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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当沈画走出松竹林,看到眼前的一片药田时,差点有些认不出来了。

各种药草涨势都十分茂盛,更别提莫瑾言开辟出来了几块花田了,虽然时值初夏,枝头只挂了花苞,但香气已经四溢蔓延,混合着药草特有的清新滋味,哪怕只在这儿站一会儿,都会觉得心情舒畅,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怎么样?”

瑾言熟门熟路地走进了田埂,远远看去,便有如置身于绿草花丛之中。

“这完全令我这个原主人汗颜啊!”

沈画摇摇头,脸上却浮起了淡淡的笑意,迈步进入田埂,仔细打量了左右的草药涨势,然后半蹲下来,轻轻拢了一丛金银花在手:“这忍冬在南方本该五月开花,到了北方,却推迟了小半个月,眼看白花变黄,也该收获了。看着一片,恐怕要出产二三十斤吧,到时候,是你亲自摘采么?”

“我,还有玉簪和绿萝,三人花个两天时间就能收好。”

瑾言点点头,见沈画别的草药不关心,只立在忍冬,也就是俗称为金银花的药田而不走,便猜出了几分他的心思,只道:“农谚讲,涝死庄稼旱死草,冻死石榴晒伤瓜,不会影响金银花。这片忍冬的药田,其实是我花心思最少的,几乎是旱涝保收,每年的出产都足够熬制金银花露供应西苑的。”

“若是将来你离开侯府,这块药田恐怕就会荒废了吧。”沈画感叹着,语气有些唏嘘的意味。

“侯爷告诉你了?”瑾言并不意外,毕竟南华倾身边没几个可以说心里话的。沈画来的时机也正好,两人会谈及自己提出和离一事,应该也是正常的。

“是。”

沈画点头,已经从金银花田走到了莫瑾言所立的一片素馨花田边,看着一朵朵挂在枝头的粉白花苞,香气已然清冽扑鼻,深吸口气,才又开口:“若是我告诉你,侯爷对你有所不舍,你还会离开么?”

猛地一抬眼,瑾言仔细地看着沈画,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分辨他刚才那句话是真的,还是仅仅只是一个假设。

可沈画的表情也好,眼神也好,还是一如既往的那样从容而沉静,让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你离开侯府,是为了自由,这点我早就知道了。”沈画被莫瑾言看了半晌,终于主动开口道:“但为什么偏偏是他纳妾之时你提出来,难道,不是因为你心里的失望么?”

“什么都瞒不了你逸羽风流。”

瑾言没有否认,只是眼神里原本轻松愉悦的表情被一抹暗淡所取代:“若是我和他还有可能,我也不会选择离开。但一旦他纳妾…”

“他纳妾,不是因为喜欢其他的女子,而是因为尉迟家送上门要与南家联姻,这不是他的本意。”沈画说着,语气也严肃了几分:“但你的离开,似乎在迫使他什么,我有些想不明白。”

“迫使他喜欢我么?”瑾言仰头一笑,眼底的沉重也瞬间消弭了:“我不是迫使他什么,只是迫使自己早些做决定罢了。”

“你没有否认,那是否表示,其实你是对南华倾有感情的?”沈画从莫瑾言的言辞和表情,似乎拼凑出了一个答案。

“他是我的夫君,只要他待我好,我就会死心塌地跟着他,哪怕一贫如洗,哪怕朝不保夕,也会不离不弃。”

瑾言的语气还是带着几分轻松,因为这些话是她的心里话,也一点不矫情:“但他除了漠视我这个妻子,便再无其他,我又为何要守着他呢?更何况,将来还多了一个人夹在我和他中间,到时候,情况会更复杂,我也更没有其他去路了,不如离开。”

“他对女人的戒备,并非是他的错,你知根知底,不应该因此而怨恨他的。”沈画其实不想说南华倾的好话,但话一出口,还是多了几分围护的意味。

“我既不怨,也不恨,只是失望而已。”

瑾言将耳畔散落的发丝拢在耳后,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不远处的朝露湖:“我不想耗费生命,只为等一个心思不在自己身上的人。万一,他过了十年二十年才卸下心防,难道我就要独守空闺等他十年二十年么?其实我也不是非要身边有人陪着,我一个人也活的挺好,但既然前面并非死路一条,我又为什么不退一步海阔天空呢?这样,对他,也是一件好事吧。”

因为位置的缘故,西苑是看不见这一片药田的,而立在药田的位置,也看不见西苑,只有一层层的远山蔓延而去,但莫瑾言总觉得,这里离得南华倾很近,似乎他就在某处,正看着自己,听着自己说话。

觉得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着实荒唐了些,瑾言收回目光,看着沈画:“你今日若是来劝我的,那就不需要白费口舌了。但若是你觉得不了解我的想法和打算,我只能说,我有些失望。”

“失望于我对你的不了解么?”

