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慈又一怔。
净初道:“不过还有点事情要做。来,你起来,把这身可笑的衣服脱下来,跟我们走。你不是有易容换骨丹?让他们去好。李玄会说你是他带来的人,谁也不会注意到你。明湛要先去清月大殿,有点事情要办。”
“你刚才说谁?”
净初道:“李玄。”
“不,不是。”明慈一把丢了头上的凤冠,站了起来。
净初道:“哦,那是明湛。”
明慈深吸了一口气,道:“闻人裕来了么?”
净初笑,道:“来了,跟李玄一起来的,代表机关闻人家。都来了,来接你。还不晚吧?”
明慈紧紧抓住他的手,道:“那你呢,你跟我们一起走么?”
他道:“自然。日后,叫我夏青。我不再是你师侄。老子要叛出师门了,跟你们一起去北荒。”
明慈笑了。不管她心里是何种滋味,她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赌气。如今最重要的是赶紧下山。
当下她迅速吃了易容换骨丹,脱了那身果真很可笑的喜袍。那蠢货白淑柔,还暗暗在她的喜服上动了手脚。她自己的凤凰是五爪,明慈的就是四爪,借此来羞辱明慈。她真可笑,还以为这样,明慈就会觉得受到了伤害么?
见鬼去吧,什么清月峰,什么白淑柔。
她抽出佩剑,把那身嫁衣斩成碎片。
夏青带着她,走了早就选好的路径,果然一路平安,半个人也没有遇到。自然不会遇到人,他走得是新房的暗道。经过新房,只见满屋的珠翠和宝物。她眼睛一眯,道:“等等。”
只见她极其迅速地把屋子里值钱的东西全都卷了起来,装进自己的戒指里。并放出白猿,把不能拿走的东西都刮上好几道指甲印,用那双大猿掌,把那对红烛碾成了泥。
如果可以,她很想在床上放下几条毒蛇。
夏青膛目结舌,眼看时辰不早,忙抓了她跳进地道,然后用闻人裕给他阵法机关安置好那入口。然后拉着她迅速窜了出去。
明慈在这又黑又窄的地道里爬了一阵子,不禁道:“这地道是什么时候挖的?”
夏青道:“是我挖的。说来也是几十年前的一桩旧事,那时候我是为了偷主峰的藏珍,才挖了这么一个地道。那时候,这屋子还是清月峰的书楼。不曾想会被改成婚房。”
爬了好长一段,突然感觉到有浓郁的灵气四溢。夏青抽了个璇玑样式的什么东西出来,低声道:“这是传送阵底下…裕说把这个安上去,再旋转一下,就可以偷到那阵法的传送之力…”
说着,他把那小玩意儿按在地上,折腾了一会儿,果然一阵灵光在地底流贯。
再睁开眼时候,已经可以听到上面有人声。明慈耐不住,伸出头去一看,发现眼前都人脚,走来走去,顿时吓得又缩了回去。
夏青忍着笑,道:“你先上去,不要怕,这里是桌子底下,桌子上坐着李玄和闻人裕。”
明慈这才又伸了伸头,发现确实是桌子底下,刚刚她是从桌布下面看到那些人在走来走去。
于是她钻了出去,躲在桌子底下。不多时,闻人裕便伸了一只手进来,准确无误地扯住了她,把她扯了出去。她受惊,但四周正热闹,竟然没有人对她的凭空出现表示质疑。
闻人裕笑眯眯地看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不多时,净初也钻了出来。
李玄给她夹菜,低声道:“怎么样,我说了不会骗你的吧。”
但他看着她满脸的缓不过神来,又有点后悔说了这话。几年前那场惨剧,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她还是当年那个没心没肺的死丫头么?
这一桌子罕见的只坐了闻人裕和李玄两个金丹修士,此时加了一个明慈。夏青先遁走了,好像是去接应明湛。
绽秋峰有心要留明月到夜里,竟然在这里大摆筵席。那边,新郎官正在一桌一桌地敬酒。
不多时便到了他们这里。李玄似乎有点紧张。但看明慈一脸淡定,又气不打一处来。
明月穿着大红绣金龙的喜服,目中微醺,举了杯子,道:“李道友,闻人道友,多谢。月敬你们这一杯。”
然后他注意到那陌生的女子,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只示意性的朝她也举了举杯子。
那女修似乎还满有个性,不怎么搭理他,只也举了举杯子,然后一饮而尽。她偏过头,想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一个笑容。
她是想到了白淑柔看到那婚房的样子。
明月丝毫未觉,转了个身,又去别桌敬酒。
不多时,天色都要暗了,所有人几乎都把还在清月峰苦苦等候的另一位新嫁娘给忘了。李玄一直注意着明月的动作。此时便见一名小弟子急匆匆地赶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顿时他就脸色大变。
李玄轻声道:“湛失手了?”
