这样的,可寻一个比自己娘稍微差一点的人家还是能寻到,为何最后会娶了现在这位伯母?既然自己娘和二伯母都不肯说,嫣然也只当没听到,也就浅浅一笑:“这自然好,没想着一转眼,石榴花就开了!”
“这眼瞅着就到端午了,嫣然,这乡下的端午,比你们京城,倒还热闹些呢。附近那条河,年年赛龙舟,不如那日,我们一起去瞧?”端午赛龙舟,嫣然只在画里瞧见过,听郑二伯母这样说,也就点头应是!
女儿肯出门就好,郑三婶真是恨不得把所有的好的东西,全都捧到女儿面前,只求她展颜一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笑总是浮在脸上,看不到别的什么!
这赛龙舟是很热闹的,不光是这四周的人家要去瞧,有些京城里的,也会出来瞧赛龙舟。嫣然和未然两人坐在马车里,这马车的车窗,镶的是玻璃。不用打开窗,只要掀开帘子就能瞧见外面的景色。郑家虽富,这镶了玻璃的马车也只有这么一辆,郑二伯母和郑三婶在另一辆马车里,只能掀开帘子去瞧!
“姐姐,这赛龙舟,本是很热闹的,可是人太多了!”未然凑在玻璃窗前瞧了好一会儿,托着下巴有些郁闷地说。嫣然浅浅一笑,拿起扇子给她扇了扇风:“你瞧,你在马车里,这地方又高,瞧的很是清楚,要像他们在这下面站着,那只能瞧见人头,瞧不见别的!”
未然嗯了一声,一双眼又咕噜噜地转,嫣然觉得她在找什么,不由开口问:“你在寻什么?”
、74 缘分
未然的脸微微一红,没有回答。嫣然凑到窗前,见未然望去的,是一片男子站的地方,虽隔了一段距离,可也有些男子忍不住好奇心地往这片明显是女眷集中的地方瞧来。
这些都是年轻人,嫣然不由抿唇一笑:“嗯,要我猜一猜,是不是寻我们妹夫呢?”未然的脸登时就红了,用手捂住脸:“姐姐取笑我,我不理你了!”既然猜中,嫣然也笑起来,眼往四处瞧时,见到不远处柳树下面,站了一对小夫妻,乡里妇人,自然不会带什么仆人,小夫妻站在那里,男人伸开手臂护住妻子,免得她被人挤到。
原来这心里,并不是真的毫无所动,嫣然觉得心里掠过一丝伤感,不是一丝,而是有点厚,有些重。嫣然咬牙,不让那丝伤感涌上来,而是面上依旧是浅浅笑容。未然瞧了半日,又去问丫鬟,也不晓得丫鬟说了什么,未然的脸就红起来。嫣然顺着她的眼望去,见那片男子站着的地方,有个穿靛蓝袍子系一条红色丝绦的十六七的少年,晓得这多半就是,想要取笑未然几句,但还是没说出口,只是又瞧向外面。
龙舟年年都有的看,很多人出门也不是为的瞧龙舟,而是瞧妇人,自然还有想趁机做坏事的。那对小夫妻站着的地方已经有几个人围过去,眼神有些不怀好意。那男子见了,就把妻子往另一边一拉,接着和人攀谈起来,见他们不是单独出门,而是有亲友一起,这几个人也就散去。
嫣然瞧了个正着,见那妇人还什么都不知道,只在那和丈夫兴奋地讲,谁赛的好,谁赛的差。嫣然不知怎么,眼里就有了雾气,只是怕被人发现,这才低头不去看。
未然沉浸在兴奋中,并没注意嫣然的变化,未然脸上已经飞上绯红,想来对那男子十分满意。嫣然平息好了心情,这才抬头,见未然面上绯色,有些羡慕地笑了。但愿郑家女儿,个个都能顺遂。
赛龙舟正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岸上欢声雷动,河里众船争流。嫣然又从窗外看去,那群年轻男子站着的地方,突然多了个熟悉的身影。嫣然先还以为瞧错,仔细一瞧,确实没错,是容畦,他怎会出现在这里?嫣然心里奇怪。那日郑三叔回来,自然把话都原原本本和女儿讲了,嫣然这才晓得,原先容畦一直喜欢自己。真是奇怪,自己并不是特别好,为何他会喜欢自己?