沈画苦笑着甩甩头:“我的确并没有完全猜中你的想法,我只以为,你会离开,不过是悄悄的离开,让世人以为你还在侯府避世清修。但没想,你会要求南华倾给你一个合理的身份,大大方方的,昂首地走出侯府。”

话锋一转,沈画反问道:“但以你对南华倾的了解,他会愿意就这样放你走么?”

瑾言挑挑眉,默认了沈画所言,想了想,也打听起她想要的答案来:“你不是从侯爷哪儿过来的么,他怎么说?”

“我也很意外,因为这几乎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他开始在乎别人的想法,在乎你的感受,所以,只要你坚持,他应该会如你所愿的。”

沈画说着,长舒了口气,紧接着又道:“之时我希望,当你离开侯府时,千万不要拖泥带水,不然,他也会受到伤害的。”

“不会,一定不会。”像是在告诫自己似得,莫瑾言重复着“不会”这两个字,但心底总有种发虚的感觉,是以前从不曾有过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见不得光

五月十九,宜酬神、求财、见贵、订婚、嫁娶、修造、安葬、青龙。忌,赴任 出行 祭祀 祈福 斋醮 开光。

今日黄历上说亦嫁娶,所以尉迟家挑了这个日子把尉迟如歌送过来。

景宁侯府今日有小妾进门,府内府外却无半分喜庆的样子,只在侧门扯了一丈粉红的绸子挂在门檐,随风飘起,看起来与侯府的端正华贵有些格格不入。

纳妾和娶妻不同,只一把小轿将妾从侧门抬进来,没有锣鼓队助兴,更没有拜堂的仪式。等抬进了门,小妾还要先以奴婢之礼给正房敬了茶,然后再伺候男主人睡一夜,第二天再给正房夫人敬一杯茶,如此,才算是礼成了。

而且纳妾不能在白日天光之时,那样会冒犯天颜,只能趁着夜黑风高,一切都悄悄的,见不得光。

即便大家都知道今日入府的乃是“贵妾”,但无论尉迟如歌这个妾怎么身份高贵,出身不凡,却始终只是个个妾,所以一应礼制都是按照纳妾来准备的,不敢逾越。

不过尉迟家却自有办法,虽然按照礼制,只一柄二抬的小轿,没有绸花,没贴喜字,但轿子后面却阵仗挺大,不仅跟了四个随嫁的丫鬟,并两个粗实的随嫁婆子,还有二八一十六,站成两排抬着嫁妆的汉子。而且从担子上抬的东西看,嫁妆还不少,除了代表庄子屋舍的瓦片,还有一应珍贵的玉石摆件,甚至还有前朝古玩和一些字画。均是价值不菲。更别提堆得小山似得绫罗绸缎和裘皮兽毛了,一副“贵妾”的派头。

知道情况的。今日一早都聚集在了景宁侯府的巷口,争相看这出热热闹闹的纳妾记。

而尉迟如歌也大大方方,甚至让贴身丫头备好了红封,一路上只要是上前来道了一声“恭喜”的,都发在手上。道一声发一个,道两声发一双,惹得整条街巷都喧闹无比,倒与肃穆清幽的景宁侯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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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宜嫁娶,却不宜祭祀,所以莫瑾言一整日都没有去小佛堂诵经三栖特种兵。

居于后山的清一斋,莫瑾言几乎很容易就能把侯府内外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此时正值傍晚,日落月升。本该静谧的时候,侯府大门外却喧闹沸腾,惹得她微微蹙眉,只站起身来,步下了乘凉的亭子,回到了屋中。

和往日仅有两盏灯烛照明不同,向姑姑特意让人送来了几盏绣缠枝玉莲纹样的大红金丝灯罩,罩在灯烛外面。整个屋子都显得富丽了几分。边桌上也置了插有时令鲜花的瓶子,屋中四角更是摆了几个造型特异的盆栽,虽然屋子里还是清幽质朴。却也活泛明亮了许多。