其实不是,那人是明月派去看明慈的,此时正来回报,发现二夫人不见了,嫁衣被撕得粉碎。明月变了脸色,但碍于场面不能立刻回去,便让人去搜。
李玄敏锐地注意到有变,低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先撤。”
明慈道:“怎么撤?”
闻人裕笑道:“放心,我们先下山去等湛和青。”
…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络了?
当下,李玄就站了起来,亲昵地拉住了明慈的手,对人打了个招呼,说是不胜酒力,要先走了。
明月却敏锐注意到了那一群人。李玄和明慈是旧识。那身材丰满的女子经过的时候,带起了一阵浓烈的胭脂香味。他在白淑柔身上闻到过。
“师叔?”旁边的小弟子有些惊讶地发现他的目光渐渐变得狠戾。
明慈回头看了一眼,见他盯着自己一群,莫名地有些心惊。
正文 NO.047:别再生气了嘛
出了宴厅,他们就赶去了传送阵。【叶*子】【悠*悠】但对方却告知,今夜山上所有的传送阵都停了。客人如果有事,可以御剑下山。
李玄骂了一声。
明慈低声道:“他是防我的。”
闻人裕拉住她的袖子,道:“走。”
言罢便祭出了飞剑,拉了明慈上剑,几道剑光冲天而起。恰逢其会,明慈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破声,回头一望,只见火光冲天。是清月峰的方向
闻人裕笑道:“湛把清月峰的藏宝室给炸了”
李玄冷笑道:“去他的齐人之福,看他现在怎么享。”
明慈望着那火光漫延之处,突然觉得心中百味杂陈。那是她成长的地方,也是她受尽委屈的地方。她突然觉得,她好像也不这么恨明月了。他只是一个夹在权力缝隙里的可怜人罢了。
她淡道:“有本事去把绽秋峰炸了。”
李玄吃惊地道:“莫非你还惦记着那小白脸不成?你还真是枉费了湛的一片苦心。”
明慈笑了一声,为这久违的疾风所醉,道:“鬼才惦记他”
几个人火速御剑到了山下,到了事先说好的约定地点,原来是姜二那里。几个人方收了剑,便有看到剑光的人来开了门,正是姜二亲自来了。
他四下看了一眼,道:“快进来。有追兵。”
李玄和闻人裕大惊。他们二人竟是一无所觉
除非,对方有金丹以上的修为…
姜二道:“好大的胆子竟只身一人追来了”
李玄惊道:“看不出来,他对你还有几分真心”
明慈冷笑道:“真心?几分?值多少钱?”
李玄做思考状,似乎在想真心值多少钱。
明慈道:“重要的不是他对我有几分真心,而是我对他一毛真心也没有。罢,让我去跟他说清楚。”
姜二道:“去,这是二舅的地头,一个金丹,还不能把你怎么样。”
明慈披着斗篷,站在了门口,帽子遮住了脸。闻人裕和李玄懒洋洋地站在她身后。
不多时,那道剑光便冲到了面前,上面落下了乌发如瀑,喜服如火的明月。他并没有下剑,雪歌还在不断地蜂鸣,似乎也印证了他的怒气,他一眼认出了这女人是谁,低声道:“你竟敢…”
明慈笑得很放肆。这种笑容明月从未看过。她低声道:“哦,我为什么不敢。是你倒霉。”
明月脸色阴鹜地盯着她,不说话。这个地方一直是孤月城的禁区,就是清月真君也得让上几分。她竟然连这种人物也结交上了。
明慈侧过头,道:“你为什么追来呢?你觉得我不该走?应该留在清月峰,穿着四爪嫁衣,等在冷冷清清的山头,等你回来?明月,你未免可笑。”
他道:“你都是装出来的。装出来的豁达,装出来的不在意。我以为你只是闹点小脾气罢了,你一向懂事。未料你竟和她一样野蛮自私”
明慈又哈哈大笑,末了她望向他,道:“明月,你真不要脸,竟然敢在我面前提自私两个字。”
明月道:“我已经把能给你的,都给你了”
明慈笑道:“不够,远远不够我不稀罕你从白淑柔那里捡了破铜烂铁来送我算了吧,明月,我从未把你当成是我的良人。我也并非是你以为的良配。我要的你永远也给不起。”
一时间,明月都没有说话。半晌,他道:“那你是喜欢湛?他有什么比我好?”
