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设计师?”

“未尝不可。不做设计师就做管理层,他名下股份不少,可以进董事局,参与企业日常运作和决策。咱们的儿子是个聪明人,无论做什么都必是出类拔萃,你不必为他太过担心。”

虽是被这么安慰,许烟雨又怎么能不担心。那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却在这么多年的共同生活里,早已刻下了自己的烙印。

霍家、孙家甚至莫家,都被许哲牵动着心。

可独独他自己,对一切都毫不在意。

他向医院请了长假,刚开始就待在房间里,每日安静地如同一尊雕塑。后来慢慢的开始出门,做些简单的运动,尝试着重新融入生活。

他每踏出一步,家里人都为他无比欣喜。就好像他小时候克服自闭症带来的影响,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能与人交流的孩子一样。

他的身上还有重重的壳,但他愿意并且努力把这壳卸下。

无论发生什么,他还是要努力生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家人,也为了赵惜月。

他始终不相信,她会就这么消失于无形。只要她还活着,他就一定会找到她。

除了许哲,还有两个人也对赵惜月的失踪焦心不已。

首当其冲的便是赵惜月的母亲。女儿无故消失,她如何接受得了,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许哲造成的。如果他不私自将她带出国,也许现在母女两人还好好地生活着。

她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好好一个女儿交到你手上,你最后给我带回来什么?”

她恨他骂他甚至打他,可到最后除了哭泣也剩不下什么。许哲承担了她所有的生活费和医疗费用,包括雇人照顾她的开销。

他最担心的是赵母的病情,担心她受不了刺激旧病复发。好在老天爷还算没有赶尽杀绝,在等待赵惜月出现的这几年里,她的身体一直不错。定期去做的检查报告显示,白血病没有复发的迹象。

许哲总在想,无论如何总要替赵惜月照顾好她的母亲。这或许是他能为她做的唯一一件事情。

除此之外就是齐娜。

在赵惜月刚失踪的那几天,她曾来找过许哲。那时候的许哲重伤未愈,对着齐娜连珠炮的责问无法一一回答。

但他清楚记得齐娜离开时撂的话:“许哲,一天不找到她,你一天别想过好日子。”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齐娜。就像赵惜月一样,她突然也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从此消失不见。

许哲没想到,和赵惜月的分别,一晃就是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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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半球的冬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八月的某天早上,大概十点左右,赵惜月起床烤了两片面包,涂上厚厚的巧克力酱,正要放进嘴里吃,突然想起没称体重,于是放下面包跑进房里站到了秤上。

秤完后发现保持得不错,出来心满意足将两片面包消灭掉,又倒了一大杯奶,一口气全喝完。

吃饱喝足后她想起昨天没收信,于是出门到外头开信箱。隔壁邻居老太太一大早就忙活开了,细心地收拾着自己门前一小片院子,见了她免不了又要唠叨几句。

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要她勤割草,勤除杂草,还要勤收拾花草。赵惜月看看她那充满生机的小院,再看看自己门前过长的草坪,尴尬地笑笑。

她是真不习惯收拾院子。中国人就没几个习惯的,在国内待着的时候,有几个有条件从小就有院子可以收拾。

老外玩这个属于优良传统,她自认没这点基因细胞。

好容易摆脱了白人老太太,赵惜月回屋拆信。除了水电煤账单外,还有一封一看就不是邮局寄来的信。

白色的信封,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只在后面封条处贴了一条卡通小蛇,赵惜月不由心一凛。

她已经有一阵子没收到这种信了。

她把其他的信和广告散放在茶几上,拿了信回房去了。

信封打开,里面掉出来一本护照,并一张打印的机票信息,航班班次和时间用高光笔标注,最后在空白处还写了一句话给她。

dluck!

好运个屁。赵惜月一看航班的终点站就头疼。

s市,离开三年的那个地方,终于又要回去了。

她倒在床上,眨巴眼睛望着天花板。突然一跃而起,跑出去厨房里,把那罐开了吃到一半的巧克力找出来,拿把餐刀直接挖来吃。

明天就要走了,不吃也是浪费。去他妈的减肥,减那么瘦干什么,为了引起他的关注和同情心吗?

男人喜欢排骨型的女人?未必吧,他那样的,搞不好就喜欢有点肉的。

空口吃光半罐巧克力,把赵惜月腻得不行,赶紧又喝掉半杯水。

巧克力叫人兴奋,她精神抖擞回屋找出行李箱,开始打包东西。该来的总要来,三年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自己这副样子,还能叫他瞧上吗?