“主子,您要什么时候更衣呢?”玉簪在一旁小心的伺候着,没让绿萝和许婆子来让,怕人太多,嘴太杂,让莫瑾言心烦。

“现在吧。听动静,该进门了。”莫瑾言神色平静地点点头,站起身来,将先前穿着的素裳褪去,走到衣橱面前,让玉簪伺候着,换上了一套浅紫的细丝裙衫。

因是细丝织就的裙衫,所以不能绣花,而是自裙角处向腰际点染了一朵朵指甲盖儿大小的深紫色纹样,似翩跹的飞羽,又似零落的花楹,轻柔中又带着几分旖旎,穿在莫瑾言的身上,将她纤细的身段反倒衬出几分楚楚窈窕姿态来。

换好衣裳,瑾言又仍由玉簪为自己梳了一个百合髻,别上一套云珠贝母的鎏金凤钗,即便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却也眉目娇艳,容颜若玉。

挑了一堆碧玉手钏戴在两边的手腕,莫瑾言便端坐在屋中的广椅上,看着烛火在大红灯罩中扑朔,只等尉迟如歌来拜见。

自己很少穿得这样正式,并非是莫瑾言对待尉迟如歌有多慎重,而是身为景宁侯夫人,在接受一个小妾敬茶时,至少不能失了最基本的颜面,该有的庄重,该有的矜持,一点儿也不能少。

玉簪看在眼里,心里替莫瑾言有几分不值,但主子的心意已定,她也不好多费什么口舌,反而会惹得她烦闷罢了,所以不如什么都不说,只悄然立在她的身边,默默的给她支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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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尉迟如歌的小轿进门,就直接被向姑姑领到了她所居的院落,清蔓斋。

“尉迟小姐。”

向姑姑只称呼尉迟如歌为小姐,是因为她虽然进了门,却还没给莫瑾言敬茶,也没有给侯爷侍寝,算不得正式的姨娘,所以称谓暂时没有变:“您先稍微安顿一下,好整以暇后,再去清一斋给夫人请安敬茶。”

清蔓斋位于侯府靠近前院的一处花园边,是侯府最舒适华丽的院落,有着宽大的前院和一栋两层高的阁楼,令尉迟如歌十分满意。

即便此处不是内院正房,但在尉迟如歌看来,至少侯府并没有亏待自己,于是点点头,红唇微启,朝向姑姑笑道:“不用休整了,一应用度,让我的陪嫁丫鬟来收拾即可,还请姑姑直接带了我去见夫人吧。”

“也好。”向姑姑点头,侧开身子,让尉迟如歌先行,自己则退后了半步跟着,显出了应有的礼数。

于是四个陪嫁的小丫鬟留了三个,只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像是尉迟如歌的贴身丫鬟,跟着向姑姑也赶忙一起出去了。

另外还有两个粗使婆子,亦手脚麻利的配合三个小丫鬟打开箱笼,开始把尉迟如歌的东西一样样放入清蔓斋的寝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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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请的宾客约莫来了六成,时辰已过,小人已经让门房给侧门上了门闩,不再接待。”

陈柏立在西苑的书房,正在给南华倾汇报今日宾客赴宴的情况,额上微微有些细汗,胸口也还喘着气:“您看,您是现在过去给客人敬酒,还是再等会儿?”

巧的是,南华倾今日也穿了身深紫色的袍子,却是素缎暗花,腰际一抹玄黑色绣云水纹的缎带,额上亦是一顶黑纱底绣金线的冠子,整个人显得愈发冷峻肃穆了几分西隐昆仑。

听了陈柏的禀报,如此没有面子地由侧门进入侯府赴宴,而且还是给一个纳入门的小妾所举办的宴席,都有六成的宾客应约而来,可见尉迟将军在朝中的影响还真是匪浅。

南华倾扬了扬眉,冷冷一笑:“现在吧,毕竟那些客人都是尉迟将军请来的,也不能不给面子,敬杯酒,还是应该的。”

说着,南华倾起身,推门而出,一抹深紫的身影没入了朝露湖之上的夜色中,只是走到后山脚下的时候,略有了半分的迟疑,抬眼望后山上望了望,但除了层层茂密的松竹林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略微沉眉,想着今夜过后,或许与莫瑾言便再无瓜葛了,南华倾心里有些发鲠,然后重重地一拂衣袖,踏着匆匆的步子,直往偏院设宴之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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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如歌随着向姑姑的引领,一路往后山的清一斋而去,越走,心情就越是舒畅,步子也越是轻松。

她来之前就知道,景宁侯府的夫人一直避世清修,礼佛诵经,没有住在内院正房里头,却没想到,那莫瑾言不但没有居于正房,反而住在这院里府内的后山之上,可想而知,她和侯爷之间的交集,应该是少得可怜才对。

