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疑惑地抬头看她。他脾气怎么又黑又硬了?
苏换好心解释道,“不了解你的人吧,都觉得你脾气好,很少生气发火,可了解你的人才知道,你性子倔着呢,还使小性子…”
霍安微微皱了眉,使小性子的都是姑娘好不好?
但苏换姑娘没看懂他眼中的抗议,继续说,“你看吧,昨天你还挺高兴,今天又皱眉头了。”她歪过头去看霍安,“霍安,你有心事?”
霍安看她近在咫尺的桃花脸,心里踟蹰该不该和她谈一下,没等他踟蹰完,门口又响起啪的一声。
连三叔立在院门口,再次老泪纵横,旱烟杆掉在脚边。为什么他来找霍安都不看黄历呐,每次都看到这么荡漾的一幕。
今天没有男下女上,也没有男上女下。今天换成了貌美如花的堂妹蹲在堂哥面前,两只手抱着他的头看他,二人近在咫尺,含情脉脉。
苏换赶紧站起来,把湿帕子一把甩到霍安怀里,笑吟吟喊一声,“连三叔。”
她左右瞅了瞅,好呀,达达和小二又跑河边去玩了,都没留在家里守门。
连三叔抖抖索索去捡旱烟杆,直起腰来咳一声,“阿安,你伤恢复得怎么样?三叔来看看你。”
霍安也赶紧站起来,点点头,表示感谢。
苏换热情地迎了连三叔进屋,又赶紧去倒热水。
霍安躺回床上养伤,连三叔坐在长凳上,语重心长地道,“阿安,三叔其实是有事来与你商量。”
霍安眨眨黑葡萄眼,示意他说。
连三叔说,“我听春婶子说,小四今年十七,冬月里就要满十八了?”
苏换正端了热水走到门外,一听这话,便忍不住止了脚步,缩在外面听墙角。
自从那次撞见她在菜园子压霍安后,连三叔似乎就不大待见她了,总担心她糟蹋了霍安一样,哼。
只听连三叔又继续道,“十七八岁可不算小了,怎么着也该张罗一户人家了。你母亲去了,小四也是个可怜孩子,没了父母,你们堂兄妹俩家里也没个长辈,没人来操心这些事,三叔也理解。”
他磕磕烟斗,接着说,“你们兄妹俩终归不是亲兄妹,一直这么住着,村里有些爱嚼舌根子的人,背地里便胡言乱语了。自然,你们住得远,那些人也不敢在你面前嚼,可这么总是不好,你倒罢了,小四是个姑娘,以后对她的名节可大大不好。”
连三叔这番话说得十分中肯,但听得外面的苏换姑娘眼睛冒火。
连三叔又说,“三叔就操了个讨嫌的闲心,去寻宝丰娘说了这事。宝丰家在觐州有个亲戚,那亲戚是个热心人,帮你家小四在觐州瞄着了一门亲事。那家姓白,家里经营着一家大茶庄子,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殷实。白家老爷子两年前去了,家里就剩一个老婆子和一子一女。如今那茶庄子便是由白家少爷管着,他那姐姐也已出嫁了。”
霍安一直无声无息,也没阻止连三叔说下去。
苏换在外面气得发抖。霍安你听书呐?
连三叔又说,“宝丰家亲戚打听过了,说那白家少爷是个实在人,也不在外面胡来。白家老太倒急着添香火,可白家少爷不急,只说要找个可心的人才娶。我和宝丰娘合计着吧,这白家人丁简单,生活丰裕,虽然觐州离咱们庆余远了些,但小四嫁过去是绝不会吃苦的,也没有什么妯娌相烦。小四这孩子生得好,性子也好,白家少爷若是一见中意,自然就是好事一桩,你这哥哥也算是完成了叔婶的嘱托。”
他顿了顿,“宝丰家亲戚只跟白家少爷提了提,还没惊动白家老太。白家少爷的意思是,若你们点头,他便想到庆余来走一趟,顺便从庆余这边进点新茶回去。阿安,你看怎么样?”
屋里一片静寂。
苏换深吸一口气,稳定稳定再稳定,然后微笑从容地走进去,递过水碗,咬牙道,“连三叔,你喝水,小心烫着舌头。”
她瞥了一眼霍安。
霍安正垂着眼皮,不知在想什么,面色有些黯淡。
连三叔接过碗,也没敢看苏换,客套地笑一下,站起来喝口水,然后放下碗,“阿安,那你们商量一下,改明儿给三叔回个话。”
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苏换没心情送他,站在那里,又气又伤心地盯着霍安,“霍安,你是不是要和我商量嫁人的事?”