不过,不管他喜欢不喜欢,自己和他,终究是无缘无分。不然,就真应了程瑞如那句,抢夺朋友的妻子了。而这事,容畦自诩君子,是绝不会做的。嫣然按下心中的那种种思绪,继续往外瞧去,容畦的身影已经消失,也许,那不过是个有些相似的人吧。嫣然这么想着,也就这样看着。
容畦长吐了一口气,从人群中挤出来,不过是奉叔叔的令,下乡来瞧瞧可有些货品能收的,不料忘了今日是端午,被人热情邀来瞧赛龙舟,没想到人这么多,什么都没看见,反而挤出一身臭汗。连领自己来的人都没瞧见。容畦摇头,打算再去寻时,抬头就见女眷集中的地方,停了数辆马车的高处,好像有熟悉的身影。
容畦举目望去,不错,的确是郑三婶,难道说,郑家的庄子也在这附近?虽然郑三叔说迁怒于容畦,不让容畦再和郑家继续来往,可此刻能见到郑家的人,是不是就说明,上天待自己并不薄?
容畦呆呆地望着郑家的马车,既然郑三婶来了,那嫣然呢?她在何方?她就该在附近,容畦举目望去,可是没望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接着容畦就自嘲地笑了,真是笨,怎么就忘了,嫣然是未婚女子,这没出阁的少女,哪能大喇喇地探头出来瞧?
“哎,这位小哥,这里是女眷们在的地方,您请停步!”容畦不知不觉,就走到女眷们聚集的地方,早有在那守着的人阻止他。容畦这才回神过来,对这人打个拱:“在下只是瞧见有亲眷在这边,想去打个招呼!”
这人望了望容畦,见他穿的也不像个下人更不像个农人,想是来探亲访友的才笑着道:“这可不成。我们这乡下地方小,不能像别的地方一样,容每家搭棚子在这瞧赛龙舟,有那搭棚子的,当然可以过去探访。我们这每年不过是画一个地方出来,女眷的马车停在这里,不许人来往,自然也不能让人探访亲眷!”
容畦笑一笑:“原来如此,既然这样,我就不过去了!”那守着的人见容畦说话文雅,也就笑了:“等会儿,这龙舟结束了,每家的马车是从那头走的,你想去给你亲眷打招呼,就在那头等着,就好!”
容畦急忙谢过这人,也就往另一边去。此时龙舟已经赛完,得胜者领了彩头,除每家积的彩头之外,得胜者也往女眷那边把舟划过来,自然就有丫鬟往龙舟上丢些铜钱等物。谁家丢的多,自然就得一声谢,还有人长声唱着。这倒是嫣然没见过的,等经过郑家的马车时,嫣然听到长长谢赏,竟是十两银子,不由哎呀一声:“怎的这么多?”
“年年都如此,姐姐你不晓得吗?不然的话,这些划龙舟的,为何这样卖力?”未然兴致勃勃地说,今日可是大获丰收,既见到了未婚夫,也瞧了赛龙舟,还能在见多识广的堂姐面前,讲些她没见过的事情,实在是不一样!
嫣然又是一笑,等到那些龙舟全都散去,今日的赛龙舟也就结束,各家的马车也缓缓地驶回家。郑三婶正在这郑二伯母说一些这赛龙舟的事,就听到婆子在那道:“三太太,有位小哥,说是想来拜见您!”
郑三婶其实早已瞧见容畦,不过自己丈夫说过这样的话,郑三婶自然要从夫,掀起帘子瞧见容畦站在那里,其实这孩子真的很不错,可惜了,可惜了,被程瑞如连累了,况且,不来往也是为他好。郑三婶对容畦道:“小容,多谢了。只是以后,你还是记得你三叔的那几句话吧!”
容畦应是,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失望,郑三婶已经把帘子放下,重重叹气,容畦瞧着这马车渐渐离去,经过身边的一辆马车窗前,突然露出嫣然的脸。虽只一瞬,容畦却觉得,已经不枉跑这一趟了。容畦往马车离去的方向追了几步,那马车早已被车夫加上一缏,离开容畦的视线。
自己和她,终究是没有缘分的!容畦心里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是自己先开口,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纠结?容畦看着马车离去,心里浮起的念头,不知道是酸还是苦,还是别的什么?