嘴角露出轻蔑的一笑,尉迟如歌暗想,今儿个进门,先给你敬杯茶,请个安罢了,以后,可别想我晨昏定省,在你面前伏低做小。

很快,清一斋院门口的两点灯烛已经若隐若现了,尉迟如歌脸上的自信也丝毫不减,待向姑姑为她敲开了院门,便径直而入。

“妾,如歌,见过夫人。”

尉迟如歌的声音清脆响亮,含着一丝新嫁娘的愉悦,却也礼数周全,面向莫瑾言双膝跪地,伏拜行礼,语气恭敬:“给夫人敬茶了。”

一旁的向姑姑忙斟了茶,示意跟着来的小丫鬟递给尉迟如歌。

小丫鬟怯怯的接了茶,赶紧走到跪在地上的尉迟如歌身边:“小姐,茶…”

双手接茶,高举过头,尉迟如歌以极为标准的妾礼奉到了莫瑾言的面前,准备着接受来自于正室的“训话”。

由古到今,小妾们是都要过这一关,哪怕被滚烫的茶水泼了满头,都得生受着,因为“正室不点头,小妾不进门”,乃是礼法所定,半点不得逾越,所以尉迟如歌哪怕再坦然,此刻心里都有了些许的紧张。

向玉簪点点头,示意她取了茶,莫瑾言捏在手上,象征性地轻呷了一口,便放下了。

下首的尉迟如歌也没想到竟如此轻松,感觉手上一松,莫瑾言的声音也紧接着传了入耳:“入府之后,你需得谨守妇道,争取早日为南家延嗣…起来吧!”

静谧的夜色中,莫瑾言一把妙音更显得飘渺如仙乐轻奏,虽然听不出喜怒,却让人感到了一种近乎止水的平静。

第一百二十八章 白费心机

莫瑾言低首看着尉迟如歌,知道她今日是精心打扮过的,虽然是以妾的身份,但也好歹是一位新嫁娘。

红烛照影之下,尉迟如歌一袭胭脂红银线绣玉兰花纹样的裙衫泛出几许淡淡的光晕,配上红唇桃腮,真是个水当当娇艳艳的美人儿!

只是这样的美人儿,那冰山又可会被融化么?

如此一想,莫瑾言脸上倒是悄然显出一丝冷冷的笑意来,看得一旁的向姑姑和玉簪都有些不明所以。

听见上首莫瑾言随意嘱咐了两句,似乎这样就接了自己的茶了,尉迟如歌有些意外于莫瑾言对自己的宽容态度,依言起了身,红唇微张,倒是收敛起了来时的嚣张气焰,只规规矩矩地颔首道:“妾,谨遵姐姐的教诲。”

“你比我大了四五岁,不用叫我姐姐,称呼一声夫人就行了。”莫瑾言仍旧语气淡淡的,然后扬了扬手,“好了,长夜漫漫,我也不耽误你的大好时光,下去吧。”

“是,夫人。”尉迟如歌略蹙了蹙眉,直到此时,她才感觉到了来自于莫瑾言的一丝情绪,虽然极为微弱,但始终,还是显露了出来。

不过她已经接了自己的茶,接下来,只要自己与侯爷春宵一夜,明儿个再来请个安,便是景宁侯南华倾板上钉钉的女人了,这位景宁侯夫人再不乐意,也得接受这个事实!

想到此,尉迟如歌挺了挺身子,一抹傲色从眼梢流出。只是不易被人察觉罢了,然后这才带着小丫鬟。随向姑姑一起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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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下山的小径上,尉迟如歌开口问向姑姑:“这是直接带我去正房等侯爷么?”

向姑姑不着痕迹地扯扯嘴角,然后抬眼,轻笑着道:“侯爷是从不在正房住的,所以还请尉迟小姐先回清蔓斋吧万武神才。”

“那就是侯爷等会儿过来我的居所了吧。”尉迟如歌一听。想当然地点了点头,却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儿:“那侯爷住哪儿呢?夫人的清一斋?看起来不像啊!”