霍安想了想,撑着坐起身来,拿过木牌写:
“苏换,你家在哪里?”
苏换面色慢慢平静,坐下来,开口道,“东阳城。”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爹叫苏泊山。我家经商,有米庄子和玉器商号。不过那些都是我爹的,或者说是我大哥的。我家只有我大哥一个男丁,他是我爹和大娘的宝贝。我还有两个姐姐,二姐也是我爹和大娘的宝贝,她很漂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三姐也漂亮,刺绣女红特别好,她是二姨娘的宝贝。”
“我娘是我爹的三房,她是个佃户的女儿,长得好,被我爹瞧上了,娶回家去生儿子。可惜我娘生了我,我爹很失望,后来我娘身子又不大好了,一来二去,我爹就不大走我们娘俩院子来了。”
她低头去扭衣角,眼眶有些热。那些年她娘很绝望,只跟她说怕是护不了她长大,让她自己要勇敢。
她想了想,继续说,“我娘在时,也有人把我当宝贝,可是我十二岁时,她就没了。我也没办法,琴棋书画我真不喜欢,刺绣女红我又坐不住,我爹说我简直没有闺阁小姐的半点模样。我大哥爱玩,又是家里的宝贝,他还待见我,我姐姐们又总排挤我,我闷得慌,就扮成他的小厮,跟着他出去玩。后来被我爹发现了,他大发雷霆,说我坏了苏家的名声。再后来,我自己惹上了麻烦…”
她吞吞吐吐道,“有个有钱人家来提亲,要我嫁去作妾,我…我就跑了。”
屋子里又静寂了一会儿。
苏换一直没抬头,扭得衣角都要烂了,才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霍安,镇定道,“霍安,你不用同情我,其实他们虽然不喜欢我,但从小到大衣食上却也没少了我,我没吃过苦没捱过饿,算不得苦大仇深。刚才连三叔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霍安,你怎么想?”
霍安低头写:“你的亲事真不用告诉你家人?”
苏换想了一下,果断地摇摇头。
霍安又写:“你不怕和我一起吃苦?”
苏换道,“不怕,我和你一起很开心。”
霍安苦笑一下,写:“日子还长。苏换,我这辈子都没法说话了,你要想清楚,你是个好姑娘,可以更好。”
苏换盯着那几行字许久,抬起头来看他,眸色灼灼,“你的意思是,白家少爷更好?”
霍安垂下眼皮。
苏换站起身来,冷笑一声,“太好笑了,霍安,这就是你的心事?我一直沾沾自喜,以为你那么喜欢我,为我打野猪打坏人打老虎,什么都不怕,结果你怕日子太长。不过你说得有道理,日子还长,我没什么用还光惹麻烦,任谁都会想,一月两月还过得,一年两年还过得,十年八年怎么办。”
她顿了一顿,郑重道,“你不用这么犯愁,我知道你现在喜欢我,但这不表示一辈子。你若觉得日子长了会不开心,那你想清楚就告诉我,我就断了念想。白家少爷如果还看得上我,我就嫁给他,总算不是妾室。”她缓缓道,“霍安,我不会怪你的。”
说完,她转身出了屋子。
一出屋子,迎着阳光,苏换泪水四溢。
原来人生这么麻烦。
一下午,苏换都坐在院门外的小菜园子边发呆,达达和小二跑回来,偎在她身边。
她的心越来越凉,霍安竟然一直没有出来找她。他不会说话,但是他会走路,可他没有出来找她,也没有像上次一样,从身后来抱她。
她难过得想哭,但是觉得哭也没用。霍安如果觉得他们不该在一起,她哭死了也没用,于是只好慢慢劝慰自己,或许对于一个人自在惯了的霍安来说,成亲后的漫长岁月和琐碎家事,是一种束缚和负担,何况她还没什么用,光招妖蛾子。
霍安是好人,她觉得自己应该理解他。
可惜,她尝试着理解半天也理解不通,只觉得如果他不要她,她一定会恨他一辈子,哪怕人家霍安毫不亏欠她。
抬头看看天色,不早了,算了,还是做饭吃吧。
刚站起来,达达和小二也汪汪叫起来,冬河兴奋的声音传来,“霍小四,你在门口发什么呆?”
------题外话------
哦,下一章霍大爷办苏姑娘又差了点火候,真是为这个倒霉孩纸捉急啊捉急~
其实三叔给小四介绍的男朋友不错的,又是个不走寻常路的货,虽然还没正式登台唱戏。
手机党看不到评论区的姑娘们,有机会要在电脑上看看文的评论区哦,有好东西有好东西置顶,哈哈哈。
桃花村 第四十八章 我好怕你想不开
苏换转身望去,只见冬河提着一只鱼篓,和他媳妇马柔柔并肩走来。
她赶紧抹抹脸,生怕脸上还有泪痕被人瞧见,然后赶了达达和小二进去,摇摇手,“冬河,柔柔姑娘。”
冬河走近来,笑一声,“嗨不要叫她姑娘,她都是我媳妇了,算不得姑娘了。”
马柔柔抿唇一笑,温柔地看着冬河。
苏换赶紧笑了笑,“你们怎么来了?”