瞧不上更好。赵惜月头痛不已,一下子又没了兴致。胡乱将衣柜里的衣服整理出来,塞了满满一箱子,随即就坐窗边发呆。

她望着满院的草木发呆,想像着自己搬走后这里会住进来个什么样的人。这么大的房子该住一家四五口才对。

像她这样的,单身女性没有工作,住这么好的房子,也难怪隔壁老太太总觉得她不是干正经工作的女人。

想着想着想起落了件东西,赶紧又开抽屉,在一堆杂物里翻了半天,找出个旧钱包来。

这钱包和她很有缘,头一回见它大概是五年前。那时候他们刚认识没多久吧,甚至谈不上认识,不过是见过两面。

她打跑小偷,捡了他的皮夹子,有那么一刻她想占有己有,可惜叫他看出来了。后来他大方地把里面的现金全给了她。

赵惜月翻开钱包看,里面还维持着三年前的样子。钱她一分没动,有人民币也有澳币,还有几张银行卡。

不同的是,钱包比头一回见的时候多了点东西。

那是一张照片,她的照片。她都不知道这照片他是打哪弄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这么看来,他还挺像个男朋友的样儿。

不知道这次回去,用个钱包能不能把他的心拉回来。

应该不能吧,他又不蠢,一个钱包就能骗到手,还用得着她出马?

赵惜月有的没的想了一通,最后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她没查国内的天气预报,忘了那儿正是炎炎夏日。当她穿着一身冬装站在s市的国际机场时,热得满脑门子都是汗。

真是出师不利,就她这智商,怎么去勾引许哲啊。

赵惜月回来后第一件事情,先是打车回了原来的家。上去一敲门发现不出所料,那里早就住进了别人。

她的东西应该也都搬走了,得想办法找到妈妈才行。

要想找到妈妈,就得先联系上许哲。可她不能就这么直直地出现在对方面前,想来想去只能给齐娜打电话。

齐娜的电话还通,想来应该没变。但她打过去的时候对方正在棚里拍照,不方便接电话。等忙完了一看有个陌生的未接来电也没往心里去,以为是搞推销的根本理都不理。

赵惜月回国头一天,遭遇了彻底的冷遇。

幸好她有不少事儿要忙,先得到安排好的房子整理东西。

她如今住在一高级小区的两居室里,进门跟从前许哲家一样,要刷指纹。指纹事先被人预存进扫描器,她去的时候只用伸伸手就行。

这既让她觉得便利,也让她感觉到了深深的控制感。连她的指纹都有,他们还有什么是没有的。

进屋后她溜达了一圈,发现东西全都备好了。连衣柜里的高级时装都没少,厨房柜子一开,居然有她喜欢的巧克力酱。

于是她想起一下子吃掉的那半瓶。本以为回来就吃不到了,早知道不该这么暴饮暴食。因为那半罐东西,害她在飞机上十几个小时都没敢吃东西。

收拾完后已是黄昏时分,赵惜月下楼去觅食。

小区附近没什么餐馆,她就搭地铁往市中心走。本来想随便找一家的,不知为什么,不由自主就走到了从前常去的小龙虾摊子。

三年过去了,摊主还在营业,但已经不认得她了。她叫了两份凉菜,又要了半斤龙虾,就这么坐在路边大快朵颐。

夏日清凉的夜风吹起她的衣角,不时有垂涎她的男人想过来搭讪。

多么熟悉的场景,五年前在这儿,有个青瓢儿想占她便宜,叫她一伸脚给弄了个满脸是血。当时许哲也在,他怎么不出手英雄救美呢?

这人真是太没有绅士风度了。

吃完晚饭她依旧毫无目的地乱晃,算作消食。只是人总是容易被自己的心控制。当她不知不觉间走到省一院门口时,心里有些感慨。

许哲这会儿在吗?按他工作起来没日没夜的状态,搞不好还真在。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愿望,在分别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后,赵惜月特别想马上见到他。

她甚至没考虑好该说什么开场白,就这么低头进了急诊室。

分诊台的护士见她好手好脚的,就问她什么情况。赵惜月随口扯个谎:“吃坏肚子了,刚吃了点小龙虾,这会儿不舒服。”

护士露出一脸了然的表情:“路边摊不卫生,你这像是食物中毒。烧吗?我先给你根体温计你量一下,再给你安排看医生。”

赵惜月伸手去接体温计,装作闲聊地问:“许医生在吗?”

“许医生?”护士是个脸生的,赵惜月没见过。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我们急诊科没有姓许的医生。”

“不会吧,许哲许医生,他今天不在?”

“许哲…”护士把这名字在嘴里念了几遍,依旧是摇头,“没有,真没这个人。你先量体温吧,一会儿给我。”

赵惜月满肚子疑惑,拿了体温计到边上假模假样地量起来,心里却在琢磨一件事儿。

许哲不在急诊科了,那他去哪了?是不是转专科了。

也是,都三年了,按他的资历和能力,做个专科医生,弄个主刀当当不在话下。仔细算算,他也快三十了啊。

不知道如今的他长什么样,还那么小鲜肉似的可口吗?