“容三爷,您怎么在这,叫我十分好找?”身边传来的声音打断容畦的思绪,容畦忙对说话者拱手:“方才见到一个熟人,说了两句,正想去寻你呢!”
“容三爷,你这是什么熟人?”容畦心里明白这人为何有这一问,浅浅一笑就道:“并非生意上的!”这人这才放心,和容畦说着别的,容畦口里应着,往远方望去,再瞧不见了,连一丝丝都瞧不见了。
“娘,您回京吧!您都陪了我一个月了。我什么都好好的!”嫣然的话哪会让郑三婶放心,她摸着女儿的脸:“胡说,你哪里好好的,这脸都瘦了!”
“娘,难道您放爹爹一个人在京城,就那么放心?”郑三婶伸手打女儿一下:“胡说八道!我和你爹,都老夫老妻了,哪有不放心的!”
“娘,我的意思是,爹爹一个人在京城,怎么吃饭,怎么穿衣?”嫣然故意眨一下眼,郑三婶的老脸不由一红:“好好,都是我这个做娘的,错了,我家嫣然,没想别的!”
嫣然靠在郑三婶肩头:“真的,娘,您回京吧,我好好的,等过了八月节,我就进城去和你们待着!”郑三婶摸摸女儿的发想要再说什么,丫鬟已经进来道:“大小姐,京城有人给您送信呢!”
嫣然哦了一声,接过丫鬟递来的信,瞧完就对郑三婶道:“娘,我这啊,不得不进京了!”郑三婶奇怪地看着女儿,嫣然把信给郑三婶瞧瞧:“大小姐写的,说姑爷没有考选中翰林,选了官去,得的是扬州通判,不日就要出京,要我有空的话,就去和她说说话!”
“姑爷不能留京?”郑三婶大为皱眉,嫣然已经笑着道:“这啊,只怕是石侯家里,不想让姑爷落好呢,吏部官员又碍着姑爷总是定远侯府的女婿,总不能不给几分面子,给他一个扬州通判,已经很给面子了!”
“你倒真是聪明,你姑爷也是这样说的!”婚后的曾之贤越发温柔了,嫣然瞧着她那已经鼓起来的肚皮:“就不能等您生产了再…”
“这一路都是坐船,稳着呢,再说我们现在,可比不得原先!”曾之贤笑着回答,可脸上的喜悦已经泄露了她的心情。嫣然还想再问,有丫鬟进来道:“二奶奶,程大奶奶求见!”
、75 宿氏
程大奶奶?这四个原本平平常常的字,让嫣然的眉忍不住微微一皱,接着嫣然就重新坐好,手里的茶杯都没晃一下。花儿已经对那丫鬟道:“没瞧见奶奶有客?让人等着去!”那丫鬟往曾之贤面上瞧去,见曾之贤面色平静,应是离去。
“没想到这才几个月没进来,我就成客了!”嫣然在沉默之后主动开口道,曾之贤浅浅一笑:“你本该就是客人,难道还想跟我去扬州吗?”
“江南富丽,确实想去见识一番,只是可惜,我这一生只怕出不了京了,不像小姐,那么见多识广!”嫣然的话让曾之贤又是一笑。接着曾之贤才道:“那位程大奶奶,是个贤良妇人,原本出了这事,你姑爷也不想和程家来往,不过…”
“小姐,我晓得,这件事是我的事,你们该来往的还是来往,难道为我一人,就不来往了?”嫣然的回答在曾之贤意料之内,曾之贤忍不住又叹气:“可惜!”
“小姐何必为我说可惜呢?谁知道我以后的境遇如何?”这话里的可惜从什么地方来,嫣然怎不知道,只这样回答。曾之贤笑了:“原本还想安慰你呢,可现在,倒是你安慰我!”
“人,不能靠着伤心过一辈子啊!”嫣然还是忍不住说出这话,这让曾之贤的面色又黯一下,也就转而说些闲话,嫣然也就起身告辞。花儿送嫣然出去,等走出院门花儿才对嫣然道:“嫣然姐姐,那丫头,和兴儿每日嘀嘀咕咕也不晓得说什么,明明知道你在里面,还报上去,我瞧啊,定是兴儿想要姐姐不好瞧呢!”