冬河将手里鱼篓一举,“看,我下午捉了鱼。霍小四,你不是吹嘘你厨艺好么,弄鱼给我们吃吧。”
苏换眼睛一亮,“好啊好啊。”
正好,她不想和霍安独处,又无处可去,冬河和柔柔来得正当时。
走进院子,霍安听到响动,也正好走出来。
他看了苏换一眼,苏换别开脸,去挽马柔柔。
冬河笑,“霍安,我看你好得蛮快麻。”
霍安微微笑了笑。
因为冬河夫妇的到来,小院子热闹起来。苏换和马柔柔在厨房里忙活,偶尔传出一两声说笑,冬河则兴致勃勃地坐在正屋里问霍安,那日杀虎是怎样的光景,霍安竟也难得地有耐心,在木牌上写给他看。
苏换这晚做的是一大盆红烧鱼块,一钵葱花鱼茸羹,又用青豆烩野兔肉丁,然后捣蒜泥拌了个青菜,焖了一大锅白米饭。
这让马柔柔很是钦佩,羡慕道,“小四,你好能干,冬河老说我烧饭只会烙饼,笨死了。”
苏换苦笑一下,她也是没办法,在苏府时,只要她爹和大哥不在家,大厨房就经常不给她送饭菜,她就带着小婢女下厨自己做,做着做着就有了兴趣,不知不觉就将厨娘红嫂的一手好菜学了个遍,连红嫂也夸她,做菜有天分。
可是有什么用,她那么会做菜,她喜欢的人也不娶她,马柔柔不会做菜,可冬河高高兴兴娶了她。
这么想着,她就和马柔柔闲扯,“柔柔,你嫁给冬河前,你们就认识吗?”
马柔柔坐在灶前烧火,火光将她的圆脸映得绯红,她弯着眼睛一笑,“不认识。不过他们家正式来提亲前,他跟他姨到我家来过一次,我端了茶水给他和他姨,和他说了三句话。”
苏换很吃惊,“啊?就这样你就同意嫁给他了?”
马柔柔点点头,“我觉得他挺好啊。”
苏换迟疑道,“你们并不了解,不担心成亲后日子太长,琐事太多,彼此不喜欢了吗?”
马柔柔想了想,“好像大家都是这么成亲的。小四,你想得真周到,不过这种以后的事,现在哪能说个准,别瞎想,好好过呗。”
苏换黯然神伤。不是她瞎想。
菜品不多,但味道很好,吃得冬河连连惊呼,“唉呀宝丰真不是吹牛的,霍小四我终于发觉你有处优点了。”
苏换沮丧地扒饭,“原来我真的这么差劲啊。”
彼时,四个人围着桌子,一人坐一方。霍安坐在她右手旁,默默看了她一眼。
马柔柔笑,伸手去拍了冬河一下,“小四,你别理他,他就爱损人。你人漂亮,性子也好,这么好,怎么会差劲。”
苏换勉强笑了笑,“你们吃鱼。”
她这么好,还是不招人待见,唉,伤心。
默默吃了一会儿,冬河忽然抬头看看她,又看看霍安,促狭地一笑,“你们俩为什么不说话呐?霍小四,你没良心,只顾自己吃鱼,你哥上山杀虎多险呐,那么长的伤口,多疼啊,你都不给你哥夹鱼。”
苏换哦哦两声,胡乱夹了两块鱼在霍安碗里,“哥你吃鱼。”
冬河噗嗤一声就笑了,马柔柔也捂着嘴笑,倒把霍安和苏换笑糊涂了。
冬河笑得喘不过气来,“霍小四你真是朵奇葩,你和你哥那奸情别人不知道,我和我媳妇还不知道。别装了。是你自己说的,那天回庆余的马车上,你跟我和宝丰说,霍安他不是你堂哥,你要嫁给他的。”
苏换又气又急,这个冬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霍安不想娶她了,现在当着霍安说这话,人家会不会觉得她厚颜无耻啊。
于是她慌乱地站起来,“我…我那天逗你玩的,冬河你这笨蛋。哦你们慢慢吃,我吃饱了,先去刷锅。”
说完,她放下碗就跑了出去。
冬河还在笑,马柔柔偷偷扯扯他衣袖。
霍安站起来,向他们点点头,示意他们慢慢吃,然后转身出去了。
马柔柔轻声道,“冬河别笑了,我看小四好像不高兴,眼圈都红了。”
冬河啊了一声,愣住了。
苏换站在灶台前低头刷锅,霍安站在门口看,她的手因为泡在热水里而发红。他想起她最初来时,伸手去抱碗,十根葱白的手指,真是水灵灵。
于是他走过去,轻轻抓她的手。
但苏换姑娘愤怒了,一把抖开他的手,“别碰我!”