“侯爷平常都住在西苑书房,要越过您刚刚看到的那个朝露湖才能到。”向姑姑回答了,还顺手指了指山脚下的方向。

尉迟如歌一听,眼珠子也随即一转,忙道:“那您不如直接带了我去西苑,只消等侯爷招待了宾客,一回来就能见着我了。也不用他劳神东奔西走。”

向姑姑赶紧摆手:“这奴婢可不敢,西苑书房向来是府里的禁地,咱们做下人的,没一个敢越雷池半步。这些年来,就算是夫人,也只去过几次而已,您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被向姑姑开口闭口“咱们”和“奴婢”这些字眼说的有些刺耳,尉迟如歌偏不听劝。脚下步子走得飞快,竟直奔山下的朝露湖而去。

“尉迟小姐!”

向姑姑吓得脸色一变,今非昔比。当年的莫瑾言也曾夜闯西苑,但人家那是八抬大轿进门的正经夫人,身为下人,根本不敢拦,也拦不住。但这尉迟如歌却不一样,虽然身份高贵。却只是个妾,自己哪敢放了她跑到西苑,所以也跟着拔腿就往前追。

但尉迟如歌毕竟是从小跟着她父亲练武的,腿脚比起普通的娇小姐要利索许多,很快就把向姑姑给甩在了后面。

向姑姑见实在跟不上,只得张口喊道:“尉迟小姐,侯爷还在前院陪宾客,如今并没有在西苑,您不如先回清蔓斋,到时候侯爷自会定夺,是去了您的院子,还是召了您去西苑啊。”

一步踏在木栈之上,尉迟如歌回头扫了一眼气喘吁吁紧跟于后的向姑姑,只俏丽一笑:“侯爷不在,我便等着,待他回来了,也好给他一个惊喜!”

说完,尉迟如歌几乎是飞奔着,就直往西苑的方向而去,脚步踏在木栈之上,“咚咚”作响,回荡在湖面,引得平静无波的朝露湖也起了阵阵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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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南华倾在偏院的宴席一露面,立刻引来宾客的一阵骚动。

前来恭贺道喜的,敬酒示好的,几乎络绎不绝,使得不胜酒力的南华倾频频饮酒,不一会儿便有些微醺了。

但南华倾好像也不太在意自己酒量不行,来一个,干一杯,来两个,直接连喝两杯,豪爽的酒品令得宾客们都十分尽兴,很快便忘了来时由侧门进入的憋屈,一个个都畅快无比。

不过再尽兴,宾客们也知道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不会当真得意忘形而赖着不走,很快,待到亥时,便陆续有客人告辞,不到亥时中刻,七八桌席面就已经走光了,只剩一堆杯盘残盏。

“侯爷,听向姑姑说,尉迟小姐给夫人敬了茶之后,便贸然闯入了西苑,您看,是需要小人先请了她离开,您再回去,还是您…”

一直在旁边伺候着的陈柏眼看南华倾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忙迎了上去,有些忐忑地把情况告知了他。

脸颊微微有些泛红,眼神更是略显的有几分迷离,南华倾酒量不算好,一夜应酬宾客,也没怎么吃东西,此时有些醉了,只摆摆手:“由她去,拂云和浣古不会让她进书房的。”

“向姑姑说,尉迟小姐没能进到书房,此刻正跪在书房门口等您呢!”陈柏的口气听来有些无奈,显然面对尉迟如歌那个贵妾,不但向姑姑没办法约束,就是拂云和浣古,似乎也有些束手无策。

冷冷一笑,南华倾一挥衣袖:“跪就跪,一个妾而已,早晚也要习惯给人下跪的,让她练习练习也好。”

“走吧!”

南华倾说着,却步子一虚,好在陈柏一把老骨头了却眼疾手快,伸手赶紧把他给扶住。

“这酒有些上头了…”自言自语地解释了一下,南华倾似乎没感到自己已经有些醉了,一手推开了陈柏,然后才迈步而去,哪管脚步凌乱,速度倒是飞快,只是一路上都听得花盆被打碎的“啪啪”声,或者撞到什么门栏的“哐哐”声。

陈柏不敢跟丢,听得南华倾动静颇大,也跟着心惊肉跳得一咬牙跟了上去,可南华倾毕竟是有武功底子的,自己老胳膊老腿儿哪里能跟聊,不过一眨眼,就只看到一袭紫袍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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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直奔,越过朝露湖上的木栈,南华倾越走越快,到了后面,运气内力,踏步疾行,悄无声息,在皎洁的月色之下,已经回到了西苑浮岛。

察觉主人回归,拂云和浣古两张愁苦的脸色均是一喜,正欲迎上前去,却见南华倾猛地停住了脚步,然后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两人不要轻举妄动。