明慈笑道:“起码跟着他,不用做妾,也不用穿四爪嫁衣。 ~”
李玄和闻人裕突然有点不忍心了。一个男人最悲惨的不是被杀死,或许该是像明月这样,总在最得意的时候被用力从云端上摔下来。这次婚礼更是闹得大。他们烧了清月峰的藏宝楼,砸了他的新房。他的新婚夫人正在冷言冷语地讽刺他。
正在这时候,两道剑光划破天际,隐隐的威压传来,竟两个都是金丹。
一个是净初,另一个却是眼生的青年男子,长得瘦削修长,眉间一点朱砂有点媚态。那人见了明月,顿时怒火冲冠,举刀欲杀。
明月眯起了眼睛。
明慈道:“你走吧。”
那人一怔,然后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明慈低声道:“你害我受尽侮辱,毁了我的前程,也毁了我的身子。我让你丢了人。明月,就这么一笔勾销吧。虽然这有点不公平,但往后我也不再恨你了。你快回去陪你的新娘子吧,以后好好过日子。起码她还在你身边,能助你平定山门。”
她微微一笑,道:“你若是去得晚了,可就会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顿时明月觉得她说得每一个字都是莫大的讽刺。但更讽刺的是她竟就转身走了,拉低了斗篷的帽檐,径自进了屋。她身边环绕的每一个人,都有金丹以上的修为。有一个更是和自己差不多。
明月又尝到了要忍辱负重的滋味。他捏了捏拳头,转身走了。
李玄嘀咕道:“你可真够狠的。”
明慈笑了一声,道:“我可从来没说我是个好人。”
说完,就没有再管他们,自己捏着帽檐,跟姜二进了屋。姜二叫了个女侍,带她去了一个精致的小房间。她道过谢,便脱了外面的斗篷,躺在了床上。
门口有个人影晃来晃去,好像很想敲门,最终还是没有。她爬起来,去把烛火灭了。
第二天她倒是起了一个大早,神清气爽。
出了门就循着饭香去,道:“好香好香。”
明湛李玄闻人裕还有夏青,坐了一桌子,桌子上摆着白粥和大饼。和以前比起来,明湛好像壮实了一些,而且黑了不少。他笑道:“正想去叫你呢。”
她忙扑过去,坐在了唯一一个空位里,端了粥就稀里哗啦的喝上了。明湛有心想跟她说说话什么的,但都被她那个吃相给憋了回去。
夏青笑道:“我早说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了,你还担心什么呢。”
明慈道:“如今下了山,我虽然只身一人,但再也不用受那鸟气,自然是只剩下开心了。不吃饱怎么行。我在山上从来没有胃口。”
明湛眉心一跳,道:“什么叫只身一人?”
明慈把粥碗的底刮得干干净净,又伸手去拿大饼,道:“哦,我想过了,你们要去北荒,我不跟你们一起了。如今我是个废人杂灵根,又不像你们已经结丹了。听说北荒的环境很艰苦,我看我是吃不消的。我还是适合留在吴侬软语的江南,看看美人什么的。”
明湛憋了一会儿,道:“北荒的美人也很多。男人都骁勇善战,各个都健壮,腿也长,性子也豪爽。妹,你不是最喜欢长腿男人的么?那到北荒去走走吧。”
他自己一点都不害臊,但在座每个人都有喷粥的冲动。唯他还一双晶晶眼,望着明慈,一副渴望他改变心意的样子。
明慈也想笑,但片刻之后又皱眉。半晌,她轻声道:“不了,我不想去。”
说完,揣了一块饼子在怀里,溜走了。【叶*子】【悠*悠】
明湛呆了一会儿,便也跟了上去。结果果然看到她站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啃着饼子。偶尔抬头去看看还没开花的树,好像半点心事没有。
“…妹。”
明慈啃着饼子,道:“别说了,我不想去。不想去北荒。这些年我一个人过惯了,也想试试看一个人过日子会怎么样。虽然我现在是杂灵根,但好过不能修行不是么。我不想去北荒。”
明湛道:“不…你必须跟我去北荒。”
“凭什么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你算老几啊”
明慈突然来了火气。但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偏头仔细想了想,然后叹道:“不,我不是…好吧,我有点生气。但,但我自己也知道这不应该,你没有做错什么,你也料不到我在山上会遇到这种事情。我对自己说了千遍万遍这种话,就这样生气未免有失风度。但…我见到你总还是会不舒服。”