兴儿?嫣然的眉微微一皱就道:“这事,关他什么事?”
“姐姐你是真不晓得吗?”花儿瞧着嫣然,十分认真地问,嫣然又是浅浅一笑:“我晓得什么?”花儿哦了一声就道:“既然姐姐什么都不晓得,那我也就不说了,不过姐姐,你说过的话,我一直记得呢!”
嫣然也没再追问,只问花儿一些闲话,丫鬟们彼此之间,还是和原先一样,为了谁能在主人跟前出头勾心斗角,就如方才那样,花儿不愿上前报,自然有人想讨好兴儿往上报,毕竟等兴儿成婚之后,就是稳稳的大管事,现在谁嫁了他,以后的日子就极风光。
不过嫣然没想到的是,花儿竟不想嫁于兴儿,甚至对兴儿还有回避之意,难道说她对石安有什么念头不成?嫣然瞧着花儿,花儿用手摸一下脸:“姐姐瞧着我做什么?”
“我在想,你也不小了,今年十六了!”这话让花儿的脸微微一红:“姐姐说什么我明白的,不过姑爷要去扬州,听说扬州,有那许多的富商!”
这话已经昭然若揭了,嫣然抿唇一笑,瞧见有婆子领着一个妇人往里面走,错身而过时,那妇人往嫣然面上瞧去,笑容和善。
嫣然见她二十来岁,瞧这打扮也像新嫁不久,猜到她就是宿氏,即便程瑞如当日行径让嫣然伤心,但嫣然也不是个惯于迁怒于人的,见宿氏对自己微笑,嫣然也就浅浅一笑,接着就把脸转过去,继续往外面走。
“这位姑娘,就是那位郑姑娘了,生的可真出色,又端庄又大方!”宿氏将要进到曾之贤上房时候,才对婆子这样说了一句。婆子是曾之贤从侯府带来的人,自然会向着嫣然,听了这话就道:“那是,满府的丫鬟,数她最出挑,就算那些一般人家的小姐,也比不上她的!”
一般人家的小姐?宿氏只当没听到婆子的话,见曾之贤已经迎出来,面上也就露出笑容迎上前去。要做贤妻,怎能不吃些苦头?
宿氏前来,也是来送别曾之贤的,两人说了几句话,喝了一杯茶,宿氏也就告辞回转自家。刚进了宅子,丫鬟迎上来,宿氏问过家里有些什么事发生,晓得丈夫已经回来,急忙三步并做两步往上房去,快要进到上房时候,停下脚步理一理自己的首饰头面,这才掀起帘子。
程瑞如见妻子进来,对她点也点头,依旧靠在窗前。成亲两个来月,要说挑错,宿氏确实像她哥哥所说,一点错也挑不出来。温柔大方,对家事处置井井有条,甚至努力地去修补程瑞如和容畦石安等人的关系。这些程瑞如都瞧在眼里,可是,终究意难平!如果,如果,那自己,就是这天下最幸福的人了!
“我去了一趟石府,石二奶奶瞧着不错,还带你好!”宿氏的声音一向温柔,程瑞如依旧淡淡地对她点头:“多和他们来往总是好的!”
这样的回答并没让宿氏有定点不悦,依旧道:“回来路上,我让人给容叔叔送了秋衣,这快到秋日了,他又没个婶婶,始终不大好!”
“别提小容!”程瑞如突然大叫起来,这让宿氏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接着努力压下,抬头看着丈夫:“对不住,我…”
程瑞如平静下来:“你没错,要有错,错的也是我,是我…”说着程瑞如又是长长叹息,努力想把日子过的像平常人一样,可是心告诉自己,做不到,做不到。看见宿氏的笑容,想起的却是嫣然,听到容畦被提起,想起的却是容畦说过,他也喜欢嫣然,如果有一日,容畦娶了嫣然,那可怎么办?怎么办?
程瑞如觉得心里这些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可是自己,已经没有反对的权利了,早就没有了!程瑞如觉得头有些疼,起身往里面去:“我去躺一会!”