赵惜月心不在焉量了半天,刚把体温计从嘴里拿出来,一抬头就见几米开外一个男人快不走过。

居然是谢志。

他没穿工作服,像是刚下班的样子,跟分诊台的护士们打了招呼后就走了。

赵惜月有点好奇,还体温计的时候又拉着那小护士闲聊:“谢医生下班了啊。”

这回小护士终于笑了:“是啊,你们认识?”

“一个学校毕业的,好几年没见了。对了,谢医生结婚了吧。”

谢志比许哲大好几岁,这都三十好几了,没跟齐娜在一起,总也有别的女人了。

结果小护士表情怪异地摇摇头:“没有,谢医生要求高,挑剔得很呢。”

说完她看一眼体温表:“你这体温正常啊,还有哪里不舒服?”

赵惜月连连摆手:“没了没了,刚刚拉了两回肚子,这会儿好像好了。我还是走吧,看你们挺忙的,就不占用医疗资源了。”

说着她转身离开,快得叫小护士目瞪口呆。

她冲旁边同事努嘴巴:“不像是来看病的,像是来找人的。咱们科以前有过姓许的医生吗?”

同事就问:“什么名字?”

“许哲,她是这么说的。”

同事来的时间长,一听这话就道:“还真有,男神一样的人物啊。可惜了,三年前伤了手,后来辞职不干了。他一走,急诊科的护士女医生哭了三天三夜呢。你来晚了,没瞧见这盛况。”

小护士撇撇嘴,有点不相信:“有那么神嘛。”

第62章 陪伴

清晨时分,太阳照进房间,闹钟突然响起。

齐娜烦燥地拿起手机,关了闹钟蒙头继续睡。大概五分钟后,阿姨在外头敲门:“小齐,起床了。”

齐娜无奈从床上坐起,摸着快要炸开的脑袋干呕。昨晚一不小心喝多了,这会儿浑身骨头都错位,怎么动都难受。

阿姨见她没反应,又拍了两下门。

齐娜有气无力应道:“行了行了,马上来。”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下床去,开门拐进洗手间刷牙洗脸。收拾完后总算有了点精神,出来一看另外两人都吃上了。

阿姨推了推粥碗示意她过去:“赶紧吃,吃完还得上班。你昨晚又是半夜回来的吧?”

“偶尔嘛,难免的。”

“这星期都第三回了。你注意点,也该早点回家陪陪孩子,丢丢特别想你。”

齐娜看看身边散发着奶香味的儿子,摸了摸他的小脸:“丢丢,想妈妈吗?”

萌娃眼睛贼大,极其认真地点点头,一下子看得齐娜心都软了。

“今天妈妈早点回来,给你买冰淇淋吃?”

“前面那句收着,后面那句就省了。”

阿姨虽是她花钱雇来的,可同吃同住时间长了,就跟这家的主人似的。照顾孩子方面比她上心多了。她经常手里有什么都往孩子嘴里塞,不像阿姨,吃个鸡蛋还要上网搜索半天。

齐娜吐吐舌头,也不跟阿姨犟嘴。刚端起碗喝了半口粥,手机就响了。

阿姨一脸头痛相:“一大早就响过了,你睡得太死门又锁着,我都不好进房给你接。赶紧去看看,又是哪哪老板打来的吧。”

“不是不是,肯定是工作。”

齐娜说着叨了根油条进屋,拿油乎乎的手接电话。

她“喂”了一声,把剩下的半根油条全塞进嘴里。

半分钟后,她差点没叫这油条给噎死。

久违的声音,听上去还是那么清新熟悉,齐娜嘴里含着油条,眼眶里已蓄上了泪。

本以为这辈子都再见不到了。

她忍着被噎死的风险,胡乱将油条吞下,然后对着手机爆发出一声惊天怒吼:“赵惜月,你丫到底死哪儿去了!”

一个小时后,赵惜月到了齐娜现在的落角点。

她来的时候没买东西,空手过来的,来了之后意外发现竟有个孩子,一时惊惧交加,总觉得跟见了鬼似的。

不过三年,齐娜孩子都这么大了。

丢丢是个挺安静的孩子,话不多但不怕生,赵惜月来了后就一直围在她身边转悠。齐娜找出一堆东西给赵惜月吃,最后全便宜了儿子的嘴巴。

“我算是明白他干嘛绕着你不放了。”

赵惜月摸摸孩子米分嫩的脸颊:“太可爱了,就是不大像你啊。没你那股子匪气,挺斯文一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