片刻后,外面传来冬河尴尬的声音,“霍安,小四,我们先回家了,谢谢你们。”
苏换抽抽鼻子,扬声道,“嗯,你们当心走,外面黑,我就不送你们了。”
冬河答应着,带着马柔柔走了。
院子里十分安静,被关在柴房里的达达和小二,很委屈地叫了两声。
苏换把锅刷扔回锅里,冷静地在围裙上擦擦手,扯下包头发的灰布帕子,“霍安,我们把话说清楚吧。你身上有伤,夜里睡不踏实对伤口不好。”
她转头看着霍安,“我下午仔细想了想,觉得应该理解你。成亲是大事,换成我,我也会想想今后的承担。还有,我明白你担心我吃苦,担心你不会说话我终有一天会后悔,我也担心我没什么用,我光惹麻烦,终有一天你会嫌弃我。所以也许你考虑得不错,以后我们互相讨厌埋怨,不如就在最好的时候分开。我再借住些天,你明天跟连三叔说,我同意觐州那门亲事,白家少爷瞧得上我我就嫁。”
她说完这些,又冷静地笑笑,转身往外走。
但霍安抓住她的手,拉她去正屋。
苏换挣都没挣,她领教过他的力气,晓得自己完全不是对手。她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走,终于委屈得哭,“霍安你离我远点,我好难过啊。”
霍安听见她哭,转过身来,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他终于肯抱她了。
苏换哇哇大哭,顾不得他胸前伤口未愈,伸手去抱他的脖子,“马柔柔说,她嫁给冬河前,见过他一次面说过三句话而已,可是他们成亲了…我这么喜欢你,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成亲…我不怕吃苦不怕你一辈子不会说话…你到底在想什么…”
霍安抱着她沉默,忽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走进正屋里,将她放在床边坐着,拿过炭条在地上写:
“我不怕承担,我只怕对于你来说,这不够好。”
苏换赶紧说,“够好够好。”
霍安写:“若你想得好了,等我伤好,我娶你。从今往后,我会一往无前。”
苏换看了半天,终于破涕为笑,蹲下去抱他,“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好怕你想不开。”
霍安沉默地一笑。
想不开的事他不会做,想开的事他会一做到底。
天那么黑,灯花爆出噼啪一声微响,霍安歪头去啃苏换姑娘的耳朵,啃着啃着就啃到了床上,苏换姑娘被他啃得眼波荡漾面若桃花,乌发凌乱,颈窝潮红,声音像拉长的糖丝一样软媚,“霍安,你喜欢就…喜欢吧…”
她声音很低,抬起手去蒙住眼,不好意思看他。
霍安拿开她的手,俯身去吻她的眉毛,然后一路向下,咬了咬她微颤的肩头,伸手探入她衣襟…
苏换闭着眼很紧张,这么亮不大好吧。于是她鼓足勇气去抓他头发,“把灯吹了吧…”
埋在她胸前那颗脑袋抬起来,黑蒙蒙的眼里有氤氲的情欲。柔黄的灯色里,苏换十分衣衫不整,前襟散乱,春光外泄得一塌糊涂…
霍安一片混沌,全身血液都涌向小霍安,吹什么灯呐,脱衣服先,于是唰的脱了上衫。
苏换觉得胸口凉飕飕,下意识地用手去遮,微一睁眼,不想吓了一跳,大喊一声,“霍安你别动!你伤口裂开了!”
霍安愣愣地低头,见自己胸膛前包着的白布正滲出鲜红血迹来。咦,他怎么没觉得痛?
苏换迅速扯好自己的衣服,严肃道,“你别动,我去拿药来给你上。”
人去床空,霍安半跪在那里好伤心。
哦哦哦,冰火两重天。
他将苏换抱到屋里,导致胸膛前结痂的伤口重新裂开,鲜血淋漓,看得苏换姑娘全无旖旎之心,提心吊胆地给他上药,他爪子一动就被她猛拍。
于是,郁结的霍安大爷,这一晚又没能办成苏换姑娘。
第二天一早,苏换就严正地向霍安声明,伤好之前不许再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