宿氏要服侍丈夫,程瑞如摆手不要,宿氏看着他的背影,这个七岁就和自己定亲的男子,本该是自己一生不变的良人,可是造化弄人。宿氏想起今日瞧见的嫣然,虽然当时的她衣着简朴,可也能瞧出那气度不一样,丈夫的一颗心,全在她的身上。宿氏不由摸下自己的脸,长长叹息。
“嫣然,你瞧,不如你再去乡下住几个月?”郑三婶掀起帘子,见嫣然正带着郑小弟玩,走过去有些忧心忡忡地说。
“娘,您又听到别人说什么了?由他们去。”嫣然从郑小弟嘴巴里把一个布老虎抢下来,捏捏弟弟的鼻子:“都四岁了,爹娘说了,转过年就把你送去上学,还逮到什么都往嘴里塞!”
“姐姐,谁敢说你,我去打他们!”郑小弟握着小拳头对嫣然说,嫣然摸摸弟弟的头:“调皮,你能打得过谁?”郑小弟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拴柱啊,小虎啊,还有…”
“都是些比你小的娃娃,你害不害羞?”郑二哥的声音突然响起,嫣然抬头瞧见哥哥,惊喜地叫了声,郑三婶也很惊喜:“什么时候回来的?吃过饭没有,正好,今儿厨房炖了一只鸡,让他们给你下碗鸡汤面去!”
“娘,您别忙了,我这是要走,回来和您说一声!”郑二哥阻止住郑三婶,郑三婶的眉立即皱紧:“你这要去哪里?”
“去广州,三老爷想着要做洋货生意,想让人去,我上回学了说广里那边的话。所以这回让我去,这一去,只怕要十年八年的,三老爷说,如果我做的好,就把我放出来!”
郑二哥的话让郑三婶沉默了,郑二哥已经拍拍自己娘的手:“娘,儿子早已经大了,早不是小孩子。你放心,儿子一定给你寻一房好好的媳妇回来。说不定以后,还能接娘去广州那边住上几年,娘你不知道,上回来的那些海船,那些外洋人,长的和我们都不一样,都是高鼻子蓝眼睛,脸上啊,死白死白的!”
郑二哥在那比划着,郑三婶已经不是头一次听到儿子提起这事,但还是笑出眼泪:“你这孩子,又来说这个,去吧去吧,儿大不由娘!”
郑二哥对郑三婶抱歉地笑笑就对嫣然道:“妹妹,我晓得你是个好姑娘,以后,我定不会再让你受这样委屈!”嫣然晓得郑二哥说的是什么,用手把眼角的泪擦掉就对郑二哥笑了:“我受什么委屈呢,全家都哄着我捧着我,连小弟都说,要帮我去打说我的人呢,这样再要委屈,未免有些太不知足了!”
郑二哥伸手揉一下妹妹的发:“傻丫头!”嫣然觉得眼睛又有些酸酸的,但努力不让郑二哥瞧出来,脸上的笑容依旧那么动人。郑三叔回来听到儿子的打算,也没有发表什么反对意见,只是要儿子诸事小心。郑三婶叮咛了又叮咛,郑二哥一一点头。郑二哥在家也只待了大半个时辰,也就拎了一大包郑三婶收拾出来的东西,往侯府去。
但愿儿子这回,能够展翅高飞,为郑家,争一个好前程出来。郑三婶看着儿子离去,眼泪忍不住又涌出。嫣然把娘的胳膊搂紧,郑三婶拍拍女儿的手,母女俩都看向远方。
“我说郑嫂子,你家嫣然是不错,不过呢,这被人差点骗婚,说出去脸面也不好瞧,原本可以随便挑拣的,现在啊,也只能捡到篮里就是菜了!”
、76 贤妻
嫣然回来三四个月,见郑家人照常进出,自然也有想掐嫣然这朵鲜花的。接连几日,都有人来给嫣然说媒,不过都是些不大好的人家就是了。
“我的女儿,我自己知道,我宁愿她一辈子不嫁,也不愿她去给人当什么后娘!”郑三婶这回是真气着了,拿起扫把就赶人:“给我滚出去,还什么捡到篮里就是菜,真当我不晓得吗?都三十的男人了,做个掌柜,一年只能拿到七八十两银子不说,女儿还刁钻,当我家嫣然是什么?”