赶紧收住步子,拂云和浣古对望一眼,都不知道南华倾打的什么主意,却不敢妄动,只得当作没看见他,继续一左一右守在门口,一动不动。

埋头跪地的尉迟如歌自然没有察觉到南华倾已经回来了,她正等得有些不耐烦,脑子也想得全是等会儿就要侍寝,自己该如何如何…

而紧随她身后跪着的小丫鬟更是半分也不敢动弹,头埋得低低的,只觉得大半夜,这西苑书房的气氛清冷的有些渗人,想不通怎么会有人住在这里…

倒是南华倾立在木栈的尽头,站了好半晌,目光落在跪地的尉迟如歌背对自己的身影上,见她一袭胭脂色的嫁衣泛出了淡淡的绯色红晕,虽不是鲜红如莫瑾言当初漏夜来见自己那样,却也差不不了多少。

有些不喜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想起莫瑾言,南华倾沉下眉,愈发觉得尉迟如歌的背影刺目的很,看得心下厌烦无比,一扭头,施展内功,竟又踏回到了朝露湖上,身影很快融入到了湖面泛起的阵阵波光之中。

守在门口的拂云和浣古都傻了眼,早知道南华倾不会见这个所谓的贵妾,却没想,他连交代一声都没有,就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他们两个。

还是拂云机灵,侧眼看向浣古,压低声音不让尉迟如歌听到,悄声道:“侯爷像是醉了,我跟去看看,你继续守着。”

说完,拂云飞身一纵,便不见了踪影,令得浣古只能闷声不响地呆在原地,暗暗后悔自己怎么不反应快些。

尉迟如歌感觉到动静,以为南华倾回来了,脸上一喜,仰起头来望向浣古,却发现他身边原本站立的另一个守卫经不见了,张口便到:“咦,刚才那位大哥呢?”

浣古硬着头皮,开口道:“他去看侯爷怎么还没回来。”

“那就是侯爷快回来了!”

尉迟如歌虽然腿上已经传来阵阵痛楚,但想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就自我安慰,再等等吧,又咬牙跪了回去。而旁边一并跪着的小丫鬟膝盖也已经麻了,额上更是渗出了细汗,不知道这样的等待何时是个尽头,脸色愁苦地想哭都哭不出来。

浣古见这尉迟如歌天真的紧,只翻了翻白眼,暗道她可怜。瞅了一眼那小丫鬟,更觉得不值当,便干脆眯起了眼,看她们到底能撑多久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梦里**

夜色中,南华倾一袭紫袍不甚显眼,自朝露湖匆匆掠去,犹如一片暗影,渐渐融入了湖面泛起的粼粼波光之中。

虽然步子极快,但南华倾的脸色却十分不好,阵阵夜风吹得自己头重如石,且酒意涌来,心跳亦是越来越快,仿佛要跳出喉咙似得,令他几欲作呕。

但醉酒后的不适感,却并非是让南华倾最难受的,因为无论他怎么封堵,脑子里却总是浮现出莫瑾言那寡淡无情的脸,还有她沉静若古井般,远远超越她实际年龄的眼神。

越是不愿意去想,就越是被种种画面所缠住,不知不觉间,待南华倾酒意稍褪,略清醒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踏上了去往半山清一斋的小径。

此时此刻,随着南华倾步子越来越快,他的脸色也愈发阴郁起来,原本因为醉酒的潮红却逐渐褪去,却是有些渗人的青发白。

微喘着气,南华倾满脑子只一个念头,那就是他一定要见到莫瑾言,哪怕天色已晚,哪怕今夜,他本该拥着另一个女人入怀,他也一定要见一见她,当面,问清楚自己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的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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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一斋因为地处半山,每到申时就会落门闩,亥时末刻就会熄灯,然后就只两盏夜灯挂在院门口,勉强支撑着夜色中仅有的一点光亮,仿佛在默默地表明,此处亦是有人居住的,也免得山林里的阴邪之气会侵入院落高玩。

在尉迟如歌离开之后,莫瑾言并无睡意。本来按照习惯,她会在凉亭上乘一会儿凉。但今夜因为偏院的宴请,有些过于吵杂了,令她十分不喜,所以早早让玉簪准备了热水,沐浴放松之后。便换上轻薄的中衣,凉凉爽爽地上床入眠了。

平时,莫瑾言都让玉簪去自个儿屋里睡,不需要值夜,但今天有些不同,玉簪知道侯爷纳妾一事或多或少都对主子有所影响,心里放不下,便卷了一件薄被披在身上。准备一晚就在门口值夜,以免屋里头的莫瑾言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