她道:“你让我静一静。如今你辛苦安排,接了我下山,我感激你。你让我静一静,我不是生你的气,真的不是。”
说着,她就举步要走,好像有点精神恍惚。但是手被人拉住了,扯了两下,扯不动。她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
明湛笑道:“少跟哥在这儿唧唧歪歪。妹,你生气就生气,什么风度,什么不该?哥不喜欢你那套”
明慈怒道:“不喜欢你别看你滚自己滚去北荒我才不要你呆在我身边,你你你,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明湛喜道:“哎,这才是我妹么。憋着干什么,有什么你就说么”
明慈气得都没办法了,手都挣青了还挣不开,她无力地道:“你要不要这么赖皮?你犯贱哪”
明湛笑眯眯地随她骂。
她绞尽脑汁,把能骂的都骂了。但在她心里,明湛确实没有做错什么,骂来骂去她反而成了不讲道理的那个,理屈词穷。
她委屈地道:“我再也不要指望你了”
明湛把她拉过来,她手上的大饼掉在了地上,他低声道:“原谅哥好么?哥再也不抛下你了。”
她嘟囔道:“你算老几难道没你我还活不成了么”
明湛笑道:“好啦,别生气了。跟哥去北荒好么?中原其实也不是好立足的地方,把你一个人放在这儿,哥实在放心不下。而且那边都打点好了,还给你弄了一顶挺好看的小帐篷。”
她道:“谁稀罕你的帐篷”
明湛还欲再说,被她一脚踢在小腿上,忙配合的佯痛大叫了一声。孰料他一松手去捂腿,她就转身跑了,一边跑还嘀嘀咕咕地骂着什么。
明湛忙“哎”了一声,放下一点都不疼的脚,追了上去。
最终那娇气的大小姐还是跟他们一起踏上了去北荒的路。
李玄认为她也就是嘴上逞强。明月和白淑柔大约都恨她入骨,孤月山估计会通缉她。她还能怎么样,一个人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只能跟他们去北荒了。
这一趟,李玄是要无聊,打算去北荒见识见识。夏青跟他抱一样的想法,而闻人裕是以历练为主。
祭出了仙鸢明慈和夏青并肩而行,半点不想搭理明湛。她不想…那已经如死灰一般的依赖,又复燃。
他越是嬉皮笑脸,明慈就越不想理他。
然而这一趟却没有直接去北荒,而是先去了一趟岳阳。明慈提出来的,说是要去给闻人家找玉脉。这么一折腾,她和闻人裕还有李玄的关系倒是亲近了很多。夏青本就和她最熟,自是不用说。
但明湛就像只甩不掉的大狗,一直跟在她身边,她怎么摆下冷脸都没用。她渐渐被磨得没了脾气,取而代之的情绪是非常不好意思。
两个关系好是出了名的,进了闻人府,闻人大姑又特地嘱咐把他们的房间安排在两隔壁。这样明湛更是一天到晚都恨不得巴在她门上。
他那架势,若是明慈是个小孩子,他大约就要把她抱在怀里,摇着哄着,道:小乖乖,别生哥的气~哥给你买糖~
连脾气相对挺好的闻人裕都看不下去了,吐得死去活来。
夏青围观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哦,难怪她死活不嫁明月,原来是早有佳人啊”
李玄道:“那不是,他们是结拜兄妹。”
夏青狐疑地道:“好像,不太像…”
还是更像“佳人啊”…
那“佳人”还巴在门前,端着早饭,涎着脸求他的宝贝妹妹出来跟他一起吃早饭。
门内道:“不吃现在不吃你烦不烦”
“佳人”脾气暴躁地道:“你出不出来,出不出来不出来我撞门了”
明慈豁然拉开门,气愤地瞪了他一眼。
然后佳人又摆出了小狗笑,道:“这才对嘛,来来来,你最爱吃的鱼片粥…”
佳人正向登堂入室,不妨她猛地又把门摔上了,那“最爱吃的”鱼片粥就全泼到了他身上。
顿时明湛暴跳如雷,咆哮道:“你造反啦”
门内道:“死开你再蹲着我一天都不出来”
明湛暴躁了一会儿,道:“走就走。”
说完,就“死开”了,滚进了自己窝,也用力摔上了门。怎么看,都色厉内荏…
夏青的眼睛都要掉到地上了。
更令人无语的是,过了一会儿,明湛又开了门,冲隔壁道:“喂,我死开了,你记得出来吃饭”
说完又火速把门关上了。