见郑三婶拿起扫把赶人,媒婆的脸立即放下:“郑嫂子,说话就好好说话,你拿扫把做什么?是,你当你女儿是朵鲜花,可是呢,你女儿一过了年就十八了,十八的老姑娘,再寻年岁合适的也寻不到了,你家还要家境殷实,不是去给人当晚娘,要去做什么?你别以为非你不可,我告诉你,小婵那丫头,就托我寻亲事,我都没寻这么好的主儿给她。你啊,就别挑拣了,再挑挑拣拣,只怕也只有一乘小轿,去给程家做妾!”
这话真是惹起郑三婶的心火,她手里的扫把原本只是装个样子,此刻就真挥到了媒婆身上:“我女儿就是在家养老姑娘,我养的起,她的嫁妆也够嚼裹。以后我儿子娶媳妇,敢对他姐姐不敬的,我都要掂量掂量,别以为你在家不敬婆婆,不理大姑子小姑子,就人人都像你这样!”
媒婆被郑三婶几扫把赶出门外,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也出来瞧,见郑三婶在那怒骂,媒婆满脸涨红,都在那瞧热闹,绝不上前来拉架。
媒婆越发觉得自己没脸,叉了腰就对郑三婶大骂道:“好,我就听着你这话呢,瞧你女儿落后能嫁个什么人家。到时别真应了我的话,嫁去程家做妾,那才是几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郑三婶本打算关门,听了这话,又拎着扫把打算出来,嫣然在屋里听的动静不对,放下针线走出门,见这样就拦住自己的娘。郑三婶自然不满,对嫣然道:“这样的人,何必息事宁人!”
那媒婆见嫣然走出来,已经嚷道:“嫣然啊,我和你说,这门婚事啊,可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你…”话没说完,已经被嫣然兜头泼了一盆水!
八月中的天气,说冷不冷说热不热的,这么一盆冷水浇下去,媒婆立即就打了几个喷嚏,看着嫣然怒道:“你,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若不是我好心,你也不会…”
不等她说完嫣然已经轻声道:“我晓得大家都在想,我以后要嫁给谁,横竖也只有那么几句,我一不为妾二不为人晚娘。这三嘛,自然是人家还要好好的。我虽是个女子,可也晓得覆水难收的道理,我这说出去的话,也就和我这盆泼出去的水一样,绝不会再收回来!”
说完嫣然就拉着郑三婶进去,把门关上。媒婆见郑家把门关上,还想再嚷几句,可也嚷不出来,只有恶狠狠地往郑家大门口吐口吐沫:“呸,我瞧你这辈子,也只有做老姑娘了。一个丫鬟,还是险些被人骗婚的丫鬟,还想嫁个好好的人家做正头娘子,想的美!”
媒婆骂了几句,忍不住又打一个喷嚏,见周围人已散去,自己也急忙转身回家去换衣衫。
人群散去之后,才有一个声音响起:“奶奶,这位姑娘,只怕…”轿帘被掀起,露出的脸是宿氏,她叹一声:“也只能用诚心打动了,不然的话,难道就这样吗?”
说完这话,宿氏觉得自己又有了力气,示意丫鬟上前敲门。丫鬟瞧了瞧郑家门前那一滩水,忍不住想等会儿若这姑娘也给自家倒一盆水,可要千万护住自己家大奶奶。想着丫鬟这才轻轻敲门。
郑三婶正在和嫣然说方才那一出,女儿那盆水泼出去,郑三婶也觉得十分欢喜,拍着女儿的肩道:“就是要给他们瞧好看呢,不然的话,他们还以为,什么样的人也能来作践!”
嫣然嗯了一声就听到有人敲门,这敲门声还十分礼貌,郑三婶上前开门,见门口站了个丫鬟打扮的,仔细瞧去,却不像是自家认得的,难道是别府来的,可自己家在别府,也没有什么特别熟的人啊?郑三婶还在狐疑,那丫鬟已经给郑三婶行礼:“婶婶好,我家大奶奶,想拜访您家姑娘!”
这称呼一出来,郑三婶心里更觉奇怪,哪有主人跑来这下人住的地方拜访自家女儿。嫣然却已看向门外,宿氏已经走下轿款款向前,对嫣然微微颌首:“郑姑娘好!”
这是唱的哪一出?郑三婶仔细地瞧着宿氏的打扮,眉不由一皱,再想到方才大奶奶一句,郑三婶的脸色登时就不好看起来,招呼嫣然:“关门,我们家没这么大,容不下这么大一尊佛!”
宿氏已经走上前,给郑三婶深深道个万福:“郑婶婶,这件事,千错万错都是我家的错,我徘徊良久,这才腆脸上门,郑婶婶要打要骂,就打骂我吧!”
说着宿氏就要作势给郑三婶跪下,郑三婶忙往旁边让一让:“程大奶奶,您请起,您这样身份的人要给我跪下,没得折了我的福。您要说什么,就请开口!”
“我只是想,想着郑婶婶当初对夫君多有照顾,特地带些礼物来探望罢了!”说着已有婆子把礼物送上,郑三婶眼角都没扫一下:“好意心领,礼物送回。程大奶奶,当日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你我两家,本就天差地别,您请回吧!”
说着郑三婶就把门当着宿氏的面摔上,丫鬟急忙扶住宿氏:“大奶奶,您没事吧?”宿氏只浅浅一笑:“我没事,果真这件事,伤他们伤的很重!”
丫鬟搀扶着宿氏坐回轿中:“大奶奶,我们先回去吧!”宿氏想了想就道:“也好,明日再来吧!”见轿子离去,郑三婶才离开门缝,对嫣然道:“女儿啊,你觉得,这家子来,有什么打算呢?”
“她是个贤妻!”嫣然的话让郑三婶皱眉:“好端端的怎么说这样的话,纵是贤妻,嫁给这样的丈夫,也是命苦!”嫣然急忙道:“娘,是大小姐说的,说宿氏是个贤妻,我就在想,她是个贤妻的话,会怎样对待丈夫呢?”
会想他所想,念他所念,为他的心愿达成费尽周折。而程瑞如的心愿啊,嫣然浅浅一笑,这位程大奶奶,注定要白跑几趟了。宿氏此后,果然隔上几日就来郑家门前,或是送吃,或是送穿,总之,都是有理由的。
当宿氏第五次上门时候,开门的并不是郑三婶而是嫣然。瞧见嫣然,宿氏倒有些愣了,嫣然已经走出来瞧着她:“程大奶奶,我晓得,你定有话和我说,也不用进门了,就在这说吧!”
在这里?宿氏瞧向周围,已经有人往这边聚拢来,这让宿氏用扇子微微遮住脸。见宿氏如此,嫣然叫了一声,走出一个小丫鬟,嫣然这才指着巷子里的一棵柳树道:“那我们就在那说,这里,你的丫鬟,我这边的人都守着,不让他们过来就是!”说着嫣然就带头往那边走去,宿氏踌躇一下,也就往那边走去。
柳树下本就有几个板凳,都是附近人家放在这里乘凉的,嫣然率先坐下,看着宿氏:“程大奶奶,请坐吧!”宿氏从生下来就没遇到这种场面,但还是咬牙上前坐到板凳上,她的丫鬟立即走过去,在她前面遮住她。
嫣然这才开口:“程大奶奶,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不想绕圈子,况且说起来,真要绕圈子的话,您未必能有我能绕!”这样的直接了当,宿氏之前也少见。她不由举目细细地往嫣然面上瞧去,生的很好,这是肯定的,气度也很大方,这也肯定的,毕竟是侯府大小姐的贴身大丫鬟。可是这样的从容就少见了,毕竟丫鬟总是要有几分拘谨,身份之别,这不是吃什么穿什么就能抹平的。
嫣然也任由宿氏打量,自己从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也没有什么对不起别人的,要怕的,本就不是自己,而是宿氏。宿氏的眼已经收回,这才低低开口:“我晓得我要说的话,定会让…”
“如果说的话让人不高兴,那也就不用说了!”嫣然直接打断,这让宿氏的话噎在喉咙里,看向嫣然神色有些惊诧:“郑姑娘,你和夫君,原本是有约的!”
“前盟没散,就立后约,这样的约不过是骗人罢了!”嫣然开口就不给人留后路,这让宿氏重新在心里想了想,组织一下话语这才开口:“我晓得,我今日来此,不过是厚着脸皮来的。郑姑娘,他自从娶了我,过的并不好!”
“这和我没有一定点关系,他过的好也罢,差也罢,都和我,没有一定点关系!”嫣然再次重申。
、第77章
宿氏的唇在那蠕动半响才有些迟疑开口:“那么,郑姑娘,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不会答应了!”
嫣然看着她:“程大奶奶,你是个贤妻,虽说妻贤夫祸少,可也要瞧夫是怎样的夫,而不是一味贤良。程大奶奶,你真以为,你能说服我,屈身去你程家做妾吗?”
“不,”宿氏叫了起来,接着觉得不好就急忙停下:“郑姑娘,我并不会视你为婢妾,而是把你当成姐妹,你的爹娘兄弟,我都可以当做爹娘兄弟来往,你生下的孩子,也可以抚养!”
“这些,当日他就说过了,我当日没有答应,难道你认为,换个人来,我会答应吗?”嫣然唇边的笑容已经带上嘲讽,宿氏低头:“我晓得,这件事,本就是我们错了!”
“不,错的是他,不是你,只有此刻,你上门来和我说这番话,才是你错了。宿小姐,你这番话,不但侮辱了你,也侮辱了我。你嫡室正配,为了丈夫,要和一个妾做姐妹,你自小和他定亲,甚至为了不别嫁守住婚约,你本该理直气壮地要求他,而不是这样委屈求全。宿小姐,您请回吧,我郑嫣然,这一生,绝不会做妾!”
这话,当日宿氏在轿中也曾听过,此刻听来,却是不一样的味道,她站起身,想要再说几句,可终究没说出来,只是在丫鬟搀扶下上轿离开。嫣然看着她的轿子离去,从此之后,程家,就和自己,再无一点瓜葛了!
郑三婶见宿氏上轿离去,匆匆跑出来,拉住嫣然的手:“你可不知道,我这颗心啊,可害怕了,害怕你一时心软,答应下来!”嫣然对郑三婶笑笑:“娘,我不会答应的,不会的!”
纵然说的再好听,可是有些事,一旦定下,就再无反悔。嫣然在侯府这么些年,怎不明白,妾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就算正妻主动要和妾做姐妹,不过是骗人的说话,骗人的啊。嫣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抬头看天,天还是这么蓝。也许,再过一些时候,该另寻人家,免得自己的娘为自己担心了!
秋日已经过去,转眼又是冬日,嫣然原先在郑家的时候,最喜欢这样猫冬了,之后去侯府服侍,已经很多年没有猫过冬。这回一进十月,她就起的晚,睡的早。郑三婶疼爱女儿,自然不会说上一句。
这样的日子,真是像进了蜜罐一样,嫣然给郑小弟盖上被子,点着他的额头:“你啊,一听要把你送去学堂,就在这愁眉苦脸的,还成日要和我待一块!”
哎,郑小弟长叹了一口气,嫣然笑着点他的鼻子:“少学这老气横秋的,等去了学堂,那就要识文断字,要懂礼了,哪还能像孩子一样?”
“姐姐,可你…”郑小弟又要反对,嫣然拍拍他:‘少你啊我啊的,也就想着你再过几日就要起五更睡三更的,不然的话,我才不许你这样!”起五更睡三更?那不是只能睡两个更次?郑小弟的眉都要皱成疙瘩了,嫣然又是抿唇一笑,继续做起针线,这是小弟的第一个装书的,一定要做的很好看。
绣什么呢?就绣鲤鱼跳龙门吧,可惜,小弟这样聪明,却不能科举,奴仆之子,想要科举总要等放出去三代以后!嫣然把小鲤鱼的鱼鳞绣了一片,看着这金光闪闪的鱼鳞,忍不住发起呆来。
“姐姐,你绣的真好看!”郑小弟还没有为人奴仆的概念,毕竟从他生下来到现在,也是锦绣堆中养大的,以为不过是逢年过节进府磕头罢了,更不明白这对自己有多大影响,只是探头过去赞!
嫣然拍拍弟弟的脸,郑三婶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身后的小丫鬟端了一盘热腾腾的芋头。郑三婶让丫鬟把芋头放到一边,又拿过白糖,让女儿剥芋头蘸白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